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或用那节车厢走私货物,来谋取他们每每在华夏挑衅滋事的成本;或用那节车厢来运输他们的军需用品,以保证他们武器充盈,随时都能掀起战乱。但无论是货物还是武器,无一例外,火车最末端的那一节车厢,他们总是会重兵把守。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
上海同其他各地不同,把守在上海的铁血军不像其他各地的民军一样,会对日军的挑衅一退再退。即便锦颐她近年来的行事越来越“嚣张堕落”,但淞沪抗战时铁血军的浴血反抗,却余威犹存。
只要铁血军的将士们不主动去到小日本鬼子面前晃荡,那些小日本鬼子们,为了货物和武器能够正常抵达上海,自然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在火车上生事。
锦颐和张腾飞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在上海到廊坊的将近二十个小时里,他们同其他的一百多个士兵们几乎都没有从自己的位置上移开过,也且算作是平平稳稳的抵达了廊坊。
然而,下了火车,出了廊坊火车站,那便真正是与上海断了关联,处处都要开始小心了。
彼时正当晌午,张腾飞手里提拎着装着银元的木箱子,领着士兵们跟在锦颐身后,在廊坊转了几圈转,瞧了几家想要卖了家里大宅子去到京津地区的富户家看了看,正想挑拣着买下几家来,却没想到,他们这,还没等到小日本鬼子军事演习,就先把山上的山匪给等来了。
“哎呦喂,几位大哥,你看我们这一家子都准备搬到北平去了,这屋里的东西,您们瞧着什么好,都拿去还不成?可千万别动手啊!”
那富户原本还走在锦颐和张腾飞的身边,拼命的压着价钱,就想着快点把这宅子从手里给出了。却未曾想,他还没来得及把房子出手掉,便又一次瞧见那山上的土匪了!
那富户先是苦了一下脸,继而转过了头,也顾不得再向张腾飞介绍,连忙小心翼翼地恳求着。
惯来便听闻东北和京津地区土匪横行,可直到今日,锦颐才是真正体会到了土匪下山是个什么模样——
她瞧着那自小门里传进来的二三十人,几乎人人手里都扛着一把土枪,又瞥眼瞧了瞧迎了上去的那富户,分明就是一副被抢怕了的模样。
想来,这廊坊的富户都这般急切着想要出手家里的宅子,躲到京津里去,多也是被这些山匪们给闹的。
“你滚开,今儿个爷们不是来找你麻烦的!”正当锦颐打量间,那群土匪里领头的那个,一把便推开了那富户,撇着外八字,一摇一摆的便站定在了锦颐的面前。
“呦,还是个女的!”他一双眼睛上上下下地在锦颐身上扫过,流里流气的说了这么一句之后,这才说着重点道,“听说你们逛了好几家的宅子想要买下来?”
他嘴里问着话,实际上却并不等锦颐和张腾飞回答,顿了顿,又昂首挺胸地叉着腰道:“爷们只谋财不害命,你们只要把你们身上的钱财都交出来,今儿就放你们一马。否则,你们可就甭怪咱们不客气了!”
那领头的土匪话刚一撂下,其余二三十个土匪便齐刷刷地摆正了手里的土枪,将一个个黑洞似地枪口对准了锦颐一行人。
而紧随其后,锦颐和张腾飞身后的一百多位士兵,也立马掀开了衣角,掏出了藏在裤腰带上的手、枪。他们齐刷刷地绕成一个半弧形,将锦颐和张腾飞保护在了中间,气势汹汹,反倒逼得那些端着土枪的土匪们怔愣地往后退了一步。
“统统把枪收起来!”怕惊动其他人,张腾飞压着嗓子对士兵们命令道。
于是,“唰”的一声,士兵们便将手里的枪重新塞回到裤腰带里去了。
但是,那些土匪们的忌惮,却并没有因此而减少分毫。那领头的土匪皱着眉瞪着眼,恍似已经认定了这是一个诱他们下山、将他们逐一剿灭的圈套。只象征性地脱口问了一句——
“你们是什么人?!”
锦颐上前一步,伸手拍了拍挡在自己身前那士兵的肩膀。待他往旁边挪了挪,让开了道之后,她才踏出了士兵们的保护圈,毫无遮掩地站定在那领头的土匪面前,说道:“我们并无恶意,同时也绝不想将事情闹大。这位兄弟如果不介意,大可带我们上到你们寨子里去跟你们的老大谈谈。”
是的,不想闹大。
廊坊不大,且离北平、天津极近。这除了意味着他们能够及时援兵北平以外,更也意味着驻守在北平和天津的日军时常会经过此地。
“这会不会有些太冒险了?”那给锦颐让路的士兵小声嘟囔道。
毕竟,自古以来,剿匪便是一场伤筋动骨的战争。匪寨惯来占据天险要地,易守难攻,正规军队数千人或许也剿不下一个不过千人的土匪营寨。
他们这甚至都不知道那土匪窝里究竟有多少土匪,只百余人就贸然的上山,岂不是太冒险了?
所有士兵们的脑子里都闪过了这一念头,只有张腾飞跟着踏出了士兵们的包围圈,眼睛里闪着精光,点头道:“可以谈谈。我们并不想同你们动用武力手段,我们只是想安安稳稳地借贵宝地住一段时间罢了。”
大咧咧的同百姓们住在一处,保不成什么时候就会泄露了机密,总是比不上有土匪作掩护的匪寨里安全的。
瞬间,锦颐便同张腾飞想到了一处去了。而那领头的土匪也没纠结多久,只想着这些人只要跟着他们上了山,到了他们自己的底盘,凭借山上的兄弟们,总不至于还要害怕被这一百来人给占了便宜。
“五爷……”跟在那领头土匪旁边的一土匪正想问问该怎么办,便被他口里五爷干净利落的抬手给止住了后话。
“都放下枪,领着他们上山!”老五最后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了锦颐和张腾飞一眼,见实在瞧不出什么,便只得命令道。
他将身后的兄弟们分作两部分,一部分随着他走在前头,一部分端着枪走在后头,就怕中途锦颐他们耍花招,让他们栽了跟头。
向着山上走了约莫三十来分钟,他领着锦颐等人进到了寨子里的大堂里等着,顾不得寨子里其他兄弟们纷纷递来的打探目光。命人在这守着人不许到处跑,便甩着皮毛大衣的衣摆,去请了他们寨子里的土匪头子来。
“说吧,你们都是些什么人?都想跟老子和兄弟们谈些什么?”
没让锦颐他们等太久,那老五便跟着那土匪头子重新走进了大堂里来。
那土匪头子在经过锦颐等人之时,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只等着他一屁股坐在了大堂中央那用貂毛当座垫盖着的石座上、又将左腿一并抬到了座上用膝盖搭着手肘后,这才瞥着锦颐和张腾飞的方向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 看看还能不能再码出一章吧,如果可以的话,晚上应该还有一更,如果不行的话,那今天就只能这样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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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哦,是这样的, 我们来到这寨子里, 是想借这位老大和各位兄弟们的寨子住住, 还望这位老大能通融通融。”
张腾飞气性好, 拿得起也放得下。他曾经是跟着民党的正统民军将领,现在是华夏承认的铁血军将领。按理说,他当是如同其他那百余位士兵一样,看不大起这些山匪的,但从他的言行间,你却一点也感觉不到他的“自视甚高”,只觉得他纵是对着山匪也依旧谦逊有礼。
“哼, 怎么现在当兵的求人都求到老子徐明山的头上来了?!就不怕老子现在就让人把你们全都给绑起来, 一个一个的毙了给兄弟们当戏看?!”
那徐明山端坐在大石座上, 大声哂笑着,话语里不仅并不以自己山匪的身份而感到局促,让人听到着反倒觉得是他看不上他们这群“正统军人”。
这些士兵们都上过战场、也见过血,在民军还在和产军杀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他们在上海直到驻沪日军的老窝, 杀了鬼子一个片甲不留。他们惯来以他们的身份为豪,此时听了徐明山的明嘲暗讽,登时便怒上眉头,便连锦颐和张腾飞都几不可见的皱了一瞬的眉,面上迅速闪过一丝不虞,而后才又释然般恢复面上的常态。
既然那徐明山一眼就看出了他们是军人, 那他按着他们的站位,必然也就看出了在她和张腾飞之间,她才是讲话做主的那一个。因此,他未必就看不出他们是铁血军的人了。
以她和铁血君如今传遍华夏的骂名,他会是这样的态度也不稀奇。而她作为讲话做主的那一个,明明自己在场,却让身边的人去代为交涉,的确是显得有些不够尊重,失了礼数了。
抿唇笑了笑,锦颐没再让张腾飞去同那徐明山交涉。一双习惯带着狠意的、冷冽的眼睛穿过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分不差的望进徐明山的眼里。
她说道:“现如今的华夏,土匪大致可以分作三类。一种是为非作歹、恶贯满盈的。一种是被逼得落草为寇、劫富济贫的。而最后一种——”
锦颐顿了顿,见徐明山望向自己的目光认真了些,这才继续道:“最后一种要比后一种更强上些,那是胸有大志、为国为民的。”
她其实也不敢笃定这徐明山和这寨子里的兄弟们究竟是第二种还是最后一种,但总归,他们不会是第一种。
徐明山也听明白了她的这层意思,她在心里将土匪分得这样清楚,如果她觉得他们是第一种的话,断不会冒险将她的士兵们带上山来。
“如果老子和弟兄们真就TM的是为非作歹的那一种,你现在准备怎么逃命?”
徐明山嘴角勾着满是恶意的笑,问道。
可是,他的话才刚刚问完,就又瞧见锦颐毫不拖泥带水地摇头否定了他。
她说道:“如果真是为非作歹的,刚刚那富户就不会二话不说,忍着痛也不对各位进行丝毫的反抗了。”
像那样毫无底线,见人就欺侮、杀人放火无所不用其极的土匪,向来就是那些乡民百姓们最恨的一种。但凡是村屯大一些的、镇子乡里人多一些的,大家宁愿攒着钱去□□反抗,也绝不愿意家里的钱财被那些人给抢走。
刚刚那富户心里分明不情愿极了,却还是愿意花钱消灾,说白了,也就是这整个廊坊城区,除了他们几家富户,其他那些平民老百姓们,根本就没什么想要反抗山上的这些土匪。
徐明山张了张嘴,还想再问些其他的,便听见站在他身旁的老五忽然跟老鼠见到了猫似的,连忙站直了身体局促道:“二……二哥,你咋过来了?”
“山上不常来客,刚刚回来的时候,听说山里来客了,就过来看看。”
那浑厚、却略略有些暗哑的嗓音,莫名听起来让人觉得有些熟悉。锦颐同及所有人一起,转过身去看来人,只见他同他身后跟着的一个跟班,明显的同他们进来时所瞧见的那些土匪们不同。
这两人身姿挺拔,纵使他们身上穿着同其他土匪相似的衣服,但他们却是刚毅、锋利的。
锦颐很肯定,这两人曾经同样是个兵!
甚至,她看着两人中走在前面的、被老五称作“二哥”的略略熟悉的面庞,还可以肯定她必定是同那人认识过的。只是,或者真的是过得太久了,一时之间,她竟想不起是谁。
倒是那人似乎是认出了她一般,挑了挑眉,意外道:“谢连长,真是好久不见。”
“哦,不对,现在应该是要叫做谢司令了。”那人前一句话刚说完,自己又立马改了口。
然而,事实上他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随着他那一句“谢连长”,锦颐那一段始终不愿去回想的记忆,当即又开始在她的脑海里复苏——
他是东北军第七旅六二零团的团长,王凡。
“是啊,好久不见,王团长。”大体是四年间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锦颐适时地垂下了眼帘,遮住了眸子里的神色,只带着一些些似怀念、似遗憾的语气,同着王凡叙旧道。
“怎么?老二,这是你认得的?”
徐明山的话从座位上悠悠传来,王凡便也就侧了侧身子,正面对着他答了一句,“七年前的老相识了。那时候,还和谢司令一起干过鬼子。”
他的语气有些唏嘘。对着徐明山说完,大体还是对传闻抱着一种迟疑的态度,他便没像徐明山一般,不怀好气,只将锦颐当做一个普通的故人般问道:“不知道谢司令怎么会想到要来廊坊,怎么会想到上到寨子上来?就算是剿匪,谢司令也不会闲到跑这么远来吧?”
从上海,到廊坊,确实是有些远了。
只是,锦颐暂且还不愿去回答王凡的问题,连自己的来意也暂且搁置到了一边。她拧着眉,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样的心情,只知其中有一味是深深地惋惜,便反问道:“王团长怎么会到山里圈了土地做了山匪?”
不待王凡亲自回答,那原本因着王凡在场而直挺挺站在徐明山旁边的老五,一下便又插着腰,扭了扭脖子,痞里痞气地冷声道:“那群狗娘养的当官的,自己胆子蚂蚁点小也就算了,还要二哥他们站着不动,拿命去送。凭什么?!”
“我呸!这好不容易领着手里剩下的那几个兵从东北逃了出来,想干洋鬼子就直接去劫他们的车,想干日本鬼子扛着枪就直接崩,傻子才继续跟那帮狗玩意儿去玩送命的游戏!”
直至那老五往一旁啐了一口口水,对他口里所谓的那些“军官”满是恶意和蔑视,锦颐和张腾飞这才明白过来,这个寨子里的人,对那些一再避让着日本鬼子的所谓“军人”,是有着天然的厌恶的。
所以,若说先前他们还分不清这寨子里的人究竟是属于土匪里的第二种还是第三种,现在他们则可以断定,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嘴上没一句好话,却其实是属于为国为民那一类的。
那一百多个士兵此时也看了个明白,神情大多都松弛了下来。
只有张腾飞往锦颐这瞧了瞧,同锦颐对了一个眼神,得到了认同后,方才再无隐瞒地直言道:“既然诸位是在廊坊落草为寇的,那廊坊四周的情况,想必再没有比几位当家的兄弟更清楚的了,如果小日本还要继续侵占华夏的话,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只会是北平、天津。”
“那你们呢?你们偷摸着来这里的原因是什么?抗日?”徐明山问道。
他是这寨子里的大当家,他即便不像王凡一样,是从军队里走出来的。可他在落草之前,却也同样是闻名华夏的东帮二当家的。不过是帮派之争里差了毫厘,便失了千里罢了。
小日本找上他,想让他领着东帮为日本做事,他不干,自然就会有其他人干。正值大当家的出了意外逝世,东帮乱了,他没能成功夺权,就领着跟着自己的兄弟们落了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