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亲家的小娘子——荔箫
时间:2018-06-14 10:07:15

  叶蝉顺着她的话想了想,近来好像确实是几个宫女凑到自己跟前侍候的时候越来越多了。青釉先前掌着事、白釉年纪小和她比较亲近,相对还好,兰釉红釉经常一连几日见不着面。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减兰跟着又道:“奴婢再说个事,您可能不信,但奴婢可以发誓这话是真的——那天的事情,真只有青瓷一个动了手,青釉左不过是为奴婢争辩了两句。红釉和蓝瓷也就是在旁边看着,真的。”
  看来惹事的主要是青瓷,这是个必须按住的刺儿头!
  叶蝉心里有了数,转而问她:“那周志才那几个宦官呢?你熟不熟?他们现下是怎么个意思?”
  “他们……奴婢跟他们打交道的时候不多,只知道他们现在都愁得慌,因为夫人您不爱用他们。”减兰说罢又坦然道,“不过人好像都还可以。宫里许多宦官都可会见风使舵了,但奴婢刚进府那些天,既见不着君侯也见不到您,也没受他们的欺负。有一回青瓷来找茬,还是周公公找了个说辞来把青瓷叫走的,后来还叫小臧补贴了奴婢一些银子。”
  那些银子最后还是落进了青瓷的荷包。减兰想起这个有些憋屈,不过也罢了,钱是她自己递过去的,青瓷看在那些钱的份上,待她也宽和了几天。
  叶蝉稍松了口气,看来这几个宦官还没掺和到纷争里,那事情就稍微简单了一些。她还以为,正院里已经在暗中掐成了一锅粥了呢。
  减兰看着她沉吟的样子,迟疑着站起身,低着头说:“奴婢斗胆,给您出个主意。”
  “你坐下说。”叶蝉把她又拉了回来,减兰道:“奴婢觉得,您该把那几个宦官用起来。宫里除了六尚局是女官掌事以外,其他许多小差事都是一个女官、一个宦官管着,但宦官常常实权更大,这是有原因的。一是因为宫女除非自己愿意留在宫里,否则日后都要出宫,宦官能用得更久;二是因为这个宫女能出宫的关系,心思总难免会清高一些,不像宦官只能死心塌地在宫里做事。所以有宦官不用,奴婢觉得您……有点亏。”
  叶蝉暗自一吐舌头。按照减兰这么说,她是有点亏。
  她跟着追问道:“那你觉得,我若把宦官用起来,他们能压住青瓷青釉那两边么?”
  减兰毫不犹豫地点头:“肯定能的!”
  叶蝉问说为什么?宦官也不是人人都手段高明吧?减兰答说:“那倒确实不是人人都手段高明。可是比起宦官,宫女都是姑娘家,总归面子更薄些,要拉下脸来斗个高下,青瓷一定斗不过他们的。”
  青瓷都不行,就别说青釉了。
  叶蝉听完这番话,可算大致有了主意。一种要指点江山般的感觉令她心中畅快,她笑着摘了个玉镯下来给减兰:“谢谢你啊,这个给你。”
  “……”减兰微微窒息,转而又局促不安起来,连连摆手,“一点小事,夫人您别……”
  “拿着吧,你长得这么好看,为什么不打扮得更好一些?”
  这话叶蝉夸得真心实意,减兰都被她给夸懵了。
  亏她前阵子还觉得夫人在成心磋磨她,现下看来……夫人为人还挺好的?
  然后她听到夫人又轻松愉悦地跟她说:“你帮我把周志才叫进来,就说我有些事要交待他做,不让他们闲得慌了!”
  减兰一时走神,就被她带得也轻松了下来,噙笑点头应了声好,起来边往外走,走了几步在乍然回神。可她紧张地转头看时,夫人已经悠然自得地吃上桌上的酥糖了,显然没在意她的礼数。
 
 
第51章 
  待得减兰把周志才请进来,叶蝉稍微斟酌了一下措辞……觉得还是开诚布公地说吧!
  要她委婉地表达“我想让你帮我压制住青瓷”实在太难了,万一周志才再意会错了,不是节外生枝吗?说来她也不太懂为什么大家在这样的问题上似乎都不肯直说,非得九曲十八弯地拐上一拐,让对方摸索,或许只是觉得面子上比较好看?
  她就坦坦荡荡地道:“近来正院里的一些纠葛,想来你也知道,我不喜欢家里这个样子。减兰说你能压住事,那就试试看吧,侍女也好宫女也罢,你挑一个出来和你一起领头,其他人便日后都归你们管。”
  她太直白了,周志才发了蒙。
  叶蝉继续说:“这人不急着挑,你且可以先琢磨几天。日后怎么一道把人都管住,也由着你们商量着来。不过,只一样……”她顿了一顿,“归根结底,我要的是上上下下都安心做事,不许闹出什么有的没的,你把分寸给我握住。”
  她才刚满十五岁,尚有三分稚气未脱,瞧着还没减兰成熟。然而这话竟颇是慑人,周志才复又怔了怔,赶忙跪地一拜:“是,下奴知道了,夫人您放心!”
  “那日后就有劳了。”叶蝉颔了颔首,“哦,还有个事。”
  周志才屏着呼吸,洗耳恭听。
  叶蝉扫了眼减兰:“我知道减兰出身低,可她当下毕竟是侍妾身份。日后在正院里,但凡她没得罪我,按规矩就是半个主子。你把这一条给我立住,谁敢越过我欺负她去,我要她好看。”
  减兰一直垂首站在旁边,乍听见这番话,不禁一阵讶然。其实叶蝉倒不是为她,她想的是,青瓷不是爱找减兰的不痛快么?那正好给周志才递个把柄,让周志才名正言顺地去开个头。
  接着她又稍微交待了几句,周志才一一应下后就告了退。依旧是减兰送的人出去,走出屋门,她就有点虚的慌:“周公公……”
  周志才回过头,减兰踟蹰着道:“那个……夫人待我好,但您不必特意关照我。我若给您添了麻烦,先给您赔个不是了!”
  她说着一福,周志才赶忙避开。有夫人那话在前,他哪儿还敢受减兰这个礼?再说,他现下心里也还念着减兰的好呢。
  两个多月了,他们几个宦官都没怎么在夫人跟前露脸。夫人笄礼的时候,刘双领倒给他机会让他提了个膳,但之后也没起什么别的作用。反倒是减兰,也不知她是怎么跟夫人开的口,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他推到正院第一等的位子上去了。
  周志才朝减兰拱手说:“您别这么客气,日后咱都好好侍候夫人,日子还长着呢,咱得相互帮衬着。”
  减兰点点头:“您说的是。”
  周志才四下看看,做了个“请”的手势,把她引到了墙根处不起眼的地方,又说:“但有个事,我还有点拿不准。夫人适才说,宫女也好侍女也罢,让我挑一个出来领头。这是真让我挑啊,还是她自己心里其实有合眼的人选?”
  减兰被他给问住了,锁着眉头思忖了半天,道:“我觉得……夫人若说要你挑,便是真要你挑吧。”
  刚才那么多话夫人都直截了当地说了,何必在这点事上兜圈子呢?
  周志才沉吟着点了点头:“那行,我想想吧,这事多谢您。”
  打这之后,正院里就变天了。两边领头的青釉和青瓷都觉得有点奇怪,不懂几个默默无闻的宦官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但见夫人对他们的进进出出习以为常,便也不好多嘴,只能客客气气地一起共事。
  至于挑谁出来一起领头,周志才琢磨了一晚上,就大致有了分寸。首先这人必须得从青釉或者青瓷里挑,另外那六个都是她们手底下的,想硬拎上来把她们压住,可能有点难。
  那他自然选青釉。
  青瓷为人实在尖酸刻薄了些,心气儿又高,绝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他把她找上来,那是自找麻烦。
  周志才拿住了这个主意,下一步就是压住青瓷了。夫人护着减兰、青瓷却看减兰不顺眼,这里头的矛盾是现成的,可他要激出个事儿却有点难,主要是他不敢让减兰在君侯面前惹眼。
  好在近来君侯病着,都睡在前头的书房!
  周志才心下一笑,当晚就把值夜的人调成了青瓷和减兰。减兰心里怵得慌,不过她又小心惯了,也不敢说不干,就硬着头皮接下了这差事。
  周志才不信她俩能在平和地过完这一夜,事实也确实不出所料。
  这日半夜,将近子时的时候,元晋醒了,接着便开始耍赖。这几天他都是如此,知道爹不在正院,就总耍赖想跟娘一起睡。叶蝉有时候会心软把他抱过来,有时也不惯着他,结果就是他夜里但凡醒了,就要试一试才肯罢休。
  于是这回醒了之后,乳母照例又来跟值夜的下人回了话,减兰一听便要进屋去禀叶蝉,让青瓷一把给拽了回来:“你往前凑什么凑!”青瓷瞪她一眼,自己进屋去回了话。
  等到叶蝉穿上衣服从卧房出来,青瓷自也跟了出来。然而不知打哪儿冒出来了个周志才,一把挡了她的去路,同时赔着笑跟减兰说:“减兰姑娘,劳您跟夫人一道去看看小公子?”
  减兰觉出了点猫腻,立刻跟出去了。叶蝉也有所察觉,但假装没听见,带着减兰就一道看元晋去了。
  堂屋里,周志才目送着二人离开,待得小公子那边的房门一阖上,便又看向了青瓷。
  他叹着气摇头:“你啊你,进宫待了几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容姨娘先前也是宫女,你要不要凭着出身,跟她一较高下去?”
  青瓷一滞,周志才目光往地上一落:“跪下。”
  东宫之中,太子收到薛成的奏章已有几日了,这几日他彻夜难眠,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平日呈往紫宸殿的奏章也好、回给旁人的折子也罢,都有太傅帮他润色。现下这一道太傅呈来的,找太傅润色是不可能的了,可偏又重要得很。
  太傅的意思简而言之就是,他无力教导他这个太子,他不干了。
  这令太子十分意外,甚至比得知父皇即便只有他一个儿子,也依旧可以废了他改立宗亲还令他震惊。
  太子痛定思痛,最后觉得,自己许是做得过分了些。
  他一直不把妻妾之间的事当回事,觉得后宅纷争跟外人没关系,他爱宠谁外人也管不着。可他无法否认,父皇确是为此着急上火了许多次,太傅也已劝导过他无数回。
  太子头疼地叹了口气,从床上坐了起来:“来人。”
  外头守着的小宦官即刻进屋:“殿下。”
  “去太傅府上传个话,就说孤明日一早去拜访。”说罢又起身穿衣,“孤去看看太子妃。”
  宜春殿中,崔氏也没睡着。她近来都是这个样子,一阖眼就会想到小产那晚的不适和恐惧,那种心冷之感犹如梦魇一样包裹着她,令她愈发觉得这华丽的东宫无比可怕。
  所以这些天,她都把元晰带在身边。有他在,她才会觉得自己还活着,哪怕他夜里哭闹她都觉得悦耳。
  外面的脚步声响起来的时候,崔氏正阖着眼歇神。她原本懒得动,听见宫人道“殿下万安”的时候,又嚯地睁了眼。
  她面无表情地下了榻,待得太子近来,垂眸一福:“殿下。”
  “免了。”太子从她身边走过去,然后坐到了床上。崔氏站起身看看他:“殿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谢远感觉到她的疏远淡漠,神色稍微有点不自然,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来看看你。”
  接着他又没话找话:“听说忠王妃回去了?”
  太子妃轻然一笑:“是,忠王离不开她,隔三差五就要着人进来问一问,我就让她回去了。”
  否则再那样下去,她真的会嫉恨卫氏的。忠王待她那么好,她也时时刻刻都记挂着忠王,那才叫夫妻。
  二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太子妃又道:“听闻父皇近来都不肯见殿下?”
  殿下是为这个才来的吧?她很想直截了当地这样问出来。
  太子没做理会,复又沉默了半晌,站起身还算亲热地扶住了她的肩头:“孤日后好好待你。”
  不用了,我觉得恶心。
  太子妃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把这句话忍了回去。
  翌日一早,太子一出宫,紫宸殿自然就知道了。皇帝听罢只问了句他去了哪里,傅茂川回说是去拜见太傅,皇帝便没再过问什么。
  他当真是愈发地觉得疲乏,觉得烦躁了。他没日没夜地都在为太子忧心,甚至就连在梦中,都时常见到太子又做了什么荒唐事,然后惊醒过来。
  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说服自己寄希望于那几个还不错的宗亲,可太子这般不济,他又不得不顾虑,如若太子继位后愈加肆无忌惮地行荒淫之事,会不会无法服众,引得掌权的宗亲谋反?
  他似乎陷在了一个困局里,往那边走都是错的,都无法令人安心。
  都是因为太子不堪。
  皇帝长长地叹了口气:“傅茂川。”
  傅茂川躬身上前。
  皇帝缓了两息:“告诉近来去御令卫一道听案子的各府宗亲,让他们各自写道折子上来,说说若去六部领差,都想去哪一部。”
  傅茂川应了声诺,接着迟疑道:“那勤敏侯那边……”
  皇帝眉头微锁:“病还没好?”
  傅茂川点头:“是。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么。大概还要再养些时日。”
  “那就让他先好好养着。”皇帝吁了口气,默了会儿,又说,“这孩子有出息,朕想给他寻个老师,你看呢?”
  傅茂川局促地笑道:“这种事,臣怎么敢多嘴。不过勤敏侯倒是真上进,若真得名师加以指点,必是会有出息的。”
  皇帝颔了颔首:“那就,传顾玉山进来一趟。”
  傅茂川悚然一惊:“陛下?!”
  顾玉山……那是皇长子的老师啊!
  顾府门口,薛成的得意门生张子适都不知吃了多少回闭门羹了,心里苦得不行。顾玉山也烦的不行,隔着道门在那边骂他:“你有完没完?我都说了,我不收学生,我这辈子到死都不会再收学生!你大小也是个读书人,日日来这么当说客,你要脸吗?”
  张子适坐在外面的石阶上磨牙,心里一句句地默默往回怼——我没完,我就要说服你收学生。我是读书人,所以我惜才,我不要脸也得天天来当说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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