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言哪里能作数,说得好听,不近女色,谁知道私下有多少女人呢。”
盛延熙私下有没有女人,温凉的确是不清楚的。虽然温家和盛家是世交,但盛延熙这五年一直待在云陌,外界几乎听不到他什么消息。
“我爷爷还使劲儿撮合我和盛延熙,好在我无意于他,不然咱俩是不是要上演一场闺蜜撕逼大战了?”温凉弯唇轻笑,眼角嵌着光,表情狡黠。
沈安素:“……”
“不痛了?”沈安素斜了好闺蜜一眼,没好气地说:“不痛就自己走。”
温凉:“……”
“痛!”温凉反手抓住她手臂,像八爪鱼一样靠在她身上,“姨妈如此强悍,我都快挂了!”
“痛就少说话。”她架着温凉坐进车里,远远瞟到霍承远,男人的目光直直望向这边,动都不带动一下的。
她当即暧昧不明地笑了下,“凉凉,找个机会和霍承远干一架吧。干柴烈火,没准你们就能复合了。”
温凉:“……”
***
陪着温凉折腾了一整天,沈安素精疲力尽,感觉身体被掏空,真真透支了。
在温家老宅囫囵用过晚膳,她去和温凉道别:“凉凉,我先回去了。”
“别啊素素!”温凉瞧着外头天气不好,隐隐有下暴雨的趋势,急忙叫住她:“天黑得这么厉害,怕是要下大暴雨,你在我家歇一晚,明早再回去。”
沈安素瞅一眼玻璃窗外浓黑如墨的夜色,倒是不怎么在意,拒绝:“不了,这雨一时半会也下不下来,我开车回去很快的,应该淋不到雨。”
她不习惯在别人家留宿。她和温凉认识十多年,在温家过夜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若不是万不得已,她是不愿在别人家住的。她心里永远惦记着母亲,惦记着那套老房子,何况明天就是清明,她要回去陪着母亲。
多年挚交好友,温凉深知沈安素的脾气,也不再挽留她,只叮嘱她:“你开车千万注意安全,到家给我半个平安。”
她温柔一笑,“放心好了。”
温凉看着沈安素满脸的倦怠,小西装松松垮垮的盖在身上,身形娇小单薄。
突然间觉得鼻头泛酸,拉住她的手,诚恳道:“素素,今天辛苦了!”
认识沈安素这么多年,很清楚她是个不喜欢凑热闹的人,最讨厌喧闹嘈杂的地方。活得非常佛系,对于任何事都不上心,只想置身事外。何况明天就是清明节,这是她母亲离开的第一个清明节,她近几日的情绪恐怕早就已经糟糕透了。可为了她,好友还是过来陪了她一整天。从早忙到晚,一直跟在她身边,事无巨细,事事提点她,让她不至于在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出差错。
这份体贴是沈安素给的。
沈安素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感到一阵恶寒,“凉凉,你突然这么矫情我还真不适宜。果然,一见到霍承远你脑子就不正常了。”
温凉:“……”
两人相识这么多年,格外交心,有事儿往往只需对方一个电话,压根儿就没别的废话。温凉突然这么正式和自己道谢,说实话沈安素还真不太适应。
“咱们俩是什么关系,还跟我这么客气。我妈走那会儿,你还不是请假整整陪了我一周。”沈安素摇了摇手里的车钥匙,“这话以后就别说了,我走了!”
真正的好朋友,一个电话就够,别的压根儿不用多说。
***
目送沈安素离开自己的房间,温凉忙从手机通讯录中翻出不久前在外堂存的手机号。
她低头在屏幕上逐个敲入数字,摁了拨号键。
铃声想了三声,电话被那边的人接通。
“温小姐?”电话那头响起男人低沉清润的嗓音。
温凉轻声说:“盛先生冒昧打扰了,可不可以麻烦您一件事?”
“温小姐请说。”
“是这样的,我的好朋友沈安素……”
***
沈安素自己开了车,坐进车里,红色小车徐徐驶进夜幕中。
晚七点,夜已经彻底黑下来了,夜色浓沉如泼墨。
从温家老宅离开,雨势渐大,夜空中时不时划过几道刺眼的闪电,偶有细小的惊雷。
强对流天气,暴雨将至。
盛延熙说今明两天横桑有暴雨,还真不假。
横桑每年春天多的是这种天气,早已见怪不怪。
温家老宅在半山,沈安素住在市中心,从半山开车到市中心至少需要四十分钟。一个女人夜间行车,在如此雷暴天气之下,她多少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一心想着回家,不管不顾地开车出来。如今看来,她是有些后悔了。眼下这天气真是糟糕透了。
为了节省时间,她抄了近路。这条路上没什么车辆往来,一路倒也顺畅。她加快了车速,只想在暴雨来临前到家。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落在挡风玻璃上,氤氲一片。雨刷器来回摆动,奋力刮落雨水,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透过挡风玻璃,外头的世界是阴冷而又静默的。
眼瞧着雨变大,且全然无减轻之势,沈安素本就烦躁的心情越发变得焦灼,隐隐透着不安。
太安静了,她更觉得心慌。
她抬手开了音乐。
寂静无声的空间里,许嵩用他特有的低沉好听的嗓音慢慢在唱——
我在人间彷徨寻不到你的天堂
东瓶西镜放恨不能遗忘
又是清明雨上 折菊寄到你身旁
把你最爱的歌来轻轻唱
……
“呵……”她不禁冷笑出声,真是全世界都在提醒她清明节到了。
去年清明母亲还在身边,特地去铜卜山山脚采了新鲜的艾草,亲手给她做软糯香甜的青团。
老房子满满都是艾草的馨香,闻一闻,具是春天的气息。
不过半年光景,物是人非。这个世上最爱她的那个女人已然不在了。
许嵩的那首《清明雨上》唱到末尾,轰隆一声巨响,车窗外惊雷坠地。
沈安素当即被吓了一大跳,心下一惊,方向盘打滑,车子瞬间不受控制,直接撞向了右侧的护栏。
“啊……”
——
车子冲出去那一瞬间,沈安素真觉得自己会死的。
她的意识格外清晰,心里唯一的念头便是:这样死了也好,可以去和母亲做伴了。
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厌世,可从来没想过轻生,了无生气地活着。她根本没想到自己骨子里竟然厌世到了这种地步。
求生是人的本能。生死关头,还留有这种念头的人,怕是真的是厌恶透了这个世界。
盛延熙那晚居然说她尘心未泯?
真是笑话!
事实证明她可是一点也不眷恋这个世界!
其实她啥事儿都没有。只是额头磕在方向盘上,有些疼。她估摸着应该淤青了。
车子冲破护栏,撞上了路旁的一棵梧桐树,车上的安全气囊弹出,救了她一命。
两边的路灯昏黄,勉强映照着四周。一小撮风烛残年的微光,灯下雨珠扑簌簌地往地面砸,扬起尘土。空气里浸泡无数尘土的气味儿。
她全身僵硬,手脚发麻,僵坐在主驾上,一动不动。
突如其来的意外,冲击太大。她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意识。
她慢慢地摇下车窗,雨丝混着尘土味儿被风送进来,拍了她一脸。
她怔怔地盯着窗外迷蒙的大雨出神,意识混沌。雨丝在飘,她的思绪一直在飘。
愣神间,另一侧车门被人砰砰砰敲响。
来人敲得太激烈,她倏然回过神,忙降下车窗。
盛延熙穿着下午那件白衬衫,白衣黑裤,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车外,一张俊颜阴郁地厉害。
雨水浇在他身上,他面色铁青,几乎是吼出来的,“沈安素,你特么想死啊?!”
第15章 第15世界
第15世界
盛延熙吼完,一道狭长刺目的闪电划过天际,伴随而来的是一声清脆的霹雳,天河之水倾注到人间,暴雨倾盆。
漫天雨水自头顶浇下来,男人的衣服瞬间透湿,整张脸都被雨水覆盖了,可那沉郁阴桀的表情却分毫未变。
认识至今,沈安素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盛延熙。她只觉得无比震撼。
她不得不清楚地认识到,这个男人骨子里的狠戾是真实存在的。
此刻她甚至都来不及惊讶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她张了张嘴,嗓子眼发堵,声音嘶哑,“盛先生……”
看到她震撼无措的表情,盛延熙这才找回一丝理智。他坐在车里看到她的车子飞出去的那刻,他的心跳骤然停跳,脑子炸开。像是被人死死扼住喉咙,无法透气,几欲窒息。
那是害怕到极致才会有的感受,过去三十年他都未曾有过。
“把车门打开!”良久之后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话语里有他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颤抖。
“哦。”她听从他的指示,“吧嗒”一声脆响,乖乖地把车门打开。
“下车。”
“哦。”她应下,可却发现自己全身僵硬,无法动弹。
因为害怕,身体都坐麻了,一双腿更是无知觉。
见她不动,盛延熙浓眉一蹙,“怎么了?”
她捏了捏酸涩发麻的小腿肚,有些委屈地说:“腿麻了,动不了。”
盛延熙:“……”
“冒犯了。”他砸下话。
只见男人俯下.身,微微探进车内,一双手绕到她腰后面,一用力,直接打横抱起她。
沈安素:“……”
我的乖乖,一言不合就公主抱!
“搂紧我。”
“哦。”她惊慌失措,急忙笨拙地勾住他脖子。
女人很轻,他抱起来毫不费力。
她在他怀里,淡淡的柠檬香萦绕在他鼻尖,两人呼吸相撞。这一刻他方心房归位,脸色稍缓。
漫天大雨里,他就这样抱着她朝他的车子走去,步调不疾不徐。
两辆车离得不远,两米左右,不过几步路。沈安素却觉得走起来格外漫长,像是了无尽头。
路灯昏黄的光束打在男人脸上,光影交错,雨水堆积,却出人意料的好看。
***
暴雨下了近两个小时,车子开到西吴苑小区那会儿,雨已经停了。
盛延熙的车停在沈安素家楼下,两边的探灯将黑色车身渲染出暖调的黄,光影斑驳。
从出事地点,再到医院,最后送她到家。这一路,两人都没讲什么话。
沈安素解了安全带,嗓子都哑了,“盛先生今天真是麻烦您了,我先上去了,您回去注意安全。”
盛延熙却跟着她摘了安全带,道:“我送你上去。”
沈安素:“……”
“好。”知道拒绝不了,遂也就没再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下车。
老旧的居民楼,没有电梯,楼栋上了年岁,无不展现着沧桑。
沈安素家住五楼,踩完最后一级台阶,声控灯亮起来,悠悠散发出昏黄古旧的灯光。
防盗门被打开,沈安素先抬步走进去。从鞋柜里找出一双崭新的女士拖鞋,垂下腰放在盛延熙脚边,轻声说:“盛先生,家里没有男士拖鞋,您将就穿一下吧。”
盛延熙低头瞥了眼自己脚边的那双拖鞋,大嘴猴的图案让人忍俊不禁。
“谢谢。”他快速换好拖鞋,走进客厅。
两室一厅的套房,一百平米左右,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收拾得很干净。屋子里浸透着清淡的柠檬的香气。应该是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和沈安素身上的那柠檬香很像,只是这个味道要浓烈一点。
“盛先生您随便坐,我去给您倒杯水。”
“好。”
盛延熙坐在小巧的客厅里,微微打量这间小小的公寓。
房子上了年岁,一应的家具也有一定年头。田园温馨的风格,布置得格外整洁,入目皆是统一规整的米色系。但却给人一种空荡,冷清,了无生气的感觉。
客厅与厨房是打通的,一抬头便可以看见沈安素在碗橱里寻找什么。
他的目光慢慢移向乳白色的小餐桌,正中间摆着一捧浅紫色的满天星,已经枯萎了,明显是很多天没有换过了。
餐桌边上就是冰箱,冰箱一侧是壁橱,里头堆着一些零碎的小物件。主人腾出一个角落,摆放了一只普通的木像框。
他慢慢踱过去,拿起像框,照片中不止沈安素一人——
那会儿她蓄着一头长发,脸比现在要圆润一些,紧紧挽着身侧的女人。微笑着看向镜头,眉梢间都洋溢着幸福。
站在最中间的中年女人穿着素净的碎花旗袍,眉目温柔,和蔼温婉,低头看着她,满目的宠爱。
最左边则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眉眼干净,气质温和,静静地看着正前方。
看到照片里的人,他的目光快速而激烈地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搜寻。果然在客厅的一角他看到了一架古筝。它被主人盖上一块黑布,尘封已久。
他眼里闪过几丝哀伤。他一闭上眼,脑海里瞬间能够清晰地浮现出老师弹古筝的样子。
难怪那晚沈安素会弹那首《平沙落雁》!
明天就是清明,难怪沈安素今晚会这样失控……
没过一会儿,沈安素便从厨房里端了一杯新烧开的热水出来,言语歉意,“抱歉,家里没别的饮料,只有水。”
“谢谢。”他伸手接过,握在手里,目光却长久地落在那架古筝上,胸腔堵得厉害,嗓子嘶哑,“这琴……”
“是我妈妈的。”沈安素掐了掐手心,佯装平静,“我妈妈生前是一名古筝演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