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奇怪,傅荀原本对跟女人睡一起那么反感,现在程宁这样贴在他身上抱着他睡,他竟然也没什么不适的情绪了。
一夜无梦,很快就到了天亮。
程宁醒过来没看见傅荀,便焦急地大叫道,“夫君!夫君!”
她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便想往屋外冲,生怕傅荀就这么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了。
程宁刚冲到门口,正好傅荀推门进来。傅荀看着她衣衫不整的样子眉头皱了皱,一低头又看见她光溜溜的脚,就直接一打横把人抱起来重新放到了床上。
傅荀还没开口说话,程宁就拽紧了他的衣服,两只眼睛巴巴的看着他,委屈道,“夫君,不走。”
傅荀拧紧了眉头说道,“以后不管怎样都不许这个样子出去。”
程宁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了傅荀一眼,见他脸色实在是不好看,才可怜巴巴的拿起衣服慢慢的穿了起来,边穿还不时抬起头看一眼傅荀,生怕他跑了似的。
几件衣服自然是穿的非常慢,到后来傅荀不耐烦了直接说道,“你若是再这样,以后都不必跟我出来了。”
程宁自然是不肯的,连忙把剩下的衣服都套到了身上,也没空看傅荀了。傅荀看着她拿起袜子直接就要往脚上套,不得不让她先待着,然后自己起身拿了块布巾,替她把刚才跑脏的脚擦干净了,才替她穿上罗袜,又套上了鞋子。
对于傅荀帮她穿鞋,程宁显得极为高兴,她坐在床上,晃了晃两只脚,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夫君,好!”
“这样就好了么?”傅荀嘴角也扯起个弧度,声音低低的,像是在自言自语。程宁在他旁边却听见了他这低语,肯定道,“夫君,好!”
像是怕他不相信似的,她又自己掰着手指头,算道,“嬷嬷,穿鞋,好,夫君,也,穿鞋,也,好。”
傅荀这次没有问他和刘嬷嬷谁好这种无意义的问题,他像是突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么不对劲似的,脸上那不算笑容的弧度也拉了下来,直接冷了脸,不言语的突然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程宁还在算着刘嬷嬷好有多好,夫君有多好了,谁知道眼前的人突然就走了,她连忙也跟着慌张的从床上下来,像条尾巴似的紧紧跟在了傅荀身后。
柳时遗已经备好了饭在等着了,见两人过来,连忙站起来请两人坐下,对于两人之间似乎有些不对劲的氛围,他张了张嘴,被傅荀淡淡的扫了一眼,到底是管住了自己没有出声。
程宁跟个小媳妇似的站在桌边,看见傅荀坐下了,她才挨着他坐下,不知道傅荀为什么突然又不说话了,她只能不时的叫一句,“夫君!”
这里刚受了灾,柳时遗也不是个有余钱的,早饭就是最简单的清粥小菜,三人很快就吃完了一餐饭。
傅荀和柳时遗此时便要出门去康华村了,柳时遗看了看小尾巴一样的程宁,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了傅荀。
傅荀目光淡淡的看向程宁,问道“阿宁这是要做什么?”
阿宁低着头,有些不敢看傅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一起。”
傅荀没有说话,就这么站着看着阿宁,阿宁一抬头看见傅荀的眼神,又把头低了下去。
傅荀便继续往门口走去,阿宁也亦步亦趋的跟着,走到门口时,傅荀停了下来,脸上突然就笑了起来,用一种很轻的语气说道,“阿宁不乖的话就不要你了哦。”
阿宁那只跨出了门槛的脚就那么停了下来,瘪着嘴,用一种控诉的眼神看着傅荀。
傅荀脸上仍是淡淡笑着,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一丝变化,对着阿宁说道,“回去,关上门,好好待着。”
阿宁低着头不动,看着傅荀头也不回的往外面走去,想跟上去,又想起了傅荀刚才的话,不敢往外面走,直到看不见人了,她才瘪了嘴,一脸委屈。
康华村三面被山包着,傅荀与柳时遗此时便要从其中一面山上翻过去。夜间山路难行,还有可能遇到野兽,因此他们便选了早晨出发。
三面山有一处稍矮一些,草木也没那么茂密,平时也是会有人在此处打些野味,寻些山珍的,只是此时被山洪一冲便只剩下了一片山石,也没了人。
傅荀在侯府的时候就有学些最简单的拳脚强身健体,因此爬起山来还算轻松,柳时遗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爬了一半便气喘吁吁几乎抬不起脚了。
两人事先喝了一碗防病的药汁,怀里又带了浸了药水的棉布,打算进了村用来掩住口鼻的,因此倒不担心就这么去个一次就被传染上,只是若是按柳时遗这脚程要是多在这里耽搁几天,怕是就不一定了。
傅荀看了看天色,对旁边已经歇了一会儿的柳时遗说道,“还能走吗?”
柳时遗点了点头站起来,又强撑着走在傅荀前面,带着他继续往前走着。
终于强撑着翻过来山头,便见底下山脚处守了几个蒙着布巾的衙役,村里和山隔着一段距离,里面的情形看不分明。
难怪他们能从这处山翻过来,却没见到有人从这里逃出来,原来村子里的山脚处还有人守着。
柳时遗矮着身子对傅荀说道,“山脚处就那么几个人,你我小心一些,也不容易被发现。”
傅荀点了点头,两人休息了一阵子,便借着树木山石的掩饰向山下一点点移动。
走着走着,柳时遗一个没注意,突然踩到了一截断在草丛中的树枝,脚下一个不稳,便向前扑去。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又很快掩住了嘴。
他回头看了一眼绊住自己的东西,见是一截长了青苔的断枝,有些尴尬的朝看过来的傅荀笑了笑,便站了起来,拍了拍滚了一身泥的衣服,此时他突然眼尾一扫,看见不远处的那处灌木中似乎露出了一截布料的样子,他便忍不住往那处移了移步子,想看看是什么。
就见那处灌木的后面有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姑娘浑身狼狈的倒在那里,生死不知。若不是柳时遗跌了一跤注意到了这里,就这浓密的灌木遮掩下,怕是很难发现有这么个人。
柳时遗连忙对不远处的傅荀低声叫道,“大人,这里有个姑娘。”
傅荀闻言转过头向他这边看了过来,看见柳时遗上前的动作,连忙低声喝道,“不要乱动!”说完自己也往柳时遗那边移了过去。
柳时遗听了傅荀的话一时也不敢动,看到傅荀过来便说道,“这姑娘怕是从村里跑出来的,若是还活着,我们也不必去山下了,她定然清楚那里的情况。”
傅荀看了他一眼,“若真是山下跑过来的,你怎知她没有染病了,何况她现在这样子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柳时遗被说的愣住了,他只是救人心切,加上猜到这姑娘知道村里的情况便一时有些激动了,此时听傅荀这么一说,看着她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小心翼翼。
傅荀也不过是提醒柳时遗而已,他自己倒不是很担心,这姑娘一看就是晕过去了,人是肯定活着的,染没染病就不清楚了。
他又仔细看了那姑娘两眼,问柳时遗,“你知道这村里的人若是染了病是什么症状吗?”
“这个倒不知道。”柳时遗摇了摇头,“不过大部分的疫病都会有发热,咳嗽,脸色差之类的情况吧。”
傅荀不说话了,掏出怀里的棉布咽了口鼻,便走到那姑娘的身边,他注意着没沾到她身上的东西,只伸出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
没有发热,脸上尽是尘土也看不出脸色如何,人晕着也没有咳嗽。
傅荀在心里简单的判断了一下,便离了她的身边,走到一个差不多的距离,摘下了蒙着有点难受的棉布,从身上摘下水囊,直接往那姑娘脸上泼了上去。
第18章 丽娘
正如柳时遗所猜测的那样,躺着的人正是从康华村跑出来的,名叫丽娘,因为是山民的女儿,仗着对山里熟悉,便大着胆子趁夜色遮掩从村里跑了出来,她这些日子本就没吃什么东西,一路上又要防着野兽,又要担心被人抓到,等天亮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差不多虚脱了,本来找了处灌木想休息一会儿,谁知道竟是直接晕了过去。
被凉水这么一泼,丽娘果然醒了过来。她也没计较脸上被泼了水,睁开眼,视线先落到了离她较近的傅荀身上,她有些虚弱的坐了起来,眼神有些戒备的问道,“你是?”
傅荀打量着刚醒过来的女人,没有开口。一旁的柳时遗见状安抚道,“姑娘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坏人也没有直接说自己是坏人的,丽娘眼神中的戒备没有减少,只是注意到不止一个人后,又下意识的往身后的灌木丛中又退了退。
灌木丛不比草丛,里面的枝杈从身上划过还是会有些疼的,柳时遗见她身上已经带了些伤口,便着急解释道,“姑娘不要再往后面退了,我们原本是想去山下的村子看一看的,不料在这里发现了姑娘,我们真的没有恶意。”
只见丽娘后退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但仍带着些迟疑的问道,“你们,去山下做什么?”
柳时遗看了傅荀一眼,见他脸上没有反对的表情,便说道,“我是这里的县尉,听说你们这里出了事,想过来看看。”柳时遗知道傅荀的身份不便透露,就只说了自己的身份。
丽娘听了柳时遗的身份不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立刻从地上站了起来转身就想跑。
“哎!”柳时遗刚喊了一声便见傅荀已经几个跨步把人又逮了回来。
傅荀把人丢在地上,冷声问道,“你跑什么?”
丽娘有些畏畏缩缩的看了傅荀一眼,不太确定他的身份,她想站起来,又知道绝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只能坐在地上,把自己缩的紧紧的,有些害怕的说道,“我,我没病,不要把我关起来。”
傅荀又问道,“谁要把你关起来?”
丽娘看了柳时遗一眼,但很快就害怕的把眼神收了回来,低着头,低声道,“是官府的人,他们把村里有病的人都关到了祠堂里,村口守着人,不许我们出去,我,我,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偷偷跑出来的,你们不要把我抓回去,我真的没病!”她语气十分不安,说着话,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打量起眼前的人来。
丽娘在村里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这眉毛,这眼睛,丽娘没读过什么书,就觉得这真是她这辈子见得最好看的男人了,就是脸上没什么表情有点吓人,虽然还处于一种可能会被抓回去的害怕中,但欣赏美的本能还是让丽娘的在傅荀的脸上呆了呆。
旁边的柳时遗丽娘倒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不敢多看,她下意识的害怕当官的人。
傅荀注意到她的视线,脸色更阴沉了一些,他看了丽娘一眼,开口的语气便跟含了冰渣子似的,“哦~你没病为什么要跑出来?”
“我,我没办法,一直关在那里会死的,会死的,你们不要把我抓回去。”丽娘一直重复着,重新抬起头,看向傅荀的目光已经带上了恳求。
虽然眼前这个俊美的公子虽然是和官府的人在一起,但丽娘却觉得长得这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是坏人呢,她知道凭一个人的相貌判断好坏不好,但现在也确实没办法了,况且除了他,旁边那个就是镇上的大官,她就更不能相信了。
没想到小姑娘一直求着一张冷脸的傅大人,反而对自己一脸防备加害怕,柳时遗有些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脸,又觉得这举动有些奇怪,便又把手放了下来,问道,“你放心吧,我们和他们真不是一伙的,我虽然是县尉,但却对你们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最近刚知道,所以才想过来查探查探情况。”
丽娘终于敢把头抬起来看一看柳时遗了,但眼神还带着怀疑的问道,“你真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柳时遗有些无奈的笑了笑,道,“我若是和他们是一起的,怎么还会这么过来呢?”他指了指自己和傅荀上山的路。
丽娘看看柳时遗,又看看傅荀,一个无奈的看着他,一个冷冷的站在一边,却是都没有要把她压回去的意思,丽娘终于相信了他们的话,她咬了咬唇说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就不要下去了,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有一个大夫就是过来给村里的人看病,结果也被关在村里,不许他出去了。”
柳时遗迟疑的看了傅荀一眼,然后说道,“好,我们不下去,那你知道村里的情况吗?”
丽娘点了点头,她虽然也希望有人能救救村里的人,但知道凭他们两个人这么下去肯定是没用的,看他们的样子,或许知道了村里的情况后能有办法救他们?
丽娘这么想着便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告诉了他们,包括村里人怎么染上病的,以及自己是怎么逃出来的。
原来他们村因为祖祖辈辈都住在山脚下,对这山里的情况已经有了些了解,山洪来之前就有一些人已经移到了离山更远一些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情况比以往都要严重,泥水夹杂着山石轰隆隆的一瞬间就冲了下来,村里的房子一下子就被压垮了大半,也有一些人直接被压死的,山上的一些动物来不及跑的也都葬身在这场灾难中,大家等山洪过了之后,都沉浸在或失去家园,或失去亲人的悲痛中,官府所谓的补贴他们这种偏远的地方向来是收不到的,因此也没指望,大家粮食没了也只能冒险在泥水里,在山上挖些野菜,或在被压垮的房子下找找还有没有能吃的东西。至于住,就只能大家挤挤,一起住在少数几间没被压垮的房子里,只等着天好了再重整家园。
谁知道,不知道从谁开始,渐渐的有人开始发热,四肢无力,还有严重些的一直咳嗽不停,大家一开始只以为是普通的风寒,只是离生病的人稍微远了些,也没太在意,直到有人开始咳血了,他们才意识到不对劲,于是村长做主,让生病的人都住到了祠堂里,他自己则带着几个人赶了一天的路寻到了县衙里,向县令说明了这件事,希望县令能出个主意。
县令当时就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从城里寻了大夫,又派了几个衙役跟他一起回去了。
大夫是个五十多岁的老者,到村里一看立刻就说这不是风寒,而是疫病,至于病因,大夫也说不清,可能是老鼠吃了被山石掩埋的腐尸,也可能是村里从山上流下来的那条溪水源头有了不干净的东西,总之,大家也不敢喝溪水了,老鼠也全都合力绞杀了。
只是事情却没有朝好的地方走,村里的人连同过来给他们看病的大夫,都被县令派来的衙役困在了村里,好歹县令还没有丧心病狂,隔段时间便会让人送些药材和少部分粮食过来,但村里生病的人只多不少,村里的人渐渐开始绝望,有些则开始往山上跑,被发现后,山脚也有人守着了,丽娘是因为长得娇小不引人注意,加上她胆大包天敢夜里往山上跑才侥幸逃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