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了周先生根据她的要求找人削好的梧桐木,在几个位置分别小心的滴了心头血,又用头发缠绕脖颈,与指甲一同混入铜鼎之中燃烧。
当那鼎中突然冒出幽绿色的火焰时,果然吸引了好多工作人员的注意力,就连周先生和孙先生也不由得驻足。
周先生其实对这些事情了解不多,只是看热闹罢了,可孙先生却不一样,一下子就看出不少门道来。
“你师父是谁?”等顾陌城从鼎中拿出那个代表着谢广平的小人儿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顾陌城给谢广平发了个短信,叫他快点来拿,然后又看了看孙先生,迟疑了下还是说了实话,“其实我师父并不大做这个,您可能没听过他的名字,他叫秦峦。”
孙先生好一通冥思苦想,最后果然摇摇头,“是我孤陋寡闻了。”
顾陌城都没好意思说,根本不是您孤陋寡闻,而是我师父在这方面确实是有点儿难以启齿,哪怕您是油画圈的呢,说不定这会儿就已经说“鼎鼎大名如雷贯耳”了。
不多会儿,谢广平过来了,一看见这个小人先就吓了一大跳,然后才磨磨蹭蹭的摸着自己的胳膊上前,嘴里还不住的说着:“这种感觉忒奇怪了,我分明知道这就是一块木头,可还是有种我自己就躺在那儿的感觉,哎呀这可真是。你们看看,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他第一次拿到自己的替身,虽然之前也曾听过类似的传闻,自觉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看到的瞬间还是很受冲击。
他小心的捧起替身,放到眼皮子底下细细端详,尤其是当看到小人胸口的位置竟然真的有一团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在一下下跳动时,头发根儿都跟着炸起来了,一股凉意从后脑勺直冲尾椎骨。
孙先生沉默半晌,又十分谦虚好学的问了顾陌城许多问题。
他的态度非常诚恳,做事也很周到,一旦顾陌城略表现出一点为难,他就马上不问了。
这样的人,任谁都生不出一点儿反感。
他们几个人说的很投机,可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不和谐的轻响,紧接着就是“封建迷信”的腹诽。
顾陌城他们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年轻女人飞快的低下头去。
她年纪不过二十来岁,单从长相看就知道这是个性格倔强也相当自负的人,可这份倔强和自负用的却不是时候。
她似乎也没想到顾陌城他们的耳朵竟然这么灵,自己不过是觉得太过荒诞夸张,实在听不下去,胡乱吐槽了一句就被抓个正着,这会儿也有些慌。
孙先生先就皱了眉头,“小姑娘,有些事你没经历过,未必就一定不是真的。”
顿了顿,他又意味深长道:“你还年轻,要知道世界其实是很大的。”
这几乎就是明晃晃的说她眼光狭隘、见识浅薄了,听出画外音的女人迅速涨红了脸,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要反驳,可很快就想到自己的身份,到底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见她这样,孙先生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一直等他们重新挪开视线,那女人才无声呸了一口,心中暗骂道:什么玩意儿嘛,一丘之貉,不过是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哼!
前面几个替身做起来都容易,可到了杰克和孤狼那里,顾陌城却忽然冷笑一声,理直气壮的叫人传话给周先生,“那两位可能是在国外待久了,突然重新踩在华国这片邪恶的土地上有点水土不服,他们两个识别起来有点困难,得加倍!”
不是不乐意吗?偏偏让你们再扎自己一回!
别说,两颗寸头上多几块斑秃也挺好看的!
谢广平和孙先生几乎是立刻就看出她在报复,可对杰克和孤狼那两个货也都没有好印象,只是忍笑。
顾陌城先给后来加上的那名成员做替身,又有些不解的问谢广平,“不是说好了就六个人吗?怎么突然又多了一个?幸亏梧桐木有富余,不然,不然只好让伟大的杰克先生和孤狼先生自力更生,展现他们的英勇和无畏了!”
也省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万一自己一个气不过,真拿他们做了邪恶的实验咋办?
说的谢广平和孙先生都笑了。
笑完之后,谢广平才说:“周先生说的,我跟杰克他们结了仇,恐怕节外生枝,就又从外面调了一个人跟我搭档,一来多加层保险,二来也防备着杰克他们点儿。”
顾陌城点点头,“周先生想的倒是怪周到的。”
杰克他们收到顾陌城要求加量的话之后到底是怎么个反应她不知道,可等晚上吃饭的时候,看见两颗新鲜出炉的光头,那感觉可真是舒爽!
那两个人本来就是紧贴头皮的寸头,顾陌城要的又多,两次下来这就削秃了几块。与其那么留着丢人,索性连夜把头发都剃光了。
于是整个吃饭过程中,顾陌城就全方位的接收到了来自“屎壳郎”组合的杀人实现。
这外号还是谢广平起的,说他们的名字叫起来太羞耻,反正一个杰克,一个孤狼,简称克狼,但总觉得不如屎壳郎好听又接地气……
吃完饭往外走的当儿,杰克还加快脚步挤到她身边,咬牙切齿道:“小丫头,你好得很。”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一直提防着的谢广平和井溶他们推开,前者冷笑出声,“怎么,挨打没挨够?”
他们华国公民可热情了,只要想挨揍,保准随叫随到!
井溶淡淡的笑了笑,看上去可和气了,但说的话却叫人脊椎骨发凉。
“您这样肆无忌惮的,是真的以为我不会在护身符上面动手脚吗?”
顾陌城从他背后露出头来,破天荒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谢谢夸奖,其实我觉得你们的光头也很好看!”
忍无可忍的杰克终于猛地抬高胳膊,不过还没打下来,就被谢广平一指头戳在肘关节,闷哼一声后被随后赶到的孤狼拉到一旁。
一步接一步的,事情终于闹到这个地步,瞎子都能看出这两拨人断然没有和解的可能了。
事已至此,饶是孤狼也没了忍耐的意思,只是盯着他们说:“一辈子很长,说不好什么时候就会遇到意外”
这里头有明晃晃的威胁,可不等他说完,谢广平就已经麻溜儿的接上,“所以你们一定得当心。”
孤狼:“……”
两个光头愤然离去,只留下几个暂时没什么实际作用的威胁眼神。
说归说,可态度上还是要重视敌人,等他们走后,顾陌城就忧心忡忡的看着谢广平,“你这么一弄,就直接把战火吸引了大半,明天他们肯定会想尽办法对付你的。”
谢广平很认真的点头,然后摸着下巴问她,“有道理,那你有什么□□之类的吗?”
顾陌城听得满头黑线,“你当是小说呢?”
不过下一秒,她就开始认真思考,“但坑人的东西,倒不是没有……”
害人肯定是不成的,但假如是为了保护自己呢?法律上还有个正当防卫呢!
“这么着吧,”顾陌城想了想,说,“我给你来一个泡弹”
话音未落,谢广平就一脸惊悚的望着她,“炮弹?!这也忒狠了吧?姑娘,咱温柔点儿成吗?”
还炮弹,这年头杀人要判刑的!
“你想什么呢,”顾陌城面红耳赤的喊道,“泡弹,泡泡的泡!就是一种很稀的药膏,一旦沾到皮肤上就会红肿疼痛,神经疼,并且起特别触目惊心的水泡。最大的好处是特别疼,硬汉也熬不住,可是除了水泡之外又没有任何实质性伤害,就算你被告了也顶多是个赔款啊若干天的拘留啥的,随便找个人就弄出来了……”
“哎哎哎这个好这个好!对了,安检让过不?”谢广平突然就对这个泡弹充满了渴望,并暗自下定决心,要是这次用着好的话,以后就经常弄点儿在身边,起码安全就更有保障了。
顾陌城不大确定的说:“我没试过,不过反正不是液体和上了名单的有害物件,估计差不多吧?”
说完之后,她才想起来还没说副作用,“对了,忘了说了,这个原本是用硬蜡壳封着的,非常抗摔,用的时候只能用指头掐开,可这么一来的话,你的手难免也要沾到一星半点的。”
谢广平:“……”
沉默半晌,他特别诚恳地说:“姑娘,咱能再研究研究不?”
这也忒坑了!哪儿有算计别人先把自己放到了的?
顾陌城就哈哈大笑,笑的花枝乱颤东倒西歪,一直笑到眼泪都流出来,这才心满意足的说:“我可以给你治疗的药膏呀!到时候你就趁还没疼起来先抹不就完了。”
谢广平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有这么大喘气的吗?
第八十七章
转眼八点已过,天也黑透了,可井溶却毫无睡意。
他总觉得这次的事情可能不会特别顺利。
“师兄?”
出来透气的顾陌城从后面缓缓走近,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漆黑天幕上零星的几颗星星,“你在观天象吗?”
郊外的环境很好,空气污染少得很,天空远比市区澄澈的多,天也好像高不少,晚上一抬头就能看见许多星星,可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少了很多。
其实井溶并不算很瘦,只是肌肉结实而不夸张,他的脊背又总是很挺直,站在那里的时候便如同一株劲瘦的青松。
井溶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是担心杰克他们对谢广平不利吗?”真要这么说的话,出点什么茬子似乎也都不意外了。
而且说来好像不大厚道,因为他们两个不用跟着去,几乎就相当于谢广平一个人承受了原本属于三个人的怒火……
井溶想了想,很保守的说:“现在还看不出来,那边应该也不会多么太平,但我们这边,好像也会出点什么乱子的样子。”
刚才他卜了一卦,卦象虽不至于太差,可着实算不得好,除了谢广平有惊无险之外,他们身边大约也是要有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可具体是谁呢?现在营地里这么多人,他指不出来。
正想着,不久前还嫌崇义瞎担心的秦峦却忍不住打了电话过来,问事情进展的顺不顺利。
井溶和顾陌城深知自家师父在这方面是帮不上任何忙的,所以还是报喜不报忧,只问他怎么样。
秦峦也知道以自己的本事恐怕只能瞎担心,所以也就是打个视频电话确认一下孩子们现在有没有危险。看见他们两个都活蹦乱跳的,秦峦就放下心来,也有心情说自己的事儿了。
他难掩兴奋的说:“我今天去片场了,现在正跟吴导他们吃宵夜呢,今天稍微试了几个镜头,吴导说感觉还不错,我自己觉得也挺好的,哈哈,拍戏还挺有意思的。”
这么多年了,顾陌城和井溶就没见他这么兴奋过,简直像个孩子,也替他高兴。
秦峦又把手机镜头晃了晃,画面中飞快划过跟几个人详谈甚欢的胖子,赫然就是吴导,看他的样子心情很不错。
井溶就笑,“那吴导可真得好好谢谢崇先生,要不是他,也挖不到您这块被埋没已久的珍宝。”
“师父加油啊,”顾陌城冲他握拳头,“努力一把,没准儿以后你还能拿个影帝啊啥的回来!”
秦峦乐得合不拢嘴,一边在口头上谦虚,一边却又难掩得色,显然自己也挺美。
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影帝啥的那肯定是不敢想,但吴导今天也说了,就他的演技和形象来看,出演一般的偶像剧完全没有问题!
他没什么经济和票房压力,答应去拍戏也纯粹是为了解闷儿,担任的也不是主角,并不算多么累,属于真正意义上的“玩票”,所以怎么看怎么觉得有意思。
挂电话之前,秦峦还专门对顾陌城说:“你爸一个人在家,也挺记挂你们的,只是怕表现的太紧张太明显了被你们笑话,也怕电话打的不是时候,耽搁你们的正事儿。城城,你看要是什么时候有空的话,就给他打一个吧。”
倒不是顾陌城有意冷落,实在是他们师徒三人动辄几个月没联系的情况太常见了,她觉得这才出来一天,完全没必要打的,被秦峦这么一提醒还有点懵。
再说“空巢老人”崇先生。
庞冲给他新挑了个剧本,从编剧到工作团队都无可挑剔,不过唯独一点:慢工出细活,就算一切顺利,正式开机也得年后了。
然后经纪人就发现自家艺人心不在焉的,手里捧着剧本根本就没看进去,隔一会儿就看一下手机,没动静就一脸失望。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庞冲一脸夸张的惊讶,“你也要不认真工作了?”
“你个单身汉懂什么,”崇义幽幽道,“儿行千里……咳,当爸爸的总是担忧的,你没有孩子,当然不能理解这种心情。”
当爹了了不起?之前谁不是孤家寡人似的!
庞冲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抖着自己的手腕,指着上面的手表说,“你这才当了几天的爹就开始摆谱了?再说了,孩子今天一大早刚走的吧?这会儿到没到还不一定呢!”
崇义也不反驳,只是保持着刚才那种语气又说了一句,“你看,我就说你不懂吧?”
庞冲真的就特别想打他。
等差不多崇义叹到第五十声的时候,手机终于如愿以偿的响起来,看清来电人之后,他整个人几乎都要放出光来。
压根儿不用问就知道谁来电话了!
庞冲就在旁边跟着叹气,心道这人当爹之后真是不同了,原先那么多年,谁见过他失态的样子?私底下去快餐店都跟出巡似的大气沉静,可现如今倒好,三天两头各种情绪波动,还特别爱脑补,简直比更年期症状还要可怕……
当天夜里就下了点小雨,针尖落地似的窸窸窣窣响了大半夜,温度骤降。
清晨的空气分外清冽,地上的落叶也吸饱了水分,黄的更黄,翠的更翠,潮乎乎软绵绵,一脚踩下去都能渗出水来。
顾陌城拉着谢广平嘀咕好久,谁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临走之前,杰克还冲她露出一个残忍的笑,显然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