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你就看着安排吧。”五奶奶说完又补充一句。“不过,那孩子要是打心里不愿意,咱们也别逼她。总之,孩子高兴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她愿意留在咱们家里,就是咱们老两口的福气了。”
五爷却小声道:“看她在你身边的样子,可不像是不愿意的。要我说,她老早就把你当妈看了,要不也不会为你这么冒险。”
五奶奶抹着眼泪,骂道:“这不正经的老头,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只是她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心里却变得美滋滋的。
不管这老两口心里如何纠结,苏秀秀那边倒是睡得挺安稳。
她还做了个梦,梦见孟庭松退伍回来了。这一世他腿没瘸,还跑过来跟她求婚了。苏秀秀自然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他们结婚摆酒的那天,自然要请容五爷和五奶奶。那时候,五奶奶已经能正常走路了,她穿着一套传统中式碎花礼服,满脸都是喜气。
可奇怪的是,五爷和五奶奶居然坐到娘家主桌的正位上去了。
苏秀秀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就惊醒过来了。
再一看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也到了该起床收拾的时候了。
苏秀秀很快换好了衣服,整理好床铺。
走到门口一开房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冻得她直打哆嗦。
苏秀秀蹦了两下,双手用力地搓了搓,就往厨房走。她正想着不管怎么说,先烧点热水,收拾利落了,再去做一家人的早饭。
刚好这时,容五爷也掀开门帘子,从正屋走了出来。
他正好看见苏秀秀在那儿蹦呢,就开口说道:“今儿个五奶奶想吃馄饨了,我去外面买早饭,你再回去睡会吧。”
苏秀秀却说:“不然,还是我去买吧,您在家里歇着,也顺便陪陪五奶奶。”
容五爷难得没拿话堵她,只是说道:“五奶奶还没起呢,我想趁着大早上出去溜达一圈,这事你就别管了。”
说着,他又走近了看了苏秀秀一眼,皱着眉说道:“看你脸色这么难看,应该是没睡醒,小孩家觉多,你再回去歇歇吧。”
苏秀秀只得答应了,又转身回屋里去了。
她只觉得短短一夜之间,容五爷好像开始对她敞开心扉了。也不再说一些别别扭扭的话,掩饰对她的关心了。
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容五爷没敢给五奶奶盛得太多,只盛了小半碗。倒是给苏秀秀连汤带馄饨盛了满满一大碗。
这都不算完,还想塞给她半张蛋饼。苏秀秀自然没伸手去接,只是说道:
“我眼大肚子小,这碗馄饨都未必能吃下去,饼就更吃不下了。”
容五爷又从碗里倒出一些,撇撇嘴说道:“他们家这馄饨也算是京城老字号,皮薄馅大,用鸡汤熬得馄饨汤。咱们家也不经常去买,你先尽量多吃点。不够的话,回头再给你留点。”
苏秀秀只得接过那只比她脸还大的碗,闷头吃了起来。
容五爷虽然变得婆妈了,却并不会硬逼着别人按照他的意思行事。所以,苏秀秀并不会感到反感,反倒对这种特殊照顾有点喜欢。
等到一家人吃完早饭,苏秀秀就起身收拾桌子洗碗。
容五爷又趁机嘱咐五奶奶:“你在家好好养伤,腿虽然好了些,也不急着下地走路。别再摔着了,反倒不美了。那丫头有心自然会好好帮你调理着,多早晚你也能下地,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五奶奶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就放心吧。倒是你昨天一夜都没怎么睡,要不今天在家歇一天,就别出去了?”
容五爷却说:“我这精神好着呢,昨天都跟人家都约好了,自然得过去照一面,等下午我就回来了。”
老两口又互相嘱咐了对方几句,容五爷这才掀帘子出去了。
只是还没在院子里走几步,他又翻身回来了。
五奶奶抬头问道。“你还有什么事么,难不成忘带东西了?”
容五爷却正色地说道:“我思来想去,还有个事跟你商量一下。咱们家不然也养条狗吧?你一向不好猫儿狗儿的,这些年咱们都没养过这玩意。可咱家现在这情况,倒不如抓一条能看家护院的好狗来。
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再有不招人待见的人过来,就就让丫头放狗出来,把那些人赶走就是。有条狗看着门户,旁人也不敢进来,咱们也能安心些。”
五奶奶觉得她老头说的话有些道理,就开口道:“这倒也是个办法,只是秀秀那孩子也不知道怕不怕狗,她要是不怕的话,咱们家就养吧。你找个能看家又能护主的好狗来。”
五爷点头道:“行,那我去厨房问问那丫头。”
说完,五爷又掀帘子出去,直奔厨房而来。
苏秀秀那边刚洗完碗,正处理药材呢。
五爷一进屋,一眼就看见她手上的冻疮了,脸上顿时就多了几分嫌弃之色,嘴里说道:“我上回拿回来的膏子,你没往手上擦呀?你可别舍不得用,用完我再买就是了。看你这手一点没见好。”
苏秀秀解释道:“我擦了,每天都擦。可我这是陈年老冻伤,每年十一月份就起来了,不容易除根。”
容五爷说:“仔细养养就好了。”
他本想说搬家之后,再找个真正的保姆过来帮忙,到时候苏秀秀就不用干这些粗活了。可又一想,到底还没跟她说想收养她那事呢,于是又把这话吞回到肚里。
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对了,你怕狗么?咱们家要是养条狗看家护院,你觉得怎么样?”
苏秀秀也知道这老爷子被昨天那事吓坏了,生怕许建章他们再跑来闹事。
她自然有的是办法对付那些下三滥,只是为了安这老爷子的心,还是点头道:
“养条狗也好,顶大用呢。我小时候和我妈妈两人过活,家里养了两条大狗。平日里风吹草动的,他们就一个劲地叫,半夜里都没人敢靠近我家那块儿地。只可惜,后来连房带狗都给了别人家。”
容五爷怕她想起伤心事,又连忙说道:“你要喜欢狗,我找好了卖家,到时你就跟我一起去挑吧。你喜欢的就抱回家里来,想多养几条也行。”
苏秀秀就觉得容五爷语气太过温柔和气了,倒有点像是纵容小女儿的老父亲。
一时半会,她也没想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
“行,那到时候我跟您去抱狗。”
容五爷得了她的准话,这才转身离开家。
当天上午,苏秀秀又给五奶奶检查伤口擦了药,除此之外其他仍如往常一样。
只是苏秀秀读书时,五奶奶总是在干活间隙偷眼看她。
有时候,她的目光会恋恋不舍地留在苏秀秀身上很久。
这样偷看的次数一多,苏秀秀一抬眼就抓了个正着,五奶奶这才仓促地移开眼睛。
苏秀秀就上前问道:“五奶奶,您有什么事么?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我帮您检查一下吧?”
“没有不舒服,也不用检查。”她停顿了一下,才犹豫着开口道:“我就想看看你伤着没有。”
“连点皮毛都没伤到,我跑的快。”苏秀秀一边说着,一边坐到五奶奶身边来,任由她细细验看。
同时,还安慰五奶奶说道:“昨天那事其实也就看着凶险。许建章这人虽然贪婪自私,可实际上脑子却不太好用。您放心,我有的是办法应付他。下次他再敢来闹,照样让他有来无回。”
苏秀秀很信任五奶奶,索性连自己的本性都在她面前释放出来了。
偏偏五奶奶根本就不信她的说辞,反而难过地说道:“都怪我没用,难为你这小小年纪的,还得绞尽脑汁应付他。”
苏秀秀却说:“我并觉得不难为,许建章那样的蠢人,多来几个我也照样应付得来。您也别把这事放在心上,许建章就是个垃圾,并不值得一提。
我只觉得人与人之间总要讲究缘分的。许建章本来就是个坏的,您和他结下的自然也就是恶缘。
他就像是个地沟里的老鼠,时不时就窜出来,给您捣乱。
对待这种恶缘,也不必留情面,一棒子往恨了打,打得他知道疼了,下次也就不敢再来了。等这恶缘过去了,善缘总会来的。”
苏秀秀并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宽慰五奶奶。
可五奶奶却觉得,这丫头还真是说到她心砍里去了。这不是他们老两口子正想着结下她这个善缘呢?
昨天晚上,五爷连夜给孟庭松写了信,今天一早就寄出去了。
这事五爷都安排好了,她自然也不能提前跟苏秀秀说。不然自乱了阵脚,反倒耽误正事。
五奶奶想着,轻轻地摸了摸小姑娘的脸,到底把心事压了下去。只笑着说道:
“你这说话的口气还真像五爷。他原话是为了打死一只招人烦的老鼠,折损一个玉瓶他也认了。”
苏秀秀却笑道:“倘若是我的话,先想办法护住玉瓶,再把老鼠往死里打。”
五奶奶看着她这小模样就想笑。“你这小鬼精灵,将来保不齐比五爷还精明呢。”
苏秀秀却只笑笑,并没有再接话。
娘俩把话说开了,很快就恢复成往常的样子,一个在桌边看书,一个坐在床上织毛线。偶尔歇会聊上几句知心话,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另一边,容五爷这一早上却很忙。他先是找了三两个熟识的老邻居,把昨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都问清楚了。
不管在哪个邻居口中,苏秀秀都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还真是为了五奶奶什么也不顾了。
容五爷听着他们复述经过,心里仍是感动不已。只是他问这些事却不是为了苏秀秀,而是准备抓把柄,找许建章算账。
之前,他也狠狠地治过许建章、赵建红好几回。
到现在,那两畜生见着他就发抖,可他们却鸡贼得很,总是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跑到家里欺负五奶奶。
五爷思来想去,这次还是再下一次狠手。
找街坊们都问清楚了事情经过,他又去找了孟庭松的战友小詹了解详情。
可惜只是治安拘留,许建章几天就放出来了。
那畜生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容五爷就暗自盘算,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狠狠地关上几年?
小詹却是个实心眼的正派人,骨子里带着一股浩然正气。
他在部队时跟孟庭松关系很好,对容五爷自然也很好。
小詹虽然也不耻许建章的作为,可唯一能帮着容五爷的地方,就是经常往大碗胡同那边转转,发现许建章过去闹事,就把他带回派出所。
至于往别人身上乱扣罪名的事,小詹是万万不会做的
容五爷也了解小詹的为人,也就没跟他提自己的打算,问完许建章的情况就离开了。
一路上,容五爷的脸色沉得厉害。
他可不相信许建章那个眼高手低,不务正业的破落户就没做过一件违法乱纪的事。
容五爷回来这些年,就没让许建章从他们手里抠走一分钱。
许建章又是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养家的,靠着他在效益不好的酱油厂那点工资,怎么可能维持一家人的花销?
既然小詹那些派出所的同志需要有理有据,才能依法办事。那他干脆就找人把许建章的老底挖出来,摊开在他们面前。
容五爷性格果决,说干就干。
他年轻时是个京城老纨绔,走鸡斗狗什么都干。那时,他家境也富裕,又是个豪爽侠义的性子,所以结交了不少的朋友。
几十年下来,有些朋友把他彻底忘了;有的见他落魄了就扭头走开,装作不认识他,见他发达了,又凑上来笑嘻嘻地叫他一声“五爷”。这些人他自然不会深交。
可有些朋友却是过命的交情,他有钱时不会凑上来说他好话,他落难时却总想着帮趁他渡过难关。
孟庭松父亲算是一个,带着一帮小子倒腾票的老马头也算一个。
五奶奶一直以为当初是街坊给她送粮食和药。可实际上,却是老马头暗中叫人一直照看她。
只是那么个年月,老马头自己干得也不是正经行当,也不好公开露面。
可就单凭这些,五爷就记他这份情。
他回到京城后,也曾想过要报答他,可老马却摆手说道:
“五爷,您可别寒碜我了。早年间,要不是您不把我扛回家去,我这小命早就没了,还哪能有现在的日子呀?您现在要是跟我说要报答我,纯粹就是打我脸呢。”
两人都不是矫情的人,自此私底下的往来就越发密切了。
五爷每次弄到什么新鲜玩意,总会想着给这位老朋友稍一份。
老马头也从不拒绝,只是每次五爷那边遇见麻烦,他定是会想办法帮他解决的。上次,许建章被人套麻袋爆揍了一顿,也是老马头下的手。
几年下来,这俩老兄弟感情越发深厚了。
如今许建章又跑来闹事,容五爷自然是过来找老马想办法。
老马听了许建章又干出这种混蛋事,顿时就气不打一出来,他凑到五爷耳边说道:
“不如这样,我找人直接把那畜生的两条狗腿给卸了,看他以后还怎么上门闹事。”
容五爷面色微变,拦着他说道。
“可这终归不是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依那畜生的尿性,就算他两腿瘸了,也敢厚着脸皮爬到我们家口来讨饭吃。再说了,咱们老兄弟做的事都不太体面,平日里还是谨慎些为妙。”
“那五爷您说这事咱该怎么办?赶也赶过,打也打过,派出所也关过,可这小子臭不要脸,像狗皮膏药一样,抽不冷子就往您家里去。难不成您真的打算就此搬家了不成?”老马沉着脸问。
五爷叹了口气说道:“依我看,咱们也不用找人去收拾他。那畜生本来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下三滥,他脸皮厚、胆子大、人也蠢,平日里他也做不了什么正经事。你帮我划拉划拉,看看他留下什么尾巴没有。只要有了他犯事的证据,到时候,再找人去派出所报案。他这次就别想出来了。”
老马一听这话倒是有理,把老鼠往死里打,还伤不着玉瓶,五爷这招倒是高明。他自然也就同意了。
老马没读过多少书,在扫盲班里学会了写字。平日里,他有什么事拿不定注意就会询问容五爷。
容五爷为人精明机警,他这辈子既见过大场面,又遭过大罪,人生起起落落都经过了。这些年下来,他的性子早就被磨得差不多了,自然不再像年轻时那样反骨。他又有老婆要照顾,所以行事起来低调谨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