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军的军区司令是闻名全国的爱国将领,而他们,他们的本意也并非是真正要去占领南京,他们只不过是想不受任何拘束的去同日军进行抵抗罢了。
所以,在做出要同第二十九军的军区司令进行交涉的决定时,她难免是希望能够不动干戈,便得到他和二零一师的配合的。
锦颐转过了身,没再理张腾宇三人,便径直回到了总司令部去。
而张腾宇见锦颐离开了,便也没再耽搁,赶紧领着韩越和潘明飞,便召集了各级别的军官召开会议,预备委派同他们一齐出发前往南京的将士。
消息传播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快。尤其是在上海这座城市里产生的消息,传出的速度更是比他们想象中的要骇人许多。
他前天才同司令参加了英国领事的舞会,昨天,消息便已传遍整个上海。及至今天,全国的报纸上就都已经出了新闻,根本就压不下来。
想必,便连司令今天同日本的植田吉三郎签订协议的新闻,过两天也会变成全国皆知了。
军队里出来的人,执行力都是惊人的。即便张腾宇他只是担了个出谋划策的文职。
因着铁血军刚刚战胜日军,守住了上海的缘故,他并没有准备带着全部铁血军五万将士共赴南京的打算——
即便签订了停战协议,他们仍旧是得要防着日本人的。
更何况那第二十九集团军守在南京的,也不过是一个师,纵使加上了民军的备用军官们,国民军校的学生们,也不过是一万多人,根本便用不上他们五万人的兵力。
想了想,张腾宇花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同样也只清点了万数的将士,着人将预计要花费的弹药武器全部装备在了一辆军车上,便同锦颐打着报告,通知锦颐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三月二十日。
因着南京同上海相邻,离得实在太近的缘故,锦颐领着万数的将士们,甚至都未曾搭乘火车,便连夜驱车,赶到了南京市外的郊区,搭了一处简易的营地。
她没让将士们进到南京市的城市里,便是不想让南京市百姓们的生活,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受到影响。甚至连同在一片郊区的国民军校、和第二十九军的驻军营地,她也领着将士们未曾惊动。
她让将士们待在临时营地里休整着,自己则孤身一人,穿着一身便服,在南京百姓的口里,打听到了第二十九军军区司令叶生明家的住址后,当即便以“熟人”的名义,拜访了叶生明。
大体是身份和名望到了如今的地步,还从来没在这件事上被人骗过,叶生明在听闻“熟人”二字的时候,见传话的副官虽说是“没见过”的,却也仍旧是没有多想,只以为是自己未曾参军前的某一位故人,直接便让副官将人给带上了书房来。
叶生明坐在书房里单独用来会客的沙发上,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女人。知道自己是被骗了,却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怒火——
虽说她穿的是普通的着装,但他指挥作战多年,有着一双看人老辣的眼睛,又怎么会看不出她自进门后的行走站姿,分明是同民军的军人别无二样的。
“你是第十九军的新司令谢锦颐?”
军队里,女军人不多。真正作为一个战士参与作战的,只有一个。
叶生明的眼睛十分深邃,眼神也十分凌厉,像是直直的能看到人的心底。他用目光打探着站在他身前锦颐,几乎是肯定着问道。
“铁血军司令。”
锦颐开口,并没有躲开叶生明的眼睛,反而是直直的迎上他的目光,纠正着他话里的“错误”。
“坐吧。”
收回目光,叶生明说道。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让自己的副官带人来把锦颐三人抓起来,反而是摆出了一副良好的姿态,像是愿意同锦颐交谈些什么。
落座在叶生明身旁的沙发上,锦颐同样打量着叶生明——
这个拥有着一双鹰隼般锐利眼睛的,面容有些过分瘦削,身体却看起来格外健壮的四十岁男人,便是她从未谋面过的,领着第二十九军几度抵御外敌的爱国将领了。
“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锦颐听见叶生明在这样问自己。
可是,她看着叶生明平静的面容,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便确信着,他是知道自己的来意的。
挺了挺原本便挺得很直的背脊,锦颐没了要同叶生明绕圈子的兴致,半掩着眸子,干脆地问道:“叶将军能否配合着,让铁血军假装占领南京?”
作者有话要说: 考完了,滚回来码字,但感觉考试药丸啊嘤嘤【哭唧唧.jpg】
谢谢半樽寒月扔了1个地雷
谢谢落余扔了1个手榴弹
☆、第五十四章
“第二十九军的责任是守住南京。”
叶生明像是简单地陈述着某一事实,声音极其平稳, 毫无起伏。
一句话, 他好像也没有说什么别的什么, 但锦颐却知道, 他这是在拒绝自己了。
“为什么?”想了想,锦颐再次问道。
原本,她并不是喜好打破砂锅,只为问得个结果的人。原本,她惯来是能够接受与预期并不相符的结果的人。但大略真的是渴求太深,她竟也鲜有的有些沉不住气了。
“第二十九军的责任是守住南京。”
叶生明将同样的话,对锦颐又叙述了一遍。
但莫名的, 锦颐却好像从他同样的话语里听到了一些无奈的意味——
第十九集团军是粤军出身, 但第二十九军不是。第二十九军从组建以来, 便从来都是秦非正的嫡系军队。他叶生明从参军以来,也始终都是在身上落下了民军的烙印。
既未被民军亏待,也未因国民政府寒心,第二十九军, 是绝无可能如铁血军般说独立便独立, 也绝无可能无缘无故便违背了国民政府的指令的。
不论他们的“敌人”是日本人还是华夏人,他们留在了南京,他们的职责便是守卫南京。
如此而已。
“我明白了。”
锦颐没再继续追问,也没再固执地请求,只云淡风轻般地道了一句后,便抬起身子, 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既然还想继续领着第二十九军行军打仗,既然仍然想要继续领取民军中的武器装备,叶生明只要一天还留在民军内,只要他还想要留在民军内,他就得要听从国民政府的指令。
这一点,锦颐在还在民军的时候,在沈阳接到了领兵带回的指令之后,便深有体会。
她没想到的是,原来,不管是区区的连长,还是偌大的一军司令,纵然他从军的初心未曾变过,他仍旧是要百般委曲求全,方能存留实现初衷的梦想的。
从无如此刻这般,她如此庆幸铁血军不再是民军的第十九集团军。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再打扰叶将军了,下次再来拜访。”
转过身,锦颐爽快地离开了,反倒是叶生明,始终坐在原位上,即便锦颐已经离开很久很久了,他还依旧保持着同样的动作,垂头沉默着——
他不像谢锦颐那样年纪轻、经历少,他二十岁从军校毕业,从军二十多年,苏联、俄罗斯、民产两党,他一路南征北战,打过的仗,多大连自己都记不太清。
一开始,他也只想着把那些英国佬、美国佬给赶出华夏去,可后来,他却发现,华夏的政府,根本就生不出什么勇气来将他们赶出去。于是,到了后来,他就想着,不能跟英美打个痛快,能跟在华夏惹事的苏俄打打,也是好的。
大约,人总是在这样的不经意的对比间改变的。
从前,他也跟这谢锦颐差不多,只想着跟外敌打,没想过要跟产军的同胞干起架来。可是,二十多年以来,他的心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一杆秤,总能轻而易举的将事情划分出轻重。
这种感觉,就好像只要能让他,还能在日后继续同外敌作战,那么,即便是要让他同自己的同胞动起枪来,他也毫不犹豫地“欣然”接受。
“哎。”
亲自打破了自己的沉默,叶生明兀地叹出一口气来。
从谢锦颐进来开始,她统共就叫了自己两声。
那两声,他都听清了,不是普通人或身份平等的人常叫的“叶司令”,而像是真正发自肺腑的、崇敬着自己的“叶将军”。
她这两声“叶将军”,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当之无愧。
叶生明的心情有些复杂,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来,便起身走到了书桌旁,拿起电话的话筒,转着电话上的数字,便拨通了军营里军营里司令部的电话。
他命人找来了二零一师的师长和总参谋,当头便直接说道:“命军里的人准备准备,迎敌作战,大概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
“什么?迎敌?是小日本鬼子打过来啦?不是说上海那边刚签完《淞沪停战协议吗》?”
电话的那一头,师长的声音一下子便拔高了许多,一边对着叶生明问了好几个问题,一遍就已经开始暗自琢磨着该如何作战了。
“司令,那咱们要提前通知市区里的百姓们,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吗?”
还没等他开口先回答了那师长的问题,叶生明便又听见总参谋的问题,也跟着师长从电话那头紧接而来。
“不用通知,不是鬼子们,他们不会去打搅伤害百姓的。”
叶生明笃定道。三两句话,便对电话另一头两人的问题,全都解释了一遍。
“行了,你们先去组织士兵。这场仗,能打就打,尽力就是了。”
叶生明的语气里有些不耐烦。
他这两句话才刚一说完,便直接将手里的话筒给挂上了,只留得军营司令部里的师长和参谋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
“司令,怎么样了?叶司令他怎么说的?”
锦颐出了市区,刚一回到自家军队的临时营地,便见张腾宇刚好走出了帐篷,连忙迎上了自己,对自己张口问道。
由着张腾宇跟在自己的身边,锦颐一边往帐篷里走了进去,一边对着张腾宇说道:“让将士们收拾收拾家伙,咱们下午三点就向着二十九军的军营行去。”
这便是没有说成了。
张腾宇这下才瞧了瞧锦颐有些严肃的面容,也没再多提这事儿,点了点头便应道:“行,我这去跟将士们说。”
“等等。”
面对着早在上海时便已定好的战略图,锦颐像是想到了什么,猛地一转身,在张腾宇刚要出帐篷的时候,忽然又叫住了他。
见张腾宇已经停下了动作,向着自己望过来,锦颐皱着眉又嘱咐道:“告诉将士们,别像打鬼子营地一样,见二十九军的士兵们有人投降,就别为难了。全军进攻的时候,在保证自己安慰的时候,开枪放炮的注意点分寸。”
张腾宇望着锦颐哑然,半晌无声。
他知道司令的意思。她无非就是不想让将士们的手上,染上太多同胞的鲜血罢了。可这要真到了开枪的时候,又有谁还能控制得住情况的?
别说是普通的士兵了,这就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也是很难把控的。
这些道理,司令她会不明白吗?
不,她是明白的。可她仍就是提了。
“放心,我会一起跟他们说的。”
最终,他还是应承了下来。
离开了指挥作战的帐篷,张腾宇来到了将士们休整训练的区域,将数万的士兵们集中整列在一起后,便直接将作战的时间给公布了出来。
他说:“这是决定咱们铁血军,能不能从民军独立,成为一支真正用于抵御外敌军队的一场战争。我们还能不能在以后将鬼子杀个痛快,就全看这一次了!”
万数将士严阵以待,张腾宇比谁都清楚,自己这两句话,已经彻底的激起了这万数士兵们对胜利的渴望。
在他们的这份渴望中,所包裹着的,全都是对存在和未来的希望。
视线在将士们整齐的列队中逡巡了一圈,张腾宇并没有忘记锦颐的嘱托,也没有阳奉阴违的打算。是以,他仅仅是顿了顿,便又继续补充道——
“这一场战争,我们是为了铁血军的存在而战斗。但在这一场战争中,我们的敌人除了是我们的敌人之外,他们同时也是我们的同胞。”
点到为止。
如果可以,没有人是想对自己的同胞操戈相向的。但是,相较于锦颐而言,张腾宇对于这一场战争的胜利与否显然是更为看重。这样的看重,甚至超过了对于“同胞”的情谊。
这样的一句话,假如不是锦颐亲自将它给提了出来,他甚至是想直接略过不说的。在他看来,若第二十九军的士兵是佯装投降,最终受到伤害的,便只会是铁血军的战士们。
从军多年,他惯来是不惮以最恶劣的想法去揣测人心的。即便是得了锦颐的特意嘱咐,模棱两可地将意思传达给战士,也已经是他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
下午五点到得很快。
对于锦颐而言,从离开叶生明家开始,她给了第二十九军二零一师的将士们足够多的准备时间。但对于二零一师的将士们而言,这一场战争,来得未免也有些太快了些。
“师长,参谋,是上海的十九军打来了!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通信兵急急地向二零一师的师长和总参谋敬了一个礼,便直接问道。
“上海的十九军?”
二零一师的师长瞪了瞪眼睛,不敢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那通信兵的话。
事实上,他没想到他上午才刚接到了司令的电话,接到了准备开战的通知,下午便有人领着军队攻来了。然而,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攻来的军队,竟是上海的十九军。
司令说他们的敌人不是日本鬼子,他还正纳闷着,产军的人什么时候也会主动带人来跟他们开战了。
那师长这里正震惊着,而他另一边的总参谋,联想着近两天的报纸,和从洛阳传回来的政府消息,一下子竟如醍醐灌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之感。
他仅稍稍想了想,便想通了事情的缘由。
“走,让各营长组织士兵装备好武器,准备迎敌去。”
那总参谋听见身旁的师长这样说着,当即便叫住了他和那通信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