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跟吃了黄莲似的,一阵阵苦涩泛过,嘴巴实在堵不住道:
“长青,我听说你这次升迁可是沾了我们长源的光啊,要不是我们长源牺牲了双腿又不能科举,圣上怜惜我们叶家,你哪有那么好的命,四级连跳的,我说你这晚上睡觉的时候也好好想想,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而谋得的高升,你这心里可安稳?”陈氏手里的筷子敲着碗沿,活像是诅咒一般。
提起叶长源,叶长青的心里就是一痛,自从叶长源的憾事发生以来,他一直都有着淡淡的自责,这件事说到底还是跟原身的那次落水有关,叶长源又惦念着他们的感情才去赴了约的,所以他这心里始终放不下,虽然百里树说能治好叶长源,但是腿断了就是断了,即使治的再好都始终还是和原装有区别的。
特别是叶长青的这次升迁,听了叶二老爷讲朝上那时候的情况后,叶长青也明白了他能进詹事府最后还是沾了叶长源的光的,如今他能有这番风光,终究还是建立在叶长源的悲惨遭遇之上的。
叶长源就像是一根刺横在了他的心间,他每兴奋一次,就被扎一次,想到他一次,伴随着淡淡的疼痛。
只是这时候陈氏的这番话太过恶毒、太过诛心了,叶二老爷还没什么反应,老太太就已经沉沉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气急了拍着胸口道:
“陈氏你给我闭嘴,长源已经这样了,难道我这个当祖母的就不心痛吗,只是这又和长青有什么关系呢,你非要如此胡搅蛮缠,你是要把两个孩子都逼到绝路才开心吗?这样的场合你要是不愿意来就给我滚,不要在这里说一些阴阳话,让人不痛快的。”
叶老太太这话可是一点情面不留,陈氏眼睛红红的,努力睁大了眼睛不让眼泪落下来,看了看叶二老爷,见他没有维护她的意思,就狠狠一放筷子道:
“好,我走,我走,你们不就是多一个我吗?”说着就快步离去。
陈氏这个搅屎棍就这样走了,可大家都还没回过味来,接下来的这顿饭吃得也是没有什么味道,表面上还是其乐融融的扒着碗里的饭菜,但是心里却各有各的烦恼和心思。
特别是张氏在听到陈氏的那句“你们不就是多一个我么”,竟然有点心慌,若是以往这样的场景,她肯定会跟着老太太数落陈氏一会儿,但是如今她一想到被她安排到庄子里的烟云,如今都已经显怀了,再过几月都可以生了,而陈氏却还蒙在鼓里,他心里就愧的慌,哪还有脸再跟着老太太去数落她的,只有赶快吃了两口饭,就回到了院子.
所以到最后就只有叶长青和叶二老爷一起往门外走去。
“在詹事府可还习惯?”叶二老爷问道。
“说实话还真是有点不习惯,毕竟詹事府不比翰林院,管理的也只有东宫事物,这事情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东宫事物本来就不多,有些还显得有无皆可的样子。”叶长青道。
“你能看到这点就不错了,事实上自从先帝将太子出阁的讲读之事都交给大学士之后,詹事府确实已形同虚设了,但是太子却需要这样的机构,因为只有詹事府的人才是他信任的人。”
“侄儿明白。”叶长青自然明白了叶二老爷的意思,他这是让他不要心急,好好待在里面就行。
“詹事府虽然大不如从前,但却是翰林院官迁转之阶,多少翰林待读、待讲学士都想进去的,却苦于进去无门,你有这个机会就该好好珍惜,以后有太子在,你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升为大学士自是不在话下了。”叶二老爷又谆谆教导道。
没想到叶二老爷已经想到那么远去了,叶长青行了一礼谢道:
“原来是这样,多谢二叔指点,不然侄儿就要多走一段弯路了。”
“不必如此,你是我叶家子孙,我不告诉你还等着告诉别人不成。”叶二老爷道。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分叉路口,各往各的院子去了,叶长青刚转了个身,准备回去,叶二老爷却叫住了他道:
“长青,你二婶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人各有各的命,各有各的缘法,那是长源的命,怨不得任何人。”
叶长青却是身形一震,心里莫名的一股感情,可是他却没有回头,而是照样往前行去。
如果那是长源的命,那他也希望有一天可以帮他逆天改命!
第153章 病秧子39
程家的案子处理的很快, 说是秋后处斩,而秋后不就在眼前吗?
九月末的时候,天上落了一场雨,树上的叶子被雨水打落下来,落得满街都是,零零散散的一直蔓延到玄武门外的菜市口。
程家的成年男丁全部被推到菜市口高高的处斩台上,雨水一直下,零丁的落在刽子手手中明晃晃的长刀上,发出“滴滴”的响声, 接着又是“坑”的一声,高壮威猛的刽子手手起刀落,五十六颗活生生的人头就这样硬生生的滚落下来, 鲜红的血液流淌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和雨水混在一处, 渗向四面八方,染红了那一片的土地,看起来异常的凄惨和诡异。
而站在周围观看的百姓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的怜悯,他们只是觉得心里痛快, 这些喝他们血、吃他们肉的贪官们终于受到了惩罚, 是他们该死, 他们死得理所当然。
“啪”,不知是谁在那一柄闪闪发亮的大刀落下来的时候, 带头鼓起了掌声, 引起了周围的人群一声声的叫好, 也跟着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掌声。
不尽的连绵细雨足足下了一日, 到了傍晚才停了下来,而处于内城的李阁老府邸却是一阵鸡飞狗跳,已经准备好一切就绪要去菜市口见程鱿鱼最后一面的李姑娘,硬深深的被李阁老给拦了下来,锁在了屋子里出不得门。
府里的所有人都觉得,只要过了这茬,他们的大姑娘就会好起来的,只是谁都没有想到,当午时刚过,一切尘埃落定时,李阁老和李夫人拿着钥匙开了李姑娘的屋门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耳边是一声声戏伶悲怆的吟唱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反反复复,听起来煞是凄凉。
眼前是一身大红衣衫的女子,敞开了衣襟倒在了漫地的牡丹花羊绒地毯上,满头的青丝铺散开来,长长的向四面八方涌去,鲜花似的唇瓣一张一合的始终只唱着那几句:“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任凭李阁老和李夫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看到自己的女儿如今这番疯癫模样时,也是惊的不能动弹,心里百感交集,千般苦痛,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她的名字,身旁的丫鬟婆子也跟着一声声嘶声力竭的喊着小姐,而李姑娘却依然毫无所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一丝丝的反应。
“没了,没了,我们的女儿再也不是我们的女儿了。”面对这样疯癫的李姑娘,到最后李阁老和李夫人却只能相拥着抱头痛哭,为他们再也回不来的女儿。
“早知道就该成全她了。”李阁老夫妇是真悔不当初。
想比于李阁老府邸悲哀、沉痛的氛围,承恩侯府也好不了多少,自从程家的案子定了下来之后,承恩侯府就一直笼罩在一股紧张、焦躁的气氛里。
虽然承恩侯以程家女眷和未成年的男丁在宁古塔平安无忧为条件,才换得了程阁老的守口如瓶,还交出了在凉州的势力,但是因为那股势力本来就涉黑,没有程家的操控,新接手的云家根本稳不住,即使还有凉州总兵在,但是因为他们是暗地里干的违法的勾当,本来就凶险万分,又不敢和黑势力撕破了脸,只有任由他们漫天要价了,因此云家现在在凉州也是举步维艰,承恩侯府里一片愁云惨淡。
承恩侯正焦头烂额的时候,已被贬为庶民的云如深走了进来。
“父亲可是在担忧凉州的情况?”自从被罢了功名之后,云如深整个人都暗淡了下来,浑身多了一股郁气,仿佛随时等着释放似的。
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为得意的儿子,虽然经历了如此挫败,但是依然气质凛凛,站在那里如苍松劲竹一般,不急不躁比他这个父亲还要坦荡豁达,承恩侯不得不承认,他依然是他最为得意的儿子。
“我在想,没有程家在前线,要不我们云家也从凉州退出来。反正金矿已经开采的差不多了,其它的交给凉州总兵吧?”承恩侯定定的看着云如深,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见一丝赞同似的。
“父亲,你怕了?”
云如深开口就是这一句话,承恩侯的想法被儿子挑破了,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也没开口讲话。
云如深就又接着道:“父亲你可有想过,一旦你怕了,难道凉州总兵就不怕了?你退了出来,你让他如何想,他会不会转头就另投他人?我们云家在凉州经营不是一年两年了,难道你舍得就这样放弃?倘若你舍得,你又能保证贵妃娘娘可舍得?”
云如深一字一句像是一枚枚铆钉钉在了承恩侯的胸口,钉得他的头皮一阵阵发麻,他岂会不明白儿子说的都在理,然而他却一直觉得透不过气来,就像如今凉州的局势一样,云家已陷在里面了,想退不能退,想进又是万般艰难,灰蒙蒙的一片,无可逃脱。
“凉州的事不要告诉贵妃,如今我们最大的依仗就是她了,她可千万不能出一点儿意外了。”承恩侯府每一个人都明白贵妃对他们的意义,几乎都盼着她长命百岁。
“儿子明白,凉州那边如果父亲没有好的办法,不如让儿子过去一趟?”
此时云如深就像鹰一样盯着承恩侯,他知道父亲已经被被逼无奈,只有派他去了,而他也太需要这次的机会来巩固在云家的地位了,不然他再废个一年,云家自然有子弟挺身出来,哪里还有他和他母亲的地位,所以凉州之行,他是势在必得。
承恩侯此时真的没什么办法,只有来来回回渡起了步子,最后背转了手站定道:
“好,金矿的事还是要速战速决,若是程家的那些人靠不住,就让凉州兵干了他们,动静小点就好。”
“多谢父亲。”云如深抱拳行礼就准备退了下去。
承恩侯却又在他刚触到门扉的时候叫住了他 ,双眼帜炽的道:
“如果这次你搞定了凉州的事,那么我就允你留在凉州了。”
显然如果金矿能够完完整整的开发出来,而没有引起朝廷的关注,云家就等于有了大把的银子,可以招兵买马了,还有凉州总兵的支持,无疑,凉州才是云家最大的王牌,承恩侯让云如深留在凉州,就是变相的将云家的宝押在他的身上了。
虽然云如深等的就是承恩侯的这句话,但是当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时,他还是后背一震,被圣上训斥之后的第一次内心燃气了熊熊希望的火焰。
京城再不是他施展抱负的地方了,凉州城才是。
到了夜里,雨依然稀稀哒哒的下着,三皇子熄了灯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只能披了外裳,推开屋门站在廊檐下,看着漆黑的雨幕。
他想起白日里,他正拿着一本诗经在上书房外看的时候,因为有点拿不准里面的意思,就揪着头发在那里思索,太子看见了,就朝他走了过来,问道:
“三弟,在干什么呢?”
他当时有点惊慌,他并不想太子看见他的问题,他不愿让太子看见他蠢笨的一面,因为母妃总告诉他,一定要各方面都比太子好,他很快就把书压在了身下,不让他看见,也不想向他请教,但是太子却已经眼尖的看见了那上面的问题。
“是《诗经.北风》里面,北风其凉,雨雪其芳,惠而好我,携手同行,不懂吗?”
被太子殿下猜中了,三皇子闷闷不乐的站在哪里,并不想搭理他。
太子就自顾自的说道:“北风吹得冰冷,雨和雪在空中飞舞,我的至亲好友,让我们携手同行吧。”
“懂了吗?”太子又问道。
三皇子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太子看见后,也没有生气而只是顺手就摸摸他的头,加重了音调道:“惠而好我,携手同行,你可记在心里?”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后,三皇子才抬起了头,看着这短短的一句诗经,真的是太子解释的那个意思吗?他有点不相信,就又去找了先生解答,而先生解释的却又和太子的不大一样,为什么先生说“惠而好我,携手同行”说的是男女之情,而太子却偏偏解释成了亲情。
是他学问不好不懂那里面的意思?不对,不可能,太子的学问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受到了满朝文武的称赞,他不可能不理解这句诗的含义,那么,他是故意的?故意要解释成这样?
时间定格了有一会儿,露夜中隐有湿气向他的面颊透来,他感觉脸上一阵湿润,脑海也清醒不少。
“太子他就是故意的,他是想让我明白,我和他兄弟二人也可以携手同行,并不需要两虎相争,弄得遍体鳞伤。”
以前母妃总告诉他,如果将来有一天太子登基当了皇帝一定不会放过他,要让他去和太子争,什么都比太子表现的好,去争父皇的宠爱,将来他才有好日子过,但是此时此刻,他似乎发现这里面也许可以不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他就一阵急切的往云西宫而去。
虽然夜深了,但是由于病痛,云贵妃还没有歇息,一声一声的咳嗽着,听起来异常憔悴,她看见三皇子走进来,脸上就涌出了一阵喜悦的潮红。
“皇儿,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伺候的人呢?”
三皇子却不急着回她的话,一甩袖子回退宫女太监后,就跪了下来,红了眼睛道:
“母妃,程阁老死了,程家五十六口人全都被抄斩了,孩儿好怕,孩儿好怕有一天的下场也和他们一样。”
“咳,咳。”听到三皇子的话后,云贵妃咳的更猛了,颤抖的问道:“程家真的全死了吗?”
三皇子上前扶住了贵妃,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哭道:“死了,死了,都死了,孩儿好怕,孩儿不想和太子去争那个位置了,我就安安静静的当个闲散文人,威胁不到他,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他今日还说要和我携手同行的,母妃,我们放弃吧,我好怕。”
云贵妃双目一转,恶狠狠的看着面前的儿子,一挥手就推开了他,大声训斥道:
“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个胆小怕事的儿子,你不能退,云家不能退,你退了云家该怎么办?你表哥该怎么办?太子是不会放过他们的,等我双眼一闭,没有你给他们撑腰,放眼这整个大夏朝,哪里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处?”
三皇子简直不可思议的看着云贵妃,生平第一次觉得母妃陌生,他一直以为母妃让他争夺大位是为了他,却没想到她心里却只有一个云家,就连云家的一个表哥都比他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