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幼子的从容人生——见喵晕奈何
时间:2018-06-14 08:45:40

  “这……”赵秉安茫然无措,他用眼神质问御前剩下的几个人,显然他此刻已是六神无主。
  “明诚兄,是沈栗设的局,引圣上进入险境,这些刺客,也都是听命于沈家,长颐亲王还有在场的几位宗室皇戚都已惨死,连带诸多前朝重臣之子,都丧身在那暗林中了……”焦禄此刻也是满身血污,他一见着赵秉安就跪瘫在泥水地里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痛诉着沈栗的暴行。
  “赵大人,沈栗谋逆显然是早有预谋,此刻你若是抓不到他,日后必难做到人证两全,那这些人不就白死了吗?”
  苏燃知道沈栗此刻不可能还活着,他之所以要支开赵秉安是因为皇帝已经快要不行了,这种时候谁留在跟前,谁就握住了一步登天的先机啊。
  可是赵秉安能让他的如意算盘得逞吗,那是不可能的。赵秉安略听个大概之后下的第一个命令是保护圣驾回营,御前侍读圈禁龙帐,无圣谕不得擅离!
  荣宝是信不过苏燃他们的,所以赵秉安一开口,他便答应了南郊兵马近身,随后,他还把暗藏的禁军兵符交给了赵秉安,这是泰平帝昏迷之前悄悄塞到他手心里的,意思很明白,不管皇帝自己能否安然度过这一劫,都让赵秉安把着兵权,料理沈炳文。
  主少臣强,祸国之象!纵使即位的可能是皇帝极厌恶的太子,但终究是一脉相承的皇家血脉,这锦绣江山不能被沈氏窃了去!沈炳文必须死,由赵秉安来动手是最好的。
  把现场所有人纳入自己的控制圈,赵秉安合手挡着自己的脸,使劲揉搓了几下。
  禁军兵符?呵,皇帝晕厥之前想置于死地的可不止沈炳文一个人呐……
  南郊大队兵马护送圣驾返营,林中剩下的就是赵秉安与姚鼎诚这对连襟了。
  “带上骁骑营的兵马开进密林,我要见到沈栗的尸体。”
  姚鼎诚挑了挑眉梢,下意识的握紧刀柄,“一个活口都没有,拿什么堵住悠悠众口?”
  “谁说要堵了,我要听的就是这满朝非议!”
  “好,按你的意思办。”狡兔死,走狗烹,姚鼎诚明白,这种时候给沈家留一线生机也就是在给小舅子留一线生机。
  赵秉安扫视着这阴郁的密林,眼神中绽放出璀璨的光芒。那一箭不会要了皇帝的性命,却会比杀了他还让他痛苦。
  邵柏博这次不惜暴露内侍监这张王牌,就是为了将沈家一网打尽,可他忽略了一点,赵秉安今非昔比,一旦沈炳文的首辅党倒了,赵秉安手中的湖湘便会成为内阁的眼中钉,届时,不管唐邵苏张顾各自有着什么龌蹉,为了保证内阁地位的尊崇,他们都会携手打击赵秉安这股可怕的新兴势力。
  况且,在世人眼中,赵氏承恩于沈氏这是个不争的事实,沈炳文若是死在赵秉安手上,他少不得要背上一个忘恩负义的罪名。
  故此,这桩谋逆案在赵秉安手上就要模糊着办,这一局,庄家是邵柏博,他赵秉安可不抢这风头。
  露台之上,人心惶惶。邵柏博漫步经心的望着四周禁军卫士,对唐耀山的咄咄逼问置若罔闻。这位老尚书今日彻底撕开温和的面孔,指着邵柏博唾口大骂,老人家在做最后的斗争,他要夺回储君,不能让这巍巍皇朝误在一介妇孺身上。
  可惜,孟皇后已不是当初懦弱可欺的中宫,面对唐耀山的放肆与忤逆,这次她绝不退让!
 
 
第274章 舌辨露台
  泰平元年秋,帝遇刺西山, 累丧宗室王公近百, 重臣亲子无数, 举朝恸怒, 彼文华殿大学士兼户部河南清吏司主事赵秉安临危受命,主理此案,其年尚未及弱冠。
  然此谋逆巨案与该时执政内阁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罪魁祸首沈栗更是当朝首辅沈炳文的过继嗣孙,故而,禁军对沈氏一族忌惮非常。
  皇帝即将回营,其重伤垂危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这时候为了防止内阁反击, 后宫与邵柏博把劲儿使到了一处。
  裕亲王确实是个草包, 可这个草包顶着宗正的名头,在皇室安危的问题上便天然凌驾于内阁之上,故此,当裕亲王率领为数不多的宗卫抵达露台之时, 在场竟无人可以压制这个“糊涂虫”。
  “够了, 唐耀山。”
  “百善孝为先,这是平头百姓家都晓得的道理,太子与皇后娘娘母子情深,本是社稷之福,岂容尔这等老匹夫在此流短斐长!”
  腹中默背着王妃交代的几条几框,裕亲王绷着脸, 强装出来的威仪倒是唬住了在场不少人。
  宗卫是皇室养于沉都的看门犬,京城八大亲王府,每家皆有三百属卫,这些人吃的是皇粮,相当于盛氏家奴,他们对内阁可没有丝毫敬畏之心,尤其裕亲王府的人,那让裕王妃调教的,在京中可是出了名的跋扈。
  两名宗卫将唐耀山从行伍中拖离出来,动作粗鲁,眼看就要不敬。
  “住手!”
  “裕王,老夫乃是正一品朝堂大员,执掌工部上下,你不过是享邑承爵的质京藩王,有何资格拿我!”
  “哼,事到如今还要抖你那阁老的威风吗,本王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予你,看清楚,这是加盖了东宫宝玺与凤印的黄旨!皇后娘娘明说了,你唐耀山倚老卖老、歹心挑拨天家,实乃罪不可赦,中宫忍无可忍,着本王代行旨意,必严惩你这老贼,让百官,以儆效尤!”
  裕王居高临下,直接把袖中的黄旨掷在唐耀山的脸上,沈炳文与苏袛铭不信中宫竟敢如此僭越,他们拾起那薄薄的卷轴,一扯开,却被上面太子的印玺刺痛了双眼。
  皇后啊,皇后,她终究是孟家养出来的女人,这一刀真是扎到了内阁诸老的心坎上。
  廷杖阁老,还是历经四朝、德高望重的工部老尚书,孟氏在前朝亮的这一手,让所有人都惊悚莫名。中宫懦弱不打紧,前朝本就提防着外戚,可中宫猛然变得杀伐果断,这事情就棘手了。
  皇帝安危未明,稍有差迟,孟氏便要挟幼子登基,以这位娘娘与内阁结下的恩怨,那几位老大人恐怕祸事临矣。
  “邵柏博,好歹你系出名门,又是科举晋身的两榜进士,难道就眼看着无道宗室虐杀忠良吗?!”
  赵明诚不在,蒙喆那个老狐狸又把自己摘了出去,现场能控制局面的也就是手持先帝令牌的邵柏博了,满朝文臣此刻都在向这人施压,眼下已不是东风压倒西风这样简单的小节了,他们忌惮的是皇后给的这个下马威,绝不能接!
  “诸位大人明鉴,储君明旨在此,下官,岂敢违拗……”
  “况且,这禁军兵马归蒙喆调动,下官依仗令牌只能通行无误,除此之外,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你——,沈首辅!”
  眼看着唐老尚书皮开肉绽,工部上下已经坐不住了。
  沈炳文从未像今日这么失态,他不可遏制的怒火几乎将理智摧毁。——“裕王!!!”
  “旨意只是让你惩戒,可没让你杖杀!唐阁老若是有个好歹,老夫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你,你休要吓唬本王,本王不过是奉旨行事,唐耀山受刑是他咎由自取,若非他,还有,还有你们,对天家包藏祸心,势压圣上,迫害皇子,又怎会有今日之事。
  你们,你们为臣不忠,难道打不得吗……”
  “胡言乱语,圣上贤明,广纳谏言,举朝上下政通人达,岂有以臣祸君之事,裕王今日仗着宗室之威横行无忌,莫是当朝中上下无脊骨乎!”
  “对,尔要坑杀唐阁老,就连我等的脑袋一起摘去,黄泉之下,面对先帝英灵,我等也有个说法!”
  “正该如此!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今日我等杀身成仁,也算没辱没了先贤们的教诲。”
  六部九卿齐齐暴动,这阵势岂是裕王招架得了的。
  这位胆子一唬就破,面对四周如狼似虎的眼神,仓皇逃窜也在意料之中。
  邵柏博皮笑肉不笑,私下里对裕王这个废物鄙夷不已,不过,唐耀山的年龄摆在那里,那几杖足以让他伤筋动骨了。
  百官群情激愤,这时候吴肇汉又跑出来煽动是非,他借着眼下众人对皇后一系的不满欲把赵家拖下水,竟想出了无比歹毒的一计——让赵怀珏求见中宫,伺机夺回太子。
  这不亚于让赵五爷去送死呢,可沈炳文却沉默了,皇嗣的归属至关重要,内阁现在危在旦夕,他不惜任何代价都要稳住,只有稳住了内阁,才能稳住朝纲,稳住了朝纲,这天下才不会乱!
  现在能靠近凤帐的人屈指可数,赵怀珏着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赵部堂,拨乱反正的机会就握在你手上,你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推诿吧。”
  “呵呵呵……,笑话,简直是笑话……”
  “吴肇汉,你也配说自己是个读书人!你也配在那太和大殿上占据一席之地!而今林场消息闭塞,你不说探寻圣驾安危,反倒一口一个太子,处处影射中宫立身不正,本官倒要问你,你立身就正了吗!”
  “食君之禄忠君王事,我赵家忠心耿耿,凡入朝儿郎无不是在其位谋其职,小儿明诚,数度勤王救驾,竭于国政,却被你空口白牙咬成了奸佞,现如今,我儿正身入险境,竭力挽大厦之将倾,可你们呢,却打起了东宫母子的主意,吴阿三,你真当自己肚皮底下那点龌龊心思无人知晓吗?你对得起朝拜之时自己口乎的三声万岁吗?
  想让本官与尔等同流合污,你做梦!
  举头三尺有神明,这老天爷他睁着眼呢,圣上得天庇佑,必然洪福天齐,待龙驾平安归来,你让这满朝上下如何交代!”
  吴肇汉想的不过是重演太庙禅位之变,皇帝驾没驾崩各党人不在乎,他们想破局就只能死命把小太子往上推,行营这边还乱着,只要太子回了京,那泰平帝的生死也就无所谓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只要没了军方的掣肘,沈炳文想篡位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惜,这两次的情景截然不同,泰平帝能在太庙成事得益于赵秉安绝对的武力优势,震慑京畿九周,而沈炳文,黑云与辽河的一万勇卒他还没吃到嘴里去呢,更不用说蒙喆统率的四万大军还在旁边虎视眈眈。
  “怀珏,戾太子刘据的悲事不能在我朝重演,内阁忧心忡忡,只是不想国本有失,你应该学着体谅。”
  “首辅大人此言何意,天家父慈子孝,何来戕害!”
  露台之上行差踏错便是灭门之灾,赵怀珏与自己的恩师不得已针锋相对,他这一句首辅大人已是把自己的声誉踩了,待秉安归来,满朝文武该当不会再冲着他去了。
 
 
第275章 薄暮
  “嘟,嘟, 嘟……”
  悠长的号角从林场方向传来, 打断了露台之上的争执。赵怀珏凝眉望向南郊飘扬的战旗, 来回寻睨, 却始终没有看到侄儿的身影。
  徐渭率领麾下铁杆,辟道围帐,丝毫不给百官探寻的机会。
  露台之上交头接耳,所有人的心思都活络着。
  沈炳文紧盯着那层层笼罩的黄曼,眼神倏然灰败,皇帝没有死,否则荣宝那个小宦官不会如此安稳得跪着……
  纵横朝局一世, 此刻仍是忍不住嗟叹, 沈家但有麟儿, 何以至此!
  “怀珏,好好待桐瑚……”
  他乃当朝首辅,就算沈栗定了罪,刑部也不敢把业障往他身上推, 只是吴兴沈氏, 这个承载了千年荣耀的簪缨士族,今朝就要沦为尘泥了。
  沈栗是长房长孙,过继于他原不符礼法,可沈氏一族执意如此,不过是惦念首辅党下庞大浩瀚的政治资源,但于沈栗而言, 那却是致命的鸠毒。
  沈氏要败落了,这点沈炳文十分明了,以权为壑,除了沦落深渊不会有第二种下场。而今趁他还在,尚能保住一缕血脉,否则,待皇帝小儿大权独揽之后,沈氏只怕片瓦难存。
  委屈了他的瑚娘,今日之后,便要承担世人种种非议,沈家,再不是她的依仗了。
  皇帝归来,露台圈禁不解反严,那一拨接一波增派的禁军兵马让所有人开始提心吊胆。
  终于,大营寨口再度扬起沙土,骁骑营的部队赶回来了。
  不过,抢先映入百官眼帘的却是苍白一片。
  数百张担架缓缓而置,停放在相邻的靶场,上面都蒙着被血泥溅上污渍的白布,赵秉安的发丝散乱着,他拎着天子配剑,一步一步,沉重的踏上露台。
  重臣们似已有所发觉,皆是眼呲目裂。无数人无视刀枪的拦阻,拼命的往靶场上涌。
  “我儿,不,不会是这样的……”
  “赵秉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放我们过去,本官命令你,散开这些兵马!”
  “林场中天子遇袭,御前伴驾的各位公子都已不幸罹难,本将虽着人勉力收敛,但……,诸位大人,请节哀。”
  “姚将军此言,当真?”
  “御前,真就,无人生还?”
  “董侍郎,本将句句属实,圣驾旁侧除了焦禄、苏燃四位侍读,其余人都已被刺客劫杀,令郎的尸首本将带回来了,就在这里,您若能撑得住,可上前一辨真伪。”
  董家数代单传,董臻年逾不惑才得一子,董环今年不过十四,刚刚学会骑马,就撒着娇要来西山秋狩,哪成想,到头来竟把性命搭了进去。
  刚刚挽起发髻的清秀少年,脖子上还挂着宫中御赐的金项圈,中间缀着一把小金锁,那是董臻专门在佛前开过光的,上面本刻了“昌福瑞寿”四个字,寓意极佳,可惜被强弩洞穿了……
  “环儿,环儿,听见爹在唤你了吗……”
  “伤着了?就说不让你胡闹,你偏不听,杖板儿长的身条哪上得了马背呢,等你长得高高的,爹给你寻世上最好的马驹,陪你射箭,看你读书,给你娶媳生子,呜……”
  “董大人,令郎他……”
  “闭嘴,让太医来,让太医来!”
  董臻被唐耀山压在麾下打磨十几载,早就炼出了一身不动声色的硬功夫,然此刻怀里怎么也唤不醒的独子让他抛却了一切朝堂权衡,心里防线一泻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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