不过,李彦锦却笑眯眯地让拿了欠条的人,直接去朱家转一转。不管看中什么,只要般得动,就只管拿走。当然了,走时是要做个估价的,少了就继续欠着,多了也是要补点钱的。
为了不出乱子,谢沛搬了凳子守在朱家门口。让大家排好队,一个个进去。每人半刻钟时间,拿了什么,作价几何都记在欠条背后。
朱家虽然经了次火灾,但家里的物件受损并不严重。仔细找找,还是有一些能折换成银钱的。
而且像铁锅、刀具、被褥这些,不换成钱,也是有人要的。更何况,比起拿不回一文钱的结果,这已经很让人满意了。
起初还只有几个人敢站出来要欠条,可眼见他们从朱家真的拿到了东西后,顿时就有许多人挤到了前面来。
“前日,朱大才抢了我摊子上五个炊饼!”
“朱二拿了我两根油果子,并没给钱!”
“我孙孙的敲糖也被朱三抢了!”
……
李彦锦听着,不禁眼角直抽。这一家都是些什么鬼啊,连小孩嘴里的敲糖都不放过……
第25章 朱家且做下酒菜
这一文钱、两文钱的欠条,实在是太琐碎了些。谢沛见状,干脆一挥手,道:“这些就不用分开记了,就记个总账吧。其他都如之前那般,多退少补,如此可好?”
“甚好甚好!”
就这样,一个下午的时间,朱家竟被卖了个精光。除了几件实在搬不动的笨重物件外,其他全都被众人拿去抵债了……
谢沛满意地拍了拍李彦锦的肩膀,然后就把朱家四害丢回了院子。
谢二娘看着朱大,冷笑道:“今儿先给你一条好腿,若你真老实了,再把你另一条治好。”说罢,就在朱大左腿膝盖弯里戳了一下,又在朱二、朱三身上拍了几下,止了两人的腹痛,这才起身离去。
刚走出朱家大门,就听那院子里爆出一阵十分凄惨的哭声。二娘嘴角微翘,想到上辈子被朱家欺压地屡屡吐血的阿爹,她不由深吸了口气,在心中默默想着后续要暗中进行的计划。
原本鬼将军谢沛是准备在朱家和程大妮身上留些阴毒的暗手,回头就让这几人痛苦死去。
怎料到,李彦锦竟然会跳出来提了个阳谋。他想让朱家变成赤贫,然后为了生活,四害就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卖了唯一的财产——房子,然后去别处谋生;二是转头去谋算程寡妇藏起来的私房钱。
按朱家人的尿性,显然会选第二条路走。
而那程惠仙原本就名声臭大街了,再加上今日闹了这一出后,她也不敢再用告官来威胁朱家。没了这道保命符,朱家与程氏必然会撕破脸皮。
说实话,李彦锦想出的主意确实更稳妥些,毕竟卫川的县官张洪文是个贪财之人。
若不让朱家和程氏忙着狗咬狗,不把朱家耗得精光,很难说,他们会不会买通了衙门,转头来对付谢家。
其实,这也怨不得谢沛。她毕竟与李彦锦不同,一个是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恶鬼将军,一个却是从和平时代穿越而来的灵魂。他们对待生死与性命的看法,有很大的差异。
之前谢二娘其实也考虑过,朱家和程氏会不会利用衙门来坑害自家。可她当时只思考了一秒,就觉得这不是个问题。
因为在谢将军心里,那张洪文早就是个死人了。上辈子,这就是个用两文钱,强买了谢家馆子的贪官;收了黑钱将谢栋的死因归为不慎跌死的烂人;逼得谢沛不得不投军的王八蛋。像这样的东西,早点死也是个好事!
谢沛有把握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张洪文,故而才没有去想更为妥贴的法子。
可李彦锦不一样,他没对谁动过杀心,也绝想不到身边秀美的小娘子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鬼将军。因此,当他觉得二娘的做法可能会有风险时,就赶紧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谢沛也因为他的插手,才考虑到身后谢老爹的感受。太凶了,恐怕会吓到当了一辈子良民的老爹哦……
于是谢将军只好隐藏起不能大开杀戒的遗憾,也把某些计划干脆转到了暗处。
忙了一下午,看热闹的人们终于散去。谢沛轻轻拍了拍衣襟,回头看了看朱屠户家的方向,这才不紧不慢地回到了谢家。
此时,也过了晚饭的时间。谢老板得知闺女连中饭都没吃,赶紧关了大门,蹿到厨房去捣鼓了一大锅笋泼肉面,送到了后院。
谢沛和李彦锦吃着面,谢老爹在一旁叽叽咕咕问个没完。
“怎么智通大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你们路上都顺利不?闺女啊,你冻着没?想吃啥,只管跟爹说……”
吃过晚饭,谢沛说了遍救人的经过。谢栋听得直拍胸口,他吭哧吭哧说了几句大师厉害,闺女机灵,就端着碗盘要去洗刷。
李彦锦与谢沛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道:“谢叔还是被吓到了啊……”
二娘点点头,道:“慢慢来吧,早晚要习惯的。”
果然,不一会儿,谢老板又磨磨蹭蹭地走过来,摸了摸闺女的脑门,道:“豆妞啊,爹不拦着你行善救人。不过,不过,你可千万记着点,若是你出了意外,爹是真的一天都活不了哇……呜呜呜……”这位中年汉子说着说着,竟嚎啕大哭起来。
李彦锦起初还只是觉得尴尬,可过了会,看这父女俩一个大哭,一个无奈安慰,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童年时的幸福实在太过短暂,初中时,父亲的出轨、母亲的崩溃,让他变得敏感安静。
再后来,就是离异与再婚。而在亲生父母各自匆忙地构筑新生活时,李彦锦也默默长大了。
说起来,他有三个家,父亲家、母亲家和寝室。可对他而言,这三处没有一个地方像家。
李彦锦后来早早就用赚来的钱,给自己买了个四十多平的小房子。他以为,这下就有家了。然而当他回到这安静的一室一厅中,独自泡面,独自洗衣,独自发呆时,他才发现,这里也不是家……
也因此,自打穿越之后,李彦锦忙忙碌碌了这么久,竟一次都没想起过父母家人。直到……亲眼看到谢老板靠在闺女肩膀上,哭成了狗……
怎么会有这么废的爸爸啊?怎么会有这么不讲形象的男人啊?怎么会有这么好笑的父女啊?怎么……怎么我好羡慕他们啊……
李彦锦揉了揉鼻子,冲谢二娘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就悄悄摸出了房间。
在他身后,谢沛一边安抚哭得打嗝的废爹,一边琢磨着刚才某人脸上变幻的神色。
随着谢二娘的归来,纬桑街上的太平日子似乎也回来了。
没过几天,那朱大果然伙同朱屠户,把程惠仙的私房钱给夺了过来。
朱家分了点钱,倒能勉强对付段日子,可那程氏母女就倒了霉了。
如今,就算她想随便找个男人嫁了,都没人愿意伸头。卫川人都知道,这位不但放/荡,而且心思狠毒。就算贪便宜娶回家来,谁敢保证,第二天会不会被卖到哪个黑窑矿里去?
程惠仙手里没了银钱,朱屠户又对她不上心,如今竟以食宿费为由,硬是让她重操起旧业来。只不过,为了脸面好看,都是打着陪人喝酒的幌子罢了。
程氏是个能屈能伸的,她看情势不利,就咬牙忍了下来。只是趁着朱屠户和朱大不备,竟也偷偷存了点钱财下来。
半个月后,风尘仆仆的智通终于回来了。
他先回的谢家,洗漱一番后,倒头就睡。次日起来,才大致说了说路上的经过。一路还算顺利,只遇到了一次小毛贼,被智通爷爷干净利索地收拾了。
把姜悦童送到金水县后,智通看着人安安全全地进了姜家。又守了一日,看到他换了新衣,与姜秀才出门见客后,这才放心离去。
下午,智通又去了趟古德寺,向慧安大师报了个平安。接着,就继续回到谢家,一边练功一边教徒,日子重新走上了正轨。
到了三月初,谢家饭馆中传来个消息,程氏母女竟然跑了!
不但跑了,这两个女人临走前,竟然还把朱屠户的房契偷出来,卖了!
买房子的,不是旁人,却是张县令小妾的弟弟。这位也是个混不吝的主,有县令姐夫撑腰,他根本就不怕朱屠户这种货色。
程氏母女得了银子后,当天就逃离了卫川。只是没人知道,她们刚离了县城,头一晚就遭了贼。
更要命的是,这贼人竟是个疯子。抢完钱财后,还在两个女子脸上刺了大大的黑字。
程大妮看着母亲脸上,一左一右两个大字——“诈骗”,再想到自己脸上同样的刺字,不由痛哭欲绝。
且不说这两人身无分文,面带刺字,该如何谋生。要不回房子的朱屠户,转头就理直气壮地搬进了干儿子朱大家。
原本朱婆子想着,朱屠户家还有些余财,自家正无钱花销,倒也愿意两家合一家,感觉还能占些便宜。
可不想,这朱屠户刚吃了个大亏后,竟变得格外抠搜起来。
于是,从那以后,朱婆子家中,就三天两头的要唱大戏。
什么谁偷了谁的物件啊,谁白吃不干活啊,谁躲在房中吃独食啊,见天就为些鸡毛蒜皮吵得沸反盈天。
谢家众人都把朱家的事,当个乐子看。来馆子里吃饭的人,偶尔还隔着墙,挑唆几句,乐此不疲。用李小郎的话来说,就是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朱家人的痛苦之上。
当然了,若是朱家实在太吵了,自有谢二娘爬上墙头,让他们闭嘴。
至此,二娘重生之后,终于把日子过顺畅了。她每日练功不辍,闲暇里也会逗逗老爹,惹惹猫狗。唯一不太顺心的就是,上辈子因为长期裹着束带而一马平川的胸部,这辈子依然迟迟不见崛起……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转眼三年过去。
谢家二娘这三年里又长高了不少,然而变化最大的却是李彦锦这小子。
原本的小瘦猴,在这三年时光里竟仿佛筋骨重塑一般,长成了个猿臂蜂腰、剑眉星眸的十五岁少年郎……
二月底,古德寺方丈给智通送了个消息。清明左右,他的叔叔会来看望一下光头侄儿。
智通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僵硬了……
第26章 进阶的方向
三月初,清明刚过。
这天晚间,细眯眼的觉明和尚气喘吁吁地敲开了谢家院门。
进门后,这位也来不及喝水,就呼哧呼哧地对智通说道:“师叔,您叔叔今儿晚饭后刚到寺里。呼呼……现在已经安置下了。方丈让我来说一声,让你明日与我一同回寺里一趟。”
智通右眼猛跳了几下,干笑道:“好、好咧,你今晚就与我一起歇息吧,哈,哈哈……”
觉明看智通神色不对,那细眯眼里,黑亮的珠子轻轻一转,就小声说道:“我看您那叔叔实在是条猛汉,说起话来仿佛打雷,一双豹眼恍如射电。他说让您明儿早早去,要查查您这一年来可有长进……”
智通心中浮现起钟馗转世一般的亲叔叔,面上的干笑越发苦涩起来。
觉明见状,嘿嘿笑了两声,道:“师叔若是担心,倒不如把谢家小娘子和李小郎一并带去。一来您叔叔顾忌小辈在场,多少会给您留点面子;二来您开口请他指导下小辈,也能消磨些他的精力……”
智通眼睛一亮,猛地拍了觉明一巴掌,道:“好小子,这主意甚妙!”
两人哈哈笑着,自去歇息。
于是,第二日清早,谢二娘和李彦锦就被告知,要与智通一起前去拜见叔公。
一路上,智通苦口婆心地反复强调:“一定要顺毛撸,千万不要胡乱撩拨!你们叔公是个驴脾气,咳。别看他长得凶,但若是能得了他喜欢,就万事好说。可要是惹毛了他……啧啧啧……举个例子吧,洒家也有年轻胡闹的时候。五岁时,曾把你们叔公的宝贝书房差点烧了。结果我玩火的两只手就被……”
“打断了?”李彦锦在一旁接话道。
“要是断了怕还强点,你叔公忒损,竟弄来胶泥、布条,把我两个手糊成了两个石锤子。我两个月里,没法子用手,吃饭、如厕、甚至是挠痒都做不到……唉,身边又没个人能帮忙,那日子过得,实在是……”智通回忆起幸福的童年,表情恍如吃了翔一般扭曲。
李彦锦三人拼命忍着笑,觉明个猴精还假装叹气,借机把嘴边的笑声给掩了下去。
一行人在智通的忆往昔中,赶到了古德寺。
刚进了寺院大门,就听一道滚雷般的喝声响起,“兀那小子,接爷爷三招!”
智通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猛地蹿到一旁空地上,架起双拳,就护住了面门。
只见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黑壮大汉抡起胳膊,拳风如虎啸一般,直冲智通扑来。
两人也不多话,只闷声猛打。但周围人却被那一连串的砰砰击打声,震得耳鸣嘴麻。
附近围过来不少年轻和尚,个个都瞪大眼,看得目不转睛。然而这其中,也只有二娘能看出,那胡子黑大汉一直未尽全力,而智通师父却一点不敢怠慢,几乎是使出了通身的本事。
两人打了一盏茶的功夫,那胡子大汉突然哈哈大笑,接着拳速暴涨,轻松晃过了智通的防势,一拳就将其揍飞出去。智通也不含糊,竟来了个平沙落雁,屁股向后式,稳稳落在了地上。
“噗……哈哈哈!”
“哈哈哈!”
周围的小和尚们,顿时哄笑出声。
那胡子大汉原本自己也呵呵笑着,此刻竟瞪大眼,猛地扫去,吓得小和尚们顿时就鸦雀无声。
“诶,你们两个小猴子过来!”大汉也不去看自家光头侄儿,反倒盯着一旁的谢二娘与李彦锦,招了招蒲扇大的巴掌。
李彦锦咽了口唾沫,嘴巴咧出个干笑,含糊地朝身边谢二娘快速低语道:“等下别硬抗啊,我反正是打不过就要跑的,你也别逞强。你看智通到现在还爬不起来呢,小心啊~~”
谢二娘上辈子并没见过这位叔公,她是十四岁那年,被毁容后,才认识的智通。这么说来,叔公很可能在这次之后,再没有来见过智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