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祁徽回来了。
伴随着一声高唱,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飞快得跑了进来,祁徽第一次那么的急切,恨不得骏马插上了翅膀,便是下了马车,也忘了皇帝该有的仪态,直奔到陈韫玉身边。
男人额角留下了汗水,粗重得喘着气。
本来陈韫玉看到他想哭的,结果被他急慌慌的样子弄得哭不出来了,惊愕道:“皇上……”
“你怎么样?”祁徽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我不知道是今日,还以为要晚上几天呢,便是出宫去了,”看向她肚子,“是不是疼了?”
“嗯,有点疼,一阵阵的。”男人手大大的,顿时让她安心了,陈韫玉长吁一口气,“还以为见不到皇上。”
“浑说,朕又不是出远门了,怎么可能见不到?”祁徽看着她的眼睛,“你别怕,我今日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韫玉点点头,把头搁在他肩膀上:“皇上来了,我就不怕了。”正说着,又是一阵疼,她微微张开口,拧着眉。
看出她在难受,祁徽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一个好消息:“阿玉,我刚才请岳母入宫了,应该很快就能到。”
她十分惊喜:“真的吗?我娘来了?”
“是的。”祁徽左手捧住她脸颊,“我心想,岳母在的话,你应该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嗯。”想到母亲,她果然又放松了些。
很快,罗氏就到了,带着全家殷切的心,给陈韫玉佩戴了一个平安符:“阿玉,这是我跟你祖母专程去元君庙求的,很早就放在家里了,没想到还能亲手送给你!阿玉,你有这个就不要怕了,菩萨会在天上保佑你的,一定会母子平安。”
陈韫玉伸手摸了摸。
这平安符只是一个纸做的东西,真的那么灵验吗?不过上次陈溶说过,母亲带了一大叠银票呢,许是进献了许多香火钱求到的,应该会感动菩萨。
她嘴角翘起来:“谢谢娘,还有祖母。”
罗氏拍拍她的手:“我就在这里陪你,阿玉,你一点不要怕。”
其实罗氏想哭的不得了,她自己生过孩子自己最清楚,那是多么痛的一件事,而今轮到女儿身上,她想想都觉得好像要割自己的肉,但她不敢哭,怕女儿害怕,只能拼命忍住了,等真的临到那一刻了,陈韫玉自然会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她再给她加把劲就行!
说完话,罗氏便退在一边,好给祁徽过来。
这皇帝真不错,家里人个个都说女儿有福气,她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
祁徽重新坐下,跟陈韫玉道:“朕听太医说,最好在之前吃点东西,不要饿着肚子,你刚才可吃过了?”
“吃了一阵了,不过还可以吃点。”陈韫玉想一想,“我要吃碧涧羹。”
“会不会太素了,放点鱼肉?”他看着她。
实在太温柔了,陈韫玉感觉自己都要融化在他的目光中,竟是觉得身子有些软,整个靠在他半侧:“好,就放鱼肉。”
祁徽立刻吩咐下去。
膳房忙开了,很快就做好端了上来。
祁徽亲手喂她,怕烫着,甚至吹了吹热气。
陈韫玉一口口吃光了。
此时肚子也越来越疼了,这疼比之前猛烈,也隔得比较近,那一波还没消去多久,就又来一波,她有点想哭,紧紧拽着祁徽的袖子。
“阿玉……”他只恨自己不能分担,“你别怕,熬过去就好了。”
男人额上又出了汗,甚至手心也是。
陈韫玉竟察觉到他好像在一阵阵的发颤,脸色也变白了,她突然明白,其实他跟自己一样害怕,或者说,他更怕呢。
因为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只会自己揣测。
陈韫玉略略定了定心,松开手,眸光落下时,才发现他今日穿着她做得中衣,衣襟露出来半朵莲花,她微微一笑:“皇上,您穿了呀。”
他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是,看看合不合身。”
“合身吗?”
“不合。”他摇头。
陈韫玉嘟嘴:“我明明量着做得!”
“就是不合身,大了,”他手指有些用力,“你下回再给我做一件,不,做许多件,朕以后轮换着穿,知道吗?”
他眼神有些急切,似乎要表达什么,又似乎在隐藏什么,陈韫玉怔了怔,就在这时,又一阵剧痛袭来,她感觉身下好像被什么撬开了般的疼,忍不住呻吟。
稳婆一看,忙道:“快要生了,请皇上去殿外罢!”
“阿玉……”祁徽道,“朕在这里不走。”
“皇上,您决不能留在这里的,”宋嬷嬷急死,“皇上,求您快走吧,您在这里,娘娘也会受影响,再说,这万万不可的。”
祁徽脸色铁青。
陈韫玉晓得这妇人的事儿,男人不能沾了,泪眼婆娑的道:“皇上,您在外面等我,我……”
她要求他。
祁徽咬牙,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去。
殿门被关了起来。
似乎眼前立时暗了。
他站在屋檐下,一动不动。
不到一会儿,里面就传来陈韫玉的叫声,不大,但听得出来,她很疼,他大踏步走到远处,长春,长青都在身边,也不知道怎么劝说。
太阳热辣辣的照在头顶,他好像木头一般。
很快全身都出了汗。
刘老夫人看到了,跟刘月道:“月儿,瞧瞧皇上,当真很担心呢,要不你去同他说说,安抚一下?”
刘月摇摇头。
她不知道说什么,就算是感情相好的母子,此时也不过是道,一切会顺利罢,别的又能说什么?她倒是担心在殿内的陈韫玉,娇生惯养的,跟自己当初一样,怕是要吃苦头了。不过陈韫玉有祁徽,刚才她看见了,这种感情会支撑着走过去的。
不像她,只能想着在远处的家人,因想到别的,只有种说不出的痛苦,愧疚,不管是对沈谦,还是对肚子里的孩子。
刘月手紧紧握在了一起,这娘娘可一定要安好啊。
殿内的声音时断时续,有时候安静,有时候高亢,间或有罗氏的声音,宋嬷嬷,稳婆的声音,祁徽又忍不住走了过去。
隔着门,好像隔了千山万水,他不能替她分担。
明明头顶上阳光炙热,他浑身也湿透了,但眼前却好像越来越暗,几近于黑夜,他心头说不出的惊惧,这让他想到了那日得知自己命短时的瞬间。
有种无法掌控之感。
就像此时。
他身为帝王,却不能帮助自己的妻子,只能在外面等候,听着她痛苦。
祁徽又走远了,过了会儿,又走过来,反反复复,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困兽之态,这是长春从来没见过的,印象里这主子冷静果决,城府深沉,哪怕四面楚歌,也没有这般的焦躁。
他当然不能体会祁徽的心情。
祁徽此刻,觉得自己都要撑不住了,要是陈韫玉还没有生好,还没有结束,他就要去破门了……
殿内,陈韫玉也在煎熬着,她虽然很期待这孩子,但没有想到生孩子这么痛,好像全身都被撕裂开了一般,有那么一刻,真的不想用劲了,就这样躺着,死了也好。
汗水流了她一身,可当她想到祁徽,却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她不生,她不努力,好像真的就会死了。
刚才他复杂的眼神,在脑中一闪而过,他说要叫她多做些中衣,说不合身,是怕她出事罢?怕再也见不到她了,他怕,可他却没有明说。
陈韫玉落下了泪。
她死了,他肯定也会很难过的。
她得拼命!
耳边传来母亲的声音:“阿玉,阿玉,你不要睡,我都看到这孩子了,阿玉,你爹爹,溶儿都在家里等着呢,阿玉!”
陈韫玉手指用力捏紧了,重新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哇”的一声,孩子嘹亮的哭声终于从殿内传了出来。
生下来了,生了!
祁徽快步走上去,伸手敲门:“阿玉,阿玉!”
宋嬷嬷在里面道:“皇上,是个皇子,不过……还有个孩子,皇上您再等等……”
“什么?”祁徽呆若木鸡。
还有一个吗?
殿内的陈韫玉也痴了:“怎么还有……”
宋嬷嬷道:“娘娘,快使力!”
陈韫玉:……
作者有话要说:陈韫玉:呜呜呜。
祁徽:来,抱抱,加油!
第60章
罗氏也完全没有想到,毕竟双胎是很少见的, 就她的亲朋好友, 没有一个怀过双胎, 起先也是愣了愣,但现在真不是发呆的时候!
“阿玉!”罗氏握紧陈韫玉的手, “你再加把劲, 很快就好了!”
是啊, 已经生了一个了,这节骨眼上她不能掉链子,陈韫玉一鼓作气, 使出吃奶的力气来。
第一个孩子已经将地方撑大, 后面的也容易得多, 稳婆很快就将这孩子托了出来, 往小屁股蛋上拍了一下, 又是哭声震天。
听到这声音,祁徽一颗心才落回胸腔, 急忙忙又去敲门。
宋嬷嬷打开门,笑道:“恭喜皇上,是龙凤胎呢。”
儿子,女儿都有了,祁徽心头一喜,但并没有顾着看孩子,几步就冲到陈韫玉的床前,拉住她的手叫道:“阿玉……”
她的手黏糊糊的, 不知道出了多少汗,他原本想说辛苦她了,可抬眸看到女人的脸,后面的话竟是说不出来了。这岂是用辛苦两个字能概括的,她这是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才能将两个孩子顺利的生下来,他看着她,眼睛忍不住红了。
陈韫玉与他四目相对,却是微微一笑。
还能见到他,真好。
这一笑,已知道她的想法,祁徽低下头在她手背上亲了亲。
两个人眼里浑然没有别人了,众人都识趣得退了出去,宋嬷嬷笑着跟罗氏道:“母子三个都平安,您能回去报喜了!”
“是了,是了。”罗氏抹一抹眼睛,“他们也都等着好消息,我这就走了。”她甚至不必再去多看女儿一眼,因知道,她必定会幸福的。
刘月站在殿门口看了看,也笑起来,挪步回去乾东五所。
刘老夫人拉着卢晋芳跟上来:“月儿,你怎么不多待一会儿呢?也不看看孩子!”
“下回再来吧。”既然平安,那比什么都好。
殿内,祁徽正低头亲吻陈韫玉。
他不知道说什么,唯有用行动来表明,自己对她的感激,对她的感情。
陈韫玉红着脸道:“都是汗……”轻轻推开他,“皇上,有没有看孩子,两个呢,居然还有个女儿,啊,我连衣服都没有给她做。”她叫道,“孩子呢,再抱过来给我看看。”
两个奶娘一人抱一个过来。
孩子睡在她们的臂弯里,祁徽也是此时才看到,只见都很小,很瘦弱,一点没有他想象中的白白胖胖,而且皱皱的,其中一个的眼睛甚至都没有睁开。
“这个,哪个是哪个?”他一点分不清,太像了。
陈韫玉道:“眼睛睁开的是昀儿。”
“哦!”那是他儿子,祁徽凑得近一些,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脸,嫩得好像豆腐一样,连忙又把手缩回来,感觉自己好像会弄伤他,“真小,朕原以为他很胖。”
这臭小子,出乎他意料的脆弱,明明那么会折腾人。
“因为两个啊,所以就小了。”陈韫玉看着两个孩子,心疼,“得多喝些奶,快点长胖一点!”眼见儿子的眼睛也闭上了,她忙道,“累了呢,你们快点送他们去睡觉。”
两个奶娘应是。
陈韫玉道:“幸好留了两个。”
“是啊,没想到你这么厉害,一下就生了两个。”祁徽说着顿了顿,“不对,朕也厉害,让你怀了两个。”
陈韫玉笑起来,靠在他胸口,挪动的时候有点疼,眉头拧了拧。
祁徽握住她的手:“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
“哦,那就不吃。”他拿出帕子给她擦一擦脸,“这阵子你好好养着,听说要一个多月才能出门。”
“皇上会来陪我吗?”她问。
“天天来陪你,像之前一样,朕就在这里批奏疏。”
陈韫玉微微一笑:“对了,皇上,我们女儿都没有名字呢,还有衣服!”
“衣服不急,将就用昀儿的,反正大小一样,绣娘做了好些呢,倒是名字……”祁徽沉吟,“朕真的没怎么想过,因太医一直说是男儿,十有八-九的,”说着沉下脸,“一群没用的,居然都没摸出来是双胎,白吃饭了!”
“许是不容易看出的,皇上就不要怪责他们了,不说不也很好吗,好像突然从天上掉下一个礼物呢。”陈韫玉笑。
“什么礼物,差点把朕……”祁徽咬牙,“怕你吃不消!“
“现在不是生下来了吗,”她摇摇他的手,“皇上,快给我们女儿取个名儿。”
祁徽开始思索。
“叫昭儿好不好?祁昭?”他解释,“昀字是日光,昭是日明,他们在同一天出生,关系非凡,比之寻常的姐弟还要亲密,所以这名儿含义相若,朕觉得不错,你看呢?”
“意思是好,但是昭这个字,不柔和,也不可爱。”陈韫玉靠在他怀里,微微垂着眼帘,“皇上再想想。”
呵,她许是以为这女儿真跟她一样可爱了,连名字都要这般。祁徽想了又想,要么觉得俗,要么觉得普通,好不容易想到一个:“妙妙,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