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跳就比平时快一些。赵晏清肯定是见过太子了,而自己又去了皇后那里,明宣帝这个时候让她面圣,应该是赵晏清也在乾清宫。
她和画屏说一会再给太后谢恩,跟着内侍往乾清宫去。
此时乾清宫里的大门紧闭着,赵晏清跪在御前,明宣帝脸色并不好。
“你倒是和朕说明白,朕是让你在工部,不是在大理寺,你查什么案?”
赵晏清神色平静,还是刚才那些说辞:“是因那晚上儿子见到被烧死的贾永望,初芙险些受伤,所以才会让人去顺带查了一下。结果就发现火起得有问题,死者身份成迷,就留了个心,后来案中有案,再指向太子。儿子觉得此事有异,今儿才进宫来见了太子。”
“太子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儿子查到的。”
赵晏清没有隐瞒,也不能隐瞒。否则,不能替太子争取一回辩驳的机会不说,还让自己也被父皇怀疑。
“你查到的?”
“是,顺着贾永望身份被确认后查到的,儿子还将查到的事情写给了陆寺卿,希望能让他有助于破案。”
“那你现在跪在朕跟前是要做什么?你去见太子究竟是要做什么?”
明宣帝笑了一声,探究地视线紧紧盯着他。赵晏清朝他磕头,依旧不急不缓地说:“因为儿子怕父皇被奸人做局蒙蔽了,此案父皇也听陆寺卿汇报过。知道隐情的戚嬷嬷有异,被从金陵掳进京城再烧死的贾永望有异,这些事情,不但引着儿子往太子身上查,连同陆寺卿也是被引导着往上查。”
“世上是有很多巧合的事,但这种巧合,儿子还是认为太过了,更像是有人在故意推动。做好一个又一个圈套,让我们往里头跳。”
“那你有什么证据,就能证明太子身份不假?”
这话是真问住赵晏清了,他沉默了下去。
明宣帝眯了眯眼:“说!”
“儿子现在不能证明,所以想让父皇给儿子几天时间。”
“你要帮着太子澄清?”
“是。”
他根本没有思索,铿锵的一字,在大殿里回响。
明宣帝皱着眉,盯着他良久,又问:“太子前些日子让人参了陈家,你这个时候却要为太子澄清?朕倒希望,你真是没有私心。”
赵晏清听着这话心中一凛:“父皇英明,陈家做了什么事,都不会逃过父皇的法眼,清者自清。太子是兄,我是弟,太子是父皇一手培养的储君,身为弟弟的我,起码要为我国以后的明君争一争!”
又是英明,又是神仙法眼,又是夸明宣帝培养出以后会与他一样的明君。
明宣帝要被赵晏清这一顶又一顶的高帽戴得脖子都提不起来。
但有句话确实是戳进了他心里。
起码要为我国以后的明君争一争。
“说得好,就为你最后一句话,朕准你参与查案。”明宣帝神色终于有所缓和,很快就十分严肃,“但朕若是知道你在这里有什么私心,朕绝不会轻饶!”
赵晏清再度磕头领命,外头传来禀报初芙到来的消息。
殿门再度被打开,太阳彻底落了下去,大殿内昏暗一片。在外头候着的张德当即让人掌灯,初芙进殿跪下问安,得了免礼后无声跟赵晏清对视一眼。
她看到他朝自己轻摇头,是不让她说什么的意思。
明宣帝见着她,倒是露了些许笑:“谢丫头去看皇后了?”
初芙再度跪了下去:“是,臣女去探望皇后了,而且还做了对皇后不敬的事。还请陛下责罚。”
赵晏清见她这样,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自己刚才的示意白搭了。她性子怎么这么倔强的。
两人进宫前说好的,他争取机会就行,她什么都不必说。
但初芙不但说了,还很老实的说了:“臣女因为当时舅舅在家中的关系,听到了不该听的。臣女心中有疑惑,且对女人生育的事知道一二,所以抖胆去见了皇后娘娘。”
明宣帝脸上的笑意慢慢敛起,赵晏清看着直在心中呼不好,可已经阻止不及铁了心要说清楚的初芙。
少女清脆的嗓音在殿里清晰无比:“皇后娘娘下腹处有着能证明怀过二次身孕的证据,陛下可以让医女去查实。戚嬷嬷所说,皇后娘娘要因为怕妃嫔有孕,自己无孕,而去借所谓贾春云的腹产子说法就有误。”
明宣帝就有些激动的站了起来,“你说的可是真的?”
“臣女不敢妄言其它,但这一点绝对无误。陛下知道臣女懂些许医理,这证据也十分好分辩,让太医院的人去查一查就知臣女所说是真是假。”
赵晏清也跟着诧异,没想到她说能找出来证据,是真的可以。总觉得她是在安自己的心,结果,她才是深藏不露的那个。
明宣帝当即让张德去喊了太医来,让带着当值的医女。
太医和医女来到后,把自己用来判断的办法说了,得到了太医的赞同,确实是方法。明宣帝当即就让他们去确定此事。
初芙和赵晏清都心中微宽,相视一笑,不想,锦衣卫此时前来。
是太子那边的人审出结果了。
太子身边的内侍和侍卫长都招认不悔,太子确实让他们监视戚嬷嬷不说,还让他们动手造成走水的样子,把戚嬷嬷一家人在半夜里烧死。
不止如此,万鸿羽还在大理寺大牢内审出那个所谓的杀了李双财的凶手,就是太子让人贸认的罪名,是想让案子结束。
而戚嬷嬷还指出来知道贾春云埋在哪里,如若不信她的话,尸骨也能验出来贾春云是否怀孕。万鸿羽当场又问了陆大老爷,得知确实是能验明,如今正要和大理寺人的去埋尸地,挖骸骨验真假。
事情几乎是直转而下,扑朔迷离,明宣帝一颗心起起落落,眼前猛然发黑。
赵晏清和初芙神色也不太好。
如若贾春云的尸骨验出确实也怀过身孕,并有过分娩呢?
那还是不能证明太子的身份。
明宣帝这半日几乎耗费了所有精神,被张德扶着回了寝殿,离开前只跟赵晏清和锦衣卫说了一句话:“三日时间,你们必须查明。”
初芙和赵晏清只能出了宫。
“初芙,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的。”
马车里,赵晏清靠着车壁,闭目养神。但脑海里全是今天的事。
他们才查清一点,马上就有新的证据来推翻,对方落的圈套,太深了。而且到现在,他们对藏在后面的人还毫无头绪。
这一点,只是光想,就让他不寒而栗。
这个人的手段和心计,比太子还可怕。
初芙看着映在帘子上的灯,恍惚了一下,下刻却是说:“我们去找舅舅吧,我一定要亲眼看看那骸骨。”
贾春云、贾永望,这两个死了的人,一直是关键,相反那个戚嬷嬷似乎都不重要了。那个戚嬷嬷是根线,那么这两兄妹,就是线头和线尾,将所以事情牵成线的两点。
“初芙,你今天在父皇跟前的事,我已经不能跟陆寺卿交待了。你现在还去那样的地方……”
“我一定要去,也许去了,我就能想起什么来!”
初芙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漏了。
赵晏清见她面有坚决,迟疑着,她又说:“你不陪我去,我就自己去,反正是要去的。”
理直气壮,根本没他反驳的份。
赵晏清还能怎么样,最终也只有屈服的份,让永湛改了道,朝刚才听到的地方去。
这个时候,陆大老爷跟万鸿羽已经在城西的一处林子在挖骸骨。
这里下余年前就是乱葬岗,不少死在京城又没人认领的尸骨都埋在这,找起来也是件麻烦事。戚嬷嬷记忆力还算好,这么乱挖了几块地后,终于在中心点再翻出一具骸骨来。
陆承泽早已经兴奋地蹲在边上,用帕子包了手,开始捡土里零零碎碎的骸骨。
陆大老爷就没凑这个热闹,准备让儿子都捡起来之后,再细细地看。
陆承泽一边捡,一边高兴地说出各个部位的骨头来。他是晕血,但不晕骨啊,最喜欢干复原这种事了。
不过半个时辰,尸骨总算完整被拼凑到一块黑布上。历经二十年,骸骨已经发黑和腐朽,有好几处都没了,但陆承泽还是大该能判断出来。
“尾椎骨有过击碎,一直未愈合,这是死前受的伤害,和戚嬷嬷说杖责吻合。再有是女子骨盘和男子不一样,女子骨盆上口近圆形,下口较宽大,盆腔短而宽就形容一个圆桶型。这尸骨吻合女子的特征。”
“再有……”
“再有这构连骨盘的耻骨有明显变异。女性未生育骨盆下端是应该是夹起、累似闭合状态,女子怀孕与生产的时候,闭合的耻骨会因受重而裂开,骨盆为了让胎儿顺利生出,也会有改变。但这些现样产后都会有所恢复,而这骸骨的耻骨现在还是呈现裂开的,应该是产后死亡,才保留了生产前的样子。这是生产过的女子骸骨不假。”
在陆承泽还没说完的时候,初芙已经来到,抢了他手中的灯笼一照,就把他想说的说出来了。
——所以这就是贾春云的尸骨不假,贾春云也确实是生了孩子后身亡的。
陆大老爷见到她居然跟到这地方来,气得又想训人,但她却是直接去伸手拽了陆承泽一把:“表哥,你还记得上回我们看到贾永望从巷子里出来,我说了一句,他好面熟。”
陆承泽正懊恼被人抢了话呢,没好气道:“富商不都长那样嘛。”
“不,也有人长那样!”
她终于想起来自己漏了的关键是什么了,她激动得手都在抖,觉得自己可能离真相很近了。不想就被赵晏清一手拽到了身边:“阴气重,不要离那么近。”
也不知道是说她离陆承泽近,还是离那骸骨近,毕竟都在边上。
初芙反握住他的手:“我们进宫去。舅舅,殿下,我们进宫去!我要找到一个人,或者找到那个人了,这事情就能水落石出了!”
陆大老爷和赵晏清都不解,现在进宫也来不急了,宫门就要上锁了。
倒是万鸿羽插了话:“如果谢姑娘有把握,我倒是能让大家都顺利进宫。”他是锦衣卫指使挥,本就能在宫中通行。
“那就拜托了!”初芙二话不说,拉着赵晏清就往回走。
陆承泽知道怪力表妹肯定有什么想法,当即丢了抓过骨头的帕子,要跟着他们挤上车去。求知欲让他忘记了,这可是王爷的车驾。
赵晏清看到他要上车来,想也没想,直接说:“你捡过骨头,离本王远点!”
陆承泽:“……”嫌弃他?
跟在后边的陆大老爷想到初芙说的,齐王喜洁十分严重,忙把儿子给拖走了。
第54章
月色下,初芙一行人奔驰着往皇宫方向去。
马车里已掌了灯, 豆黄的光在颠簸中不时摇曳, 她上了马车后就一直沉默着, 脑海里在整理着所以有事情的关联。
赵晏清看着她偶尔会迸出光亮的杏眸,知道她在想事情,而且是坐得离他有点远的在想事情。
他想去拉她到身边,又怕打断她的思路, 忍了良久,索性自己挪坐到她边上。
但在出神的初芙似乎浑身都长了眼似的,他一靠近, 她就再往边上躲, 总是会留出剧烈在两人间。
赵晏清皱眉,一伸手就将人拉到了怀里。
她躲什么?!
初芙靠到温暖的怀抱中, 不得不抬起头,看到他下巴刚毅的弧度, 无奈地说:“我刚才靠得太近那俱骸骨。”
话落, 他身子似乎是僵了僵, 但手臂却是更用力了。
“你不用提醒。”
连唇都抿紧了。
初芙眨眨眼, 没忍住扑哧一笑:“你现在推开我也没关系的。”
唇线都抿得发白, 还是不自在的吧。洁癖的人走进乱葬岗,已经拿出多少勇气了, 再跟看过骸骨的她紧紧拥着。
真要让她刷新他对自己的容忍度。
“不要说话, 继续想你的。”
赵晏清搂着她, 下巴搁在她头顶, 闻到了她头发上的淡淡清香。被她勾起对迈入那片树林的回忆很快就抛到脑后。
初芙这个时候却不再多想了,而是依着他说话:“你有没有想过,贾春云真的生了孩子,那个孩子去哪里了。”
赵晏清心中一凛,低头对上了她的视线:“你进宫要找的人……不对,贾春云真的生了孩子,也不可能留在宫中。”
宫里怎么可能会有地方能养孩子。
“当时肯定不能留在宫中的。”初芙淡淡地说,看向窗子。
夜晚的风大,帘子被吹得飞扬,夜里的街景看不清,只能看到有模糊的轮廓在飞速往后退。
赵晏清不知道她想到什么,不断思索着这句话。
当时不可能留在宫中,那就是后来进的宫?
贾春云的孩子?
谁?
在赵晏清猜测得惊疑不定间,又听初芙幽幽叹气:“希望还来得急。”
怎么听起来像是暴露了什么。赵晏清张了张嘴,正想问,马车已经缓缓停了下来,是进皇城了。
由于有万鸿羽在,众人十分顺利入了宫,万鸿羽问:“谢姑娘要去哪里?”
“慈宁宫。”
慈宁宫?!
“怎么要惊动太后娘娘!”
陆大老爷忙跟上她的脚步,赵晏清脸色已慢慢变得慎重。
初芙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我找到人再说,若是人还在的话。”
什么意思?
赵晏清这时突然蹲下身:“你上来,我背你跑过去!”
他大约知道是谁了!
陆大老爷就睁大了眼看着堂堂皇子成了外甥女的驾骑似的,真的背着她就往前跑。
万鸿羽忙跟上,陆大老爷和陆承泽也只能小跑着一路。
等到了慈宁宫,宫门早就落锁了,万鸿羽要喊门,却被初芙喊住:“不要惊动,我们翻墙进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