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策的脸色不太自然:“回皇上,没什么事儿。”
这样越藏着,越是古怪,祁徽暗道,这小子莫非动了春心?念头一起,不由自主朝陈韫玉看了眼。
陈韫玉对这押注原本也颇好奇,打算看看祁徽会押哪家,只刚才无端端被斥责,叫她去抓着车栏,眼见他目光落过来,一下就转过了头,留给他一个生气的后脑勺。
祁徽哂笑,下手押了许家,与陆策道:“朕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要是输了,要你好看!”
陆策颔首:“皇上输了,臣两倍奉还。”
那输了也等于赢了,祁徽十分满意。
龙舟赛马上便要开始,十二只船队蓄势待发,河面上响起了锣鼓声,两岸百姓大声欢呼,喧嚣震天,在苏州虽也有这等比赛,可阵势是完全比不上的,陈韫玉瞪大了眼睛,直盯着河面。
生气的后脑勺:以后不要想亲了。
祁徽:……
第11章 011
祁徽半闭着眼睛,觉得抓着个烫……
最前沿的百姓,看见了都忍不住惊呼。
这弩箭速度极快,好似流星一般,但到底敌不过距离,行到曹国公身边,力度已是减少一半,被他身边护卫用剑一挡,噗的声插在地上,深入几寸。但曹国公仍是受到了惊吓,面色大变,站起来厉声道:“把这刺客给我找出来!”
声音洪亮,几百禁军应声而动,白河岸边乱成一团。
此事出乎祁徽意料,心道幸好他不想行刺曹国公,不然今次打草惊蛇,可是被坏了大计,也不知那人是谁?
生怕有人浑水摸鱼,伤及祁徽,陆策低声道:“皇上,请回宫罢。”
是该走了,祁徽便是离开水榭,走得两步,想起陈韫玉,回头道:“还坐着干什么?”
陈韫玉在发愣,委实没有想到看个龙舟赛都能遇到刺客,又吃惊又惋惜,难得出来一趟,原本还觉得新鲜呢,没有见过京都的端午盛景,结果这比赛还没有开始,就这么结束了。
见祁徽催促,她连忙站起来。
多数禁军都去了河岸捉拿刺客,但蒋绍廷作为统领却无动于衷,一直守在陈韫玉的附近,此时紧跟上来,低声道:“娘娘莫害怕,微臣会保护您。”
“多谢……”陈韫玉顿了顿,“多谢蒋大人。”
竟是没有叫他表哥,蒋绍廷心头一堵,暗道此前他什么都没做,她还甜甜的叫他表哥,他替她摘了花,反倒生分了?女人心,海底针,摸不清想法,忍不住生了几分闷气,这些天没有一日不惦念她,结果陈韫玉莫名的冷淡起来,叫他很不舒服,勉强压下不悦;“此乃微臣本分,娘娘不用道谢,说起来,还是微臣失职,叫刺客钻了空子,扫娘娘的兴。”
“蒋大人无须自责,哪里与您有关?今年看不成,以后还有机会的。”
女人微微的笑,如春风拂面,蒋绍廷离得近,几乎能看清她一根根的睫毛,长长的,睫毛之下,湖光般的眼眸,眨动间如同世间瑰宝,璀璨动人。他的心跳倏然加快,略微撇开了眼,因不知道自己再看,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正当这时,耳边一声厉喝:“磨磨蹭蹭的,要走到几时?”
他抬眼,竟看到明黄色的龙袍晃到了跟前。
年轻的皇帝,面色苍白,一双眼眸却是漆黑,黑得好像深渊,不可见底,蒋绍廷与他目光一对上,瞬间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这不是他印象里的那个昏君,而是另外一个人,一个,会生出杀气的人。
他心头一凛,手不自觉抚上剑柄。
下一刻,却见祁徽擒住了陈韫玉的手:“走那么慢,是不是还要朕一会儿在龙辇上等你,朕可没有耐心!”
其实她并没耽搁多久,不过同蒋绍廷说了两句话,要说磨蹭,更谈不上,只落后了几步,只祁徽来势汹汹,那几步好像都是很大的罪了。她脑筋转得没那么快,一时说不出应对的话来。
祁徽拉住她,疾步而去。
陈韫玉走得跌跌撞撞。
今日出游,盛装打扮,不止这华服精美,便是发髻都花掉宫人许多功夫,加之贵重的金簪,浑身上下,得有好几斤重。裙摆又大,走时如繁花,她差点没摔一跤。
“皇上,您走慢些!”陈韫玉叫道,“妾身,要摔了。”
他顿住了脚步,气喘吁吁。
原本冰冷的手,似乎出了汗,陈韫玉偷瞄他一眼,发现男人胸膛起伏,脸上生出了红晕不说,甚至还有滴汗从他额角滑落下来。想到他每每在宫里,都像无骨似的躺在龙辇上,何时会走那么快,竟是扑哧一笑,倒不知他着急什么,自讨苦吃。
笑声落入耳朵,祁徽抿了抿嘴角,突然用力捏陈韫玉的手。
陈韫玉啊的声叫起来,急忙抽手。
他握着不放,冷笑道:“刚才是在笑朕吗?”
“没有。”她忙摇头。
“那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陈韫玉有点害怕了,“妾身没有笑。”
“你是说朕听错了?”
“没有……是,是妾身喉咙不舒服。”她咳嗽声,“走太快,呛住了。”
这么荒唐的借口,祁徽回眸看她一眼,女人垂着头,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好像非常的小心翼翼,可刚才居然敢嘲笑他。祁徽眼眸眯了眯,心里有股火无处发泄。
车夫此时驾着龙辇行到跟前,禁军也有一部分回来了,被众人围着,两人还手牵手,陈韫玉下意识一缩。
正好不知怎么惩罚她,祁徽见她这般,嘴角一挑,握得更紧了,哪怕坐在了龙辇上,手也不放。
男人掌心渐渐开始变得温热,能感觉到他一根根修长的手指,压在自己的手指上,陈韫玉突然想到那日插花,瞧见他一双白玉般的手,好看的如同剑兰,原来竟也那么大,将她的完全包住了。她的脸微微的泛红,好像春日的桃花瓣,心想祁徽一直牵着自己,也不知是为何,难道觉得这样握着舒服吗?她的心跳得有点快。
祁徽半闭着眼睛,觉得抓着个烫手山芋……放了,便宜她,不放,这软软小小的东西放在掌中,浑身不舒服,好像会让病加重,头发晕。
左右为难。
好不容易熬到宫里,他心想惩罚的也够了,终于撒开手,同时间,浑身也觉得轻松了,从龙辇上下来,前去慈安宫面见吴太后。
听闻有刺客,吴太后大吃一惊:“弟弟他有没有受伤?刺客抓到了吗?”
“不曾受伤,刺客亦不曾抓到。”祁徽打了个呵欠,“白白浪费时间,早知道,朕便不去了。”
知晓他身体弱,恐怕又受到惊吓,吃不消,吴太后道:“这件事我会叫人去查的,你快去歇一歇,”又看向陈韫玉,“阿玉,今儿没看成龙舟赛罢,别伤心,等明年同皇上再去,这会儿便回罢。”
陈韫玉点点头,与祁徽告退。
看着二人背影,吴太后长叹一口气:“竟然有刺客,难道又是那影子杀手吗?”
常炳道:“听闻今日的是个女刺客,且行事并不周全,应不是那杀手中的一个。”
“不管是不是,总是叫人心烦!”吴太后道,“宣童大人,莫大人。”
一个是五军兵马司总指挥使,一个是锦衣卫总指挥使,那是要全城搜索了,常炳应声,使人传令下去,转过身宽慰吴太后:“娘娘也不要过于担心,这些杀手,刺客到底不成气候的,早晚会被一网打尽。”
吴太后摇摇头,面露忧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些年都是我的错,疏忽了,叫阿顺他……”
当年先帝驾崩之后,英国公与飞骑将军陆锦麟打着“清君侧”的名头,率兵攻入皇宫,想逼迫她交出一切,是曹国公在紧要关头救了她的命,后来,又与蔡庸扶持她,令百官臣服,坐稳了太后的位置。那是她的亲弟弟,也是她的救命恩人,所以她极为相信曹国公,将兵权多数都交于他手上,叫他掌权,谁想到,这弟弟的野心越来越大了。
而今,她都不知该如何处置。
若是先帝在……吴太后暗想,若是祁衍在,该如何呢?
他一定是有法子的。
在他还不曾生病,不曾信奉丹道时,他可是个极为英明的君王,大梁二十多年的盛世便是他一手创下的,那时候大梁如此繁荣,如此强大,吴太后似乎能看到曾经的辉煌,可惜,祁衍后来病了,她帮着批阅奏疏,帮着处理一切……但这些都没能挽留住他,他还是撒手而归。
祁衍死了之后,她大病一场,浑浑噩噩,后来清醒了,记忆便不是那么好了。
但祁衍对她的深情,仍是记得的,故而大梁如此状况,也颇是心忧。她只能尽量倚重蔡庸,蔡庸比起曹国公,还是颇为顾全大局,也能牵制住曹国公,这样兴许还有些用处。
吴太后叹口气。
曹国公怕又有刺客伏击,极快得回了国公府,刚刚换上干净衣物,便听蒋绍廷求见,便是走了出来,笑道:“绍廷,你怎么过来了?”那他是大舅子的儿子,平常多有来往,曹国公也很喜欢蒋绍廷,语气分外亲切,“午时便在这里用膳罢,我叫你姑母去厨房说一声,多准备几个菜。”
“姑父,外甥是有要事与您说。”
“要事?”曹国公一撩袍子坐下来,也请蒋绍廷坐,“有何要事?我今日可是差点受伤。”
言下之意,总不至于还有比抓刺客更紧要的。
蒋绍廷正色道:“姑父,我觉得此时或许与皇上有关。”
曹国公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
看起来毫不相信,可他今日分明觉察出了祁徽的异样,他不过同陈韫玉说了几句话,还不曾有什么亲密的举动呢,祁徽竟然就露出了杀气。一个女人都能令他如此,何况是江山呢?
也许,他只是装着不在意罢了,指不定暗地里有什么动作。
“绍廷,这小子我看着长大的,小时候还有几分聪明,后来病了,就跟他那爹一个德行,贪生怕死,急着炼丹……你说与他有关?如何有关,他派谁来行刺?绍廷,”曹国公端起茶来喝,好像听了一个很不好笑的笑话,面上有几分不耐,“你可是天天盯着他的,倘若他真有这种本事,你不是早就应该发现了吗?”
“可他在丹房,在殿内做了什么,我并不知。”蒋绍廷道,“还有前几年,去寻什么仙土,谁又知道他见过谁?”
几年前,那祁徽不过才十三四岁,能有如此老谋深算?再说,都在眼皮子底下,能生出什么事情?曹国公高声笑道:“别疑神疑鬼,再说,就算退一步讲,他不甘心又奈何?能做什么?你说说呢,他能做什么?”
“这……”蒋绍廷语塞。
他无法回答,因祁徽要什么没什么,除了一个太后的庇护,可是今日这种感觉太过深刻,他难以抛开。他眼睁睁看着祁徽将陈韫玉带走,拉着她的小手,径直上了龙辇。
他什么都不能做。
“姑父,就算他没这个心,可到底是一块挡路石。”蒋绍廷一字一顿,“我今日来,便是为得到姑父一句话,只要姑父答应,想必父亲也会同意。”
曹国公眸中寒光一闪,半响道:“你若有把握,便随你罢,不过此事断不能败露,被太后发现,那可是她宝贝儿子……”他哂笑,语气里藏不住的嘲讽,也不知这姐姐脑子为何如此糊涂,偏偏要一个跟祁衍的孩子,使人在大梁四处搜寻与她相像之人,抓了那刘月来,生下孩子,当做亲生的养,可不是疯了?不然没孩子才好,便自己做皇帝,他警告,“被抓了,我是帮不了你的。”
虽然这姐姐愚蠢,但他还不想就此与她断绝关系。
蒋绍廷站起来:“请姑父静候好消息。”
他告辞,离开了国公府。
祁徽走入延福宫,第一眼就看到他上次插得花,竟然还被陈韫玉放在胆瓶里养着,花瓣都有些枯萎了,微微的发黄。
“怎么还没扔掉?”他挑眉。
“好看呀,妾身后来插了一些,都没有这个好。”陈韫玉叹口气,“不曾摸到门道来,故而将这留着,得空观摩下。”
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不过祁徽听了很是受用,淡淡道:“光是观摩也无用的。”
他坐下来,叫长青脱了轻靴,换上轻便的鞋子。
陈韫玉坐到他旁边,笑道:“那皇上可以教教妾身吗,御花园的花儿现在开得多,要什么花都有呢。皇上反正时间也多,不如每日抽一些,教妾身插花罢,总比待在热烘烘的丹房要来得好。”
那些道士都是骗人的,做什么都比炼丹好。
没想她还会拐弯抹角的规劝他,祁徽眼眸眯了眯:“教你插花,朕能长生吗?”
“这,”陈韫玉咬唇,“可炼丹也未必能……”
“给朕闭嘴。”祁徽猛地站起来,“朕炼丹,母后都不管,你敢来指指点点?往后再不准提,不然看朕怎么罚你!”
雷霆震怒,陈韫玉实在没想到他会那么生气,原以为今日手牵手,二人好似变得亲密了些,结果又是她想错了,这人根本就是喜怒无常,她是为他好都不知,也罢了。
她垂头:“请皇上放心,妾身再不会提了。”
声音里有种淡淡的难过,叫他的心一滞,可今日他实在是累了,他不想再为一个与社稷,与他的志向无关紧要的女人而费心,也不能因此功亏一篑。祁徽走到侧间去洗漱,低头时却发现她送他的香囊,仍挂在腰间。
福寿娃娃好像在向他笑,嘴角翘翘的。
他取下来,放在掌中,心想挂着的话,定然每回见到,每回就会想起她。
祁徽:你以为朕不敢?
福寿娃娃:来啊,来啊,不来是小狗。
祁徽:……朕听不见。
第12章 012
变得不像自己。
刺客一直不曾抓到,吴太后虽是无奈,但更担心的还是祁徽,这日又将陈韫玉招去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