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出来一趟的,要是取消了可怎么好?她还指着明年借这机会再看看家人呢。
晓得她心思,祁徽轻笑。
马车行到兵仗局在城外的分局停了下来,守门的两个衙役来盘问,长春亮出腰牌, 低声说得一句,两个衙役吓得面色人色,赶紧要跪下来,长春摆摆手:“皇上微服私巡,莫要做出这种样子,叫刘大人过来,领着去看一看火炮,听说是已经造好了?”
“是,是造好了,小人这就去。”衙役恨不得连滚带爬。
不到一会儿,兵部员外郎刘显之一路小跑着奔来,行到车前,乌纱帽都歪了,叫道:“皇……皇大人……”都不知怎么称呼。
祁徽从马车里下来:“别拘礼了,我问你,火炮试过了吗?”
“回皇上,臣试过了,与波尔国的一般无二。”
“是吗?”祁徽笑着称赞,“自从先帝买入波尔国的火炮之后,在仿制上一直毫无进展,没想到你在兵仗局不过三年,就找到了关键。”
刘显之额头上冒出了一点汗,犹豫了会儿,实在不敢隐瞒:“回皇上,臣无能,原本也是没有办法,要不是得臣一位知交的提点,恐怕现在还没有仿制成呢,要说起来,都是他的功劳。”
出乎意料,祁徽挑眉:“你知交是谁,也是官员吗?”
“是庐州知府,叫沈谦。”
“沈谦?”祁徽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前不久他调了一些在地方上颇有政绩的官员入京,其中一位就是叫沈谦,他记得这个人很有名望,两袖清风,得百姓拥戴。关于他的卷宗,里面曾提到五年前,庐州水患,他成功抢救了百余人的性命。
没想到,这沈谦还懂火炮。
看出他的疑惑,刘显之道:“微臣以前在庐州任知县时结识了沈大人,他学识渊博,爱好广泛,触类旁通,听闻还喜机关术。”
“有意思。”祁徽瞬时对这位尚在路上的官员产生了兴趣,走回去敲一敲车厢,“出来吧,去看火炮。”
居然还有人,刘显之大为惊讶,看样子竟还是跟祁徽坐一辆马车的。
这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难道是哪位藩王吗?可皇上这态度不像啊,真是藩王,不该一直躲在车厢里。正当猜测时,却看到深蓝色的车帘之后,有一只素白的手伸了出来,手指尖尖,纤细笔直,慢慢放在祁徽的掌中。
他往后一退,就见位女子款款下了马车,眉目如画,清丽脱俗,登时移不开眼睛,直到耳边听到祁徽冷冷的声音:“还不引路?”
刘显之惊得变色,急忙忙低下头往前走去。
祁徽叫长青将帷帽拿来,给陈韫玉戴上。
刘显之等待的时候偷睨一眼,恍然大悟,原来是皇后驾到了,心想早就听闻这皇后得宠,端午节皇上请了陈家一家陪坐观舟,而今又带着出宫来这里,要说真是头一份了。难怪有些猴儿精的官员已经在巴结陈家,看来很快就会飞黄腾达的。
他越发恭敬。
沿着大门往里走,传过一排的大院,后面竟然是一大片的平原,陈韫玉抬起眼,发现并排放着十座火炮,一个个都十分巨大,炮头高耸着,威风凛凛。她第一次看到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震撼,盯着火炮,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
祁徽道:“放吧。”
刘显之忙叫衙役准备,装填□□,点火。
只听轰得一声响,有一团东西从炮头射了出来,远远投掷了出去,陈韫玉没个准备,吓得一声尖叫,正当害怕,耳朵却一热,男人捂了上来。
轰,轰,轰,又是一连串的炮声。
可她后面都没看了,她想到以前在家中,过年时放炮仗,父亲怕她吓到,也会这样捂住耳朵……她嘴角翘了起来,盯着祁徽看。但男人只是捂着她耳朵,却一眼都没看她。
他聚精会神的观察着火炮,有时候抬起头衡量下高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终于放完了,祁徽送开手与刘显之道:“没有哑炮,准头也不错,明日朕叫人来运三架去别处,你记得将要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选六个熟悉这火炮的兵士一起跟着前去。”
“是!”刘显之高声答应。
祁徽叮嘱完,便是带着陈韫玉走了。
雷厉风行,来去匆匆啊,陈韫玉坐在马车上,瞧着他:“皇上做事真快!”
“那当然,朕的时间比什么都宝贵。”祁徽挑眉问,“刚才火炮怎么样?你说朕有这火炮了,是不是百战百胜?”
他眉飞色舞,难得有这样得意的轻狂。
不过后来她真没看了,专盯着他呢,但祁徽这种神情,火炮肯定很厉害,陈韫玉道:“嗯,皇上定会让四海臣服的,不管是金国,还是别国,往后绝对不敢来冒犯!”
祁徽笑起来:“嘴真甜,但愿如此了。”说着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亲。
男人的温热覆盖下来,她心头一荡,反吻了过去。
比起以前,真的主动多了,祁徽被她小舌一阵勾引,差点就想在马车里按着来一回,跟上次在龙辇上一样,回想起来,仍意犹未尽。
他情不自禁俯下身,谁料马车一个颠簸,两个人差点将牙齿磕碰了,一下又起了来。
比起宫里的平顺大道,这道不太行,再说,很快就要到进城门了,祁徽打消了主意。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马车入城,街道上也不再像白日里那么热闹,陈韫玉扒在车窗旁,看着外面,好像一只可怜兮兮,经常被关着的小猫儿,祁徽嘴角勾了勾:“想下去走走吗?”
“可以吗?”
“反正都出来了,等下回也不知什么时候,朕寻常无空。”祁徽叫车夫停下,带陈韫玉下车。
还有一些铺子开着,烛光闪闪,微光流到街面上来,将道路照得斑斑点点。
两人肩并肩走着,偶尔有行人对面路过,也不曾发现他们是谁,一是天色暗了,一是不认识,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少爷少夫人。
夜风吹过,驱散了一点夏日的炎热。
陈韫玉心头欢喜,挨着他慢慢散步。
行到一处店铺面前,她停下来,跟祁徽道:“这家的玉容糕很好吃呢,听说有独门秘方,宫里都做不出来的。”
“还有这回事儿?”
“嗯,我刚刚到京都的时候,表妹就带我来买过。”她边说,边舔了一下嫣红的嘴唇。
是突然馋了罢?祁徽心想,此时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但看火炮耽搁了,想到她平日里吃东西的那个欢快劲儿,肯定是饿极了,又不好意思说。
祁徽好笑:“那进去买一些吧。”
陈韫玉喜笑颜开。
两人走进去,陈韫玉指着好几样点心:“这些都包起来。”
伙计抬头看一眼,眼睛都瞪圆了。
这女子,不是陈家的姑娘吗,有一日来这里买点心,他惊为天人,后来听说给选入宫当皇后了,没想到,居然又出现在这里,那伙计直愣愣的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止了。
这眼神,恨不得将陈韫玉吃了入肚!
祁徽大怒:“你看什么,信不信朕……”
还没说完,伙计突然跪了下来,双手趴在地上,大声叫道:“小人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小人祖上积德啊,今日叫小人这般近得见到皇上,娘娘!”
声音极其的大,登时将周围的人引来了,那掌柜只当他是疯魔,差点要揍他。
场面非常混乱,祁徽连忙拉着陈韫玉坐回了马车,一上去,就把帷帽猛地扣在她头上:“以后再出来,不准将它摘了,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
陈韫玉满腹委屈,谁想到那伙计认了出来,她就只买过一次啊。
好饿,她摸摸肚子。
……………………………………
昨日皇上皇后微服私巡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大街小巷都在说,皇上宠爱皇后,同民间夫妻一样,逛点心铺子。
有的人相信,有的人不相信。
大理寺卿胡大人之女胡琴举办的宴会上,就有人问起许琼芝,这事儿是不是真的。
虽说胡琴是举办者,但而今许琼芝到何处都很受欢迎,总有人捧着她,这事儿传出来之后,围着的姑娘更是多了,叽叽喳喳的询问。
“许姑娘,你就说了罢,不要卖关子,不要吊我们胃口了。”
“是啊,是啊,我们真的想知道。你不是跟娘娘感情很好吗?我听说,皇上准许你那表弟,经常去宫里的,对吗?”
正说着,胡琴走了过来。
众人便有些收敛,谁想胡琴也笑着道:“许姑娘,你看她们这般好奇,还是说了罢。你不说,只怕她们都没有心思赏花了。其实便不说她们,而今京都谁人不在猜测,说那伙计是不是看错人,可那伙计对天发誓,说没有呢。”
看胡琴都不耻下问了,许琼芝拿着帕子掩一掩嘴笑:“当然是真的,表姐前年过来,我知道她喜欢吃点心,有日来街上玩,顺便带她去那家铺子看了看,那伙计确确实实认识她。哎,谁让我那表姐生得如此出众呢,叫他惦念到现在。”
像个狐狸精一样,谁看到都丢了魂,好比那蒋绍廷。
不过也罢了,蒋绍廷自己作死,将小命弄没了,也是活该,谁让他非得要跟陈韫玉勾勾搭搭的。说来陈韫玉也是厉害,还能蒙骗住祁徽。
“原来如此,多亏许姑娘解惑。”
“娘娘真是命好,能得皇上如此荣宠!”
众人一时七嘴八舌。
胡琴听父亲的吩咐,请了许琼芝过来打算交好,可这许琼芝拿乔的很,她心里还是有点气的,假装找了一下人,惊讶道:“江姑娘真没来呀?”
那江姑娘江如燕在京都颇有名声的,很有才华,就是有点清高,故而提起她,什么样的反应都有。
有个姑娘道:“怕是上回去宫里气着了。”
“是吗?”胡琴眼睛一转,“我听说皇上要予周王择妻,故而娘娘请了六位姑娘去。”
“可不是?”那姑娘道,“可惜周王太过高傲,一个都没有瞧上,江姑娘是觉得丢人了。不过也怪不得她,这周王我听父亲说,皇上打算重用他呢,生得又英俊,又有才干,不然皇上也不会要亲自予他择妻了。她自然想嫁,谁想到……”
满是嘲讽之意。
许琼芝听着,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人影,想到他冷峻的神情,她瞬间的心跳,登时就有一种微微的意动。正发怔时,耳边听得胡琴道:“娘娘亲自选得姑娘呢,那些都是京都百里挑一的,我们就算了,所以也不要提了。还是赏花罢。”
百里挑一!
这话怎么听怎么有种不舒服,许琼芝心想,这事儿她隐约听母亲提过一次,并未在意,因母亲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周王的事情。
谁想到,原来全是陈韫玉选的,怎么着,在她心里,自己这表妹完全跟大家闺秀沾不到边吗?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周王既然那么好,前途敞亮,陈韫玉为何没有想到她这个表妹?
这事儿,别人又怎么看?
陈韫玉选得姑娘,里面却没有她,也没有请她入宫作陪,也就是说,自己在皇后娘娘的心里,不过也就尔尔了。
许琼芝登时又羞又愤,这胡家都不想待了,可这般就走了,不知道这些姑娘又会怎么想,弄得自己更是狼狈,她最后还是忍住了去赏花,强颜欢笑。
第42章
回到家里,对着母亲, 许琼芝终于不用忍了, 红着眼睛扑到陈静梅怀里。
今日欢欢喜喜去赴宴, 回来竟成这种样子,陈静梅忙道:“琼芝, 是谁欺负你吗?”心里疑惑, 女儿最近颇受欢迎, 总有姑娘请着去做客,从未见她受委屈的。
许琼芝嘟囔道:“没有谁欺负我。”
哪怕她们提到那件事儿,可表面上还是客客气气的, 她是气陈韫玉, 一点儿不把她当表妹, 想着越发不悦, 哽咽道:“她们说表姐请了好几位姑娘去宫里, 我才想到,竟没有请我, 娘,我们在家里这样惦念表姐,明明有这种好机会,表姐却忘记我了。”
陈静梅愣了愣:“你是说这事儿啊,哎哟,你这孩子想多了,阿玉是为周王择妻,你去作甚?”
许琼芝道:“娘, 我,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看她脸色发红,透出少女的娇羞,陈静梅突然想到那天端午去水榭观龙舟,她也注意到那周王,在几位藩王中十分惹眼,让人无法忽视。女儿是不是也看到了,难道已经对那周王动了心?或许呢,难怪最近好几家来提亲,她没有一个看上的。
确实,容貌还不及那祁成穆的三分。
陈静梅拍拍许琼芝的胳膊:“琼芝,周王可是藩王啊,往后还是要去福州的。”她不太舍得女儿嫁那么远的地方。
“哪个官员能保证在同个地方待一辈子呢?”许琼芝红着脸,“娘,我不跟您说了,刚才去赏花出了一身汗,我去洗澡。”
她风一样的跑了。
陈静梅看着女儿的背影,好半响没有说话。
过得几日,陈韫玉听说陈溶要入宫,连忙叫御厨做了一桌子的吃食,等到午时,就见陈溶由宫人领着,快步走了进来。
“姐姐!”他看到陈韫玉,大声叫着,飞奔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姐姐,皇上没有骗人呢,真的让我来宫里了。”
“那当然,皇上是真龙天子,岂会糊弄你一个小孩子?”陈韫玉摸摸他的小脑袋,“可要记得皇上这份恩情,将来做官了,不能辜负皇上,要做个好官。”
陈溶眨巴着眼睛:“做官,姐姐,我何时才能做官呀?”
陈韫玉莞尔,想得太远了,父亲都是二十来岁才做官的,弟弟只怕也要到这个年纪,那还得十来年呢,她笑道:“你记得这句话就好了。”
“嗯!”陈溶点点头。
陈韫玉携他手走入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