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列尔烦躁的闭上眼,一点都不愿意看到眼前身上流淌着罗亚帝国血脉的人类:“……为什么不是红衣玫瑰。”
“抱歉……您说什么?”神父战战兢兢的稍稍直起了一点身子,却也只敢注视着乌列尔身上那件垂到地面的洁白袍脚。
“祭台上的花,为什么不是红衣玫瑰。”乌列尔努力忍耐着想要离开自己回去继续陪伴女王雕像的冲动,他的不耐烦被神父解读成了另外的含义,他回忆起眼前这位神明和那位红衣女王的渊源,却不敢多说那是敌国的女王,因为安洛皇子对于那位极为好战的女王陛下的强烈厌恶的关系,导致整个罗亚帝国境内都没有种植这种玫瑰。
所以他只是回答道:“请您宽恕,乌列尔大人……这是当年的圣皇子安洛殿下的旨意:他说希望您的祭台上永远摆满刚刚绽开的圣洁白百合,这是希望您只要降临就会回忆起他的样子,永远不要忘记他对您纯粹纯白如同这白百合般美丽的至高爱意。”
听闻此言的乌列尔那一刻心中陡然升起的可怕暴怒和作呕的冲动让他险些砸掉了整个教堂。
“还有一件事情,乌列尔大人……”
“还有什么事。”乌列尔简直要控制不住暴走了,之所以能忍到现在还没有爆发也就是因为他还记得现在自己能拥有如此强大的神力是因为这些人的信仰和供奉,说不定将来还要靠着这些人才能重新见到他的蒂芙萝。
“是的乌列尔大人……在一百年前那位死去的圣皇子安洛因为得到了一位天使的眷顾得以重生并且保持着百年的容颜不老,所以他一直都守候在您在都城的神殿附近……苦苦等待着您的神眷,并且通知全国各地每一处神殿的守护人,一旦察觉到您的出现那么就要立刻通知给皇子殿下。”
乌列尔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把那句已经涌到嘴边的“我怎么不知道这种事”给吞了回去。毕竟如果说出口那就代表了他三百年来压根没有听过一句罗亚帝国的信徒祷告的事实,至于那个蠢到献出生命的天使是哪一个也无所谓了,这片大陆上除了两大帝国之外还有不少的边陲小国信奉着其他的神明,如果细数下来少说数量少说也有数百之多。
乌列尔舒展开自己的华丽巨大的洁白羽翼,放缓了自己的语气看向了一旁颤颤巍巍的神父。
“……神父,我是你的神,那么我说什么你都应当遵从。”
“是……是的!乌列尔大人,这是理所当然的。”神父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乌列尔敛去眉眼间的戾气和厌恶,语气愈发轻柔:“那么,现在我要给你一道新的神谕——我将赐予你我于翅膀上的羽毛,你将把它送到奥加帝国的土地上……若是你半途中出现了什么肮脏的觊觎之心,你的灵魂将彻底燃烧,连堕入地狱的资格都没有。”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记得,绝对不能让安洛知道我这一次的出现。”
神父惶恐无比,双手举过头顶哆哆嗦嗦的接过了空中飘下的那一片轻飘飘的洁白羽翼。等到他再次抬头的时候,高大的神明已经消失了踪影,只剩下祭台上的灰烬和他手中的那根羽毛说明着刚才的一切俱是真实,并非梦境。
神父的胳膊颤抖着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冷汗,将羽毛小心翼翼的收进怀里后,便开始神色如常的继续自己的工作。
当天夜里,有一位神父用“去城外的树林里进行苦修”为理由,连夜骑着快马离开了罗亚帝国的境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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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罗亚帝国的复杂心理,奥加帝国的人民可以说是用举国欢庆来形容也一点不为过:他们的女王同样是他们信仰的神明,带领他们终结了漫长的战争,赋予他们百年来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就连作为光明神系的死敌恶魔也为她倾倒的魅力更是让青年男女们将她视作代表爱情和追求的神明。
在红衣玫瑰盛开之际,无数大大小小的神殿之中都被嫣红的花海所覆盖,就连帝国年轻的新帝也换上了崭新的袍子,盛装出席了教皇本人亲自主持的圣典。
“赞美您的虔诚,我年轻的陛下。”因为拥有强大光明神力的加持和庇佑,教皇本人今年已经三百多岁了,可外表看上去却和普通六七十岁的老人并没有什么区别——他是帝国内极少数的曾经亲自侍奉在那位红衣女王身边的旧臣,当之无愧的帝国元老。
如这般盛大的集会,除了三百年前为女王赐予神名的那一次后就再没有过,就连历任皇帝的登基仪式也没有请的动这位老教皇,全都是由枢机主教主持的。
在主教颤颤巍巍的走到祭台之前开始念诵起漫长的祷告词的时候,都城之中除却皇宫之外最为壮丽华美的建筑物——拉赫大教堂内,响起了恶魔阿撒兹勒那低沉磁性的优雅轻笑。
地狱之主展开漆黑的蝠翼,站在了神像的旁边。
老教皇本人不为所动,继续念念叨叨,直到那一声阔别了三百年的声音响起,让原本跪地祷告的所有人都惊呼着站了起来,仰望着从神像之中现身的那位白发白衣的年轻女神。
“……三百年不见,你变唠叨了,墨尔本勋爵。”
老教皇慢吞吞的合上了手中的本子,抬头看着曲腿坐在原本神像台子上背生双翼的女王陛下,苍老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隐约有些眼角湿润的怀念笑容。
“这话同样还给你,我的陛下……不得不说您的白头发一点都不好看,特别丑。”
女王陛下原本愉快上扬的嘴角顿时一垮,瞬间变得恶毒起来:“……毕竟三百年前惊艳全城从来不带头盔的帝国之花现在也就是个皱巴巴的老树皮了啊。”
——下一秒,阿撒兹勒死死抱住了要上去踹人的女王本人,而其他人则手忙脚乱的按住了想要把手边的黄金书面的圣典砸出去的老教皇。
第30章 空王冠(5)
在这两个家伙引起的骚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后, 一群人似乎终于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天了, 结果还没等凤非离走出教堂大门,就看到教皇大人阴沉沉的目光看了过来:“先去换衣服吧,陛下……来自地狱的衣服太过污秽, 您还不如披着当年的鲜血披风。”
阿撒兹勒似笑非笑:“我倒是觉得我的品味还算是不错。”
凤非离看了看身上的白袍子没有就品味问题发表感想, 她看着不远处穿着皇帝长袍神情微妙的年轻人, 禁不住挑了下眉毛:“这位是帝国的新帝?够年轻的。”
“比您当年登基的时候大了三岁, 不算小了。”教皇说完后也跟着看向了年轻的小皇帝:“陛下, 您还在做什么?”
小皇帝却一脸无辜的回望着他:“红衣女王已经重生,那我就没必要继续当这个皇帝了吧?”他一脸兴高采烈的望向身边一位身着华服的老人:“我现在不是皇帝了所以我可以去追求塞西娅了嘛父亲?”
“这倒是个新奇的说法……我倒是从来没见过放着皇帝不愿意做的, 你说吧你这个活了三百多年的老怪物有没有在里面动手脚?”凤非离用手肘戳了戳哼哼唧唧的老教皇阿诺德奥斯本,小皇帝自己倒是脾气很好的和她嬉皮笑脸的解释道:“我本来也不是个当皇帝的料子, 我猜教皇大人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点名让我继任皇位的。”
“……哇哦。”
凤非离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畔站着的阿诺德奥斯本, 对方轻咳一声, 似乎有点恼羞成怒。“快去换衣服, 三百年多年的烂摊子你以为是谁在收拾!?”
“我有留下战后的修改法案哦。”
“是的, 然后您写了一多半后就死了,剩下一小半要怎么处理议会可是吵了三百年!”教皇怒道:“快去换衣服然后去会议室,好多事情要和你交代呢!”
凤非离沉默了一下,用手指勾了勾旁边阿撒兹勒的袍子,在低下头的恶魔耳畔小小声的说道:“他以前可没这么凶的。”
阿撒兹勒也跟着小小声的说:“大概因为岁数大了。”
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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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殿里面并没有什么变化,和她记忆中的没有任何区别, 她的寝宫更是与当年一模一样, 细微到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条发带似乎都没有挪过位置。凤非离惊讶的扫视过一圈, 对身旁的一名女仆问道:“这里都没人住的吗?”
那女仆恭恭敬敬的答道:“从您之后的那一任皇帝陛下开始,他们就住在另外的寝宫,这里每日三次派人打扫,向您保证并没有任何人居住。”
凤非离吹了一声口哨,对着旁边的女仆笑道:“看起来我似乎比我想象的受欢迎一点?”
那女仆骤然就红了脸,在阿撒兹勒阴冷的目光注视下一张娇俏的脸蛋又瞬间吓得惨白,她对着凤非离躬身行礼后就慌慌张张的退下了,背后像是有什么怪物在追着一样。
等到寝宫内只剩下两人后阿撒兹勒才腾出注意力看着女王陛下曾经住过的地方。然后他十分嫌弃的撇撇嘴:“对比教堂的华丽和奥加帝国的财力,这里的摆设还真是寒酸。”
“我父亲那一代就因为常年征战卖掉了不少的皇室宝物,如果是以那个年代来看的话这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凤非离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曲起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若有所思的看着挑剔的打量着她寝宫的阿撒兹勒。
“……阿撒兹勒?”
“我在,我的女王陛下。”恶魔立刻转过头来,乖的不像话。凤非离直视着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好一会,“你复活了我,又把我送回奥加帝国……”
“请您等等。”阿撒兹勒拦住了她的话,意味深长的弯起嘴角:“我虽然的确说过会在您复活的时候把您还给奥加帝国……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说过要给我什么应当支付的回报啊,我保护奥加帝国,这是我这三百年间我得以拥有您的浅薄报酬,却不是支付我把您送回来的报酬呢。”
“……明明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一个人过来抢人、过来自说自话?”
“我好歹也是恶魔,地狱之主啊,陛下。”他的手指拢起一缕凤非离垂在胸口的银白长发凑到唇边亲了亲,狡猾的笑了起来:“更何况,按着我们恶魔的逻辑来看您本来就该是我的东西……我这么委婉,这么客气,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非常克制的结果了。”
诸神将人类的恶性归结出七宗原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这些是人类罪恶的来源,也是恶魔诞生成长的绝妙温床。
“所以说,你根本就是没打算让蒂芙萝真正回来,只是让帝国知道你成功得到了蒂芙萝,然后就打算直接把她带走是吗。”
有人相当粗暴的推开了寝宫大门大步走来,他换下了教皇在祭礼上使用的华丽繁重的法袍,转而穿了一身白色的素净长袍。
这人的面容约莫三十余岁,正是一个男人最成熟最富有魅力的状态,一头犹如碎金般的漂亮柔软的金发,眉眼深邃轮廓分明,眼睛更是蓝得几近动人心魄;他的身材高大挺拔,金线刺绣的腰带勾勒出柔韧结实的腰线,那张脸蛊惑人心的程度即使比起恶魔阿撒兹勒也毫不逊色。
凤非离盯着那张脸,沉默了。
“……你就这么反感我骂你老吗,阿诺德奥斯本?甚至不惜服用魔药恢复青春?”
“这话可不一定。”教皇苍老沙哑的声音恢复了他昔年磁性优雅却又不失刻薄的缓慢腔调,那真的是单凭一张嘴就能把女王气得掀桌子的本事,他神情莫名的看了一眼凤非离银白色的头发:“毕竟我还有支付少量报酬就可以永葆青春的强大魔药,陛下您想必就是要和这白头发过一辈子了。”
凤非离磨了磨后槽牙:“所以你的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是,”阿诺德彬彬有礼的对勾起嘴角,可惜他眼中的嘲讽几乎快要溢出来了:“我就算老了也有本事恢复原貌、我也还是当年能让全城的少妇少女扔来鲜花的阿诺德奥斯本……但是您就不一定了。”
凤非离:“……”她面无表情的看向一旁笑眯眯的阿撒兹勒:“我是为什么要回到奥加帝国的来着?”
阿撒兹勒相当配合的做出一个思考的表情:“因为我想宣誓一下我对您的主权?不过您若已经不喜欢这里了那我们随时都可以离开去其他地方逛逛,比如说精灵的迷雾森林,居住着水妖和人鱼的黑湖,或者是狮鹫出没的古草原……能去的地方还是不少的。”
“你不用想了。”阿诺德冷笑道:“她从登基宣誓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决定把余生献给奥加帝国。”
“她已经做到了不是吗?现在的陛下是属于我的,可不是昔日的红衣女王。”
阿诺德瞥了一眼恶魔不再和他争辩,他转而看向一旁一脸看戏表情的女王本人,轻轻松松的挑起了她的注意力:“会议厅的人都来齐了,马上准备开会,你还打算坐在这里发呆吗?”
凤非离发誓那一刻她本来是想拒绝的,只有过劳死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但事实是她身体的本能让她立刻站了起来走到了阿诺德旁边,甚至手上开始熟练地整理起自己的衣服:“之前忘了问你,现在什么情况?”
……该死的职业病。
她一边和阿诺德问问题一边自暴自弃的在心里哐哐砸墙。
阿诺德迅速整理好语言,飞快的和她总结了一遍奥加帝国现在各方面的问题和变化,最后话音一转落到了罗亚帝国的上面:“安洛一百年前左右得到了神眷结果重生了,现在算是控制着罗亚的国政,不过那小子一贯会通过塑造自身光辉纯净的美好形象蛊惑人心,不过他没了当年罗亚双雄的帝国首相和第一元帅的辅佐,在我看来他也就是勉力维持而已。”
“你别告诉我现在的罗亚除了一个安洛就没有其他人了。”
两人这回走到了会议厅的门口,她下意识的侧过身子,阿诺德皱皱眉,伸手替她抚平了领口的衣角,又把自己胸口的珍珠别针别在她的胸口拢拢她银白色的头发,上上下下看了一圈,这才算勉强满意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