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乔如烟这女人会拿肚子里的孩子做赌注来威胁他。
盛延熙说:“如果真需要我帮忙,大哥会向我开口的。他不开口就说明他不忍心为难我。”
盛均冷哼一声,“你大哥倒是疼你。”
盛延熙瞥一眼乔如烟,意有所指:“没办法,一母同胞,总归是不一样的。大哥打小就疼我。”
父子俩眼看着就要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了。
乔如烟赶紧转移话题,笑着说:“延熙,你如今还住在九重天吧?”
盛延熙只觉得乔如烟这女人的笑容辣眼睛,偏头看向落地窗旁的那盆绿植,点点头,“嗯。”
“搬回来住吧,外头哪有家里好。”
盛延熙一语双关,“我在外头漂惯了,对家都没什么概念了,哪里还回的去。”
乔如烟:“……”
乔如烟面色一变,不再言语。
沈安素是个实实在在的局外人,坐在一旁就是摆设。她低头搅着杯子里的咖啡,默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乐意当个透明人。
盛家父子俩的对话冰山一角,其中隐藏的信息量却很大。她听得出来盛家当年一定发生了大事,牵扯颇大。而眼前这位盛家的当家夫人一定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她看得出来盛延熙很厌恶他这位小后妈,而且不是一般的不喜欢,而是厌恶到了骨子里。他的话不多,可句句高深,意有所指,句句都在讽刺乔如烟。
这个下午茶时光显然是不愉快的。沈安素无心去打探盛家的秘辛,这些豪门大家哪家不是狗血连篇。她断断续续的听了一些也懒得去听了。干脆盯着玻璃窗外想自己的事情。
三人的话题从来没转到她身上,她也不出声,低头默默品着咖啡。无聊是真的。
——
咖啡喝了半杯,沈安素的手机响了。
熟悉的旋律在包厢里响起,她心头一震。真心感谢这个电话,可以暂时解救她。
她忙起身,歉意地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她大哥沈渌净打来的。
沈安素看着不断闪烁的手机屏幕有些头疼。她家大哥每个礼拜都会打来电话催她回宛丘看看父亲。她记到了就抽时间回去一趟,有些时候忙起来转头就给忘了。
算算时间还是清明节见过父亲一面,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她真是一个不孝的女儿。
她以为大哥给她打电话是叫她回家看父亲。可电话一接通,沈渌净的嗓音劈头盖脑传过来,“在哪儿?”
大哥的口气听着不怎么好,沈安素心尖一颤,莫名觉得有几分心慌,下意识就往周边察看了一下。
她是在女洗手间,里头就她一个人,大哥自然是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她觉得自己有些魔怔了,也不知道心里这份心慌是从何而来。深究起来是心虚,莫名心虚,像是早恋的孩子背着家长偷偷和男朋友在外面约会,家长突然打电话来查岗。
她定了定神,倒也没撒谎,实话实说:“和朋友在外面喝下午茶。”
“男的女的?”
“是凉凉辣!”她怕大哥多想,便把温凉搬了出来。
“嘟……”忙音传来,那边的人也不出声,直接挂断了电话,还真不是一般的简单粗暴。
沈安素:“……”
真是一脸懵逼!
她在洗手间接完大哥的电话,出来看到盛延熙正靠在走廊里抽烟。
他大半个身子懒洋洋的倚靠着墙面,曲起一条长腿,白色板鞋的鞋尖抵着深色的木地板,像是没什么精神。
走廊里光线有些暗,他吞云吐雾,那张脸有些阴郁。
沈安素站到他右手边,和他一样倚靠在墙上。夏日衣衫单薄,短袖薄薄得一层面料,墙壁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递开,脊背发颤。
她感慨万千,“想不到您这小后妈还挺年轻的啊!”
盛延熙猛地抽一口手中的香烟,吐出清淡的烟圈,“我大学同学。”
沈安素:“……”
大学同学变成了后妈,求盛二爷的心理阴影面积!
沈安素觉得这其中肯定大有故事。她不想窥探人家隐私,盛延熙也无意继续这个话题,戛然而止。
盛延熙就着滤嘴囫囵抽两口,把那半截烟给掐了,顺手扔进脚边的垃圾桶,抬头问她:“想走吗?”
“想。”她实诚的点头,笑了笑,“觉得有些无聊。”
他直起身,抬了抬下巴,“回去打声招呼就走。”
“好。”她很高兴,终于不用再继续当摆设了。
包厢的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应该是之前盛延熙出来的时候没把门关严实。
隔音效果不太好,里头人的说话声外面听得一清二楚。
盛延熙的右手握住门把,顿住脚步。
“延熙如今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他是什么个身份,是咱们盛家的二公子呀……他怎么能跟这些个不三不四的女人混在一起呢……我刚问了,沈小姐在九重天工作。九重天那是个什么地方啊,声色场所,真正的温柔乡。一个年轻的姑娘在这种地方工作想想都不是正经人呦……”
沈安素看人很准,她就知道这位盛夫人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无关紧要的人去在意她做什么。别人怎么评价她那都是别人的事情,她又管不住别人的嘴,随她们讲去。这些人对她的评价,不论褒贬,她都不会上心。听过也就过去了,转头就忘。
她下意识就去看盛延熙的反应,他面色沉冷,比之前还阴郁。握住门把的那只手,手背青筋凸起,有些狰狞。
她隐隐觉得这人好像动怒了。
“盛先生?”她试探着开口,小心翼翼。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身后响起另一道熟悉低沉的男声,“素素!”
她认得这个声音,是大哥!
第30章 第30世界
第30世界
咋一听到大哥的声音, 沈安素整个人倏然一怔, 心尖震颤。
她赶紧转身,硬着头皮和沈渌净打招呼:“大哥。”
沈渌净就站在她身后, 两步距离,也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而她竟然毫无察觉。
周围的光线不足, 沈渌净的一张脸隐在暗处,表情凛冽,气场冷硬无比。
沈安素隐隐察觉到自家大哥应该是有些生气了。
沈渌净的目光直接越过盛延熙,包围住沈安素, 薄唇微启, “温凉呢?在哪儿?”
沈安素:“……”
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尴尬的事情便是, 刚刚撒完谎,前后不到五分钟,就被当事人戳穿了。沈安素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她哭丧着脸, 委屈巴巴地说:“大哥我错了。”
盛延熙何等聪明, 兄妹俩的对话落在耳中,他不用开口询问就能知道这姑娘撒了谎,把温凉搬出来应付沈渌净了。
廊灯微弱的一小束光打下来,照亮她那张巴掌大的小脸,脸上的表情格外委屈, 都快哭了。
沈家的家教很好,长兄如父, 沈渌净在沈家说话很有份量。很多时候沈安素其实都怕这个兄长。
沈渌净护犊子, 但凡牵扯到自家妹妹, 他便不会那么好说话。
怕沈渌净为难沈安素,盛延熙赶紧替她解围,转移沈渌净的注意力,唤一声:“沈总。”
沈渌净斜了妹妹一眼,看向盛延熙,语气清淡,“之前没见到面,还没来得及谢谢盛先生的青团。”
盛延熙不卑不亢,“同样谢谢沈总的酒。”
“不过就是礼尚往来而已,无功不受禄,我们沈家向来不喜欢欠人人情。”沈渌净口气听着有些生硬,说也说得非常直白,“家妹年纪小不懂这些人情世故,我身为兄长自然不能失礼。”
四两拨千斤,几句话就把沈安素和他的关系拉开了。
抬手指了指包厢门,低声问:“盛老先生可在?”
盛延熙:“家父在的。”
沈渌净说:“一直都想拜会一下老先生,只可惜一直抽不出时间,今日凑巧碰到了,劳烦盛先生替沈某引荐一下。”
沈渌净这话说的谦逊,可锋芒外露,没瞧出—点谦虚的意思。
沈家人历来护犊子,沈安素知道大哥此举是想给她讨回公道的。如此看来,刚才乔如烟在包厢里说的话大哥肯定也听得一清二楚了。
她赶紧扯了扯沈渌净的衣角,给他使眼色,“大哥……”
沈渌净看都不看她一眼,目光一直定在盛延熙身上,在等他回答。
她看出来了,盛延熙自然也看出来了。他觉得这样很好,省得他动手。何况乔如烟那女人确实需要别人来打打脸了。
盛延熙微微俯身,“沈总请。”
沈渌净打头,盛延熙紧随其后,沈安素落后。
三人突然出现在包厢,乔如烟的话戛然而止。
盛延熙率先开口:“爸,在外面碰到沈公子,就邀请他进来坐坐。”
沈渌净笑着说:“旧闻盛老先生的威名,晚辈沈渌净特来拜会。”
不似沈安素名不见经传,沈渌净如今在西南地区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军政世家的公子哥,白手起家,不靠家中一丝一毫,独立创业,并将公司做大做强。一度成为业内神话。
为此,沈渌净时常出现在各大财经板块的头版头条,做生意的人基本上都认识他。何况宛丘沈家何等显贵,这位沈家的大少爷历来备受外界瞩目。
盛均眯了眯眼,忙起身,扬起笑容,“幸会幸会,旧闻沈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年轻有为。”
乔如烟也跟着站起来,“你好,沈公子。”
沈渌净看着乔如烟,抿嘴一笑,“这位想必就是盛小姐吧?”
乔如烟:“……”
盛均有个最小的妹妹盛夏,跟盛延熙差不多大,如今在国外留学。沈渌净这样公然把乔如烟当成盛夏。看似是不小心的,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沈安素太了解她家大哥了,他这人打蛇打七寸,最是会踩人痛脚,抓人软肋。
盛均当年大张旗鼓地娶了比自己小近三十岁的乔如烟,这对老夫少妻一度在圈子里引发热议,外界褒贬不一,闹得沸沸扬扬的。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依旧会有好事之人拿这件事出来说事儿。
乔如烟最忌讳别人议论她和盛均的老少恋,沈渌净话音尚且不曾落下,她的那张脸便刷的一下直接沉了下来,各种丰富多彩,相当的精彩。
盛均干笑一声,出面解释:“沈公子误会了,这位是内子。”
“哎哟,您瞧我这眼神!”沈渌净故作懊恼地拍了下自己脑袋,“盛夫人这么年轻漂亮,看着跟家妹差不多的年纪,我还以为是盛小姐。沈某眼拙,盛夫人千万不要怪罪。”
乔如烟:“……”
乔如烟牵扯了下嘴角,“沈公子言重了,”
不知道为何看到乔如烟吃瘪,沈安素就特别想笑。这位盛夫人过惯了千依百顺,颐指气使的生活。现如今有人让她吃瘪,脸色自然不会好看。
她大哥向来就特别护犊子,可真有乔如烟好受的了。
盛均赶紧招呼沈渌净坐下,沈安素就坐在他边上。
沈渌净突然现身,同样姓沈,都是人精,盛均和乔如烟立马就察觉到沈安素的身份不同凡响。
乔如烟当即招来服务员上茶点。
她特意给沈安素点了她之前喝的黑咖啡,笑着道:“黑咖啡很苦,没想到沈小姐这么喜欢。”
态度相较之前自然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无比热络。
沈安素维持着礼貌的微笑,“黑咖啡浓醇,味道很香,我很喜欢,夫人下次可以尝尝看。”
乔如烟笑了笑,摇头,“我嗜甜,最吃不了苦。”
沈安素勾了勾唇,高深一笑,“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吃苦的。”
说完不再言语,继续安静的吃瓜。
好戏才刚刚开场!
盛延熙坐在她边上,端着小半杯茶水,里头几片茶叶浮沉。姿态懒散,说不出的气定神闲。
吃瓜群众可不仅仅只有她一个。
果不其然服务员一退出去,沈渌净便继续问:“盛小姐可还好?”
盛均心里咯噔一下,整不明白沈渌净为何突然问及自家妹妹。
他回答:“在外头浪惯了,都不愿回国。”
提起家里头最小的妹妹,盛均也是一副头疼的模样。
沈渌净看着沈安素,“跟我这个不争气的妹妹一样,在横桑待久了就是不愿回到宛丘去。家父几次三番让她回去,她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你让家父怎么能够放心得下。你说找份轻松正经的工作也就罢了。可她倒好,年纪轻轻的非要在九重天当什么经理。九重天那是什么地方?声色场所,真正的温柔乡,你让旁人怎么看待我们沈家。家父为了这事儿可真是没少动怒。”
沈渌净这一番话句句都在数落沈安素,可句句都有深意,矛头直指乔如烟。
盛均和乔如烟又不是傻瓜,哪里会听不出来。多半是刚才两人的对话被沈渌净听了去。
乔如烟面色大变,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瞧不上的沈安素竟然会是宛丘沈家的二小姐。沈安素在九重天工作,她原以为是个攀龙附凤的风尘女子。竟没想到这姑娘的家世如此显赫。
在横桑,都说他们盛家只手遮天。可在宛丘,沈家若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盛家虽然显赫,历史悠久,传承百年,是真正意义上的土财主。可沈家却是军政世家,沈家子孙多从军、从政,家族中人散落军政各部,个个都任要职。沈渌净的父亲沈万方是南方军区的参谋长,舅舅在外交部,几个叔伯也都在中央高层。在中国历来就是官比商显贵,官比商说得上话,更何况沈家人个个都是说句话就能抖三抖的大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