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晴笑，想了想问：“你一个人照顾他，会不会有时也觉得很累？”
叶铮摇头，笑道：“与其说是我照顾他，不如说是我们相互陪伴，他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顿了顿，问，“你呢？”
江晴不知道他这句“你呢”是问的什么，只下意识回道：“我没有亲人了。”
没有亲人，所以也就没有寄托，所以把自己的人生交付给了周嘉木。
叶铮笑：“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陪着自己一辈子的其实也只有自己，所以最重要还是做一个自己喜欢的人，为了自己活，而不是别人。”
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些奇怪，江晴不由得怀疑他意有所指。瞬间怔忡之后，她抬头看他，可是在他的眸子里，看到的却是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自己。
她心慌意乱地闭上眼睛。
而就在此时，叶铮覆上前吻上她，低声呢喃：“其实为了自己活，比为了别人活要简单得多。”
江晴脑子一片混乱，承受着这个温柔的吻，那些积攒很久的念头，呼之欲出，眼见着就要破土。
要为自己活！
为自己活！
第27章
江晴素来有些认床，但这个晚上在叶铮的床上, 却睡得极好, 别说是噩梦, 好像连梦都没做, 一觉直接睡到了大天亮。
“几点了？”睁开眼睛时，有阳光从窗户射进来, 她下意识用手盖住眼睛, 问身旁坐靠在床头的叶铮。
叶铮抬起手腕看了下：“八点半。”
“这么晚了？”江晴一骨碌坐起来, 发觉身体有些酸软，昨夜的画面不由得浮上脑海。
因为想着隔壁有个纯洁的叶飞，昨晚做的时候, 她一直压抑着声音，偏偏叶铮还故意刺激她，后来实在忍不住, 干脆蒙在被子里, 那种生生憋着的感觉，比跑了一场马拉松还累, 也难怪睡得这么沉。
她揉了揉眼睛：“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叶铮转头笑着看她：“我猜你今天没什么重要的事, 就让你多睡会儿。”
“今天不值班？”她问。
“上午不用。今天周六, 是小飞看影片的日子, 我在家陪他。”
两人正说着, 外面三声富有节奏的敲门声。
“马上起来。”
“小飞？”
叶铮点头：“催我们起来吃早饭呢！赶紧起床吧。”
江晴：“他做早餐？他不知道我在吧？”
叶铮：“应该知道，你鞋子在门口呢！他每天六点起床，会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卫生。”
江晴想着, 难怪兄弟两人住的家很干净，原来是有个勤劳的弟弟，她失笑：“还真不是你照顾他。”
两个人穿了衣服出门，叶飞已经在餐厅摆放餐具，江晴遥遥朝他打招呼：“小飞早！”
叶飞一如既往地低头做自己的事，没有回应她，也似乎对她从自己哥哥房间里走出来没有什么反应。
江晴朝叶铮扯了扯唇角，叶铮只是挑眉笑。
两个人洗漱完毕，来到餐厅，餐桌上已经摆了三份餐具，显然叶飞给江晴准备了。
很简单的早餐，煮鸡蛋、小米粥、一盘子煎饺应该是从外面买回来的，外加两小碟咸菜。比起江晴这些日子在酒店吃的早餐，这些真的是简单廉价的食物，却散发着浓浓的居家烟火味。
她在餐椅坐下，笑道：“很丰盛呢！谢谢小飞。”
叶飞面无表情坐在她对面，开始低头吃饭。
江晴对他的反应已经习以为常，只是笑着看了看旁边的叶铮。
叶铮挑眉一笑：“开吃吧！”
叶飞最先吃完，将碗筷放好，就去了客厅找碟片准备看片子。
江晴将一碗粥喝完，见叶铮起身准备收拾，笑：“你们俩分工还挺明确的嘛！我来吧！”
“不用！”叶铮笑，又轻描淡写道：“他这样的孩子，做任何事都是训练出来的，基本上都属于机械重复的行为，比如哪天做饭，哪天洗碗，他记住后，就会一成不变地按着这个来，要改变的话，又要花时间训练。”
江晴道：“都是你教的？”
叶铮笑着摇头：“那倒不是，我爸妈过世前已经将他教得很好，有足够的自理能力。跟我住在一起，我就是根据我的生活和工作规律，调整一些他的习惯。”他顿了顿，“来云泽生活后，他的行为已经没那么机械了，比从前好沟通了一些。”
江晴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他刷碗，笑：“我觉得他特聪明。”
“嗯，过目不忘。”叶铮轻笑了一声，“如果不是这样，现在应该上清华了。”
江晴想了想，试探问：“你在云泽生活，是因为小飞吗？”
叶铮默了片刻，笑着道：“一开始算是吧！我父母过世后，他状态很糟糕，自理能力严重退化，还偶尔有攻击性。”说着转头，用自己湿漉漉的手指撩开头发，露出一块不大不小疤，“我额头上这个就是他当时用我的烟灰缸砸的，我外婆也就是你吴老师知道后把他接到了这里。大概是从小被我妈带着来这里度假，他特别喜欢大海，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渐渐有了好转。我那时要工作，每个周会来看他们，毕竟一个老太太一个自闭儿，也不放心，后来来多了，就舍不得离开，干脆在这里住了下。”
他语气轻松随意，并没有任何惆怅感伤，但江晴的心中还是有些发酸。父母双亡，剩下一个自闭症弟弟，人生遇到这样的变故，意味着余生被捆绑。然而她并不需要去问当时的他有没有迷茫无措过？因为看得出他并未被生活所困，仍旧自在从容。
叶铮洗完碗，将手擦干，转身走过来：“上午有事吗？没事跟我弟一块看片子。”
江晴的手机一直关着，她知道周嘉木早上起来后肯定找过她，不过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不去想自己有没有勇气挣脱，也不去想和叶铮的关系到底如何定义，此刻只想待着这栋小楼里。
她点点头：“中午才有事。”
叶飞已经将碟片放进DVD，好整以暇在沙发坐定，还将旁边的靠垫摆放好，显然是为叶铮和江晴留的。
江晴坐下，隔着叶铮问:“小飞，看什么片子？”
叶飞没回答她，但伸手往电视屏幕上指了指，片头已经打出名字——《千与千寻》。
叶铮无奈地摇摇头：“你就这么喜欢这动画片，这都看过多少遍了？”
江晴道：“没事，我还没看过呢！”
江晴很少看电影，这部有名的日本动画片，她也只是听说过，并没有看过。
“行吧！”叶铮笑着点头，“就跟你们俩再看一次。”
电影正式开始，叶飞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旁边的两个人也就老老实实不说话了。
因为没看过，所以江晴看得还算津津有味，毕竟是大师的片子。
结束的时候，叶铮开口问：“喜欢吗？”
江晴点头：“挺好看的。”说着抬起腕表看了下，“快十二点了，那我就先告辞吧！”
她站起身，笑着朝叶飞道：“小飞，姐姐走了，谢谢你的片子，下次再来和你一起看。”
叶飞难得转头看她，脸上仍旧没有表情，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也仍旧是没有被污染的纯真，
他一字一句开口：“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江晴微微一怔，想起是刚刚电影里的台词，只是心头像是被戳中了什么一样，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良久才转头看向叶铮：“那我走了！”
叶铮点头，送她到门口，笑道：“随时欢迎你再来。”
江晴转头看他，笑了笑点头：“好。”
他转身走了几步，叶铮又在后面道：“江晴，我就在这里。”
江晴脚下停顿片刻：“嗯。”
然后继续往前走。
回到酒店，大堂经理迎上来道：“江小姐，周总说你回来了去他房间找他。”
江晴点点头：“知道了。”
乘电梯上到十楼，踩着地毯来到隔壁房门前，江晴愣了半响，才敲门。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周嘉木戴着眼镜，想必是在工作。
“去哪里了？一早上敲你门就没在。”他语气平淡，倒不像生气。
好像他在她面前从来没生过气，像是织了一张温柔网将她网在其中。
“我醒得早，出去逛了会儿。”
周嘉木上下打量了下她的衣服，还是昨天那件裙子，但他没戳穿她的谎言，只笑着道：“你准备一下，客人很快要到了。”
江晴点头：“好的，周总。”
周嘉木笑了笑，没再说话，只看着她转身进了隔壁的房间。
*
今天招待的这两位贵客是周嘉木两个很重要的生意伙伴，江晴以前见过好几次。
中午是接风洗尘宴，下午则陪着一起打麻将，晚上喝酒。
她在应酬上从来游刃有余，只是在晚上的酒桌上，当她陪着喝了几杯酒，看着几个男人谈笑风生，渐渐口无遮拦时，忽然就忍不住反胃恶心，她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这是她第一次喝酒喝到呕吐，几乎是将苦胆水都吐了出来。但她知道并不是因为酒精的刺激，而是对这种生活的反胃。
趴在卫生间的盥洗池吐了很久，才直起身。
水流哗哗的声音，将秽物冲走，而镜子里的人脸色一片苍白。
她脑子里回荡起叶铮叶飞的声音。
叶铮说：要做自己！
叶飞说：不要忘记自己的名字！
她低下头洗了一把脸，冷水的凉意让她清醒了几分，她知道自己必须做出抉择。
一个枯萎至死，或者绝地重生的选择。
她站起身，深呼一口气，看了眼镜子里的人，转身出门。
周嘉木不知何时站在外面，看到她出来，眉头微微蹙起：“怎么样？不舒服吗？”
江晴点头：“胃有点难受。”
周嘉木道：“不舒服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那你回去先休息，我安排好那两人，再去看你。”
江晴：“嗯，你也别喝太多。”
周嘉木笑了笑：“我有分寸的。”
回到房内，江晴打开笔记本，登上公司的网站后台，下了一份辞职信模板，打印出来，将空白栏填好，最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从十七岁到二十七岁，过去这十年不属于自己的人生，是时候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骚瑞~太迟了，明天会早点更新~
第28章
周嘉木回来很晚，敲门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你怎么样？”周嘉木站在门口。
兴许是喝了点酒, 他脸上些许的红晕, 但眼神还算清明。
江晴道：“已经没事了。”
周嘉木点头：“那你好好休息, 明天再说。”
“周总！”江晴忽然唤了他一声。
“有事？”
江晴折身走进房间, 周嘉木也跟了进去。她拿起桌上的辞职信递给他。
“什么？”周嘉木接过来，低头看去, 然后眉头就微微皱起, “辞职信？”
江晴点头：“希望周总批准。”
周嘉木抬头看她, 素来温和的表情，多了一份少见的冷沉：“为什么？”
江晴犹豫了片刻：“就是……不太喜欢这份工作，想过正常一点的生活。”
周嘉木将手中辞职信丢回桌上, 扯了扯唇角：“你觉得现在的生活不正常？”
江晴道：“也不是，我一直很感激周总，如果不是你, 我当年早就辍学, 奶奶也不能多陪我两年，如今可能只是个小打工者, 还过着需要为钱操心的生活。”她顿了顿, “只是我现在的职位与我的资历能力并不匹配, 公司里的人很多都不认可, 几乎所有的人都认为我做到这个职位, 是因为我是你的情人……”
她还没说话，周嘉木已经冷不丁打断她：“那你是吗？”
江晴怔了下，摇头：“我很感激周总, 但绝没有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
周嘉木轻笑一声，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抬头看向她：“所以你在乎那些流言蜚语？”
江晴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份工作不是太适合我，想换个生活方式。”
周嘉木放在桌面上的手，无声地敲了敲，过了半晌才开口：“过去这些年确实是让你受了不少委屈，但我也是身不由己，早几年我在公司里的地位不稳固，你努力帮我应酬打理各方关系，知道你不喜欢那样，只是为了报答我，但我也都默许了。至于任凭我和你之间的流言散播，难道你看不出我是为你好吗？那些客户如果不是以为你是我的人，你觉得你能从那些酒局全身而退？而不是被心怀不轨的吃干抹净？”
江晴低着头，表情掩盖在灯光的阴影中，看不出在想什么。过了半响才低声道：“我很感激。”
周嘉木笑了笑，不紧不慢道：“刚刚认识你的那几年，你把我当做一切，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我真得特别怀念。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开始变成表面上仍旧把我当做一切，但心里却不以为然，甚至抵触？你别否认，我能感觉到的。”他默了片刻，“我想想，是佳茗离开后吗？”
江晴像是被刺了一下，猛得抬头看他，脸色有些怔忡般的发白。
周嘉木勾了勾唇，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当年的事，是我做得太过分，但我是真的身不由己，你也知道，只要佳茗在周正，我就永远出不了头。他是我弟弟，我从来没想要对他怎么样？只希望他拿着股份当富贵闲人就好，开开心心生活，我养他一辈子也甘愿。我没想到他会不告而别，从此音信全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