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荔箫
时间:2018-06-14 10:07:15

  于是,四月廿二的时候,叶蝉细细地把谢迟的这些想法都跟母亲说了。叶甄氏乐不可支:“这么回事啊?”
  叶蝉点点头:“所以你们就……依了他呗?”
  叶甄氏立刻答应:“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和你爹说去!”
  就这样,关于笄礼“主人”的争论,可算在笄礼的前一日定了下来。四月二十三当日,叶蝉在天刚亮时就被拖下了床,迷迷糊糊地去沐浴更衣。
  行笄礼之前,按规矩应该穿象征孩童的采衣,可她到底嫁了人了,又还有别的府的命妇要来观礼,穿采衣不太合适,就提前定了一身未婚姑娘也能穿的交领襦裙。
  说白了就是……料子更和软些,颜色更粉嫩些,绣样简单娇柔些。叶蝉换好之后,在心里啧嘴说,装嫩啊……
  然后她坐到了妆台前,梳头。
  其实打从嫁人之后,她就都是用为人妻该用的发式了,但今天不行,加笄之前她得梳个小姑娘的发式。按本朝的规矩,妇人的头发是要尽数盘下去的,姑娘家则可以散一半在下面。
  叶蝉由着青釉和红釉一起摆弄她的头发,偶尔冲着镜子打个哈欠。又一个哈欠之后,她发现谢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倚在床上侧支着额头看她。
  等她梳完头从妆台前站起身,他突然伸手:“来。”
  “嗯?”叶蝉朝他走过去,离着还有几步的时候,他又打了个手势:“转个圈。”
  “干嘛?”叶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啧了声嘴,再度要求道:“转个圈。”
  她就迟疑着转了个圈,转完又自己看了看身后,以为是裙子上粘东西了。却听谢迟悠悠说:“原来你未出阁时是这样啊。”
  “……?”她傻乎乎地在想,差别很大吗?他又一声笑:“现在我们算青梅竹马了。”
  见过姑娘未出阁的样子的,多是儿时一起玩闹的旧友,便是所谓的青梅竹马了。
  他这话显然是情话,叶蝉双颊蓦地蹿红,戳在那儿半晌不知怎样才好。
  辰时,受邀前来的命妇们陆续到了,叶蝉的母亲作为主人去迎,命妇们向她道喜,然后由叶蝉差出去的婢女往正院请。
  八王世子谢追的世子妃忍不住嫉妒:“我今年也是及笄之年……”
  她说这话自是压低了声,可领路的白釉还是听见了。白釉有些尴尬地往这边看了一眼,旁边七王府的世子妃赶紧一握弟妹的手,打圆场说:“你出嫁之前不是行过笄礼了?这礼可没有行两次的。”
  八王府世子妃:“……”
  这理儿没错,可还是觉得人比人比死人。勤敏侯夫人补个笄礼不是紧要的,可这说明勤敏侯对她上心啊!再看看自己那边……
  呵呵,侧妃的身孕三个月了。
  辰时三刻,笄礼准时开始。
  从初加初拜到三加三拜,看着没什么,其实还挺费体力。三拜起身后叶蝉禁不住地一阵头晕,心里有点叫苦——早上起太早了,吃早饭的时候根本没胃口,就喝了两口粥,现下饿狠了。
  好在,三拜之后的醮子一步,是喝酒和吃饭——当然了,按理来讲只是象征性地抿一点、吃一口。
  青釉先端了酒上前,是很柔和的果酒。叶蝉抿了一点则罢,然后就盯着那碗白米饭被兰釉一步步端到面前。
  在人饿狠了的时候,白米饭很容易变成极具诱惑性的东西。在氤氲的热气里,米饭原由的香味会显得格外勾肚子里的馋虫。
  于是,坐在廊下观礼的谢迟就看到叶蝉非常温柔端庄地拿起了瓷匙,舀进了米饭,然后尽可能地往深里舀了一点、又多舀了一点……
  舀起一大勺饭之后,她仗着衣袖宽大,抬起左手一挡,一脸严肃地把米饭吃了进去。
  谢迟:“噗——”
  他示意刘双领近前:“赶紧去趟小厨房,让厨房备些吃着舒服的东西,笄礼一完马上端进屋去。”
  刘双领一揖,立刻去小厨房传话。小厨房的陈进近来混得听得脸他知道,二人又一个是后宅的厨子、一个是君侯身边管事的,没什么利害冲突,刘双领便乐得结个善缘,对这个陈进格外客气,一口一个“陈公公”。
  陈公公被他叫得发怵,就也客客气气地叫他刘公公。俩人又相互作了半天的揖,刘双领可算得以把事情交代妥了。陈进大大方方地应下,刘双领正要走,又被他一拽:“刘公公您等等。”
  “怎么着?”刘双领回过身,陈进瞧瞧厨房里正忙着的几人,把他请到了外间儿:“求您个事儿。一会儿这膳做好了,您亲自来端一趟,成不成?”
  刘双领锁眉:“怎么个意思?”
  陈进就跟他嘀嘀咕咕起来,说自己觉得院子里近来的氛围不对劲,青釉红釉那四个原本的大丫头,和青瓷红瓷那四个宫里出来的明里暗里斗气呢。哦对,或许还得加上新来的那位侍妾减兰。周志才等四个宦官倒都还没什么动静,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没机会往夫人跟前凑。
  刘双领听完,眉头锁得更深了:“你是觉得有人要害夫人?”
  “……那倒不是。”陈进说道,接着又摇头,“不对,也不是不是,就是我说不好。我只是觉得万一呢?您想啊,平常戒备倒都还严,菜端上去之前都有人先试,可今儿这不是里外里都又忙又乱吗?万一出个岔子……是吧?”
  陈进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既然还没摸清几方到底都是怎么个意思,那就还是先防备着为好。
  刘双领一听,这才发觉陈进也够精的。
  陈进这想法一点错都没有,不过,刘双领也是个人精。
  他首先想到,自己不可能一直帮夫人盯着正院的问题,正院的事还得正院解决。那怎么解决呢?首先自是得让夫人知道这些个事儿。
  刘双领心下琢磨了几番,叫过来三个手下,交待了几句,叫他们即刻去办。
  于是,宫女里面领头的青瓷、原本的侍女里最得脸的青釉、还有侍妾减兰都同时听到吩咐说:“一会儿笄礼一结束,麻烦您到小厨房取膳给夫人端过去!”
  而刘双领自己去找了正院里的掌事宦官周志才。他们几个最近不还没出头么?正好。
  他告诉周志才说:“笄礼一会儿有一步,叫聆训,你知道吧?”
  周志才点头:“知道啊。”
  刘双领努努嘴:“聆训之后再加个字,笄礼就结束了。一会儿夫人一开始聆训,你就到小厨房提膳去,跟陈进说是我叫你来的,记住没有?”
  周志才一听,这是给他在夫人跟前露脸的机会啊?当然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对刘双领千恩万谢。
  巳时三刻,笄礼结束。在叶蝉的母亲与下人一道引着前来观礼的命妇去厅里小坐歇脚,好让正院设席布菜的同时,几个姑娘好巧不巧的在正院后院里的小厨房前碰了面。
  几人互相一瞧,青釉睃着青瓷先开了口:“今儿你不是不当值么?我来提膳。”说着就拉着红釉要往里走。
  “哎哎哎哎哎——”青瓷把她拦住,“别了,今儿这是我的差事。您伺候夫人一上午了,歇歇吧。”言罢一拽蓝瓷,也要进屋。
  减兰比她们拘谨一些,可进府的这些时日,既见不着君侯也见不着夫人,她也着急,便也上前了一步:“两位别急,今天我来,我……”
  “有你什么事儿!”青瓷厉声而喝,看看减兰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她就愈发忍不住刻薄,“今儿是夫人的好日子,你往跟前凑什么凑?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出身,还真当自己沾个妾字就是府里的姨娘了?”
  “你……”减兰当然觉得委屈,她下意识地抬眸一瞪,青瓷也在气头上,想都没想扬手便打。
  啪地一声脆响,四下里都静了一静。减兰惊怒交集地望着青瓷,连青釉都急了:“你怎么打人?!”
  青瓷自己也有点懵,可想想减兰这个不尴不尬的身份,她的底气又足了起来。
  她想,闹到夫人跟前她也是不怕的。减兰进府这么多天,夫人都没让她侍奉君侯,明摆着是不打算提拔她。
  那既然如此,夫人大概也乐得寻个由头,直接把减兰打发走吧?
  前头的卧房里,叶蝉回屋就咣叽栽到了床上,然后就叫白釉给她端点心来。白釉打开橱柜,端了碟豆沙酥,还没走到她跟前就让谢迟伸手给劫走了。
  谢迟把豆沙酥交给刘双领,伸手拽叶蝉的胳膊:“起来起来,吃什么点心?给你备好膳了,喏,你看一眼。”
  叶蝉有气无力地被他拉起来,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向不远处罗汉床,这才注意到榻桌上不知何时已摆好了几样吃的。
  她立刻窜了过去,见面前是一碗瞧着不错的汤粉,执箸便挑。然而鱼汤的鲜香刚扑上来,就见周志才进了屋。
  周志才躬了躬身:“夫人,后院里……打起来了。”
  “啊?”叶蝉觉得不可思议,“谁和谁打起来了?”
 
 
第47章 
  打起来了?!
  连身为“始作俑者”的刘双领都吓了一跳。他只是想一点点激化她们的矛盾,可没想到一下就会闹到这么大。
  他正愣着神,谢迟看了过去:“先押起来,迟些再说。”
  一会儿院子里还要设宴待客呢,现下没工夫搭理她们。再说……
  他噙着笑在叶蝉对面坐下:“你快吃。”
  “……哦。”叶蝉蓦地回神,赶忙继续吃粉。
  鱼粉其实是南方过来的吃法,但叶蝉长大的江南又并不这么吃。
  在南方,鱼粉多用江鲢,因为鲢鱼足够肥嫩,刺也少。可洛安吃不着江鲢,这鱼粉里放的就是普通的鲈鱼,倒也还算鲜美。
  这粉也有些特殊,口感格外的绵软,吃到胃里会特别舒服。暖融融的汤里有几样时令蔬菜,还有几个鱼丸虾丸,另外还洒了几颗花生米。
  叶蝉吃得开心,可在她吃到一半的时候,外面已经开了席。她便有些着急,想赶紧出去,别让宾客们觉得怠慢,又喝了两口鲜汤,就匆匆地漱口擦嘴:“让厨房再备一碗,一会儿忙完了端来。”
  谢迟失笑,可也帮不了她。外面的宾客都是女眷,他没法替她招待去,只能由着她忙。
  直至午时末刻,宾客们才陆陆续续地走了。叶蝉先将爹娘送去了他们的住处,然后自己折回来吃粉,吃完原只是想躺着歇会儿,却不知不觉就睡了一个时辰。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谢迟正闲闲地在隔着被子给她捏腿,于是缩了缩,打着哈欠问:“打起来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没问,你自己问。”谢迟板着脸,很认真地告诉她,“你都及笄了,好么?”
  叶蝉:“……”
  她于是正正色,微昂着下巴,让刘双领把人押进来。
  等人押进来她定睛一瞧:青釉、红釉、青瓷、蓝瓷、减兰?
  她的头一个感想是:侍女、宫女、侍妾都有,你们打得挺热闹啊?
  叶蝉清了清嗓子:“说说吧,怎么回事。”
  五个人都跪在那儿不吭声,叶蝉又问:“谁先动的手?”
  这回青釉说了:“青瓷先动的手。”顿了一顿,又纠正道,“只有青瓷动了手。”
  叶蝉看过去:“青瓷。”
  青瓷立刻指向减兰:“她、她想勾引君侯,奴婢……”
  “我没有!”减兰十分惶恐,“奴婢没有!就、就是有位公公吩咐奴婢去取膳,奴婢就按吩咐去了,奴婢没别的想法!”
  这话一出,气氛立时变得有点怪。三个人好似都怔了怔,然后青釉锁眉道:“奴婢也是……听了一位公公的吩咐,去取膳去的……”
  青瓷已然感到诡异极了,然而暂时也只能说:“奴婢也是……”
  这可太逗了,有人成心遛她们?
  叶蝉便接着问:“那人长什么样啊?”
  三人全傻了。
  来传话的宦官闷着头到跟前,开口就说正事,说完转脸就走。现下问她们那人长什么样,她们才发现自己竟完全没注意。
  刘双领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人是他安排的,可他当然不会跳出来说。这三个人是什么下场跟他也没关系,他要的只是夫人知道现下手底下的人不和睦,添个心眼儿。
  叶蝉一时也辨不出她们的话是虚是实,毕竟要说有人戏弄她们的话……那也太奇怪了。若说是减兰随口先扯了个谎,青釉青瓷为了逃避罪责赶忙跟着一块说,倒是更合理些。
  她于是又看向减兰:“取膳的事,什么时候要你干过?”
  减兰一听这话,心里就更慌了起来。论出身,她比青釉红釉都还要低些,论身份她又是个容易叫夫人不高兴的侍妾。夫人再明摆着不信她,她……
  她瑟缩着看了眼勤敏侯和夫人,觉得百口莫辩,连声音都哽咽了起来:“奴婢说的是真的!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夫人不许奴婢做的事,奴婢绝不敢擅动什么心思……”
  这显示特指侍奉谢迟的事。叶蝉听懂了,谢迟也听懂了。
  他忽而莫名觉得很烦,皱了皱眉:“行了。”
  叶蝉看向他,他略作忖度,道:“今天夫人生辰,先不说了,暂且押起来。明天一早,每人杖三十。”
  青瓷一慌:“君侯!”可告饶的话还没说出来一个字,刘双领便上前一巴掌抽了过去,接着低喝手下:“还不快押出去!”
  打从宫里的人过来,他手底下的人也都换成宦官了。宦官做这样的事轻车熟路,上前将几人的嘴一堵,立刻都带了出去。屋里转而就清静下来,谢迟的面色又冷了会儿,再看向叶蝉时才缓和过来。
  叶蝉往他跟前凑了凑,端详他的神色:“你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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