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幼子的从容人生——见喵晕奈何
时间:2018-06-14 08:45:40

  “不过也无甚分别,河北分家会安插进各大军团,蚕食北疆,这是我与祖父一早定下的发展方针,不会变。二位哥哥这两年的功夫也见识到了朝局上的波澜云诡,有多少家族前一刻还是钟鸣鼎食的簪缨世家,转眼间就沦为阶下囚,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无兵权傍身,我们赵家在京城能睡得安稳吗!”
  “兵马司,那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弟弟跟两位兄长交个底,九城之内,哪怕是四郊兵马齐发,我也能与他们搏一搏。姚家、蒙家,那都是自己人,明白了吗……”
  赵二赵三此刻后悔来这一趟了,秉安早有密谋,军中势力耸人听闻,想也知道,劝他此时放手就是个笑话。
  而且,祖父怕是早就知道秉安的野心不拘于内阁,若非如此,他老人家当初怎会推却南郊的邀请,转而交换姚二执掌骁骑营,明摆着都是为兵权过渡做掩饰啊。
  “接下来,北疆军团会与京郊驻军调防,而且地方武备也会借这个机会分一杯羹,京畿的兵力防布将经历前所未有的混乱,赵家需要齐心协力,抓住这个机会,在军中夺下不容小觑的地位。”
  “当然,侯府作为主脉,最重要的还是要守住朝上那一亩三分地,军中倾轧,就交由同铮与秉峻来完成吧,河北分家繁茂,只用来固守一隅太可惜了。”
  “十弟你在京都政敌颇多,如此规模的举动很难不惹人注意,一旦事有不秘,你该怎么消去圣上与内阁的猜疑,文武之防甚于山川啊。”
  “无碍,接下来,没有人会有闲工夫关注赵家,因为这天说不定就要变了……”
  九月十日,西山经过一场风雨的洗涤青翠欲滴,林场外众马嘶鸣,京中有名的高门贵子集结此处,只等皇帝引箭得鹿便一马当先,去西山里争一个头筹。
  现在行营里无人不知,秋狩的彩头便是赐婚。靳家二子视其为自己的囊中物,看着师郭两府骑队的眼神十分阴毒,师泰本不想下场,但为了那姿色殊绝的柔福郡主到底还是被底下人撺掇来了。
  午时将至,皇帝姗姗来迟,内阁几位阁老坐镇大后方,眼瞧着那日前还大受打击的人又蹦跶了起来,心中皆是五味杂陈。赵明诚对于泰平帝的影响简直到了令人生怖的境地,沈炳文摩挲着腕上的寿禄核雕手钏,阖起眼眸,不忍再与沈栗对视。
  皇帝是九五至尊,哪怕他一世荒唐,内阁也只能规劝,最多不过是像如今这般钳制,可皇帝不会永远像现在这般好糊弄,赵秉安更加不是一个省油的灯,放任下去,这两人早晚会将朝局搅得天翻地覆。
  内阁与皇权的斗争必有一方要退让,泰平帝正值壮年,他可以无穷无止的斗下去,可沈炳文不行了,顾椿也不行了,他们竭尽一生稳固的朝堂根基不能被一位本不该上位的昏君败光,原本沈炳文打算以张焘为筹码拉拢北疆军团,可不想皇帝小儿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孟氏的神来之笔让沈炳文喜不自胜,他唯一的难题——兵权,竟彷如天上的馅饼,砸到了他原本摇摇欲坠的政治权兜里。
  与苏袛铭不同,夏榔入宫的那一刻起沈炳文就知道他要图谋不轨,当初光宗是何等通透睿智的一位君主,最后还不是被夏榔哄入鬼神之道,巫咸那个妖人就是经由夏榔那个悖逆入的宫,泰平帝将此人留在身侧,即如藏蛇于怀,早晚必遭反噬。
  而后发生的一切都验证了沈炳文的猜想,皇宫内风云再起,保皇党与湖湘迟迟不融,赵秉安斩断湖湘经营多年的根基,辗转刑部,这怎么看都像是在打消某个人的猜疑。
  而后,永安侯府对兵权避之如虎,赵汝贞救驾、从龙两大功勋,新帝竟然毫无封赏,只赵怀珺身上那个面子光的伯爵还不如封邑来的实惠,永安侯府世子引退,嫡长一脉官荫大减,可说赵氏一族的宗房已经落寞,现如今赵家权柄移交赵秉安,其父赵怀珺却在朝上神隐,刻意淡化其在工部的影响,这其中的意思实在是耐人寻味。
  赵秉安一早提防着新帝过河拆桥,干脆自己对赵氏一族下手,该辞官的辞官,该隐退的隐退,等到十月赵怀珏期满离京,永安侯府这块招牌将直接交棒第三代小辈,而那时所有人便会发现赵家三品以上高官仅剩赵怀琰一支庶房,赵家权势滔天的假象不复存在。
  洞悉了这些的沈炳文立即发觉了心腹大患的要害,赵秉安与泰平帝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般君臣一心,赵家已经感受到了新帝的猜疑,并且持续的在退让,可惜沈炳文对赵秉安了解的很透彻,他很清楚这个人的底线在何处,所以他挑唆顾裳针对赵府女眷献上了一条愚不可及的毒计。
  结果很成功,赵秉安终于对皇帝撒手不管了,失去赵秉安的新帝一如拔去尖牙的老虎,空支着一份架子,面对内阁的刁难根本无从招架。他昏聩,却昏聩的不够彻底,明明缺乏海纳百川的胸襟却偏要效仿尧舜禹汤,故而只能被内阁逼至墙脚,予取予求。
  但沈炳文没有料到,他精心炮制出来的嫌隙效果竟如此之短,不过几天的功夫,赵秉安便“释怀”了,他翻盘的时机让内阁猝不及防,桂西与西郊,这两股势力的倒向让西山弥漫着山雨欲来的焦虑,内阁清楚,军伍之人不会与他们这些死敌讲信义,一旦,一旦皇帝正式接纳靳陆两家的效忠,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黑云与辽河立刻就会反水,师芎与郭涔一直被动接受内阁的价码,他们可从没回报以相应分量的承诺。
  此刻,沈炳文衷心希望邵柏博的计划能万无一失,皇帝已经成为各方势力的绊脚石,只要能挪开他,大朔的朝廷很快就能风平浪静,为此,沈家有所牺牲,那也是值得的。
  “传闻赵大人身手不凡,今日难道不下场一试吗?”
  “吴侍郎见笑了,下官偶感风寒,连马镫都上不去,要是进了林场,只怕连个影子都猎不着,最后两手空空的回来岂不是嗅大了。”
  露台上一众官员适时的哄笑起来,都是有眼色的人,谁敢驳赵秉安的话。
  吴肇汉歪起嘴唇,发出轻轻的一声“哼”,他才不信赵秉安因为区区风寒便被困坐在大营里,当初他挨了那么重的廷杖不照样跑到太庙去搅合了吗,这个竖子定有所图。
  苟俪旬眯着眼缝扫过场上的格局,不由得感叹,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大朔朝廷到底还是属于年轻人的,赵秉安能把沈炳文逼到这份上,他这个老头子也得竖起拇指讲句佩服。山东原是党争净土,他苟俪旬脸皮厚点,赖在那里养老不难,可为人总要讲几分信义,当年既承了关阁老的恩情,那今日就不能将关玉村弃之不顾,况且,他与顾椿之间的争斗得有一个结局,不把顾氏摁死,他身后难以安寝。
  今日行猎名为逐鹿,但士卒们推出来的头个靶子却是解开捆缚、伤痕累累的鞑靼降逆——兀鲁斥。
  这位骁勇善战的左相之子已被暗中挑去了脚筋,拔去了舌头,他距离泰平帝的龙驹不过百步之遥,虽饱经折磨但眼神依旧骄傲。
  这阶下囚的骄傲让泰平帝深觉冒犯,他使劲将弓拉满,脸憋的红红的。
  “咻!”
  一箭扎入兀鲁斥的腹部,可这蛮夷野人极没有眼力见,顶着这一箭竟还往皇帝迈进了一步,这一步很小,但重重的打了皇帝的颜面,所以他毫不留情的接连搭弓,足足在这降卒身上留下十几个箭洞之后才打马跃过,开始今日血色弥漫的狩猎。
  沈栗接诏伴驾,他的马路过地上那堆血泥的时候,停了半刻,随后像那些武勋宗亲一样,压了过去。
 
 
第271章 血色林场(二)
  一场夜雨让森林中弥漫着草植的芬芳,这时候大批人马突然涌入, 让整座林场都沸腾起来。
  处处都是猎杀, 前沿的奴哨把路线上的活物往各自主子的跟前赶, 这一会儿, 已有不少箭矢中靶。
  靳家的旗帜下,狐尸成丘,靳蒲永抬头观察着树叶间隙透露出来的日色,判断此刻师泰该行进到的位置。此处再入一里便是深山野林,早先禁军虽然耗费大批人马勘探过,但树密丛深,这偌大的西山想要藏点什么简直是易如反掌。
  桂西军团编制下只有三万兵马, 但靳啸隶这些年在边塞栽培的家奴暗卫又何止上百, 这些人皆是无根浮萍, 身上血案累累,若落到禁军手里,拷打之下也就是一帮江洋大盗,师泰丧身在这些贼匪手中, 只能怨他自己时运不济, 朝廷追查不到靳家身上。
  至于师芎,呵,那老贼现在登错了贼船,都自身难保了还能拿靳家怎样。
  重金买通的内应会把师泰带到暗卫埋伏好的陷阱,靳家兄弟现在要做的就是寻个人证,陪他们演一出好戏。
  东边灌木丛里射出一支绵软无力的裹金箭矢, 刚要落在草甸上,就被眼疾手快的靳二翻身抓起。
  另一头的人马听着对面的动静也发觉不对,郡王箭矢可都是登记在册的,少了一支也有可能被有心人拿来大做文章。
  章怀郡王没想到自己千小心万小心还是着了裕王府的道,裕王世子这个狗东西贴上来就没存好心眼。
  此时还是长颐亲王的长史撑得住场面,赶紧安排人翻过去探查究竟,同时暗戳戳的准备好替罪羊。
  裕王世子还是那个混不吝的模样,这一年更因为扳倒了陈旭宁的缘故而在京中声名大噪,他倒不稀得搭理长颐兄弟两个,但想想母妃的耳提面命,他还得唾着自己的脸皮粘着老十二。不过这小子面上瞧着憨厚,私下里却是阴坏阴坏的,世子爷老神在在的坐在马上装呆滞,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这林场中多得是达官显贵,似章怀郡王这等闲赋在野的宗室根本不算什么,他那一箭若只是响了空儿那倒没什么,但若是伤着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裕王府可不能被牵连。
  靳家兄弟对视一眼,没想到入瓮的竟是两位宗室贵子,这也好,置身事外说的话才更加可信。
  密林中变故迭起,就在师靳两家逐渐步入仇恨的深渊之时,泰平帝一行也分兵数路,围猎一只体型巨大的黑熊。
  宗室与武勋作为先驱已经贡献了一波攻击,可那畜生戾气非常,顶着一身伤痕愣是扑棱到了这沼泽区,禁军都统强硬劝诫圣驾安危为重,可泰平帝今日不知为何,心思十分烦躁,一定非要见血不行。
  况且三百禁军铁血精锐在此,这林场中还有什么能威胁到他的安全。
  皇帝犯轴,底下人却不能放任如此胡来,尤其御驾前环绕着的都是朝堂重臣之后,谁也不想在围场里出什么意外。
  算起尊卑来,烟袋街出身的沈栗、苏燃是这一辈的佼佼者,也就他们两个能在御前说上话。但苏燃又是个谄媚迎上的软面团,让他顶着皇帝的盛怒直谏那是白日做梦,沈栗攒着缰绳,心急的传了好几个眼色,俱没得到回应后恨得咬碎了一口银牙,最后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圣上明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沈卿的高见朕已经听够了,朕乃天子,奉天承运,难道还降不住区区一个蛮兽吗!”
  “尔等无需赘言,朕意已决。”
  “拿下熊首者,赏千人将!”
  皇帝一声令下,禁军精锐齐发,这神秘莫测的沼泽甸霎时成了功成名就的富贵窝,骁勇的禁军士卒前赴后继,开进日光渐暗的密林深处。
  沈栗劝阻不成反被当众奚落,脸面上火辣辣的疼,他深觉羞臊但又无可奈何。负责圣驾安危的禁军都统乃是当年先帝残存的老底子,对泰平帝忠心耿耿,这会儿看着泰半兵力散去,一颗心就跟被人扔进油锅里煎烤一般,驰骋沙场多年的人感觉总比一般人灵敏,都统将领面对那黑黝黝的一片林海,手心里已经攒满了汗液。
  龙旗飘摇,这一行人马的气氛愈发诡异,权贵们不敢触皇帝的眉头,俱都小心翼翼地观望着,其中不少人开始打起了退堂鼓。
  这些人的窃窃私语让泰平帝恼火更甚,以前他以为许以荣华富贵就能换取与之匹配的忠诚,可结果呢,这群忘恩负义之徒,巧言令色之余丝毫不耽误他们搁下碗来就骂娘,眼下不过是小小一只猎物,竟就让人心浮动,真是蜉蝣败絮,留之何用。
  “重军出击,朕定要擒下那畜生!”
  沈栗眼看着护卫精锐被抽干,心里急得直上火,前方探查的人还没有回音,此时贸然再加重军,实在不妥,无奈自己人微言轻,所进的建言圣上根本听不进去啊。
  “圣上容禀,千金之子尚需高坐垂堂,圣上万金之躯,岂容闪失,就是赵学士在此,他也定会阻止圣上如此率性之举。”
  苏燃挑在这个时机搬出赵秉安,恰好把泰平帝沸腾的怒火浇熄了不少,毕竟沈栗是所有人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他可不能死于皇帝的一时激愤。
  泰平帝只是因先前几番受挫,所以心里积压了一些怨气,借着行猎的时机想把火撒出去。漫说他如今动不得沈栗,就是真到了他与沈炳文生死相搏的那天,他也不会着眼于沈栗这颗无足轻重的小棋子,太跌份儿!
  至于苏燃把明诚推出来挡枪,泰平帝不屑的抿起唇角,若是明诚在,根本用不着他大动肝火,底下人一早就会把那头黑熊收拾得服服帖帖,剥皮取掌,献到御前。说到底,还是这些庸碌不得用罢了。
  “尔等若有心亦可下场一试,猎得熊首者朕重重有赏!”
  宗亲皇戚们久疏弓马,靶场上磨的这两天功夫射个野兔狐狸倒还凑合,对上黑熊那等异物,谁被猪油迷了心敢往这险象环生的局面里钻。可不去,眼瞅着皇帝的脸色要糟啊……
  没得办法,人都说走到哪个山头就唱哪支歌,现如今这位主子脾气再不好,那也还是主子,捏着鼻子认了吧。
  马蹄再次前驱,御前真的就剩了几十个护卫,这还不算像长颐亲王一般的病秧子,余下五位御前侍读是想走走不得,苏燃偷瞄了一眼沈栗,发现对方紧盯着密林,竟然丝毫没有发觉他胯下的箭袋早就被人调换。
  苏燃摇摇头,心中的天枰再次倒向了赵秉安,沈栗自视甚高、目下无尘,围场中竟被人在眼皮子底下捣鬼都未曾察觉,将来如何能在官场上有所作为,他既招惹了邵八那等满腹诡计的小人,那今日势必是不能幸免了。好在祖父早就洞悉天机,新帝登基之后一直明哲保身,待会儿沈栗若是真的踩入局中,那就不能怪苏家落井下石了。
  联赵抗沈,这可是祖父为保苏氏门第委曲求全做出的决定,苏家的底蕴已经开始过手给赵秉安,那么现在也该适时收取些好处了。
  一年前,户部因军粮倒卖案大失人心,苏家在士林中风闻急转直下,父亲、叔父皆丧身在那接二连三的党争中,苏家在江南的地位开始动摇。可现如今,赵秉安遵守承诺,打垮了顾椿,牵制了张焘,大家又回到了同一起跑线上,苏家二代嫡系尽亡不假,可沈炳文他无后,这首辅之位,苏家使使劲,未必不能挤上去。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密林中悄无声息,这下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禁军都统扬手将人马汇集成圈,扎成肉盾,严密的护卫着圈内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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