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他眼中的情绪,从诧异到慌乱,然后是愤怒。
为什么要愤怒呢。
常梓彤不想探究,她更愿意听到他亲口说出来的答案:“陆公子,两家长辈如今有意成为亲家,我身为姑娘家说这话可能不知廉耻,但我还是想说。如若陆公子觉得不合适,我就去打消长辈的念头。”
成为亲家?!
陆承泽觉得自己快要被这两天的事打懵了。
他娘亲今儿来,居然是奔着要结亲的念头来的?
而且他被一个姑娘家这样问,他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她还跟自己坦白过去的事,她是受累的那个,因此就那么耽搁了亲事。
陆承泽眼神茫茫然,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他其实也有考虑过自己的亲事,要娶怎么样一个姑娘家,两人以后是否会相敬如宾,是否会和和美美。然后几个孩子,他一直没有嫡亲的兄弟或是妹妹,觉得一个孩子太孤单了。
他要在面临给答案的时候,却在天马行空的想。想着想着,曾幻想过多次的妻子形像,在朦胧一团中化作了眼前的常梓彤。
她朝自己笑,还有大声说自己是骗子的时候,若是他惹她生气了,她就那样大声喝斥自己吧。
陆承泽想着,首回对成亲一事有了憧憬。
常梓彤见他只是对着自己出神,笑容就有些勉强了。她踌躇了会,又扬起笑说:“陆公子,我发现自己喜欢上你了,是不是好奇怪。我说这些,知道你会有抵触的,但我觉得如果有缘能做夫妻,就不该有事情隐瞒着。我……我真是太不知羞了。”
说着,她笑着的眼眸慢慢有了泪花,到最后不能自抑,也不敢再听他给的答案。转头就跑走了。
陆承泽想要去喊住人,可她跑走得太快,常大公子一直关注着这里,见妹妹转身就跑也跟了上去。陆承泽更不好跟过去了。
直接离开常家,陆承泽都没有再见到常梓彤,石氏也察觉到不对,因为她邀请常大夫人再到家里来的时候,被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
两人不是已经已有准备要结通家之好了吗?
石氏有些心惊和郁闷的离开,母子俩都没发现常梓彤其实就站在远处,目送他们离开。
常大公子在送人离开后,问妹妹:“他也没有说拒绝,你这就决定了,是不是不太好,万一错过了呢?”
“没事,左右有大哥养着我呢,再不成不让爹娘担心,找个人品信得过的嫁了就是。大哥你也有同僚不是?”
常大公子叹气,他的那些同僚,哪个不是想高攀别处。都嫌弃他妹妹呢,不然他早给妹妹找个如意郎君了,可他转念一想,笑着说:“如今爹爹是副指挥使了,肯定能给彤彤找个如意郎君的。”
即便是要来攀附他爹爹的,他们只要不倒,也能给妹妹在后头撑腰。只是,他们还是希望妹妹能找到一个对她真心的。
世事两难全啊。
就当常家人都明白这亲事是结不成的时候,陆承泽与石氏坐着马车走到了半路,石氏抿着唇想问儿子怎么回事,却见他突然站了起来敲车壁。
“回常家!”
车夫听到应声,石氏大惊:“你要回去做什么?!”
陆承泽脑海里还有些乱,都是常梓彤的话,还是她最后说的那句喜欢。如今听到娘亲这么一问,他本还乱糟糟的思绪瞬间不见了,从来没有如此的清明过,他跟娘亲一字一字,铿锵有力地说:“回去提亲!”
石氏险些被吓得要从马车里滚出来。
但母子二人最后还是回到了常家。
常大夫人诧异迎出来,已经换过了一身轻便的衣裳,听到母子俩折回,连衣裳都没有时间再换。
她看着一前一后走来的母子,有些忐忑,不知道这是要做什么。
“陆夫人,可是有什么遗落了?”
常大夫人正试探地询问,就见身如玉树的少年郎一撩袍子跪了下来:“常夫人,我要求娶三姑娘,还请您成全。”
儿子的表现让石氏直想悟脸,老脸火辣辣的,也只能硬着头皮在边上说项:“常夫人,是我没教好儿子,让他这样冲动行事,连最基本的礼节都没有准备。只是他性子倔,我若是不跟回来,怕他做出更叫人难堪的事来。”
常大夫人是真被吓到了,站在那里都在哆嗦,还是心腹丫鬟大着胆掐她一把才回神。
她忙去把还跪着的陆承泽要扶起来,嘴里说着你起来再说,哪知道陆承泽真是倔成一头牛,仍旧高声喊道:“常夫人,还请您成全。我一定不会亏待三姑娘的!”
常大夫人都要急得晕过去。
女儿已经被人说三道四了,她现在是要应允,但也不能就这么应了啊。
常大夫人就去拉他:“你先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
石氏也知不能再叫儿子傻不拉几的了,看常夫人的神色,其实是欢喜的。索性添把火,直接抬手就拍到儿子脑后:“你个蠢的,你起来好好说,常夫人才能跟你商量着!”
陆承泽知道听娘亲肯定没错,这会倒是直接就站了起来,高兴地看着常大夫人。常大夫人松一口气,见到他脸上的笑时,眼眶却红了。他们都以为这亲事就那么过去了,结果人家为了求娶还折回跪在她跟前。
她心有感触,忙抬手去抹了泪花,请了母子俩进去。
常梓彤此时正在屋里默默叹气,她觉得自己也许不说那些话,估计这亲事会更顺利吧。
她算不算亲手把自己亲事给毁了呢?
她趴在妆台上,伸了手指戳上边摆着的一对陶瓷娃娃。
一个小丫鬟却是突然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说:“姑、姑娘!陆家公子回来提亲来了!”
“你说什么?!”
“陆家公子回来提亲来了,还往这里来了!”
小丫鬟话音才落,帮着陆承泽引路的丫鬟也跟了进来,她是常大夫人的心腹丫鬟,笑吟吟地说:“姑娘,您出来见一见陆公子?他说有事必须要当您的面说。”
常梓彤这才相信是真的,慌乱的理衣裳,又去照镜子看自己的发髻。
丫鬟都笑着推她往外去:“姑娘这样就很好,可不能叫陆公子等久了。”
常梓彤就那么被带出了屋,陆承泽站在她养的冬青前,长身立玉,英俊潇洒。
他当即迎了上前,十分认真地说:“三姑娘,刚才还没能回答你。你本就没有错,错的是世人对你的枷锁,所以你不必要为以往的事情挂怀。我……我娶你,他们不懂得你的好,是我的幸运。”
是的,他的幸运。
但凡有一个接触过她,去了解她的男子,估计都为倾心。但他幸运,成为这一个男子。
喜欢上一个人真的说不好,就如同他一样。
其实在汇福楼的时候,他可能就已经心动了。
常梓彤听着他的那句幸运,泪眼婆娑,脸上却是甜甜地笑。
——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
她也是幸运的那一个。
—后记—
多年以后,陆承泽被五岁的长子问:“爹爹,娘亲说当年她用十一两银子把你买了。那时爹爹很穷吗?”
陆承泽梗着脖子,拿出父亲的威严说道:“胡说,那是为了你娘亲的面子,你爹我才承认的。”
一道女声就从父子俩背后传过来:“纠正一下,其实是一两银子,买你爹爹是一两银子!”
陆承泽:“……”
当年怎么会觉得她其实很温柔的呢?
明明比宫里那怪力表妹还黑心!
“娘……抱抱。”常梓彤怀抱里的女童张着手朝陆承泽喊要抱抱。
陆承泽见到才刚满岁的女儿,心里就软成一团,再看看梳着妇人发髻的妻子,望着自己的眸光永远都温柔缱绻。
他去伸手将女儿抱到怀里,耐心的教她:“喊爹爹,爹爹……”
他的妻子,一直都很温柔。
第104章 番外:帝后(一)
明宣三十八年二月二日, 明宣帝宣布退位,尊为太上皇。其四子赵晏熙登基为帝, 尊为明和帝,其嫡妻谢氏尊为皇后,母仪天下。
新帝登基, 不少朝臣皆担心权力更迭, 一朝天子一朝臣, 都夹紧尾巴做人。
不想新帝并未有更换朝党的动静,继续沿用太上皇留下来的一应老人。老臣们心中感激, 越发忠君, 恨不得都到新帝跟前赌咒发誓,死而后已。
朝堂平静, 又缝战事平息, 举国一片平和向荣之景,不少学子都作诗颂赞新帝。
这日,初芙从送进宫来的本子上, 光是看夸赞赵晏清的诗词就看到了五六首, 忍不住笑出声。
读书人拍起马屁来真是十分的溜,字字诚恳, 感天动地!
赵晏清中朝议事归来, 进了寝殿才找到倚炕上的妻子, 正抿着唇, 眼眸里都是笑意。
“这是见到什么高兴的事了?”
初芙闻声要下地, 却被他走快两步, 一把将人抱到怀里,跟她一块儿窝到炕上。双脚一蹬,随意把一双靴子蹬掉在地上。
那样子哪里有一点儿的帝王之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家的纨绔公子。
初芙还抿着唇笑,眸光似水,柔柔地映出他的面容。赵晏清最爱看她这样笑,最爱看她凝视着自己,眼里只有自己,心中一动便亲了上去。
他才低头,初芙就抬手推他:“别挤着孩子了。”
炕上她一个挺好,他身形修长,一挤就显得小了。
赵晏清有些懊恼,但底坐直了些,将人圈到怀里,一只手搭到她还不显的小腹上:“今天胃口可还好?他闹你了没?”
初芙失笑:“这才两个月,他上哪闹我去!”
“这才两个月,就折腾得你食不欢,还没闹?”
本来怀孕初期就是会有这些症状的,他又在强词夺理,何况她相对于别人来说已经很好了。她表嫂初孕时,连喝水都吐,她不过是不能闻太过油腻的东西。
结果孩子他爹一直嫌弃娃闹腾。
初芙想想都替孩子冤枉。
她索性不接话,睨他一眼。
本是嗔怪的表情,结果又不知道怎么勾着他了,上刻还规规矩矩的人,下刻还是将她扑倒在炕。一手护着她的腰身,结结实实亲了下来。
帝后恩爱,满宫皆知。
站在内室的宫人一见帝后又如胶似漆黏在一块儿,忙红了脸退出去。
初芙被他吻得喘不过气来,都要以为自己快憋过去的时候,他终于撑起身,眸光幽幽看着她。
那样的眼神,就跟是饿久了的狼,她是一块肉,恨不得就那么将她生吞活剥了。
这种带着侵略性的目光看得初芙浑身发软,心跳一下比一下重。
以前他要做点什么的时候,总会这样看她。都成亲那么多年了,他一沾上她就跟染了毒瘾似的,对她的热情仿佛永远不会消逝。
“不能。”她软着手去推他。
赵晏清低头又在她眉心轻吻,声音沙哑:“不过是想看看你,想哪里去了。”
初芙脸颊微热,瞪他。
鬼才信他没动心思,突然又想耍坏,伸了裙下的脚去蹭他,很满意地听到他抽气声。
让他撒谎。
“别动。”
“你又不想。”
她皎洁地笑,像只小狐狸,而且从来都是大胆的,只着绫袜的双足一点点蹭着他腿侧。
“初芙。”他不得不伸手去抓住,翻坐起身,语气里充满了警告。
初芙一点都不怕,反倒笑了起来,眼眸弯弯,带着挑衅成功的得意。
赵晏清见要笑作一团的小娇妻,除了叹气还能怎么样。她就一点儿也不怵他,而他也舍不得吓唬她,只能是夫纲不振了。
他重新将人搂到怀里,跟她说事:“父皇搬到行宫,好在皇祖母愿意留在宫里陪我们,三月底是皇祖母的千秋,我们大办吧。”
“好啊。近几年户部压力大,就连父皇的万寿都是极简单的,正值又是你登基的头一年,大办吧。老人家也高兴,到时请父皇回宫。”
她知道太上皇每七日都会召了太医去问她身体的事,虽然她有些压力,但也知道是关切她。
其实赵家人并不像她知道的一些帝王家那亲,真正的冷漠无情。
赵晏清嗯了一声,又说道:“还有兄长。我们也让兄长回京吧,五月是父皇生辰。”
初芙搂着他脖子:“若是康王殿下也愿意回京就好了,世子已经一岁了吧,能受得住奔波吗?”
“不行就劝他们在京城留两年。父皇放他到甘肃,是罚他戎守,如今四海升平,敌不敢来侵,父皇应该也不会反对的。”
老人那么盼着他们的孩子,同样也应该想见见兄长的孩子。
“如若康王殿下愿意留京,还能在行宫陪陪父皇的。”
初芙和他想到一块去了,赵晏清心里烫贴不已,他的妻子向来是明事理识大体的。
“初芙,有你真好。”
皇帝陛下又煽情起来,逗得初芙直笑。两人耳鬓厮磨半晌,赵晏清就被内阁几位阁老请走了,近年来是天下太平,但朝中近来兴修水利,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初芙起身送他到殿门口,又被抱着一通狼吻才算离开。
歇了午觉起来,三公主噔噔就跑来求见,小脸气成了带褶子的包子,一见皇嫂就开始吐苦水。
“皇嫂,您可不能不知道,外头的那些姑娘都在怎么说您。说您善妒呢,有了身孕还让陛下后宫空虚,就是仗着您娘家的权势独宠。还有人说得更过份,说什么先前陈太嫔是什么下场,陈家是什么下场!”
苏叶在边上听得直头皮发麻,不但是外边那些人的恶言,还有三公主在这个时候来挑火。
她们娘娘正怀着身孕呢。
苏叶朝三公主使了好几个眼色,但小姑娘根本没反应过来,还在那里气氛地说:“下回若是撞我跟前来说的,看我不狠狠收拾她!明明是皇兄离不得皇嫂,那些人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