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业学大寨,这是主·席的话,今年我们要争取亩产千斤,这是保证书,你们都签字吧。”镇长大手一挥,直接让他们签军令状了。
底下的队长都傻了,这队上的肥田一亩地能有七八百斤就顶天了,那个一千斤从哪来呢。
都装死,不哼声。
“你们多除草、多施肥,产量肯定会提高很多,这种地就得细致。红花大队一队队长,你是年纪最大的队长了,你第一个来吧。”镇长直接点名。
之后又留下两个队长,有事商量,其中就有一大队的队长。
马队长撞撞二队长,“你说这个新镇长把米老头留下来干啥啊?”
二队长眯他一眼,两人关系缓和一点,不过二队长总是对他爱答不理的,“你管那么多呢,赶紧回去伺候地去,一亩一千斤,哼!”
马队长:只要能打一千斤,他像亲爹一样伺候也没问题啊。
回去他也开会,反正军令状他都签了,也没法反悔了。
好好伺候,打不了一千斤,每亩比平时多个百八斤的他也满足了。
“三队长,我们队长让我过来告诉你个消息,让你把队员集合下午上工那个点去一大队参加批·斗大会。”来人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
马队长和会计听懂了,却不理解,“为啥上你们一队去参加批·斗大会啊?”
“镇长让的!别的我也不知道了,消息带到了,我回了。”小伙子一哧溜跑了。
马队长很有先见之明的来了句,“我觉得又要闹秧子了。”
会计还开了句玩笑,“镇长是让咱们捧人场去。”
“烦不烦,地里那好些活干不完呢,还要亩产一千斤,现在又来…”终究是领导,马队长没说的太难听,不过也相当不满了。
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
第七十七章
马队长带着绝大部分队员过去了, 有的不情不愿,有的好奇想看热闹。
结果人可真多, 二队也都在。
马队长看到二队长脸黑的像锅底灰似的,“咋了?”递过去一颗烟。
“米老头把我们队的三户富农带走了,说是镇长让的。”富农和他有没亲戚关系。
可是拿镇长说事都不经过他,明显不给他面子, 这才是他生气的原因。
马队长惊的张大了嘴,这么说批·斗对象是二队的, 那把他们三队喊来干啥,不会真像会计说的那样要捧人场吧。
这次批·斗是一队长亲自主持的,这个热血激昂,嗓子都喊哑了…
“这样的阶级敌人就该被打倒!”老米头举着拳头抻着破锣嗓子大喊。
大家伙开始用东西往台子上砸, 不一会几个批·斗对象就出血了。
这些砸人的大都是一大队的,甚至很多是小孩子。
二队长正要上前, 在这么砸被砸死了, 敢兴不是他们大队的了。
被马队长拉住了, 低声说了句,“你看看老米身边那个年轻人, 是不是镇上的办事员。”
镇长没来,派人看着呢。
“艹他娘!”二队长低声骂了句, 回头安抚队员去了,哪家没有亲戚或是交好的。
好在他们也没想闹大,其中一个老太太体力不支晕倒之后,这场批·斗就草草结束了。
马队长刚要走, 就被老米拉住了,这老头嗓子都说不出来话了,还一脸兴奋,仿佛焕发了第二春。
马队长心里骂了几句,还是扬起笑脸,给两人发了烟,“老队长,你找我有事啊?我着急回去培土呢,得好好伺候地啊,一亩一千斤,咱可都签了字了。”
“是得好好伺候。”办事员对于马队长印象好了几分。“镇长指示,让老队长做个榜样,明天他会派人把你们三队的两家富农带过来,继续批·斗。”
“这是镇长命令!”看到马队长没有直接答应,他重了语气。
马队长能说啥,只说知道了,会全力配合米队长,又热情邀请他们去家里吃饭。
意料之中被拒绝了,马队长回了三大队,赶紧找人想办法。
最后还真让他们想到一个“损招”,在批·斗会上背主·席诗词。
这招绝对出其不意,把那些人都镇住了。
马队长趁机说了自己大队的思想教育工作,然后三大队队员一起背,把个批·斗大会开成了背诗词大会,他们也是能人。
后来二大队批·斗一大队的富农。
他们才发现镇长的意图,他这是害怕自己大队包庇自己队上的富农,所以换着来。
又派了办事员把开头做好,就像一大队把二大队富农砸的血乎拉,到二大队批·斗一大队了,能不报仇。
这样肯定越批越凶,都斗红眼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这主意绝对够阴险。
没想到遇到三大队这帮奇葩。
不过显然三大队这点事影响不了大局,整个武城县都斗红眼了。
资产阶级,斗!
地主,斗!
富农,斗!
封建思想,斗!
偷鸡摸狗,斗!
作风问题,斗!
……
普通老百姓的生活突然没了色彩,每天都有些惶惶,不敢多说一句。
这场文化·革命也从城里成功的蔓延到农村。
三大队的富农差不多把红宝书背下来了,除了费嗓子没吃什么苦,可是马队长一天比一天脸黑。
今天去这个队,明天去那个队看批·斗,隔不了几天还加个场,队员们还哪有心思种地啊。
地里草都赶上苗高了,你说不去,别的队长立马把你报上去,说你不支持革命工作。
马队长除了和会计他们抱怨两句,也做不了什么,“镇长来第一件事就是抓产量,我还以为他可重视田地了呢。他不会以为让我们队长签个字,然后产量就能有一千斤吧。”
叶爹也在,也很有兴趣参与了猜测,“咱们以前镇长人不错,很务实,可是他为啥被调了,还不是因为没有好好搞革命工作,所以新镇长想要长久的做下去,只能在这方面表现。”
叶爹还不知道他随口的猜测还真八·九不离十了。
马队长冷笑两声,“等秋天都收不上粮食,看他们还咋闹。”
快到秋收了,因为全国上下都忙着批·斗呢,土地大面积减产。
中央发文农业要稳定,要争取丰收。
可土地这玩意临时抱佛脚肯定不好使,一些心眼子多的想到了早年的“放·卫星”。
镇长办公室,“你们可是签了字的,别的我不多说,我就按这个产量报了,剩下的你们看着办。”镇长扬了扬手上的纸。
他因为这一年的革命工作做的好,已经受到了领导的好评,可不能在这出岔子。
几个队长显然还想再说,他们今年能有往年的六七分就不错了,一千斤他们连边都摸不到。
到时候按这个斤数上报,他们打的粮食都要交公粮了,队员们吃啥。
镇长显然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有困难就要克服,这是为国家做贡献呢,你们要是做不了赶紧说,有的是人想当队长呢。”
二队长在愁眉苦脸的米队长身后呸了口,该!让他做镇长的狗,没落下一点好吧。
要不是一大队先搞事,他们也不能斗起来,把土地都荒了。
马队长回去都没敢说,害怕说了队上乱起来。
自己一天天憋气又窝火,还和老队长说了不想干了,被一顿臭骂。
经验丰富的老人,看着稻穗就差不多能预估出产量,他们三大队有他们盯着,比别的大队好些,一亩地能产近四百斤。
老人看到稻田里和稻苗一样高的草,“能有这个产量不赖了,好在去年咱大队没少分粮食,家家都得有剩余,今年就是少分点,也能糊弄过去,有了今年这个教训,他们明年就知道好好种地了。”
马队长要哭了,要是把粮都卖了呢,他知道的就好几家,而且今年是按照一亩地一千斤交公粮,他都不敢想了。
秋收的时候镇长都亲自下到了各个大队,亲自督促秋收。
“队员们,苦不苦看看红军二万五,我们要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抢秋收!”派到三大队的是一个副镇长。
队员们热情高涨,这里边清楚的没几个,这哪里是督促,分明是监督,害怕他们监守自盗,也怕他们到时候不交公粮。
马队长只能闷头干活,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副镇长在三大队住了下来,他们刚收完粮食,民兵大队带着人就来了,直接拉粮食。
队员们才发现不对劲,咋还带枪来了。
知道今年减产了,好些队员还鼓动队长去和大领导说说,能不能少交公粮或是像去年那样不交。
马队长都不忍心搓破他们的美梦。
“咋还称呢!多了!多了!”就是照大前年的量交公粮也够了。
“咋回事?…”
……
队员们开始往仓房挤,民兵直接把枪亮出来了。
马队长只能安抚队员,“国家有困难,我们得支持,要听领导的。”
等他们把粮食拉走,好多队员都坐地下哭,这日子没法过了,等粮食下锅呢。
贪价高卖粮食的比马队长想的要多得多。
队上的几个老人带着一群青壮年直接找上马队长让他给个说法,他们今年减产,交公粮量却多了,没有这么干的。
“你是不是为了你那顶官帽子放卫·星了。”老队长(曾经的老马队长)第一个问话了。
马队长一点也没隐瞒,将事情都说了,“我没招儿,没看他们怕咱们不交都带枪了嘛。你们谁想干这个队长,我马上让给他。”说完抹把脸。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啥都是他说的算,咱们去告他!”老人脾气不少,气的直捶桌子。
可没人接话,去哪告,和谁告,人家敢这么做肯定不怕他们闹。
再说百姓还是怕当官的,在他们心里官官相护,他们告不赢的,所以只能忍气吞声。
大家伙也知道这不能怨队长,可粮食不够,他们咋过日子啊。
“我准备明天就分粮,粗粮还是有剩的,然后组织大家伙进山,往里头走走,看有没有榛子、栗子啥的。”这些都能当饭的。
马队长说的往里走,可不是去黑牛屯,而是从叶冰家向南,他们这可是个大山脉,森林大着呢,不过平时可没敢人进。
就是六·零年最挨饿那会,进去了好多人,有很多再也没能出来。
所以听说进深林子,大家都有些沉默,不过也没其他的办法,靠山吃山,想要活命他们只能从山上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有报道的,闹革·命太凶,农民都不好好种地了,周·总·理亲自主持会议,要稳定农村…
第七十八章
仓库里剩下的稻米不多, 一家就分了两斤。
叶爹娘工分加起来一共分了三百八十一斤粗粮。
他们家一共五口人,一天能勾上一斤。
好在他家不在意这个, 不说仓房里好些粮食呢,就是自留地的地瓜、苞米也是大丰收,谁让农肥(粪便)给力呢。
不过影响也是有的,今年分的水稻太少了, 就是想和队员换也换不着,都没多少啊。
其他的队员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忍住了没卖粮的还好些,虽然分的粮食少,可是家有余粮,自留地还有产出, 屋子周边还有南瓜,加上晒的野菜、蘑菇, 虽然不能和往年比, 但也不会饿死人。
往年收了粮食, 队员们累都要休息几天的,遛地的活都是孩子们的, 连玩再干。
啥叫遛地,就是水稻收割完了, 地上还会有稻穗或是还有老鼠洞,起完地瓜也不可能起干净…不过一定要在秋收之后。
秋收小孩子捡稻穗必须上交的。
这时候小孩子们拿着小筐像做游戏一样,分成几个队,看谁捡的多, 捡的多回家家长可能会给块糖吃。
不过今年很多老人和媳妇都去遛地了,一点食物都不放过。
叶爹和媳妇在商量事情,“我娘找我,让我把今年的十块养老费换成粗粮,我说回来和你商量一下,因为工分都是你挣得。”
因为这他不可避免的又被他娘骂了。
叶冰娘倒没计较,“你随便。”
之所以不反对,也是因为那毕竟是老公爹娘,真老头老太太要饿死和他们要粮,他们还不是得管。
现在等于拿钱买粮,反正她家粮食也不缺,现在粗粮价格可不低,十块钱真买不了多少。
“媳妇,真好!”叶爹看小儿子睡了,大儿子闺女不在屋,弯腰亲一口。
“臭贫!”叶冰娘趁机老公小脸一把,还是那么滑,看来没少偷抹她的雪花膏。
他知道媳妇会同意的,但也知道不能太轻易就给,他娘太容易得寸进尺了。
分粮的时候还想直接抢,被队长臭撅一顿。
所以他准备拖一阵子再说。
“马翠萍!马翠萍你出来!有你这么坑亲戚的嘛,卖粮食不卖自己家的,把人往我们家领,还说今年肯定多分粮,粮在哪呢!…”堵老罗家门口的还是罗家的媳妇,不是他们这支的。
罗老太太搂着大孙子拍着小孙子不让他们出去看热闹,罗老二阴沉着脸也不吱声,马翠萍还有些不服气,嘟嘟囔囔着,要不是贪财她们能卖,当时可没少奉承她,现在看到缺粮找她来了,她管得着嘛…
罗老太太对着二儿媳妇恨声道,“你不能耐么,爱显摆么,你倒是出去啊,去找你堂哥去,反正你帮的是老马家亲戚,现在坑的是老罗家,堵的也是老罗家的门。”
马翠萍不敢和老太太硬顶,脸更黑了,她带着表姐买了三家呢,也没多少,每家几十斤苞米面。
那两家都没找她,就这个本家嫂子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