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姵哭笑不得。
原主的这个师弟素来是有些天真愚蠢的过了头,刚进杨坚门下,便已是受尽欺凌,平时同师兄弟共同生活就是被打惯了的,但他还是笑呵呵地帮别人洗衣服和打扫卫生,一双小胖手天天泡在冷水中,生了满满的冻疮也是毫不介意。后来密闭训练时,他所有吃的都被别人夺走,饿的快要死了,在原主经过他身边时,抱住了原主的脚。原主打量了两眼,凭着一点恻隐之心,将剩下的半个馒头和一点点水予了他。
对原主来说,这本就是个顺手之举,因为那批封闭训练的绝大多数人都已是她手下败将,她只需再战胜一人便可出关饱餐一顿,有没有那半个馒头都是无所谓。可对沈辰来说,就是救命之恩,从此便成了原主最忠实的拥趸,跟个小哈巴狗似的天天绕在原主身边。
他听原主的,狠了命的练武功,心思单纯之人一旦认准目标,便可迅速静下心来,自然进展神速,他对原主说,他会成为门下第一人,护住她,所有她的任务都由他来出,她就不会有危险了。原主对他夸下的海口压根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凭着自己的狠绝去闯,因而在沈辰还是个小豆丁的时候,原主便已通过试炼,被派了出去。
沈辰得知后,坐在原主的房门前守了一夜,第二天眼睛通红地看着原主头也不回地踏上行程,自此便是再无相见之日。
原主对沈辰显然没有多少特殊之处,记忆中的画面也是尽皆潦草,可见原主的眼神的确是不好的,毕竟在吕姵看来,二者同为弟弟,沈辰比高纬可惹人疼多了。
吕姵不忍心告诉沈辰他心中那个奉为女神的师姐已经去世,身体还被自己鸠占鹊巢,当然说了他也不一定信,于是只能说一句“失忆了”。
可显然沈辰依旧是不信的,还以为自己跟他开玩笑。
吕姵正思忖着该如何对沈辰继续解释这件事,腰上就攀上了一只手臂,宇文允笑得很不正经,满是挑衅,对沈辰一字一句道:“你师姐爱上了本王,已经投敌了。”
第31章 长出息了
沈辰嘴巴张成一个“o”字, 本能地缓缓摇头, 一双眼睛急迫地看向吕姵,期待得到她的否认。
吕姵虽然也觉放在自己腰上的爪子碍眼,但宇文允这样说,似乎也是没错的。于是她很给宇文允面子地点了点头。
沈辰一下子就泪眼婆娑:“可是师姐,他们说你背叛主人是因为爱上了这齐国的皇帝呀?怎么又变了呢?辰儿不信师姐是如此见异思迁之人。”
宇文允一听此话便是要炸毛, 姵姵是他的是他的,什么见异思迁!他才不是异呢!
“……”吕姵闻言也有些语塞,瞟了眼拳头捏紧、一脸别扭的宇文允,重重咳了几声, 才道,“反正如今我是爱上了……你眼前这位王爷,所以不许你杀他。”
“那主人的任务怎么办?”沈辰急得快要哭了。
“唔……他可是还下令说,最好是在我的帮助下杀掉宇文允,若我不肯,便是将我一同杀了,伪造成我畏罪自杀的模样?”毕竟,高纬赐给宇文允的女人是凶手的话,就可将这个锅直接扣在高纬头上,完全不需要多费半分周折。
“师姐……”沈辰瘪着嘴,小心翼翼看着吕姵, 迟疑了会儿才道, “我觉得太残忍, 所以上次才没有告诉你……你是不是连我们主人是谁都已经告诉他了?”
“那是, ”宇文允终于按捺不住自得,插嘴道,“你们师姐投敌投的相当彻底,什么都告诉我了。”
沈辰的三观被颠覆的彻底,很是委屈地低下了头。
吕姵瞪向宇文允,之前还不知道他竟如此小孩心性,刺激沈辰这么一个单纯的孩子做什么?可是,再一想到杨坚一再刺杀宇文允,她的眼神里就只余心疼了。
杨坚之所以坚持要杀宇文允,原因也很简单——就是给北周一个背弃盟约向北齐开战的借口。的确,北齐现在一团腐朽,哪只老鹰会不眼馋这块腐肉,可宇文允呢?却完完全全成了国家的弃子……当初为保和平将他送入险地,现在更是想要亲手要他的命……
感受到吕姵满是疼惜的眼神,宇文允侧首冲她安抚一笑,伸手又去揉她头发。
吕姵抱着头瞪他一眼,一脚往他小腿处踢去,宇文允立马笑着躲开,躲完了又回来将她揽进怀里,帮她把头发重新理顺。
“……”沈辰抽了抽鼻子,是真的难过,“所以你们俩这样是真的恩爱,不是作出来的?”
“哦,倒是忘了你的存在了,”宇文允一脸阴谋得逞的浪笑,对吕姵说,“既然是你师弟,便交由你处置吧。”
吕姵狠狠剜他一眼,收起方才的赧然情绪,走到沈辰面前,问他:“辰儿,你未来如何打算?”
“师姐……你该知道背叛主人会被追杀的,一个人头千两黄金,重赏之下,我们很难应对……”沈辰意识到如果再刺杀宇文允是定会跟吕姵站在对立面,他感到十分为难,瞥一眼宇文允,说的别别扭扭的,“而你和他的人头绑在一起,赏金高达万两,即使我不下手,门下也多的是人愿意前赴后继。再说,无论如何,主人对我有恩,若不是他把我捡回来,我也早成灾民饿殍,活不到此日了。”
“他对你无恩,我对你也没什么恩情,你的命是你自己挣回来的。”吕姵望着沈辰的眼睛坚定的说。说完却也摇了摇头,因为她知道,对于认死理的辰儿来说,是很难看透的。杨坚不也就靠着这样的重赏、恩德说、报效祖国说和为亲人父母报仇说,来笼络人心吗?想起原主记忆里每日被洗脑的那些画面,吕姵不由想到了现代某些将小孩训练为杀人机器的组织。
思忖片刻后,她又慢慢道:“辰儿,如果你决心与我为敌,我也不会怪你,清楚了我的立场,下次你也无需再对我留情了。是生是死,咱们各凭本事,”说完,她看向宇文允,“放人吧。”
宇文允挑了下眉,却也无半句质疑,走上前解开了沈辰的穴道。
沈辰却压根没有看他,只一心望着旁边低头默然的吕姵,咬了咬牙,方道:“师姐,容辰儿回去考虑一下。”
说完,他一个急纵,隐身在了黑暗中。
吕姵轻叹一声,拾起他的剑,然后仰首望向宇文允:“你会不会觉得我放虎归山,给你添麻烦了?”
“自然不会,无他也会有其他人。是他的话,至少本王还能沾沾你的光不是?”
宇文允说的很是不正经,看她的眼神也尽是打趣,吕姵却从中闻到了醋意,以手打扇在鼻端挥了挥,皱眉道:“真酸。”
“酸便酸吧,”宇文允长臂一挥,将她收入怀里,“走喏,回去抱着姵姵睡觉喏。”
脸一下子有些发烫,吕姵自下而上睨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青山却叮叮咚咚跑了过来,疾声呼唤:“王爷王爷。”
吕姵翻了个白眼,刚刚打的那么热闹不来,这会儿他们准备调个情倒是来人了。
宇文允也是嫌烦,瞪着青山道:“怎么了?”
青山瞟见吕姵,便一下子神色别扭起来,挠着头道:“王妃头痛的厉害,不断呓语,她身边的侍女婵儿来请王爷过去看看。”
“不去,死不了。”
宇文允说的特别义正言辞,却还是被吕姵侧身一剑挥到脖颈处比着。
哼,倒是忘了他还有这么些女人了╭(╯^╰)╮
“姵姵……”宇文允讪讪地赔笑脸,“我真的不想去,就想陪你。”
“滚去抱着你的王妃睡觉。”
“我明天就一封休书把她休了,反正天高皇帝远,皇叔父管不着我。”
“那就休了再来找我。”吕姵收起剑,转身就走。
“青山,书房研墨,本王现在就写!”
“别闹!”吕姵本就没有如何生气,再加之对王妃的印象也不算太坏,宇文允之前娶了别人,眼下说休就休也不是个道理,总得给别人安置好去处才是,“你去看她吧,看完在她那儿的暖阁休息或者回自己房间休息都可以,明天你安排我进宫见下淑妃。”
宇文允眯着眼睛上下打量她一会儿,随后上前一步,揽过她:“走吧,回去好好歇息,过两日我陪你进宫见淑妃。”
“哦。”吕姵听他说‘过两日’,便过两日再去吧;他要陪她去,她也没意见。但是这条路……是回醉蓉院的呀?
眼看到走到醉蓉院的门口,他还黏着她,吕姵又挥剑往他比划去,却被他二指一夹,稳稳当当夹住,嬉皮笑脸地乜她:“姵姵,你要跟我练剑,明早我陪你便是,今天夜色已深,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到底是练“剑”还是练“贱”?
“你真不去看王妃?”吕姵再问了他一次。
他没回答她,倒是神色疏淡地对身后的青山道:“去吧,明天依旧辰时唤本王。”
吕姵皱了眉头,直觉宇文允和王妃的关系有异,毕竟听闻病重至呓语,若是平常夫妻纵使貌合神离,再如何面上功夫总得做做,可宇文允却是直截了当地让王妃的存在成了个笑柄。吕姵调动了下原主的记忆,却发现原主对宇文允压根不甚关心。只得将疑惑暂且放下,同宇文允一起进得房中。文娘来侍候了两人简单洗漱,而后吕姵试图将宇文允赶去榻下睡未果,只得啐骂了一句“牛皮糖”,而后就被牛皮糖压在了身下。
他厚脸皮,有的是借口,这次说是什么“方才没有发挥好”,要弥补一下。
吕姵身上没力气,由得他折腾去了,心里却把这笔账默默记在了小本子上。
第二日卯时未过,吕姵正是酣睡,文娘却在门外压着声音报说,王妃病重,让所有夫人、侍妾皆去轮流侍疾,首先便点了吕姵的名号。
吕姵尚未醒透,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便僵尸一样坐起来,准备由文娘侍候着梳洗,却被宇文允一把按回榻上:“不去。”
“……”吕姵瞌睡醒了一半,想了想这件事,自己多半又是受了宇文允的牵累,于是终于忍不住问他,“你跟王妃到底怎么了?”
宇文允冷冷弯了弯唇角,仍是阖上双眸,慢条斯理道:“再睡一个时辰,本王陪你一起去给王妃侍疾,到时候再告诉你。”
吕姵翻了个白眼,怎么感觉自己夹在一对闹别扭的夫妻中间,两头不是人呢?
咦……
吕姵脑袋瓜子忽然又开始急速运转。
如果宇文允的真爱实际上是王妃……那自己不就又成了恶毒女配了?
也就是说,宇文允还是有可能是男主角的!只要他有深爱的女主角!
这也符合女配角深爱男主角这个传统特征!
再者男主角若是高纬那个变态,算个什么球!?
吕姵想的或许是太过兴奋,越看宇文允越是不顺眼,提起一脚就将他狠狠地踹下了榻。
“睡睡睡!睡你妹啊!你长出息了啊!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地交待你跟王妃到底什么关系!你们怎么认识的!生辰八字报一下!你到底爱不爱她!”
宇文允捂着腰坐起来,双臂趴上榻,无奈地看着吕姵:“姵姵,你这次真的中邪了吗?”
第32章 王妃柳氏
吕姵瞪着宇文允, 他隐隐叹了一声, 站了起来, 好哄赖哄着,带着稍作梳妆的吕姵到了王妃柳氏的院子。
此时天刚蒙蒙擦亮, 房中咳嗽声不断, 隐约可闻女子难受时的轻哼, 通报的声音传进去,压住了那些声音, 而后宇文允握着吕姵的手, 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这哪里是来侍疾的?这分明是来耀武扬威的。
宇文允进得房内, 吕姵感受到了柳氏不友好的目光, 她挣开了手,由得宇文允自己去面对, 她才不愿意做挡枪子儿的。
“王爷毕竟是要这样才肯来看妾身, ”柳思怡在婵儿的搀扶下坐起上半身,往日里老成自持的面容上, 如今也因为病气,而平添了几分哀怨,她自嘲道,“王爷今日带着吕氏一同来, 想必是想要往妾身心里狠狠捅刀子了。”
宇文允撇了撇唇角:“本王来的匆忙, 休书未及带来,下次再给你。”
有人说过,男人只会在自己心爱的女人面前暴露最孩子气的那一面。宇文允在自己面前展露了这样一面, 倒让吕姵有些恃宠而骄的意味,直接忘了原本的他在不笑时有多么的清冷慑人。
就如此时他笔挺站在榻前,为榻上的王妃罩下一片无从躲避的阴影。
柳思怡讽笑着问他:“你真的要休了妾身?”
“正是,”宇文允说的半点不留情面,“以前本王能容你,如今容不得了。”
柳思怡笑了两声,因为病中,那笑声实在难听:“是因为妾身娘家失势还是因为她……”
柳思怡的目光像蛇,冰凉而阴毒地攀援上站在门口的吕姵,吕姵一愕,静静回视她,倒也没有输了气势,直看得柳思怡徐徐收回了目光,重新看向她面前自己的夫君。
“你娘家是否失势,对本王来说向来无关轻重,”宇文允轻描淡写地说,“可是本王确实也一直在等这一天,好来跟你细细算一算几笔账。柳氏,本王当初娶你,跟你嫁给本王一样,皆非各自所愿。本王在娶你那日便说,望我们能相安无事,可你,即使是嫁给本王一个质子,也要处处争得第一,姵姵的孩子是你弄掉的吧?李氏的孩子也是你弄掉的吧?你由始至终看不起本王,却也看不惯本王过得快活。”
吕姵闻言如被雷击。
其实关于原主的孩子是如何掉的,吕姵无聊时也曾有过思量,之前想的十有八九是因为李心蓉,后来恢复了记忆,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原主怀上这个孩子的时候也曾经有过要自己弄掉的打算,可还未曾亲自动手,便已经是腹部剧痛、鲜血淋漓了,这个记忆太过残忍,吕姵不忍去多回想,但以李心蓉的愚蠢,若动了什么手脚,原主不可能毫无察觉。
原主本是个不得宠的侍妾,宇文允对待原主的勾引,不仅没有沉溺,反而更添了几分厌烦似的,原主自己本也是一时刺激才有此举,事后也清醒过来,没有再胡作非为。因而本来原主是否有孩子,短期内都该无人察觉,却偏偏因为原主那段时间忧思堆砌,吃的很少,一个起身便晕倒房内,恰好陈澈去给闹着头痛的李心蓉看诊,被小果儿喊进房内把了脉,原主醒来之时,便看到了王妃柳思怡,正保持着当家主母的仪态,对她施以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