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的厉声呼喝,外面进来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刚要给皇帝行礼,就被高纬止住。
高纬边往龙座边走,边对邓绍冷冷吩咐:“这女的赐给你了,你想怎么玩便怎么玩,只有一条,不许她死,否则朕要了你的狗命!”
“谢皇上赏!奴才一定将她侍候的舒舒服服,”邓绍蛇一样的目光在吕姵身上毫不顾忌地逡巡着,上来就欲拉她:“走吧,小娘子。”
吕姵咬紧牙齿,浑身的骨节都气得在隐隐作响,在邓绍那冰冷的手触及自己手腕的同时,吕姵狠命踢了他一脚,转而快速掠到帐边,取下了象征天子身份的宝剑,将它拔出鞘来,一步步走向高纬。
高纬立马就慌了:“你想做什么?胆敢弑君不成?”
痛的在地上打滚的邓绍慌忙对帐外喊:“来人!快来人!有刺客!”
一时侍卫尽皆冲了进来,殷实德在帐外听得动静不对,迟疑片刻,便是一咬牙转身就跑,幸得没有多远,便看到青山扶着脸色苍白的宇文允急匆匆赶了过来。
“瑜王爷,大事不妙啊!”殷实德吓得脚软,险些直接给犹在十步开外的宇文允跪下,眼见着四周之人注意力皆在龙帐那头,他终是又稍微提起点勇气,压低声音冲逐渐走近的宇文允继续道,“小姵她疯了!要刺杀陛下!”
宇文允闻言脸色大变,挥开青山,直接提气冲向了龙帐。
还未到帐边,就听到帐内刀剑相击之声,他心中慌乱,也顾不得什么掩饰了,迅速解决掉几个门边拥着的侍卫,强行冲了进去,终于看清吕姵正以一敌多,被众侍卫重重包围住,身上已经多处划伤,而她似毫无痛觉一般,依旧目光清冷,对着同样被众多侍卫围住保护的高纬冷声道:“奴婢此生永不会害陛下,只求陛下赐奴婢一死而已!”
高纬惊怒交加,指着吕姵跳脚道:“给朕生擒!谁敢让她死的痛快,朕就让你们统统死的难看!”
这下侍卫们更是畏首畏尾不敢下重手,一时角逐便陷入了僵局。
侍卫统领鲁子安见状,忙让人去取擒贼网,他话音未落,便见一道身影飞身而起,落入包围圈中,将周边攻向吕姵的侍卫尽皆扫开。
吕姵从看到宇文允的瞬间,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忘了该如何是好,特别是见到他面色青白,眉间眼底全是勃然的怒气,她更是胆战心惊,仿佛背着老公偷人被捉了现行……
脑中的血色花朵尽皆败去,独留一片清明。
“宇文……”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个手刃劈在颈边,霎时便晕了过去。
第27章 举步维艰
宇文允将晕了的吕姵接在怀中, 把天子剑交给鲁子安收了起来, 而后径直向高纬跪下,颤声道:“臣叩见陛下。”
高纬眼见安全了,长长地松了口气,讽刺道:“瑜王爷好功夫啊!可又是救了朕一命,朕该如何赏你呢?”
宇文允没有顶撞, 而是埋首在地,恭声道:“是臣对妾室管教不严,望陛下赎罪。”
“好个管教不严,”高纬阴毒一笑, “她犯下的可是弑君的死罪,瑜王爷一句轻飘飘的管教不严便可揭过去?”
宇文允叩首在地又复抖着声音道:“请陛下责罚臣,莫要罚她。”
“她犯的是死罪,你要如何替?”高纬冲鲁子安施了个眼神,后者便撤出了一半的侍卫。高纬在龙座上坐了下来,看向宇文允,“莫非瑜王爷是仗着自己是周国的皇亲,大齐便无法治你死罪吗?你的侍妾想要刺杀朕,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们周国想要刺杀朕呐?”
宇文允埋首地上,声音沉沉:“陛下误会了,不仅周国和齐国愿世代交好, 永不互犯, 陛下也当知臣对陛下的一片忠心……若失了陛下为护, 臣只能朝不保夕……”
“那你当如何解释这贱婢方才所为?你宇文允总不能说朕是咎由自取吧!”吕姵方才所为太过惊人, 高纬现下还有些脚软,因而一时还没想到要怎么借题发挥,只想着要先在气势上刻意多打压宇文允一阵,突出此事的严重性。
“依妾身看呐,皇上你可不就是咎由自取吗?”
宇文允还没答话,淑妃就率先拖着她那慵懒而妩媚的语调走了进来,觑一眼四周乌压压的侍卫,便用手掩住鼻子,嫌弃地道:“怎么这么多臭男人,难闻死了。”
“小怜?你怎么来了?”高纬霎时便换了张脸,听她说帐内难闻,便忙不迭地用眼神指使鲁子安将剩下的侍卫也带了出去,只留了那么常备的四名贴身侍卫在帐内。
“哟,陛下这话问的,只准陛下在帐中私会老情人,倒不许妾身来这走一遭?”淑妃稍稍嘟着樱桃小口,停下脚步,转身就准备走,“既是如此,妾身才不来招陛下的嫌。”
“小怜,快止步,”高纬讪笑着从案前下来,握住淑妃的柔荑,将她一同往案前带,“既是来了,又何必走呢?”
淑妃依旧是有些忿忿不平:“妾身倒是见不惯陛下这样,被旧爱伤了,又来哄新欢吗?”
“她哪里是什么旧爱,小怜你取笑朕了。”
“妾身之前是怎么跟陛下说的,这小姵当初敢对你大不敬,就该直接杀了她,如今哪儿有这样一出。陛下说她不是旧爱,却不仅彼时饶她一死,现在还眼巴巴的私下召见,可不是陛下你咎由自取吗?”
她一张嫣红的小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高纬不仅不生气,还觉得爱妃说的很有道理:“是朕当初考虑不周,既然小怜早看不惯这贱婢,朕今日就赐死她,以证清白如何?来人!给朕把这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死。”
“哟,现在又急着打死来以证清白?”淑妃跺了跺足,“陛下还说自己心中无鬼?”
高纬一时噎住,又生不了气,只得问淑妃:“爱妃说朕当如何?”
淑妃轻轻哼了一声:“陛下现在说什么妾身都不会信,快将吕姵弄醒了,妾身要问问她究竟对陛下是不是有非分之想,陛下是不是又私下对她有什么许诺。”
“……小怜你……”想到吕姵醒来后可能说出的话,高纬心里发慌:如果淑妃将事情来龙去脉问上一遍,吕姵将自己逼她探听宇文允消息的事情说出来又当如何?那自己岂不是不仅不能借此作文章打压宇文允和他背后的周国,还会让周国得到个自己试图谋害质子的把柄?
而且淑妃若是知道自己方才所说的自己心中有吕姵等话,怕是又不肯轻易罢休了。
高纬将这些念头在脑海中快速过上一遭后,只得佯作将怒气撒在宇文允身上,“谁让你刚才把她打晕的!你既是这贱婢的夫君,应当是最了解她的人,便由你来说说,朕和这贱婢可有私情?”
“自然是没有的……臣与吕姵恩爱非常,臣敢发誓她心中只有臣一人,否则臣也不会冒着得罪陛下,为她跪在这里,求皇上饶恕。”
“朕倒是想饶恕你们,毕竟瑜王爷你才对朕有救命之恩,”高纬缓下了声音,迟疑道,“可是方才众目睽睽,皆见到吕姵拿着天子剑要刺杀朕,朕今日若宽恕了她,他日当如何治国?”
“方才臣进帐救驾时,曾听到吕姵说她不是想要刺杀皇上,她说什么也不会对陛下不利,而只是求皇上赐她一死……只是不知是不是臣太过情急之下,错听了。”
高纬看向侍卫统领:“鲁子安!你方才听到吕姵怎么说?”
鲁子安一直在帐中,自然明白皇帝这是要急于找个台阶下了,虽然身上冷汗涔涔而落,但也忙道:“臣的确听到她是这样说的。”
“混账东西!”皇帝叱道,“她不是刺杀朕,你们将她团团围住跟她斗在一起做什么!她没有吓到朕,倒是你们吓到了朕!”
鲁子安背了莫名其妙一口锅,也只得认了:“是臣见到她拿了天子剑,误以为她要行刺皇上……是臣有罪!请陛下恕罪。”
高纬重重一哼,罚了鲁子安三个月俸禄,又对宇文允肃然道:“朕方才气糊涂了,瑜王还有伤在身,快快起来。”
宇文允忙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而后又看向地上的吕姵,语调诚恳地徐声道:“不论如何,是吕姵胡作非为,使陛下受惊了。请皇上宽恕她,臣回去定当严加管教。”
“瑜王,你当知道,虽然你是周国王爷,可朕待你,一向视你为我大齐的皇亲,”高纬也是重新摆出了一副亲切模样,“朕今天召小姵来,也是为了了解你的伤情。现在朕也茫然不知她为何莫名要求朕杀了她……”
宇文允说的面色黯然:“臣明白,姵姵以前也曾令我杀了她,或者是臣待她尚不够好吧……”
“瑜王已经待她很好了,小姵能到你的身边侍候,是她的福气。”
“能得陛下将她赏赐予臣,是臣的福气。”
“朕也最是情深之人,懂得瑜王感受。”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将身边默不作声的淑妃往自己怀里揽。
淑妃方才一直托着腮,看着两个男人你来我往地“真情”上演,这时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真好笑呀,陛下居然要瑜王爷来担保他的爱妾和自己没有私情,瑜王爷居然能想出说这小姵举着剑是让陛下杀了她,陛下居然也信了。妾身怎么听着这么好玩呢?居然还有人要一心求死的,真是前所未闻。”
高纬虽然方才也将吕姵的话听得清楚,更清楚吕姵说这话的前因后果,但他得装糊涂,否则方才他借机闹事,眼下又借坡下驴不是太损颜面?于是他只得等宇文允发挥,还好后者及时接收到讯息,转向淑妃,毕恭毕敬地道:“淑妃娘娘,她在臣的府中说这话时,不仅有臣的其他侍妾与家仆见证,还有杏林堂的一等大夫赵平在场,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传来一问。”
“不问了不问了,本宫才没这等闲思,你既如此说,本宫姑且信你便是,”淑妃笑的娇媚,倚在皇帝身上,远远看去倒是一双璧人,但她依旧笑得不怀好意,慢吞吞地说,“瑜王爷,你将小姵带回去后,一定要好生管教哟。待她醒来,你调|教好了,让她进宫跟本宫说说她究竟是什么心思。”
宇文允立马应下:“是,臣谨遵淑妃娘娘吩咐。”
淑妃这句话是在点醒他了,一是提醒他回去注意吕姵的安全,二是她虽答应他出面,并出手帮他救了吕姵,但这也证实了如她之前所说,以他现在的能力,他压根护不住吕姵。一想到此,宇文允便是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淑妃见宇文允脸色,便是满意地一笑,转向皇帝,用手抚了抚他的脸,一阵香风带过,高纬险些忘记自己是谁,毫不犹疑地就抓住了淑妃的手,不容她撤走,惹得淑妃娇笑连连,还要故作怄气一样说:“陛下少来哄妾身,到时候小姵说的要是跟陛下说的不一样,妾身可要给陛下好看。”
“你本就哪儿都好看……”皇帝说完后,好歹是意识到了帐中还有他人,于是轻咳一声,“瑜王快带着小姵退下吧,看你这脸色,回帐便赶紧请陈澈去瞧瞧,不要伤口又出了问题才好,殷实德,着人送小姵回瑜王帐中。”
“谢陛下关怀,吕姵今天惹了如此大祸,实在不敢劳烦陛下身边的人,臣自己带她回去。臣便先退下了。”说着,就勉力将吕姵打横抱起,往帐外退去。
“对了,瑜王,”高纬终于想起能在哪儿将今天的不爽找补回来了,“你方才露的那两招武功,朕甚是感兴趣。待回宫后,瑜王得空进宫来教朕一二。”
宇文允忙又应了个是,出帐后,见到刺目的阳光,脚下一错,险些跌坐下去。
“王爷!”青山在帐外早就急哭了,此时伸手就要来接宇文允手上的吕姵,却被宇文允避开。
“回去再说。”
他勉力抱着吕姵,一步步往回行去。青山在他身后,借着阳光看得真切,那后背全被汗水浸湿,每行一步都是举步维艰。
第28章 有得有失
吕姵醒来的时候, 是在颠簸的马车上。
她感觉头仍然很痛, 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才睁开眼睛。
见她醒来,文娘忙倒了杯水,将她扶起来,一口一口喂给她喝。
昏迷前的记忆一点点窜入脑海, 吕姵又再环视了一下四周,确认马车里只有她同文娘两个人后,才问她:“这是?”
文娘压低声音:“在回王府的路上,王爷吩咐将你先连夜送回王府。”
“小果儿呢?”
“小果儿同小蝶都在马车外面, 王爷说她年幼,怕服侍不好夫人,以后便由文娘近身侍候了。”
吕姵不再多话,因为内心翻涌的情绪仿佛堵住了她的嗓子眼,令她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自己该为了没死成而遗憾,还是该庆幸。
虽然当时冲动求死,大半都是原主的原因,但要说没有一点她自己阴暗的期冀,是不可能的。
因而当看到宇文允的瞬息,她心口仿佛被人狠狠打了一拳,又愧疚又疼……
她是答应过他要陪他的呀, 他又不知道什么原主的原因, 见到她作死, 定是伤心了。
而且她那样大闹一场, 居然都没被杀掉……她定是拖累了他的。
可她是不是也该自私些,想想自己的未来……
她又能怎么办呢?确认了宇文允不是男主角,她以后该如何面对他?
以前想着只要陪在他身边,任何时候要反悔了,都还有机会。可如今……难怪原主能一迷惑一个准,她自己真的是半点不坚定……
文娘见她脸肿的越发厉害,嘴角也乌了一块,便取了药膏,细细给她抹上。
吕姵疼的龇牙咧嘴的。
文娘不由皱眉叹道:“夫人怎么会弄成这副样子?”
王爷什么也不提便突然将她连夜往回送,所有侍候的下人都能感受到他强压的怒火,因而都死气沉沉、如临大敌。而营区其他营帐,不管侍卫、太监还是宫女,对此事都是讳莫如深,不敢言语。时间仓促,唯一听到的风言风语便是说皇帝传了吕姵过去,方才小蝶悄悄说,会不会是皇上要将吕夫人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