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她就见到智通正转着头四下打量。
“诶?你怎么出来了?”智通扭头看见谢二娘来了,诧异地问道。
谢沛微抬眉头,道:“我听说那智能的事情了……”
智通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招惹来心怀恶意的智能,于是挠了挠头,闷不做声。
谢沛也没再开口,而是绕着谢家的院墙转了起来。
智通不明所以,下意识地就跟着谢沛一起走着。
上辈子十几年军旅生涯,谢沛从小兵做起,直到当上了将军。这让她不但武艺精进,更是学成了一身好本事。像追踪、防御、偷袭等等,对谢将军来说,都是玩得精熟的东西。
因此,当她看到了自家门前和堆着柴垛的矮墙外的某些痕迹后,她就对那智能想干的坏事,了然于心了。
晚间,谢沛打着探讨武艺的借口,把李彦锦和智通叫到一起说事。
因他们三人就呆在还没来得及拆掉的草棚中说话,谢父瞧着也没啥好担心的,就自去洗漱安歇了。他今天身心皆疲,吃完饭就困得两眼发涩,回房后,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
院子中,谢沛把自己观察到的痕迹和推测说了一遍后,智通心中涌起了一股杀意。
“这个矮矬奸贼!我不欲方丈烦恼,才放了他一马,不想他竟琢磨着放火杀人!我这就去把他找出来,直接打死了事!”智通怒冲冲站起来就要朝外走。
“师父且慢!”
“大师!”
谢沛和李彦锦连忙把人拉住,若真让智通为了那家伙犯下大罪,可就太亏了。
“师父勿急,我有法子让那歹人再不能作恶。”谢沛知道自家师父的暴脾气,赶紧说道。
李彦锦也在一旁劝道:“大师,咱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您犯不上为了那坏蛋搭上一辈子,他不配!”
智通被谢沛一拽,竟再迈不动一步,顿时就睁大眼朝她看了过去。
谢二娘微微一笑道:“师父且坐,听听我的的计策如何……”
三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各自回房安歇。
再说那矮矬子智能被逐出古德寺时,副寺慧真身为他的族叔,就给了他两贯钱,让其回老家去,自谋生路。
智能在古德寺中享福享惯了,一朝被逐,可谓天塌地陷。
他犹不死心,总觉得还能靠着族叔再回古德寺。于是就日日在寺外徘徊,想要再哀求哭嚎一番。
只因他当初克扣贪污太甚,古德寺上下竟无人愿意再相助于他。磨蹭了十几日后,智能钱也花干了,回寺的心也渐渐死了。
他饿了两天后,竟在一天清早抢了个来上香的老妇人。
至此,智能仿佛打开了一扇为恶的大门。他又抢了一次后,引起了古德寺僧人的注意,就不敢再呆在寺院附近。
谁知,正当他要离去时,却冷不防看见了智通带着谢栋出现在古德寺外。
他看着智通满面红光、身高体健,心中诸多恶念凝为了一把杀人尖刀,只觉得自己如今这般惨状,皆是智通所害。心中遂起了杀人害命的歹意。
他跟着僧人们摸到了谢家门外后,四下转了一圈,就想出了一条放火杀人的毒计。
不过想要借着火势杀死智通,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为了掩盖行迹,智能干脆出了城,去邻镇采买物事,好做准备。
他在那边买油买刀,却不知谢家饭馆次日重新开张后,很快就传出了一条消息。
说是外地有个惯犯走脱了,似乎正朝着卫川县而来。
那惯犯常用的手段就是挑个富裕人家,然后放火杀人,再趁机劫财。
卫川县里的混混们,平日就算为恶,也很少如此杀人放火的。因此消息一传出来,众人就对附近的陌生人和自家院子的安全更加留意起来。
于是,三天后,当智能背着个味道怪异的大包袱进城后,就发现老有人盯着自己。
智能心里有鬼,他琢磨了片刻后,就觉得是自己心虚所以才生了错觉。
他在离谢家不远的码头附近,找了个地方闲坐了下来。
这一呆,就是一白天。
智能还在等着天黑后,好去谢家放火烧人,却不知早有人将他报去官府。
衙头王满兴得知消息后,顿时兴奋起来。他如今正愁没有立功的机会,这消息来得极是时候,真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啊!
为了抓个现行,王满兴都不让衙役上前询问。他带着人埋伏在附近,只等这歹人行凶时,抓他个罪证确凿。
智能还不知情,正想着那谢家看着还有些家底,回头把人都烧死后,倒可趁乱进去摸些钱物……然后就干脆离了卫川,找个地方逍遥快活去算了。
他等得有些难受,好不容易熬到了金乌西坠,夜幕升起,这才想起来自己还饿着肚皮。
幸好他还在包袱里塞了两个馍馍,此刻虽然已经沾了些怪味,但智能也顾不上许多了。
他边吃边站起来伸胳膊踢腿,这让盯梢的衙役们都兴奋了起来。
待智能吃完馍馍,又熬了一个时辰,四周终于渐渐静了下来。
他伸了个懒腰,把包袱背好,就朝谢家摸了过去。
熟门熟路摸到谢家堆着柴垛的矮墙后,智能借着月光,把包袱摊开。他取出一大捆浸满了麻油的粗绳,缠在腰间,又摸出了个火折子揣进怀中。
当他正准备翻墙时,不知为何,智能突然停了下来……
第11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智能有些疑惑地停了下来,他扭头朝左右和身后又窥探了一会,确实没发现什么动静了,才又趴回到墙边。
在他右后方的巷子里,衙头王满兴无声地捶了下他的手下,心中暗道“要是敢坏了老子的好事,别怪我把你当那贼人的同伙一并抓了!”
原来刚才智通掏出火折子时,还打开吹了吹里面的火星。那丝光亮一起,就有个小衙役想要冲上去抓人。
可王满兴早就想好了,一定要等贼人把火烧起来了,才可上去抓人。这样一来,他王满兴的功劳肯定是跑不掉了,至于那无辜被烧的人家……就只好自认倒霉吧。
贼人智能经了刚才那点风吹草动,心里也有点发毛,他没有立刻翻进院墙,而是捡了块石头,朝院中扔了进去。
这叫做投石问路,是智能前阵子跟着混混小贼们学来的招数。
谢家院子里静悄悄,全无动静。
智能心中一喜,翻墙而入。
谢家院子不大,智能前几天就踩过点了,他蹑手蹑脚地抱起墙边的木柴,来来回回忙了几十次。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谢家各个房间的门窗下就都堆上了一排木柴。
为了加快火势,智能解下腰间的粗绳,将其铺在木柴之上。这样待他将着浸泡了麻油的粗绳点燃后,谢家所有的房屋就都会很快地烧将起来。
做好这些后,可把智能给累得够呛。但只要一想到那该死的智通很快就要被烧成焦炭,他就觉得自己又生出了点力气。
眼看大仇得报,智能在夜色中忍不住无声狞笑起来。
他把浸了油的麻绳摆放好后,牵着绳子尾端直至墙边,又将其盘了好几个圈。然后才爬回墙头,掏出了火折子。
智能把火星吹旺后,畅快得意地将火折子朝那堆麻绳圈圈抛了下去……烧吧,烧吧,烧死了智通,他就能痛快逍遥了!
夜色中,那红色的火星从智能手中划了个弧线,眼看就要从墙头跌进院中……
突然,墙头上一只素手伸出,两根纤纤手指不早不晚、又稳又准地夹住了那下坠的火折子。
智能脸上还挂着狞笑,就听耳边有人幽幽叹道:“这么喜欢放火,想必烧烧自己也是极乐意的吧……”
话音未落,那夹着火折子的手忽然一翻,掐住了智能的下巴,就将一团物事塞进他的嘴巴。
谢沛一巴掌将智能拍下墙头,这矮矬子连喊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智通抓在了手中。
智能见状,才明白过来,今日怕是要栽在仇人手里了。于是他低声呜呜着,拼命挣扎起来。
可没等他呜呜两声,就见一个小子将他之前摆放的浸油麻绳给全部收了起来。
不但如此,那小子更是将这些极易着火的绳子一圈圈都缠回了智能身上。
此时谢沛也借着树木遮掩,从墙头溜了下来。
她手脚麻利地把那些木柴都堆回原位后,就朝智能走了过来。
智能原本最怕掐着他脖子的智通,可此时,却被这月光下,向他走来的半大丫头给吓得毛骨悚然。
谢沛走得不疾不徐,除开嘴角挂着一抹冷笑外,整个人都是一派闲适随性的模样。可这倒比那怒目拧眉的智通更让人害怕。
智能只觉得迎面而来的是一只睥睨山林的妖虎,而自己则是那难逃一死的可怜猎物……
埋伏在外面的王满兴一干衙役等了许久,也不见谢家冒出火光。正纳闷间,就听那院子中突然有人暴喝了声“什么人!”
然后一阵噼里啪啦乱响后,一个黑影从谢家墙头跃出,带着星点火光直接就跳进了隔壁的朱家院子。
王衙头有点傻眼,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谢家有人嚷了起来。
“街坊邻居们快起来啊,有贼人进家啦!!!”
隔壁朱婆子睡得轻,她听到动静后就醒了过来。
朱婆子自己惜命得很,她才不会出屋子咧,只用力拍响隔间的窗户,喊道:“老二、老三起来看看,外面什么事啊?”
朱二不耐烦地喊道:“不用去,谢家进贼了,管他们去死啊!”
朱婆子一听,咧嘴笑道:“该!让他们成天跳着胯子快活,遭报应了吧,哈哈!”
朱家几人都没出屋,各自在被窝里等着看谢家的笑话。
可他们不知道,在自家后院里,有个矮胖的黑影腰上缠着一大捆浸了油的麻绳,正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那黑影身上原本只是一点点的火星忽然蓬地炸响,火苗舔着那油麻绳就蹿了起来……
一刻钟后,趴得腿都快麻了的王衙头,终于看到了他盼望已久的火光。
“上!抓贼去!”王满兴忍着酸麻不适,喝了一声。
一排黑影站起来,在低低的哎哟声中,跌跌撞撞地朝火光所在的方向跑去。
谢家院子中,师徒三人相视一笑,两个小的转头回了房间,只留下大和尚在院中守着门户。
朱家三人正在被窝里幸灾乐祸,忽听后院一阵吆喝声响起,大门也被人拍得山响。
朱大不在家,朱二、朱三被老娘赶出屋子查看。
朱二去前面开大门,朱三则去了闹哄哄的屋后院子。
朱三刚走过去,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火堆正在后院中燃着,几个黑影还趴在他家的墙头。
“走、走水了!”朱三下意识就要朝后跑。
墙头有人喝道:“赶紧给官爷们搬个梯子来!”
此时朱二追着五六个衙役也跑回了后院,嘴里还叨叨着:“不是我们家,你们找错了,是隔壁谢家招贼……”
他话音未落,就见到了自家后院那个火堆,于是后半句话就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也是时间刚好,原本还不算很大的火堆,突然爆响了一声,顿时就蹿高了几尺。
众人都吓得后缩了下,却听那火堆中突然有人惨叫、翻滚了起来。
一群衙役生怕烧到了自己纷纷跑了开来,就连朱二、朱三也不敢凑上前去救火。
那火堆中本就有油麻绳助燃,随着里面那人的翻滚,火星很快就散得四处都是。
王满兴见状急道:“快,快喊人救火!”
于是,朱家很快就响起了“走水啦!”的呼喊声。
原本还缩在家中的街坊邻居,为了自保,都慌忙拎着桶盆,前来救火。离得最近的谢家更是直接从墙头上泼水过来。
众人忙了半天,终于在天亮前,把朱家的火苗全都给扑灭了。
焦头烂额的衙役们弄来块门板,把那烧成个烤猪的贼人抓回了县衙。
那贼人到了县衙竟然还有□□气,奈何烧得太狠,只嚎了几声,就彻底归西了。
王满兴一看,这不行啊,忙了一晚上的功劳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于是他一口咬定,这人就是前一阵传言中的那个放火惯盗。
昨日这贼人刚想犯事就被机智的王衙头给识破了。于是王衙头带着一班衙役不辞辛苦地埋伏了一夜,又勇猛果断地与贼人搏斗了一番,这才抓住了贼人,保住了城中百姓的安宁。
当然了,这一切都离不开县令大人的谆谆教诲和以身作则。若论功劳,当属县令大人最高……
这些衙门里的马屁官司并没多少老百姓知道,倒是纬桑街上的朱混混一家如今颇有些凄惨。
虽然屋舍并没被烧毁,可毕竟是被烧了一遍,又泼了一夜的水。整个院子里黑乎乎、烂兮兮,让人难以下脚。
朱婆子瘫坐在烂泥中,满脸鼻涕眼泪地哭嚎着“天杀的恶贼啊!赔我的屋子啊!从隔壁跑来的杀才啊,怎么就害了我们家啊……”
朱二、朱三也在门口嚷嚷,说是那贼人把他们家的多年积蓄都偷光了,三兄弟成亲和老娘的棺材本都没了云云。
朱家人并不敢去衙门口喊叫,他们家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有数。
之所以如此哭嚎,不过是想诓着谢家赔些钱财,若是能借此博得县大爷的怜悯,把那贼人家里的钱财也赔些过来,那就更好了。
谢家人自然不会上当,而卫川县的县令张洪文也不是什么慈悲善人。平日里,这位张县令可是连清水里都想捞点油花出来,更别提把那无主的银子给别人花用了。
王衙头之前禀报时,并没把贼人最先去了谢家这事给说出来。倒不是他想护着谢家,而是他觉得自己说不定能借着这机会从谢家诈几个银钱花花。
当然,他也知道,这事若是闹开了,就算讹到些银钱,最后也要进那张大人的荷包。因此王满兴并没声张,只想着这两日要单独去一趟谢家。
不过,还没等他抽出时间去谢家恐吓讹诈,那谢老板竟然与古德寺的和尚一起,敲锣打鼓地送了块“为民除害”的牌匾给县令张洪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