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父子俩相依为命了三年,萧祺那么小丁点儿的一个孩子,日日夜夜待在他身边,要是不好好的保护着, 那真是很容易便出事。
“阿祺受了伤的话,很难会好。”
萧青山同宁瓷走出房间,当时他回头, 往萧祺那儿看了一眼, 目光凝怔似有千言万语,最后,才是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宁瓷蹙眉,偏头看向萧青山。
显然是不太理解他的意思。
“阿瓷,我一直都忘了告诉你, 阿祺的体质有点特别, 如果受了伤的话,那要很久才能好。”
萧青山压着声音,语气沉然,说的时候,大抵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有些压抑。
他第一次,带着萧祺爬过一座大山,那时候,他刚刚学会走路, 就非要自己走,他想着山路尚是平坦,便就让他自己走了。
结果不小心绊到根树枝,就摔倒在了地上,膝盖破了皮,出了点血。
他哭得很厉害。
因为太小了,还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只知道很疼很疼,就使劲儿的哭,嚎着嗓子,直到是哭得喉咙都疼了,出不了声,才停下来。
他听他哭的时候,他真的是一颗心心全都揪到了一块,一下一下的跳着,似是胀开一般,总归心疼到不行。
就是那回受的伤,原本上了药,三四天也就好了,可是却过了将近十天,伤口才见愈合。
那一次开始,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
后来再有几次,便发现,真的是这样。
所以他一直格外上心的护着他。
原本他觉得,男孩子受点伤是没什么的,可是因为阿祺的特殊情况,他只要一听说他受伤了或是旁的事,就会忧心的不得了。
“可是上次他的脚――”宁瓷想上回他伤了脚,似乎是还好的挺快的。
“外伤。”萧青山又加了一句。
宁瓷眸中流光回转,闪着满溢而出的疼惜,她一遍又一遍的想着,对于萧祺,她究竟欠了他多少。
太多了,真的太多了。
“她可真是恨不得闹到皇上跟前去啊。”
宁瓷抬头,往大门那边看。
那胡氏如此盛气凌人,一副非要为她家儿子讨个公道的模样,是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她既然带着萧祺回了府,那想来他们便会不依不饶的,定要合了她的心意才是。
萧青山伸手揽在宁瓷的腰上。
他知道因为他的身份,连着对宁瓷的议论也是颇多,有些话难听至极,真是让人不堪入耳。
宁瓷垂眼想着什么,抿唇,面上是一副十分犹豫的模样。
她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想起,回想起那胡氏说他是有娘生没娘养的。
说他低贱之人。
那是她的阿祺不该承受的委屈。
“我觉得,我应该告诉所有人,萧祺,他就是我的亲生儿子。”
宁瓷思虑了许久之后,抬头,十分肯定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一直都这么想过,只是也一直觉得,这不是合适的时候。
说出这件事来,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宁家小姐,未婚先孕。
是很轰炸性,又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
可是,宁瓷现在是想,这些东西,实实在在的存在着,总有一天,都会来到她的面前,需要让她去面对。
既然如此,那早一点儿来或者晚一点儿来,也就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了。
而且,作为母亲,她不应该惧怕这些。
应该早先一步的,将所有的风雨挡住,当在阿祺的面前。
宁瓷抬头,看着萧青山。
她的目光已经十分坚定,却还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萧青山喉咙微动,而后,他点了点头。
“我都听你的。”
......
舒家这边,也是被胡氏闹得厉害。
她接了舒固回家,一路上就是边哭边说,说她家固儿命苦,就不过是来读个书,却也能读成这样,还说那宁瓷实在太嚣张了,简直是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
嚷嚷着要让大司马给她儿子作主。
只是舒凛自然不是那么敷衍随便的人。
特别是这回事又牵扯到了宁家,便不是小事,是更加需要谨慎小心,而不能马虎。
要知道那宁淮,可是能随时暗地里绊上他一脚的。
“这伤是怎么回事?”舒凛第一句话问舒固,便是这个。
“那个萧祺他......他用箭射的。”舒固还是有点怕自家这个伯伯的,他总是严肃着一张脸,不怎么笑,就像冷冰冰的铁石一样。
“手呢?”
“不小心砸到的。”
舒凛目光凌厉,紧紧盯着舒固的眼睛,一动不动,其中探究的意味让人心里直发寒颤,好一会儿,才又问道:“那是谁先动的手?”
舒固的心里一颤。
他的眼皮慢慢垂了下来,看着有些紧张,旁边的胡氏却一直在推他,让他快点儿回答。
舒固张了张口。
“是......是他......”舒固说的支支吾吾,这下,便是不敢抬头再看人的眼睛。
“因为什么?”舒凛光只是站在这儿,便有一种无形的震慑力,满满的压迫下来,让人几乎不敢喘气。
“我、我说,说了他爹和娘。”
舒固此时,都已经满头大汗了。
莫名心悸。
“大哥,你看我们家,被人欺负成这样,他好歹也是你唯一的侄子不是,你万是要为他讨个公道啊。”
这头胡氏又在嚷着抹眼泪了。
舒凛的眉头微不可闻的皱了皱。
“皇上有说什么吗?”舒凛回头,这话,却是问的舒姒。
他当然知道这舒固是什么性子,一向跋扈的很,只是以往没发生什么,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
但是这回,说人家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把他打成这样,却是着实让人狐疑的,虽然这伤,是实实在在的。
“皇上刚刚下朝,应当已经得知消息,但是还什么都没说。”
舒凛沉吟片刻,他想了想,道:“你去找安少傅一趟。”
猛然间听见这三个字,舒姒一愣,抬眼,怔怔的看着舒凛,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她只是没有明白,舒凛让她去找安复临,是什么意思。
说起来,她是真的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就连这个名字,都有些遥远。
前些年的时候,她帮着他在他和宁瓷之间连线,尚还有一些联系,偶尔的,能见上面,说上几句话。
可是自近些日子以来,她就算是想见他,也没法子再寻到任何的理由。
而且母亲是一直都不许她见安复临的......
“既然是在宫学发生的事,那若是有安少傅的作证,不是好办很多吗?”舒凛淡淡的出声。
舒凛偏头瞄了舒固一眼,收回目光,便是抬腿往外走,道:“跟我出来。”
这话是和舒姒说的。
“姒儿,你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但是一个人,他想要什么,就该自己想办法去得到。”
舒凛语气冷冽。
舒姒的脾气,其实大多是随了他,想要什么,就应该千方百计,不择手段。
舒凛说完这话,没有多说,抬腿就离开了。
舒姒怔怔的站在原地,想着舒凛刚才说的话,只这么一遍遍的想着,咬牙,吩咐道:“备马。”
......
楚睿听着宫人把事情的缘由全都说了一遍。
“......宁小姐已经带着萧祺回去了,那胡夫人在那骂了好一阵,最后也把舒固给带回去了。”
楚睿摆了摆手,在脑中回想了一遍他所说的,沉吟片刻,道:“宫学的人都怎么说?”
“已经都问过了,当时只有那些学生在场,只说他们起了口舌冲突,没看清楚是谁先动的手......只有白家那个白峻安,坚称是舒固闹事,萧祺只是为了防身。”
偏偏那时候里头没有宫人在,只有那些宫学子弟,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为自己着想,要置身事外,只想着看热闹,要离这样的事情远点,具体如何,都只会含糊其辞。
“只是萧祺是确实把他伤了。”
那孩子机灵聪慧,楚睿上回是见识过的,不然,也不会提议,要送他入宫学。
一个四岁的孩子,伤了那个十二岁的,还叫人哭成那副模样......楚睿当时想着,却是不免扯着嘴角,笑了两声。
倒是个不错的。
“那皇上.......这事该怎么处理?”底下宫人见楚睿不说话,许久,才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处理?随它去吧。”楚睿轻描淡写一句。
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虽然这回是打的严重了些,但说起来都是差不多的,他又何必上赶着去评判谁对谁错。
只要再过不久,一定是有人要来找他哭诉或者评理的。
“这姓萧的,一家都有趣。”楚睿又是笑了笑,面色极其轻松,道:“那孩子动乱中长大,性格坚韧,又能屈能伸,和这皇城里大多贵族子弟都不一样,朕倒是想看看,他接着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楚睿说着,已经抬腿进了门。
宁虞正在梳妆打扮。
她听见声音,却也没回头,只是笑道:“皇上今日回来的可是晚了。”
“出了点事,就耽搁了,没什么。”楚睿在她身后站定,拿过木梳,便是挽了她的头发过来。
106、皇后 ...
如果抛却这座宫廷和这些身份, 楚睿希望, 他和阿虞,可以像普通的夫妻一样。
只是终究不可能完全做到。
但是他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的做着寻常丈夫能为妻子做的事,努力的让一切可以看起来和旁人一样。
努力的,把她留在他的身边。
“皇上, 今早的时候,母后来过了。”
宁虞缓了一口气,面上带着一贯轻柔的笑意, 透过妆镜看着后头的楚睿, 便是淡淡的出声。
此话一出,大抵如何,楚睿已经能明白个五六分了。
太后娘娘她一向不喜欢宁虞,在楚睿去上朝的这个时候来,便显然是打定了主意有话要和宁虞说。
而至于要说什么......
她太后老人家, 这么多年, 不就操心那么一回事吗。
不用猜都能知道了。
楚睿便是“嗯”了一声,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母后她同我说,这几日静娴要进宫来住住,只是母后老人家近些日子身子不大好,怕让她沾染了病气, 便同我商量,让她住在我的寝殿里。”
静娴是太后娘娘的侄女,今年十六岁,便似她的名字一般, 乖巧娴静。
就算太后那边不能住,整个宫里也多的是寝殿,多的是地方,可她偏偏让她住在宁虞这儿,不仅如此,还亲自来同她说这些。
让她不得不答应。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因为宁虞的寝殿,是楚睿最常待的地方,可以说,除开上朝和办公,他几乎都是在这儿的。
“你答应了?”楚睿问。
宁虞笑了一声,反问道:“我难道还可以不答应吗?”
太后娘娘以前可都是直接塞人的,而且是往楚睿那边塞,这次她已经很委婉了,不仅好生好气的,说只是让人家姑娘来住几天,而且,还是和宁虞说的。
“太后娘娘说了,静娴小姐,温婉贤淑,柔和大气,定能与我好好相处,我难道还要不识好歹的说,我不同意吗?”
宁虞说这话,语气有些不太对,她垂眼,抿了抿唇,周身的气息都冷然了下来。
她的性子一向很好,无论是什么,都不会生气,更不会冷脸,可是这一回,却是破天荒的有些奇怪。
她站起身来,朝着楚睿点点头,道:“太后娘娘说让去接静娴小姐过来,臣妾便先去了。”
说完,没有再往楚睿那边看一眼,她就走了出去。
楚睿手上尚拿着木梳,握在手里,动作顿住,看着宁虞的背影,他垂眼,面上落寞。
阿虞心里郁结,他知道。
归根结底,这回事,他是不大在乎的,因为他觉得,如果他们两个可以一直在一起,那就算是没有孩子,他也不在乎。
可是偏偏不能不在乎。
楚睿握着梳子,手上力道,越来越紧。
指骨节处,隐隐泛白。
......
宫学那桩事,似乎陷入了一个死局。
皇上知晓的前因后果,但却没有半点儿动作,就好像对这桩事是不晓得一般。
舒凛说去找安复临,结果安复临却是回言,他那日尚在书房,并不知情。
意下之言,便是不想掺和。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舒姒自然不好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