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二夫人接触过什么东西？”
萧浮阙这样一问，二夫人不乐意了。也不管身份之别，不满开口道：“听公主殿下这意思，莫不是想把这污水往妾身这里泼。”
“本公主说话何时有你插嘴的余地，退下。”萧浮阙眼睛一扫，眸子里散发出来的威视一下子就让二夫人整个身子僵住：“倒是贵府二夫人，这般急于摆脱嫌疑。本公主看着，却是最应该怀疑的。”
大堂之上，苏唤唯苏唤一各站一处，华氏落在苏年悦后头，而萧浮阙此时看着苏年悦，目光似水：“阿悦你就把你进厨房后发生的事情说不出就好，不用紧张，我在呢。”
实际上，苏年悦一点也不觉得紧张。她从容不迫的将厨房发生的事情降了一遍，与伙夫所说的一般无二。
萧浮阙点了点头，此时的他坐在太师椅上，一只手撑着下巴道：“看来，问题是出在皮冻上，那份蟹黄灌汤包原本是为本公主准备，也就是说，有人想对本公主不轨。只不过恰好老太爷误食了汤包，这才中毒身亡......”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苏唤唯率先开口：“公主，这不可能。”话虽这样说，苏唤唯心里还是免不得伸起一丝怀疑，这怀疑，是对二夫人。
当日喜宴之上他与华氏并不同桌，这边的情况也不甚了解。但事后听华氏说起二夫人力邀大公主参加老太爷的寿辰，他心里就已是不解，要知道，往年老太爷的生辰可都是在苏乡老宅举办的，何曾跑到京中来......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苏唤唯便不由得想得更多了。二夫人想要毒害大公主究竟是她一人之意还是二弟也参与其中？想到这里，苏唤唯不由得将眼光投向了另一边的苏唤一。
且不提苏唤唯的心思，席上的萧浮阙已然换了一个坐姿，目光似箭看向二夫人：“既然二夫人义正言辞，不知本公主可否命人搜身。”
“不可以。”二夫人大喊一声：“妾身未做亏心之事，因何搜身？便是晋阳朝律法，也没得这样平白诬陷人的。”
“本公主在这里，本公主就是律法。来人，搜——”看着二夫人濒临绝境的模样，萧浮阙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似不屑、似漫不经心。
萧浮阙此行也是带了人来的，那宫女本来站在远处一言不发，听得萧浮阙吩咐，步伐矫健走了过来，伸手便向二夫人身上去。
二夫人自然挣扎，只那宫女看着瘦弱，实际上却是懂些功夫的，不过三两下便将二夫人制住，直接就要搜身。
“且慢——”一直在旁边看着的苏唤一此时开了口，他走到萧浮阙面前，单膝跪下：“既是内子，不知公主可否由微臣亲自搜身，也算给内子留个面子。”
“行吧。”萧浮阙下巴微抬看着苏唤一，果然是自己看中的人，便是个聪明人。
苏唤一走到二夫人面前，看着这个同床共枕十数年的发妻，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看着她欲欲挣扎的身手。头一次觉得发妻这般不简单，明明那般温顺的一个人。
不过苏唤一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将二夫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结果却出乎众人意料，竟然一无所获。
就在二夫人得意洋洋，一脸傲慢，正待说话之际，门外传来一声高呼：“报————”
“进来。”萧浮阙淡淡回了一句，眼神之中闪过了然。
门外走进来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厮。他手里拿着一个物什，此时跪在地上正一脸恭敬高举至萧浮阙眼前：“公主殿下，小的在花园里发现此瓶，附近还有许多蚊虫尸体。”
萧浮阙伸手轻轻捻起瓶子，仔细看了一番后转向二夫人道：“这瓶身勾到的线丝倒与二夫人身上衣物一致，不知，二夫人还有何话说？”
听到这话，当下得意没了，傲慢没了，什么也没了，二夫人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制造了一个谎言，便要用无数的谎言去填补。做错了一件事情，便要继续做无数的错事去圆满这一件事情，这么多年，她也累了。
“你自个毒妇，竟然还想陷害悦儿，你焉有良心，我平素自认待老二不薄啊！”华氏一下子怒火升腾，跑过来撕扯着二夫人，又是一顿闹哄哄。
事情水落石出，苏年悦却跪到了老太爷身边。伸手替他捋了捋散乱的头发，他的眼睛闭着，一直到走了嘴角都是弯弯的，像极了活着的时候开心的模样。也不知道，老夫人该怎样难过呢？
老夫人看起来，那般喜欢老太爷。虽然总是嫌弃老太爷疯疯傻傻的模样，可这么多年不离不弃的守着，谁能说不是爱呢？
注意到了苏年悦悲伤的情绪，萧浮阙走了过来，弯腰凑到苏年悦的身边：“阿悦，人死不能复活，你节哀。”
“可我总觉得祖父还是活着的。”苏年悦喃喃，还是觉得不敢相信，也或许，是不愿意相信。
“是啊，祖父还活着，只是他会到一个很美好的地方去，那里有更好的生活在等着他。”萧浮阙也看向了老太爷。老太爷算是她的启蒙老师，教会了她识字，还有许多的大道理。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以后的再一次相见，却是以这样的形式。
这边的两人互相说着话，那边，华氏也成功教育了一番二夫人。二夫人此时趴在地上，萎靡不振。苏唤唯斜瞟了一眼弟媳，看着苏唤一道：“二弟，既是你的媳妇，这事便由你来处理吧！”
苏唤唯此话说完，便拉着华氏离去了，老太爷如今逝去，他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活。
“多谢大哥。”苏唤一拱手，这道谢，却是因为苏唤唯还给自己留了一份面子。
不过苏唤一转身看向二夫人，目光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冷峻与决绝：“今有汉氏，不守妇道，不尊父兄，所犯七出，欲休弃之，而后与我苏家再无瓜葛。且，心肠歹毒，谋害长辈，不轨之心当以诛之，现押送至衙门，听候处罚。”
听得这番话，二夫人一改萎靡不振的模样，冲过去抱住了苏唤一的大腿：“老爷，老爷，妾身知错了，一切都是丞相夫人指使，与妾身无关啊老爷开恩呐——”
一听这话，苏唤一心中暗道不妙。竟还牵扯到丞相夫人，丞相一家是何心思他怎会不知，此事若是明查恐怕公主殿下的身份也将曝光。必定不能让此事发生，当下苏唤一捂住二夫人的嘴：“想不到你还想陷害别人，来人，送去衙门，禀明实情，早日送她走吧。”
第四十四章 灵柩送行
老太爷后半生活得浑浑噩噩的, 因为早早离开了晋阳城的缘故，朋友更是没几个，因而他葬礼那天, 送别的人并不多。
苏年悦身着一袭麻布白衣, 头戴锥帽，脚踏草鞋, 跪在灵堂前的蒲团上。她的祖母，老夫人此时正在她的前面, 弯着身子一言不发, 不知从何时开始, 记忆中严厉永远挺得笔直的腰此时佝偻了下来。
“娘，时候到了。”苏唤唯从蒲团上起身，走到老夫人的跟前道。
他们这里的一个传说：据说死者死去的时候魂体不会马上离开, 所以送葬前死者的所有子孙都会在灵堂前跪上一个晚上，俗称‘跪别’，此后便是阴阳永相隔了。
跪别之后便是送葬。因为老夫人坚持的缘故，此番老太爷的灵柩将由他们护送至苏乡老宅入葬。路途遥远, 中间灵柩却是不得停歇的，只能一直走着，直到抵达目的地, 入土为安。
老夫人跪在地上，眼睛至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灵柩。听得苏唤唯的声音，才撑着身子慢慢走地上起来。明明是跪得久了，她的脚也麻了, 却固执地靠着自己站了起来。
苏年悦也从地上起身，伸手扶住了老夫人。也不管对方的推拒，只像块木头一样站着。
见众人都起了身，苏唤唯使了个眼色，便由扶灵柩的人上前，几人合力将灵柩扶至车上，便有小孩啼哭出声，那是苏唤一家的一对双胞胎。众人或拭泪，或嚎啕，皆是哭了出来，此为‘哭礼’。
因为是一大早出了门，路上的人不多，苏唤唯一行前面走得倒还顺畅。只是行至城门的时候，前方围了一群的人，却是堵住了。
灵柩是万万不能在中途停下来的，苏唤唯一见前方热闹，一时半会儿无法疏通的模样，当即命人换了道，走了另外一条路。
走得远了，听路边的行人说起才知道：原来，今日竟是大军出行的日子。那苍国到底还是忍不住对领边城镇下了手，恰是晋阳朝地界，群臣愤慨，这才派大军前去剿敌。
从晋阳城一直到苏乡老宅，苏年悦一行人用了好几日的时间才抵达。等到了苏乡老宅，众人皆是疲惫不堪，由着几个下人将老太爷的灵柩抬至灵台之上，等候入葬。
苏唤一的一对双胞胎还是不懂事的年纪，不知道自家娘亲去哪了，也不知何为死别，苏年悦一路上对他们照顾有加，这不，就缠着不放了。
几个人离开灵堂，苏年悦命下人给两个小家伙做份甜食便回房休息了。只是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闭眼。明日便是亲朋好友送行的日子，过了明日，老太爷就可以入土为安了。
康儿此次也是跟着大队伍过来的，她没有耽搁，去厨房煮了份燕窝粥给苏年悦送过来：“小姐，这一路辛苦你了，来喝些燕窝粥吧。”
大抵是没好好睡觉的缘故，苏年悦的双眼长了一对黑眼圈，康儿看在眼里，心里也很是心疼。
“我没胃口，不吃了。”苏年悦淡淡的回了一句，趴在床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康儿。
“这怎么行，小姐，你还是吃点吧！奴婢看你最近都没好好吃东西，这都瘦了许多。”康儿劝道。
苏年悦确实没胃口，还是第一次，对做饭这件事情产生了芥蒂，她闲下来的时候总是会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做灌汤包的缘故，若是当日自己没有做那个东西，老太爷是不是便不会出事了？
越是这样想，她心中的内疚便越甚。走进了自己给自己设下的死胡同，怎么也走不出来了。
就在康儿急得想直接上前给小姐灌粥的时候，身后传来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阿悦，不吃东西怎么行呢？”
苏年悦诧异的回头，就见门口，逆光之处，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那里。来人同样身着一袭白衣，长发挽起，却是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萧浮阙。
“殿下，你怎么会来？”
“自然是给老太爷送行的。阿悦与我情同姐妹。祖父的葬礼，我哪有不来的道理，且不说......”且不说祖父，还是因我而死。后面的那句话萧浮阙没有说出来，但是两人心知肚明。
“哦。”苏年悦点头，一时之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萧浮阙。
那有些呆就像可怜巴巴的小狗的模样，一下就把萧浮阙逗乐了，她走近了些刮了刮苏年悦的额头：“快别傻了，乖乖喝粥吧。”
说着，萧浮阙从康儿手中接过碗勺，亲自舀了一口便往苏年悦嘴边递。
苏年悦拒绝，偏过了身。可萧浮阙又不是康儿，哪里会让苏年悦如意，掰过她的身子固执的将汤勺递到她的嘴边。
“殿下，我不想喝。”苏年悦开口，却被萧浮阙趁着这个时候直接将汤勺塞进她嘴里，这会儿，不喝也喝了。
“看，这样多好，你乖乖的，把粥喝完我就不闹你了。”见苏年悦的脸一下子苦了下来，萧浮阙轻言细语宽慰道。
苏年悦依旧苦着个脸，不是燕窝粥不好喝，而是因为现在的她觉得吃什么都是在嚼蜡：“殿下，我饱了。”
“这么快？是燕窝粥不好喝吗？”这才喂了几口就说饱了？萧浮阙出声询问道。就着苏年悦喝过的汤勺舀了一勺递到嘴里咀嚼了起来，半晌后说道：“的确，是没阿悦做得好吃。”
苏年悦见她这幅模样，一下子涨红了脸，自己明明不是那个意思，她就爱曲解自己。
见苏年悦快恼了，萧浮阙笑笑也不闹腾她了，站起身说道：“好啦，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打扰你了，此番远行至此，还未跟太师打过招呼呢。”
“那你快去吧。”萧浮阙总算是要离开了，苏年悦一并把康儿赶了出去，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出了神。
无论是在现代的时候还是如今身在古代，她都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那种悸动的感觉。只是刚刚萧浮阙喝着自己喝过的粥的时候，她的心跳竟然漏了半拍。
苏年悦捂着胸口的位置，迟迟没有动作。许久之后摇了摇头，想那么多干嘛呢？
第四十五章 吊唁
满室刺目的白, 没有闹哄哄的场景，也没有悲到极处的抽噎。老太爷的最后一次吊唁礼，就这么在苏乡老宅悄然开始了。
老夫人跪在最前面, 苏唤唯苏唤一紧随其后跪着, 两侧应当是两位儿媳妇的，但如今只跪了华氏一人, 还有苏年悦等几个孙子跪在最后，谁也没有说话。
时辰到了, 老夫人领着众人起身, 侧立于灵台边, 眉目低垂，虽无言语，却有悲意弥漫其间。先前说到, 老太爷生前痴傻，因而此番来吊唁的人也不多。
萧浮阙走在后面，等到前面的人都上香烧纸了以后才慢慢的把脚步挪进去，她今日也穿了一袭白衣, 从前惯爱用的红带子今日也换成了黑色，面上满是凝重再看不到那深陷的酒窝。
照着一套礼节做完，萧浮阙走到老夫人面前, 弯腰给她行了个礼道：“老夫人节哀。”
本是极凝重的场面，忽的却被门口一阵吵闹声盖过，萧浮阙抬头去看，门外拉拉扯扯的可不就是那萧寒笙与萧瑶芝。
萧瑶芝向来喜欢娇艳如花的粉衣, 今日自也不例外，打扮得就像那盛开的芙蓉花，只是今日面对的是吊唁之礼，未免不太合适。
萧寒笙倒是很懂规矩的，只是对上自己的胞妹颇为头疼：“皇妹，孤昨日千叮咛万嘱咐让你不要穿红衣，你这就忘了吗？”
只恨出门的时候不是同坐一辆马车，他没有过早发现，要不，早就打发萧瑶芝回去换衣服了，哪里会等到了苏乡老宅才发现。
“皇兄，我换了啊！这衣裳好看吗？这是前几日母后专门找人做的呢。”萧瑶芝面上满脸无辜，还在萧寒笙面前提着裙摆转了一个圈，尽是笑颜。私下却撇了撇嘴暗道：不就是死了个人嘛？凭什么还要自己迁就他们，她偏不。
“快进去吧！”见时候快到了，萧寒笙也顾不得其他，只赶紧叫人进去。索性太师向来好说话，应该不会介意皇妹无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