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拂衣归——自带小板凳
时间:2018-06-14 08:10:41

  袁浩皱眉摇头,道:“兰格嘛(怎么这样说啊)!镇子上又没得撒子旅馆,你一路过来,看到起撒。总是要住到别人屋头,你不嫌弃,就住在我这儿。盐帮如今与往日不同,你们这些生面孔住外面,不稳妥……”
  谢栋也有很多话想问这老爷子,干脆也不推辞,只是仍坚持让女婿出去买些熟食饭菜回来。晚上也让大家都吃点好的,养养肠胃。
  袁浩拒绝了谢栋说的住宿费,对买菜回来这事却并不阻拦。只是把大概的菜价肉价与他们说了一遍,免得这些外地人,糊里糊涂被人骗了。
  李彦锦和李长奎一起出的门,他俩一边打量这福坝镇的大街小巷,一边留心观察镇上的各色人物。
  从刚一进这镇子起,李彦锦就清楚感到了一种排斥。
  这与后世某些地区的排外有点类似,只是这些人表现得更直白赤/裸。
  好在李彦锦颇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他操着一口不伦不类的蜀腔,嘻嘻哈哈地与小贩们闲聊着。
  待他们二人返回袁家时,已经对这个盐帮聚居的镇子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他们一路上所见是妇孺居多,想来镇上的青壮恐怕都在外面跑盐。
  而不管是大人小孩,他们都非常回避与盐帮相关的话题。
  袁浩见他们拎着酒肉菜蔬回来了,就上前翻捡了一遍。又问了问价钱如何,这才点头道:“没吃撒子亏,你小子精灵!”
  谢沛见爹爹忙着打听消息,就主动接下了做饭的事。
  晚饭做好后,谢胖已经问清了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妹子的事情。
  袁浩看着一桌子菜肴,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也不客套,招呼了声,就伸出筷子吃起来了。
  谢家因为谢栋的口味,做菜时也经常放些花椒辣椒。可就是这样,晚餐时,袁浩却边吃边惋惜地叹道:“撒子都好,就是不够麻、不够辣……”
  晚饭过后,谢栋忧心忡忡地与闺女谈了一会。
  “这个咱都没见过的小姑,日子怕是难过得很……原本你爷爷奶奶活着时,也想给她招赘的。可惜那王家的小子嘴甜哄了她。你爷你奶宠了她十几年,最后还是没拗过她,到底还是把人嫁了。结果,前些年还过得可以。后来待你爷爷他们一走,据说就把她一个人赶到放柴火的烂房子里住,连儿女都与她不亲呐……”
  谢沛听了,心里倒不像他爹那般痛心疾首。
  在她想来,为了一个男人的甜言蜜语,就要抛弃膝下只有一女的父母,实在算不上什么孝顺女儿。
  至于嫁过去后,为何爷爷奶奶一走,王家态度就大变,这其中,恐怕也有些原因。
  谢沛想到这里,压低声音道:“阿爹,咱们这一路过来,也经了些风浪。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今天听的都是袁爷爷一人所言。就算他真没骗你,可谁能保证自己看的想的就都对呢?所以,我想着,咱反正有时间。明天起,就先出去打探打探。至少把爷爷奶奶的事情和小姑的事情多问几个人才好……”
  谢栋听了,叹了口气,道:“虽然袁把头没说,可有些事是明摆着的。这盐帮如今的把头,对袁叔可没什么善意。他们那一辈的老人也走了很多,如今的年轻一辈,与咱也没什么交情。怕是不好打听啊……”
  谢沛拍了拍阿爹的手,道:“无事,爹还不知道我们的能耐吗?他们不说,我们就自己看。小姑那里,也一样。明天,我先去认认门。回头就能把那王家的事,都给弄个清楚。到时候,摆弄起来,也更容易。”
  谢栋听了闺女的话,心才稍稍安稳了些。
  他不知道,当夜,小夫妻二人就出去“体察民情”了。
 
 
第58章 知己知彼
  小夫妻出门后, 就分头行动起来。
  李彦锦去了下午闲聊过的那几户人家, 而谢沛则把巷子里的住家, 挨个摸了一遍。
  两人回来后, 各有收获。
  先说李彦锦,他从几家人的琐碎闲聊中, 偷听到一些袁老爷子的事情。
  回来与谢沛一说,两人拼拼凑凑, 就把袁浩的遭遇给猜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在谢栋六岁那年,福坝盐帮中, 排行老四的一个家伙, 企图把袁浩干掉,自己当盐把头。
  可惜虽然打伤了袁浩,也造成了帮中大乱, 但到底还是没能得逞。
  袁浩自那次后,左腿就坐下病了。但凡变天, 伤口就疼痛难忍。如今年纪大了, 变天时就几乎走不动道。
  也是那次内斗时, 袁浩的家人都被杀害了。原本马上就要接下他爹职位,成为新把头的袁家大儿子,也被人趁乱捅死了。
  袁浩把混乱平息后,为了保住福坝盐帮的盐路不被人抢走, 来不及等伤病完全恢复, 也没办法继续追究其余人的罪责,就带着剩下的盐帮成员, 匆匆踏上了盐道。
  后来,袁浩又收了几个义子,打算把人都教出来后,自己就能退下来了。
  这些义子中,有一个叫丁诚的小家伙格外聪慧,也最得袁浩喜爱。也是多亏了这小子,才让袁把头逐渐走出了家人死绝的阴影。
  然而,谁能想到,这个叫丁诚的聪明小子却是有心人专门送到袁浩身边的一条毒蛇。
  袁浩撑着伤腿,又跑了十来年盐道。此时,他培养的四个义子,除了丁诚还略显稚嫩外,其余三个都已经能帮上大忙了。
  然而,人就是这样。当你面前放了个最合心意的东西,难免就会对其他稍差点的更加挑剔。
  袁浩当时就想,再过几年,待丁诚老练了,直接就让他来接这把头的职位。所以就一直没对其他三个义子松口。哪怕他们已经有能力单独跑盐了,却也只能在帮里担任中等的管事职务。
  这一等,又是五年时间。哪怕三个孤儿义子再念袁浩的恩情,天长日久下来,难免会生出些怨怼之情。
  再加上袁浩自内斗之后,一直深觉对不起那些为了他而丧命的兄弟手下。所以后来每次跑盐的收益中,都会被分出不少来,发给这些兄弟的亲人后代。
  这一发不是一年两年、一天两天,而是十几二十年。眼看着,只要袁浩不下台,似乎就要永远持续下去。
  而此时,盐帮里的壮年成员早就换了一批。新来的人,并不会如老成员那样感念旧情。所以,渐渐的,不少人就对这被分出去的一块收益,有了不满的情绪。
  有心人见时机成熟,暗中勾结,四下挑拨,终于准备再次下手了。
  这次,他们没有再来硬的。而是由丁诚告知大家,袁把头病情重了,昏迷不醒。
  另外三个义子因为担心丁诚趁机占便宜,就特意跑去看望。可真去看了,就发现,义父袁浩确实卧床不醒。
  本来心中就有些不满,这几个义子竟没谁真心想找人给袁浩看病。
  于是,为了新把头的位置,四个义子就大吵特吵起来。
  丁诚私下里许诺了众人,待他上位,袁浩坚持的那些抚恤钱再不会有。今后谁出事了,就一次性给一笔丧葬费。大家跑盐的收益,再不会白白送给别人了。
  他的这个承诺,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于是,很快,丁诚就拿到了把头这个职位。
  这是发生在二十年前的事情,那时候丁诚刚满十七岁,就已经显露出毒辣无情的个性了。
  不过,袁老头的命真是挺硬的。在丁诚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他竟然清醒过来,扶着墙,走出了房门。
  此时丁诚哪怕再想害死袁浩,可明面上,却不得不扮成个孝顺儿子的模样。
  袁浩心灰意冷地看着一群年轻的面孔,他觉得自己确实老了,该退了。这些后生既然做了选择,那今后是苦是甜,盐帮是兴是亡,就随他去吧……
  让李彦锦和谢沛感慨的是,袁浩沉寂下来后,就开始用自己的钱,资助几户实在艰难的兄弟后人。
  因为没有进项了,袁浩撑了几年,家里的东西就被卖光了。
  此时的盐帮中,早就没人在乎他了。最多也不过说他是个顽固不化的老疯子罢了。
  其实,这些都与谢家没什么关系。但那狼心狗肺的丁诚却让谢沛不得不在意起来。因为这厮如今不但是盐帮的把头,明面上,竟然还成了福坝镇上的里正。在不惊动的龚县官衙的情况下,这丁诚可以说,就是福坝镇上的土皇帝了……
  如此一来,好多事,明面上的路就很难走了。
  谢二娘想到晚上在附近邻居家听到的内容,不禁微微皱眉。
  他们这么多人突然住进了袁家,自然被左右住户发现了。
  尤其是住在谢家老宅的那户人家,更是严密关注着谢沛等人的一举一动。
  虽然二娘他们并没对外人说出自己的真实来历,只说了个笼统的“寻亲”做幌子。
  可,他们住的毕竟是袁家,这就让那户人家不得不在意。
  说起来,这户人家与丁诚的关系还挺近。竟是他早些年嫁到了外地的大姐一家。
  丁大姐原本嫁的是平渠县一周姓男子,待弟弟当上盐把头后,就搬到了福坝镇,图个彼此照应。
  周丁氏深知弟弟是如何坑害了袁浩,当上盐把头的。因此,虽然弟弟一直说袁老头不用管,翻不起浪了。可周丁氏却一直对袁浩很是警惕。
  她之所以搬到谢家老宅来,一是抱着白沾便宜的念头,二来就是想就近盯着袁浩,免得给弟弟惹出事来。
  所以,今日一听有一伙人住进了袁家,她就紧张了起来。
  晚间,周家夫妻也因此说了许久方才入睡。不想,却让房顶的谢沛都听了个正着。
  二娘微皱眉,对李彦锦说道:“占了我家房子的,是里正姐姐一家。所以,咱更不用指望那丁诚能主持公道了。”
  李彦锦点头道:“他这么碍事,干脆把他……”他话音未落,自己心里倒是缩了下。李彦锦忽然发现,大概是一路上与强盗贼人打过几次,如今他似乎也被这个年代同化了,对人命看得不那么重了。
  谢沛看自家这佛性相公,也没想着去掰他,岔开话,说道:“先不管这里正,倒是我那小姑日子确实难熬。”
  李彦锦眨了下眼,问道:“可是打听到什么消息了?”
  “从那周丁氏嘴里听说,原来小姑嫁去的王家,原本是准备过继个孩子给谢家,继承香火的。这一继承的话,老谢家的房子家产,自然也就到了王家手里。不过听周丁氏说,这事还是小姑的婆婆自己作天作地,给耽误了。要不现在这房子也落不到周家手里……”谢沛把晚间听来的消息,缓缓说了一遍。
  “嗯,看来,咱明日还是要去镇东的王家看看。”李彦锦抬手把二娘的发髻拆了,用梳子给她通了通头。
  谢沛微微闭眼,舒服地哼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小两口略擦洗了下,就上床休息了。
  次日上午,谢老爹带着女儿女婿还有李长奎几人,按着袁浩所指,找到了镇东的王家。
  敲门之后,院子里有个苍老的女声问了句:“找谁啊?”
  谢沛闻言,抢着开口道:“这里可是王家啊?我们是来寻亲的。”
  “寻哪门子的亲啊?”院子里的老妇人听着门外是女子声音,就打开门来一看。
  这一看,倒把她给惊到了。
  今天出门,谢栋等人都是拿出最体面的衣服穿上。既然是去给妹妹(小姑)撑场子,那自然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于是,王家婆子就被这一水的精致衣衫先给震住了。
  再想到刚才听到的“寻亲”二字,王老婆子顿时就笑出了一脸褶子。
  寻亲呐!要是自家真能有这样一门好亲戚,别的不说,至少两个儿子说不定就不用再跟着盐帮混那要命钱了!
  “就算人家找错了门也没关系,今儿一定要把这门亲给认下来!”王婆子心里的算盘珠子噼啪乱响,嘴里却一叠声地说道:“哎哟,我就瞧着面善呐!老头子,快出来看看,咱家亲戚登门来了!”
  说罢,她看谢沛是个小娘子,就一把握住二娘的手,把四个人朝家里引。
  “先进来坐,自家人别客气!”王婆子仿佛还真是谢家的什么近亲一般,脸上笑得格外热情。
  谢家四人见状,也不吭声,憋着笑,跟着王婆子就进了堂屋。
  此时,王家老爷子抽着旱烟就走了出来。
  他枯瘦的老脸上,长了个突兀的鹰钩鼻子。乍一看,活像是一只老夜枭成了精。
  “亲戚?我屋头撒时候能有这么称头的亲戚,你个老婆子怕不是长了个方脑阔!”老夜枭砸巴了下烟嘴,怪腔怪调地说道。
  “你知道个锤锤!”王婆子险些被自家这混蛋男人气得跳脚,转头又强挤出个笑容,对谢沛道:“别管这老哈儿,你们是打哪儿来的?怎么就找到我屋头的?”
  谢栋见王婆子拉着闺女问话,心里忍不住偷笑了几声。
  这老婆子多半是打着,小娘子好骗的主意,所以才找谢沛套话的。
  可她不知道,谢家最难搞的,怕就是二娘这家伙了。凭白无故地想从她那里得点好,也只有做梦才比较快!
 
 
第59章 翻脸
  谢沛并没接王老婆子的话, 反倒开口问道:“婆婆可是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叫王健, 小儿子叫王志啊?”
  “是啊是啊, 还真是亲戚诶,果然都对上咯!”王婆子喜得连连点头。
  谢沛也笑得开心, 道:“这两个哥哥估计不在家吧?要不请两个嫂子出来,都认认人, 以后自然就熟了。”
  王婆子不疑有他,起身, 冲着后院大嚷道:“大嫂, 把黄氏叫上,到前面来见见亲戚!收拾齐整点儿,莫给我丢人现眼!”
  她喊完转过身来, 还没发现谢家人脸色都有些不对。
  刚刚王婆子那声喊中,“大嫂”明显应该是指大儿子的媳妇, 那二儿子的媳妇怎么竟变成了黄氏?!莫非这其中哪儿说岔了?
  谢沛冲老爹微微摇头, 示意不要着急。转头她还要和王婆子不紧不慢地打着哈哈。
  不时吹一吹自家有个如何大的酒楼, 再说一说外面的吃食如何美味。把王婆子和王老头两个给听得双眼放光,口水长流。
  不一会,两个中年妇人小心翼翼地进了堂屋。
  二人冲王婆子夫妻喊了声“爹娘”后,就畏畏缩缩地偷摸打量起房里的谢家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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