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是被逼无奈, 不这样做整个涂家都得为眼下这件事陪葬。”
“哼, 他还无奈,本将手里死伤的兄弟还没个交代呢!”陆冉瞧见城楼底下涂家几个主事人,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想到他这一夜折进去的人手心里一腔怒火就压抑不住。
“世兄先以大局为重吧,等这件事尘埃落定,您以为涂家还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也是,有这么一遭, 涂家就算能保全几人性命但在苏南的根基肯定会被上面连根拔起, 本将到时候就等着看涂家老头的脸色。”
瞧着城楼上陆冉那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 底下几个等着的涂家少爷都暴躁了,他们自打出生以来还没在苏南这地界受过这种折辱。明明祖父已经单刀匹马的去请罪了,陆冉居然还敢把人晾在城门外,还敢摆出这种脸色, 他以为他是谁, 真当自己吃定他们涂家了吗。
“父亲,我们手里有兵马,何必,何必让祖父如此委曲求全?”涂志泽两眼盯着城门口,一脸的不情愿。
“啪!”
“父亲?”涂志泽捂着脸,不知道自己哪儿说错了。
“要不是你们无能, 紧急关头犹豫不决,咱们涂家何至于被陆冉那个小子如此折辱!平常没教导过你们眼光要放长远吗,眼眶里就只装得下苏南这一亩三分地,你们知不知道两江兵马已经回拢,苏州早就被人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住了。”
要说涂家谁在这场动乱中损失最大,那非涂汉群莫属,原本只要料理了临猗的林匪,他就能再升一阶,坐上苏州地方军事一把手的位子,可让他大哥这么一搞,别说升官,能保全性命就不错了。而且,最让人窝火的是,他大哥造反还把自家两个儿子给捎上了,这俩小糊涂蛋也不知道当机立断撇清关系,这种情形就算赵秉宁信守承诺从轻发落,这辈子的前途也是决计没有了,想到这,涂汉中望向城门口的眼睛就要嗞出火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对涂汉中心软。
“已经有一刻钟了,世兄也该消气了,要不然弄巧成拙就不好了。”局势还没有彻底稳定,赵秉安还不能让陆冉肆意妄为,毕竟涂家不是寻常人物。
陆冉心里不怎么情愿,但他也知道能有现在的局面不容易,况且现在也确实还没到算总账的时候。“长枪阵预备,警戒!”
赵秉安松了口气,他就怕这位不分场合的“犟”,那就尴尬了。
“吱啦”这道被战火熏染了一天一夜的城门终于缓缓拉开,刚开半扇,里面就涌出两列持刀刃的兵将,一息之间就把涂康柏和地上的涂汉中马关成给团团围了起来。
“大人吩咐,将军卸甲进城,这两位交由我们看管。”
“你们欺人太盛!”卸了甲去了兵刃,那不就是任人宰割吗,涂家几位孙少爷都压抑不住了,要是他们自己也就认了,可祖父戎马一生,老来怎么能受这样对待。
“都给本将退下,一个个的都还嫌自己惹的麻烦不够大吗?”涂家都到悬崖边上了,哪还有挑挑拣拣的余地,涂康柏抽出腰间的刀鞘,眷恋的摸了摸这个老伙伴,以后不知还能相伴多久了。
“嘭,嘭,……”
听着祖父身上的东西一件一件的被扔在地上,涂家几位孙少爷脸都涨红了,羞愧的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可他们没有办法,父亲(叔父)刚才说的很清楚了,涂家现在就是瓮中之鳖,要是苏州主官翻脸不认人,他们满府老幼就都完了,所以只能让祖父去“交涉”,为自家求一线生机。
一州大将以这种方式卸甲下刃,算得上是晚节不保,陆冉目睹底下的情形,心里的气总算消了不少,看在这涂家老头子也算是一方豪强,他就给他点面子,不把涂汉中那个王八蛋拖进城了。
城上阙楼,赵秉安忍不住一再打量这位苏南的传奇战将,按照沈林递上来的资料这位应该快有七十了吧,瞧这气色不像啊。
“明诚见过涂将军。”
“你是哪位?本将接到的书信是苏州知州赵秉宁发出的,赵大人人呢,本将只认他。”
“放心吧,涂大人,咱家跟你保证这位说话比赵知州还要好使,你接到的书信也是这位发出的,要谈事找他没错。”
“这……,那这位到底是?”
“在下永安侯府赵秉安。”
“原来是永安侯府的公子,失敬!”这就对了,那封书信里的内容看着就不像赵秉宁能许出口的,涂康柏忍不住打量眼前的青年公子,心里的担忧却不减反增,要是赵秉宁他还有把握与其周旋,可眼前这位,能以如此年龄降服谷一用那个人精,就说明不是个好相与的,那自己能争取到手的保障估计不会很多了。
“明人不说暗话,赵公子的要求本将军已经做到了,那你们允诺的赦令何时能交付?”
“将军莫不是在说笑吧,在下在书信里可是从未提及赦令这两个字。”
“公子难不成是想过河拆桥,行伍之人最重信义,你要是想反悔,可也要先想好后果。”
“本将听你这话怎么一股威胁的意思呢,涂康柏,其他人怕你,本将可不怕,有本事你冲我来啊,一个连儿子都教不好的人还有脸在这大放厥词,本将都替你这张老脸臊得慌。”陆冉说话能气死人,这点谷一用早就知道,但现在看着涂康柏被噎的发抖的样子,他还是觉得自己长了眼界,谁说武将不会耍嘴皮子的,真该把陆冉领到那人面前让他们见识见识。
“好了好了,大家今天齐聚一堂可不是为了相互拆台的。涂老将军要的赦令在下确实没有,就算勉强开出一封给您,拿出去也不顶用不是。”
“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本将告退。”
“老将军且慢,虽然没有赦令,但家兄可以补发一份调书,指名给诸位小将军,他们什么都没做,洗白起来虽然麻烦但只要兵部那边松松口想来也不是很难,而您也知道,现任兵部左侍郎正是在下大伯。”
要不是因为知道这个关系,他才不在这里和这个小子周旋。
“然后呢,本将的孙儿虽然年幼,但身上都有军功,放到哪都可担一职。”
“老将军,您这个要求就有些强人所难了。苏州之案牵扯甚广,朝廷必定会派专人下来调查,在下同意为几位小将军遮掩已是冒了极大的风险,您这还想要官职,不合适吧。”
“公子也得体谅一下本将的处境,您是知道的,涂家并无反意,匆忙出兵也是为奸人所惑,本将已经竭尽所能的来弥补这场闹剧了,公子为什么不能给老夫一家留条活路呢?”见硬的不行,涂康柏决定转换策略,尝试一下看能不能以亲情打动这位小公子。
“闹剧?知不知道你所谓的闹剧折损了我多少兄弟,要不是看你年老体衰怕人说我欺负你,今儿我非……”
“世兄息怒息怒,老将军又不是有意的,他们老人家估计也是气着了,毕竟家门不幸,出了个乱臣贼子,说不定就祸及祖嗣了呢。”
说的是,涉及谋反,那连坐是一定的,真要严查,他们涂家上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跑不了。
涂康柏自然知道这是人家在拿捏他,但有什么办法呢,他还得庆幸苏州城内还没有收到浙江总督调兵的消息,要不然他连谈判的机会都不会有。
“本将可以再退一步,涂家交出兵权,你们把本将的孙儿们安全调出苏州,去哪都行,纵使调到北疆漠海,只要给他们留一个参军的机会就可以,这一点要求不算过分吧。”
谷一用在听到漠海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被吓了一大跳,喘气都不大稳当了,练练摆手。
“不至于,不至于,把人弄去那里跟送死有什么区别,刑部现在流放都不提那里了,冰天雪地的,委实不是人待的地方,涂家几位小少爷又没犯多大罪孽,咱们要不再商量商量吧。”涂家几位老的壮的发配去漠海,谷一用一点也不会在意,但那几个半大机灵小子,送去北疆十有八九是活不下来的,那多可惜啊。
“明诚只能保证几位小将军不沦为贱籍,其他的还得看朝中来人的态度。”赵秉安又不是苏州主官,他没有这个权限也不会傻到随意许诺,涂康柏已经进城,大局已定,不需要再割舍过多利益那就别浪费了。
涂康柏瞧着赵秉安坚决的神色就知道自己讨不了再多好处了,可只保证不入贱籍这也保不住他孙儿们的前途啊,难不成涂家真的完了吗?
“唉,就这样吧,是本将强求了。涂汉中与马关成两个乱党本将已着人移交,城外军队本将早下命令弃械,陆将军可以就地看管,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将本将下狱,都随你们。”都到这份上,涂康柏也不介意把姿态放得再低一些,说不定陆冉这些人就能把注意力从他们涂家身上转开呢,毕竟苏南可多的是大人物。
经历了一天一夜,苏州城终于恢复了平静,城外的军队不知什么时候撤走了,只剩下一座空军营,里面看管着一些涂汉中的旧部。
而这个消息赵秉安也没有瞒着梁新百他们,事情一了结他就对这些人“据实相告”了。瞧着那些官员惶惶不可终日的神色,赵秉安觉得现在真是审讯的好时机,可惜他手上没这个权限。
接下来陆冉整修麾下军队,谷一用天天捣鼓织造居的账目,就剩赵秉安闲了下来,他倒是有心和老四商量一下接下来的应对细节,但是人家不爱搭理他,一给松绑就摆出一副刚受完奇耻大辱的模样,要不是赵秉安手里有他的小辫子,估计往京城里发的报屈信可不止那一两封。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第四天,一道圣旨横空落到了苏州,久未露面的梁新百出来接了旨。
赵怀珏成了两江布政使,他们苏南一点希望都没有。
而赵秉宁大概成了这些官员中唯一真心高兴的一个,来人是他嫡亲叔父,那他在苏州做的那些错事是不是都能被遮掩过去了。而且五叔现在是堂堂布政使了,那运作运作他是不是可以坐上梁新百的位子,真是想想就美的很。
第101章 (修)情敌现身
“凭什么让我回京,五叔, 我也是你嫡亲侄子, 你不能这么偏心!”赵秉宁要不是顾忌着尊卑早就上前拎人脖领了, 辞官回京, 开什么玩笑,他九死一生好不容易熬过来了,眼瞅着就要飞黄腾达,五叔居然要他抹了苏州所有痕迹回京等候发落,这怎么可能。
面对侄子的质问,五爷脸上一点多余的神色都没有,气定神闲的掀开茶盅抿了一小口, “这是你祖父的意思, 你父亲也是应允了的。”
一听“祖父”这两个字, 赵秉宁一肚子气好像一下子就被戳漏了,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五叔来有利有弊。五叔来苏州,固然可以把自己从这件贪墨谋逆大案里摘出来,但其中内情恐怕也会事无巨细的送回府里, 到时候祖父还不揭了自己的皮。
“五叔, 我知错了,您看在我爹的份上帮帮我,我不能回京啊,要不然,大哥饶不了我的,您来得晚, 都没看见这几天陆冉是怎么对我的。”
这点小心思对付惦记他的世子或许还有点用处,但可惜坐在他眼前的是早在京中就通知始末的五爷,面对这个作死无极限的侄子,五爷的耐心还算是上佳,最起码没有府里老爷子那般暴怒,为了不让他再纠缠,干脆直接把话挑明了。
“咸亨十五年十月,隆宝元年三月,隆宝二年九月你与什么人接触,收了哪些东西,批了那些税条,用不用我一件一件帮你回忆一下?
糊涂!你还真以为苏州事了了你就能高枕无忧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为了逃命准备把你拉下水,我可以帮你遮掩一件两件,但终究有限,但凡漏了一星半点,苏南官场的唾沫能把咱爷俩淹死,你到底清不清楚。”
被人一下戳破底细,赵秉宁也慌了,他急忙跪在五爷身前,哭的涕泪横流,直打自己耳光,“五叔,我真的知错了,当时是汪明全他们几人胁迫我,他们搬出诚王的名号我不敢不从啊,您看在我叫了您这么多年五叔的份上,救救侄儿吧,侄儿的前途不能没了啊!”
“啧,没那么严重,府上要你从苏州抽身也是为你着想,原本你的任期就快到了,而且现在又是有伤在身,继续待在苏州,既给了给汪明全他们攀扯的机会,也不利于你休养,而且府上你媳妇闺女都等了三年多了,你也该回去见见,茹姐儿现如今说话可清楚了,你就不想回去听她喊声爹?”
“这……,那我爹早先提过的吏部给事中的郎官一职,还能给我吗?”
“四哥,你清醒一点吧,这是祖父的意思,岂是你能拿来讨价还价的。”赵五真是被老四的厚脸皮给恶心到了,都到这地步了还惦记要吏部的官职,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不成。
“我没有忤逆祖父的意思,可要是京中没个着落,我回去有什么意思。”
“唉,你这孩子要是把心眼一半用在正途上何至于走到现在这种境况,放心吧,你爹还在京城,他总不会不管你的。等这件事的风波彻底平息,府里自会有所安排。”
“还在吏部吗?”赵四现在急缺安全感,他一定要从五叔嘴里听到确切的答案才能安心。
五爷眉梢一挑,心里到底被这个不分轻重的侄子给惹火了,“啪”,茶盖猛的一落,一张俊逸儒雅的脸就拉了下来。
“老四,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京城你是必要回去的,不管是辞官回去还是被罢黜回京,对我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对你可就未必了。”
“五叔,我不甘心!要不是小十来这边搅合,我自己也能把苏州的事情收拾好,来苏州三年我没有一天是懈怠的,您帮我在祖父那里说说话啊,我不想下辈子就像四叔那样混吃等死……”
“你给我住嘴,长辈的事岂是你可以随便议论的。滚回去收拾行礼,本官准了你的辞呈,辞官的奏折已经发往吏部了,你回京城等着条陈回复吧。”
“五叔……”
“老五,带他下去。明天一早你们就一同返京。”
“是,叔父。”
赵五和赵秉安一个眼神交汇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老四这府是回定了,而且回京以后,估计祖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要不然五叔不会连一句安慰都吝与。
“安儿,你这回可是出了大风头了,我约见了苏南半数官员,就没一个不提起永安侯府十公子的,你可真是能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