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帐春——田园泡
时间:2018-06-14 08:47:21

  “咳……”糖果子不大不小,卡在李枝菱的喉咙里不上不下,将一张小脸憋成绛紫色,看上去尤其骇人。
  “萝萝?”苏清瑜急的满头大汗,使劲的敲击李枝菱的后背,却又不敢太用力。
  一阵冷梅香气扑鼻而来,李枝菱感觉有人把自己从绣墩上抱起来。她软绵绵的被人撑着身子靠在怀里,被迫压低身子,腹部一疼,那颗糖果子就被压了出来。
  “咳咳咳……”
  “萝萝,你没事吧?”苏清瑜将人揽进怀里,搂住李枝菱那软绵绵的身子。
  李枝菱喉咙痛的厉害,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她甚至都能尝到那带着玫瑰香的血腥气。
  苏清瑜咬牙,将脸埋到李枝菱肩上。
  汹涌而出的热泪浸湿了李枝菱身上的青缎窄腰,蕴着炙热滚烫,几乎灼烫人心。
  一个大男人,埋在自己身上闷声呜咽,原本是一件十分好笑的事,但李枝菱却笑不出来。她心口发酸,红了眼眶。
  纤细藕臂颤巍巍伸出,将苏清瑜环住。李枝菱才发现,这个一直一张笑脸,无时无刻不慵懒随性的人竟然在发抖,就像个无助的孩童。
  两个陌生人,却因为千丝万缕的血缘关系,能相拥而泣。
  苏清瑜搂着怀里的李枝菱,就像搂着件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连仪态都顾不得,红着一双眼黏在李枝菱身上,恨不能跟她变成连体婴。
  有婆子被请进门,领着李枝菱去验证烫疤。
  苏清瑜面色沉静的坐在太师椅上,只觉害怕又兴奋。
  害怕的是若非静南王提醒,自己可能就错失了他的小萝萝。兴奋的是寻了十二年,终于将他的珍宝寻到了手。
  李枝菱被婆子恭恭敬敬的请出来,唤了一声“姑娘”。
  婆子是苏清瑜带来的自己人,这会子唤李枝菱为姑娘,意思就是说李枝菱真是他的嫡亲妹妹。
  苏清瑜一下从太师椅上弹跳起身,小心翼翼的握住李枝菱那双白嫩小手,声音沙哑的又红了眼眶。
  “萝萝回来了,我才能夜也安稳,日也安稳。”
 
 
第4章 
  关于李枝菱突然变成了理国公府嫡生姐儿这件事,头一个跳出来不信的就是李飞瑶。
  “不可能,母亲,李枝菱难道不是从您肚子里头出来的吗?”李飞瑶红着眼眶,咬着牙,声音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氏心虚的瞧了一眼李老太太,在得到首肯后才道:“瑶姐儿,菱姐儿是老祖宗十一年前上香的时候,半路从人牙子手里买下来的。”
  李老太太惯是个心地不错的,上香路上瞧见被人牙子又打又骂的苏锦萝,就花了些银钱将人买了,准备当个小丫鬟使唤,却不想这小丫头洗干净以后粉雕玉啄的瞧上去尤其喜人。
  这时候正巧一道上香的张氏身子不稳,落了一胎,可怜那胎都已成型,是个有手有脚的女娃娃。就这样,李老太太做主,将苏锦萝给了张氏做养女,不过这事瞒的好好的,只除了张氏一秃噜告诉了李老爷,其余人皆不知。
  “老祖宗,菱姐儿若真是理国公府家的嫡生姐儿,要走的话,咱们也拦不住。”张氏满脸忧心。虽说张氏平日里对李枝菱不闻不问,但好歹养了这么多年,就这样拱手让人实在有些不甘。
  “这事让菱姐儿自己做主。”李老太太惯疼李枝菱,比张氏还要舍不得,却依旧将选择权交到了李枝菱手上。
  李飞瑶气急咬牙,一甩袖直接就出了屋子。她才不信,明明是个颠颠跟在她屁股后头的小丫头,什么时候竟变成理国公府家的嫡生姐儿了。
  “雪雁,上香的事,菱姐儿怎么说?”张氏转头看向雪雁。
  雪雁上前蹲身行礼,“菱姐儿说身子乏累,这次就不陪大夫人一道去了。”
  “知道了。”张氏点头,心中有些不舒服。
  李飞瑶惯是个管不住的性子,只李枝菱贴心些,常常陪着张氏去上香。这次突然不去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因着李枝菱的身世刚刚揭开,张氏一联想,便有些不得劲。
  这头,小院内,李枝菱打发了玉珠儿,将自己牢牢裹在被褥里。
  上香坚决不能去,她的小命可只有一条。
  唉,不行,想到那静南王她就想小解。
  ……
  苏清瑜已寄书信,八百里加急到理国公府。
  所有人都觉得,李枝菱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哦,不,人家本来就是只凤凰,这会子要重回凤凰窝。
  但没想到的是,李枝菱却明确表示不愿意回理国公府,只愿意呆在李家侍奉老祖宗。
  “萝萝……”苏清瑜一脸苦涩的灌下一碗热茶,“你真的不愿意跟我一道回去吗?”
  “……大哥。”李枝菱适应了一天,才磕磕绊绊的叫出这个称呼,虽然陌生,但却意外的让人感觉安心。
  “我在这里很好,大哥可以时常来瞧我,我有空也会去瞧公爷和夫人的。”十几年了,李枝菱已完全唤不出母亲与父亲,在她心中,李老爷与李夫人才是养她十一年的人。
  不愿再看苏清瑜那双浸着泪珠的桃花眼,李枝菱提裙而去,她怕她会心软。
  因为这事,静南王和苏清瑜回定都城的日子便延后了。
  入夜,月色惨白,满目望去皆是溯雪银霜。苏清瑜执酒壶靠坐在房廊的美人靠上,目光游离,已显醉态。
  陆迢晔缓步而来,静站在其身后。“菱姐儿心思单纯,孝心极佳,看起来被教养的很好。清瑜兄何故苦恼?”
  苏清瑜长叹一声,满身酒气的苦笑。“王爷莫要笑话我了,菱姐儿不愿与我回去,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人……”
  “清瑜兄素来才智机敏,怎么这会子反倒愚钝了?”
  “王爷这是何意?”
  “菱姐儿虽是个性子好的,但这李府里头藏污纳垢,菱姐儿若再住下去,难免受到影响。小姑娘年纪轻,不懂分寸,你这个做大哥的自然要为她着想。”
  苏清瑜沉静下来,脸上虽带酒气,但眸色却分外清明。“是我拘束了,多谢王爷指点。”
  ……
  “姑娘,苏公子又差元嬷嬷来送东西了。”元嬷嬷就是上次给李枝菱验烫伤的人,是苏清瑜的奶娘,即使是在理国公府内,也是上的了台面的半个主子。
  “放着吧。”李枝菱不感兴趣的摆了摆手。
  这几日,苏清瑜陆陆续续给她送了许多东西,几乎都要将她这个小小的院子填满了。
  “姑娘,瑶姐儿来了。”玉珠儿打开帘子,李飞瑶提裙进来,看到靠在榻上李枝菱,疾走几步就到了她面前。“听说你要走?”
  “我不走。”李枝菱抬眸瞧了李飞瑶一眼,歪着小脑袋神色无辜。
  “哼。”李飞瑶冷吭一声,“理国公府那般的富贵人家你都瞧不上眼,莫不是还想进宫当公主去?”
  李枝菱拉了拉身上的被褥,把怀里的手炉递给李飞瑶,声音软糯却清晰道:“便是当公主我也不去。除非你们赶我出去,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记住你说的话,要是被我发现你偷跑,当心我打断你的腿。”李飞瑶推开那手炉,拿过绿春手里的紫檀木盒子递给李枝菱,装作不在意的道:“喏,这是我今日出门顺手买的,真是难吃,就给你吃吧。”
  紫檀木盒子里装的是萧美人家的点心,整个新平郡最有名的糕点铺子。
  李枝菱和李飞瑶的月例都是定数,萧美人家的点心又贵,李枝菱即便贪嘴,一月内也只能吃上一两次。
  “多谢瑶姐姐。”
  “反正是我不要的。”李飞瑶看着李枝菱那与苏清瑜越来越像的眉眼,心中焦躁,赖了好几个时辰才被张氏唤了回去,说是知府大人一家子都来了,让去见客。
  按照现在李枝菱被苏清瑜抬高的身份,张氏不敢像往常般随意差遣她,只让婆子来问了一句。
  “姑娘,奴婢听说知府大人有意想让朱公子跟你提亲。”玉珠儿见李枝菱这一日日的懒在榻上,便搬了个绣墩过去与她说话。
  玉珠儿嘴里的朱公子是知府大人家的嫡长子朱阔龙,这朱阔龙是李飞瑶的爱慕者,平日里求而不得,天天变着法的讨李飞瑶欢喜,一夕之间竟因为李枝菱的身份要被知府大人强逼着跟她提亲,真是可怜。
  李枝菱依稀记得,那朱阔龙生的浓眉大眼的还算端正,但在被李飞瑶衬得黯淡无光的李枝菱面前却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而且家中通房侍妾无数,是个下流浪荡子。
  “姑娘,大夫人差人来问,今日晚宴要不要留您的位置。”婆子站在厚毡处轻唤,语气态度显出几分明显的谄媚。
  “不必了,不想去。”李枝菱打了个哈欠,蜷缩着身子躺进被褥里。
  像这样的溯雪寒风天,还有比躺在被褥里头小憩更舒服的事吗?
  ……
  李枝菱一觉睡醒,已近黄昏。玉珠儿急打帘子进来,面色煞白。“姑娘,不好了,听说咱们铺子里头出了人命官司,衙门将老爷关进了大牢里。”
  “什么?”李枝菱猛地一下起身,匆匆穿戴一番就出了院子,往老太太那处去。
  晚间夜更寒,更深露重,覆雪凝霜。天色暗沉沉的瞧不见一丝星光,满目皆是堆雪。李枝菱披着鹤氅一路疾走,到老太太的院子里时,那双软底儿绣鞋早已湿透。
  穿过甬道进房廊,转过楹门,李枝菱方入正堂。房内,李老太太一脸忧心忡忡的靠在罗汉塌上,身旁坐着张氏和李飞瑶。
  李家人口简单,只李老爷一个独子,他除了张氏这个正妻外,还有两个通房,皆无子嗣。
  “老祖宗,怎么回事?”李枝菱进前,雪雁亲自搬了绣墩,又沏了热茶,将刚刚添好炭的铜制手炉递给李枝菱。
  “药堂出了些事,将给一个孕妇的药方子开错了,一尸两命,那孕妇的丈夫不依,闹上门来,被药房的活计失手打死了。”
  这是整整三条人命啊。
  李家虽然有钱,但还不到能视人命如草芥的地步。李老爷这次真是凶多吉少了。
  “那可怎么办?”李枝菱心急道:“方才朱知府不是来了吗?能不能让他想想法子?”
  一提到朱知府,堂内原本就闭塞的空气瞬时愈发凝重。雪雁上去挑了炭盆,又换了熏香,稍开朱窗,打开毡子,溯雪从细缝中卷进来,冷的人心寒。
  “朱知府说,这事要想翻案,太难。”李飞瑶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艰涩,“除非……”
  李家全靠李老爷一人支撑,如今李老爷落难,李老太太腆着一张老脸上门去求人,平日里瞧着关系极好的人家连门都没让进。尤其是朱铮铮,趾高气扬的将李飞瑶狠骂了一顿,甚至还逼李飞瑶下跪。
  李飞瑶惯是个傲慢性子,但因为李老爷在朱知府手里,她虽没下跪,却硬生生忍着被朱铮铮羞辱了一番,只字未驳。
  “除非什么?”李枝菱也觉出不对劲。
  “朱大人想让瑶姐儿嫁给朱阔龙。”张氏哭哭啼啼的抹着眼泪珠子,接过了李飞瑶的话。
  朱知府是个明白人,李枝菱他儿子肯定是娶不到了,能趁机娶到一个新平郡第一美人也不错,兴许还能跟理国公府搭上些关系。
  “这是在趁火打劫。”李枝菱蹙眉,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挤在一起。
  “菱姐儿啊,你瞧瞧,能不能去求求苏大公子?”张氏将希望放到李枝菱身上。“你虽说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我未曾短你吃喝,平日里老祖宗也待你极好。菱姐儿啊,就当母亲求你,帮帮老爷吧。”
  张氏扶着绣墩跪倒在李枝菱面前,哭的眼睛都红了。
  “母亲……”李枝菱面露难色。
  “母亲,您这是在做什么?”李飞瑶霍然起身,强硬的将张氏从地上拽起来。“不就是嫁人嘛,我嫁。”
  “瑶姐姐,你不能意气用事。我现在就去瞧瞧大哥。”话罢,李枝菱提裙往外去,李飞瑶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双眸泛红。
  “李枝菱。”
  “没关系的,大哥疼我,如若能帮忙,定然不会推辞。”
  李飞瑶眼睁睁的看着李枝菱推开自己的手,转身迈入屋外那片素色皑雪之中。李枝菱穿着那件大红羽纱面白狐皮里的鹤氅,纤细身影缓慢融入夜色之中。
  李飞瑶立在户牖处,头顶是被寒风吹得左右摇晃的红纱笼灯。她有一种感觉,这个人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第5章 
  苏清瑜住在李府的一间三进院子里。
  李枝菱到的时候,院子里头灯火通明,就好像知道她要来一样。
  “大哥。”外头太冷,李枝菱走了一路,脚上的绣鞋被冻湿,整个人哆哆嗦嗦的立在大堂门口。
  “萝萝?”听到声响,苏清瑜疾步出来,看到那一身风雪的人,赶紧急急牵了进去。
  “去端姜汤来,再加两个炭盆,还有昨日新送来的衣物都替我取来。打盆洗脚水,把那双缎面的棉鞋拿来。”
  丫鬟们有条不紊的端了东西来,李枝菱被苏清瑜按在软榻上,身后垫着一个石青缎面的靠枕,底下坐着厚实的绸被,怀里还被塞了一个手炉,照顾的就像是个婴孩般。
  “来,我瞧瞧,鞋袜都湿了。”苏清瑜蹲在地上,准备给李枝菱脱鞋袜。
  李枝菱红着脸往里一缩。“我,我不冷。”
  “萝萝是在害羞吗?你小时候,可都是我帮你洗的澡。”
  “现下大了。”李枝菱的脚躲在新换上的葱绿花绸小袄内,外头套着一件红小衣,在暖烘烘的大堂内一点都不冷。
  “就是洗个脚。”苏清瑜坚持,利落的把李枝菱的绣鞋和罗袜褪了,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到脚盆里。
  红木脚盆里盛着温水,上头飘浮玫瑰花瓣,风干的玫瑰花吸饱了水渐渐舒缓开,粘在李枝菱凝脂般的肌肤上,更显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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