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没有所谓“租界”“华界”之分,华夏的领地,原本就应该独属于华夏。这是她毕生的追求。
“啪啪啪啪啪”
会场内部掌声雷动,不论是原本就惯于释放自己真实情感的文人们,还是常年惯于用冷静和深沉的心思伪装自己的上流社会的掌权者们,此时都禁忍不住站起身来,在脸上蕴着激动的神情。
正如锦颐所料,华夏之人,任他平常冷酷也好、狡猾也罢,国家生死存亡之际,那些爱国志士,那些对祖国未来的生存和发展心存期盼的人,总归是要更多的。
不知何时,她在会场内部的宣言,已经经由他人转达给了紧紧挤在吴淞路上的平常百姓们。当她从会场内走出,预备乘车离开时,那些百姓们更是以热烈的掌声,和情不自禁的呐喊进行欢送。
锦颐已然可以断定,今日过后,她想借着这次的宣言大会,让更多的人坚信华夏可以度过此次抗战难关的目的,绝对可以达成了。
回到铁血军在上海市内占下的新营房后,锦颐径直找到了正坐在办公室里,策划着加强华界各处防范的张腾飞,沉着嗓子问道——
“不是说邀请所有待在上海的,已是全国闻名的文人吗?怎么今天在宣言大会上,没瞧见我哥谢锦言?”
在前往廊坊、预备参与卢沟桥战事之前,为了保密军中一切行动,她并未将自己的行踪告知给谢锦言。前几个月回来的时候,正值上海大乱,她一门心思投入到抗战上去了,倒也没有分出心思去找他,关注他现在的动向。
直到现下上海相对开始平静下来了,她才有了心思,想在自己举办的宣言大会上,见上谢锦言一面。
“司令,我派人按照你的意思去打了电话,没人接。也去你留下的几个地址找过了,根本没有找到谢先生。想来,谢先生也应该已经离开上海逃难去了吧?”
毕竟司令的父母等人已经前往香港避难了,张腾飞猜测着,原本也没当一回事,可他看着锦颐的脸色似乎更沉重了一些,便也自觉地闭上了嘴。
“他不会去香港,更不会出国。”
除了她之外,没有任何一个人知道谢锦言已经成为了产党的一员。恐怕就连他自己的那些朋友,出去一起成了产党同志的,也就再也没人知道了。
张腾飞不知道锦颐为什么说得这么笃定,便将她的这份笃定,看作是她作为谢锦言的妹妹二十多年的了解。他询问道:“那要让情报处的人去搜查谢先生的消息吗?”
老实说,在张腾飞提出这个意见的时候,锦颐十分意动——
不可否认的,她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这位“哥哥”,是十分有感情的。但最后,她的理智却仍旧叫她出口推辞了。
“不用了。”她说道。
假如她让情报处这样有针对性的去调查谢锦言的下落,若是没有结果,自己必然会感到担忧,难免会在后面的作战中出现差漏。若是有了结果,自己倒是不用担忧,却又难免会牵扯到谢锦言“产党地下党员”的身份。届时,若是军中之人因为得知了自己的司令和某个党派产生了关联,要闹起什么,她怕也是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应付的。
倒还不如保持现状。
叹了一口气,锦颐侧过身就准备离开了,却没想到又被张腾飞给叫住了。
“对了,司令,你等等。”
张腾飞绕出了木质的办公桌,快走了几步,像是想要拦住锦颐离开的步子,等锦颐停下来,重新转过身面对着自己后,这才停了下来。
“应该是我们主动攻下‘日租界’,成功守住上海的消息,今天已经全国见了报。国民政府快速迁都重庆后,就在你去开会的时候,秦非正把电话打到这边的指挥室了,看来是前些时候没少跟鬼子们沟通。”
“他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生气,我告诉他你现在不在营房之后,他憋着气说了一句让你回来以后给他回个电话以后,就气冲冲的把电话给挂了。”
“呵,我知道了。”
锦颐冷嘲了一声,但到底还是好脾气没把火撒在张腾飞的身上,好脾气的应了一句。
一个一看到危机,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反抗,而是撤退的人,她几乎不用想,就能猜想到他想要“质问”自己的是什么。
是的,质问。
可事实上,她根本也没想要真的再继续顺着他的意思,给他回这个电话,再去听他的质问。
整整一天,锦颐都没有给秦非正回个电话。
翌日下午,当锦颐坐在营房的指挥室里,听着电话声“叮铃铃铃”响起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想了想,还是把拿起了电话的听筒——
“谢锦颐你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自作主张地跑到市内去屠杀日本人,自作主张地宣布什么‘日租界’重新划作华界,你是想要英美等国公开制裁华夏吗?!”
看来是宣言大会的事也已经传出去了。
稍稍将听筒拿开了点,锦颐等秦非正把所有的“质问”一连串地全部问出口后,这才有些冷酷地反问道:“如果英美等国真要制裁,第一个该制裁的,难道不是日本吗?”
一句话,她就把秦非正给噎住了。
“你疯了!”
两人之间沉默良久后,锦颐忽然听见秦非正再次重申了这一句。
忽然一下,她就想起了,早在她卢沟桥派人主动攻打鬼子的时候,被鬼子请来游说她的洋人,似乎也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说过这一句。
“没错,我疯了。”锦颐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似乎并不觉得这个形容是贬义的。
她说道:“秦先生,要是按你这样说的话,不仅我疯了,所有人都应该和我一起发疯!是时代和鬼子兵的得寸进尺使我们发疯的!”
那一天,锦颐第一次主动挂断了秦非正的电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埋个关于哥哥的小伏笔,毕竟之后还要见面的~
然后明天拉拉进度条,解释一下鬼子做了啥,就进入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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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在得知国民政府仍旧决定定都在重庆以后,锦颐便已没有再刻意留意国民政府的消息了。
上海是国际经济贸易中, 举足轻重的一座城市。鬼子们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上海这块原本就要到嘴的“肥肉”的。
从九月下旬到十一月下旬, 整整两个多月的时间, 鬼子们隔三差五就要让人开着军舰和轰炸机来上海新华界闹上两闹, 使得铁血军不论是将领还是普通士兵,严阵以待的同时,早已烦不胜烦。
除了在产军平型关大捷的时候,锦颐为了继续调动百姓们的抗日热情,分心写了一篇表彰文章表达对产军的慰问,根本便分不出太多的心思再去做其他更多的。
“谢司令,我们任务倒是完成了, 就是这次又给鬼子们跑了。”
领着手底下的士兵们开着霍克机去海面上的空中驱逐了鬼子的军舰, 高然回到市内营房的指挥室后, 对着锦颐有些遗憾地汇报道。
“他们是什么时候撤退的?看着你们到了就预备撤退了?你们攻击了有一会儿了才预备撤退?”
击退了鬼子们的又一次偷袭,这本该是件好事,可出乎高然预料的,锦颐面上的忧虑似乎要比原来还要更重几分。
心神一凛, 高然不敢有半点疏忽, 脑海中一帧一帧地回放着当时的画面,想了很久,这才确定道:“是我们攻击了有一会儿后,他们开始撤退的。”
说完,像是怕真的会有什么异常似的,他又有些迟疑地问道:“这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鬼子们想要重新攻进上海来, 却又因为火力不足,最后选择了战略性撤退。这是很正常的,应当是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高然心想。
可还没等他彻底松下这一口气,锦颐却有些沉甸甸地摇了摇头——
“就是这样才奇怪。”她说道。
“鬼子们有军舰、有轰炸机,绝对不会出现火力不足的情况。如果他们有心要硬攻上海,就算我们严防死守,再次把上海给守下来,也必然只会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就算鬼子是想保存实力,那也应该是看见高然他们的霍克机到了,抢在他们攻击之前就撤退的。硬是等到高然他们攻击了,才开始“慌乱地撤离”,反倒显得有些刻意。
“更何况,鬼子们最近进攻的次数有些太频繁了。”不像是为了进攻而进攻,反倒像是为了隐瞒什么行动而刻意抛出的烟雾弹。
锦颐因着还在思考,说出口的话也只是说一句藏一句。高然跟不上锦颐的思路,只大致知道这不是个好征兆,便只能试着建议道:“那下次鬼子再来的时候,我们继续追上去?”
“不用。”
像是害怕高然冲动下会做出其他的什么,立马便拒绝了他的提议。
行军打仗,作为被侵略的那一方,守成的将领,即便可以更大限度的拖延时间,却始终是处于劣势的。只有多变的将领,才可拥有一搏的把握。
一直以来,锦颐都自认自己是属于比较激进的那一类将领。突袭、反守为攻之类的事情,做起来毫无压力。可到了现在,她却已经到了不得不谨慎的时候了——
鬼子既敢这样安排,未必便没有留下后路。
关于后世,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记忆已经逐渐消无。但大略上几场著名的战事,她却记得尤为清晰——
上海过后,华夏紧接着落难便是南京。
她隐隐间总觉得,鬼子们这次一样的举动,会同南京大变有关。可此时上海也才只刚刚得守,根本就不可能大范围调动士兵。原本心里就焦急紧迫,她更该让自己谨慎起来,决不能让军中的战力产生不必要的损耗!
沉吟片刻,锦颐缓缓抬起头来,望着高然,心里不自觉的就产生了些期待——
“高然,你有办法联系你们东北军其他的将士,来支援我们作战吗?”
问话里,锦颐没有让高然联系东北军的总司令林世源,反而是让他直接联系其他各师团的军长、指挥员。这并不是因为她没将林世源放在眼里,而是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人能联系得上林世源——
秦非正惯来是个记仇、权力心重的人。
西安事变之时,被林世源挟持,受到威胁良多。不过是彼时被于美涵等人接回南京之时,林世源并未跟随,这才无奈隐忍不发。
此次迁都重庆之时,正好偶遇林世源前往慰问军中将士,当下便让随行的军队将其擒住。在抵达重庆以后,甚至还装模作样地将此事提上法院,判了林世源十年的囚禁。
当然,以强硬的手段软禁了林世源后,秦非正的最终目的,是那余下的十几万、群龙无首东北军。毕竟上海一役过后,民军精锐损失颇多。
那些东北军,有的被秦非正收编到民军,有的却宁愿自主抗战,也不愿受民党制约。
锦颐这句话问的,就是那少数未曾被秦非正收编的东北军。
“在东北军的时候,空军和陆军的训练不在一处,联系也不大。那些陆军我恐怕无能为力,倒是我原本就是过命交情的那些战友,可以一试。”
高然并没有大包大揽,而是谨慎地将自己能够保证的统统摊在锦颐面前。
“那就这样吧,尽你所能就是了。”
锦颐心里有些没底,却又无法将这份压力统统推到高然的身上,便只能努力地沉下气,希望现实情况没有她预料的那么糟。
*
虽然无法大量的遣兵离开市区,但锦颐在这天过后,仍然是尽己所能的调派出更多的士兵,去到上海防御工事薄弱的县城村庄去防守。
事实上,她察觉到鬼子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很早了,甚至那还只是鬼子们开始布局的初期。可显然,她一贯以来的表现只能是使得鬼子们更加谨慎小心,将原本需要的更长的准备时间来压缩到更短。
简单来说,即是锦颐一直担心着的事,最后还是发生了——
其实她想的没错,日军想的的确是声东击西。她唯一想错的,是鬼子并不是想要通过突破防御工事薄弱的县城来打进南京,而是出人意料地选择了拥有一整条完整且坚固的防御工事的无锡。
他们仅仅用了一个夜晚的时间,就把分散在毗邻无锡周遭的几个县城、市区的士兵悄悄聚集,借以众多轰炸机等重火力武器,对无锡实行了针对性攻击,使得原本应当万分坚固的澄锡国防线就此被攻破。
当夜,守城的民军和铁血军战士全部牺牲。
等到第二天上海市区内得到消息的时候,无锡内部的所有消息都已经被鬼子们封锁了,只依稀能够让锦颐从原本对上海地势的了解中猜出,他们是要攻陷江阴要塞,开始控制长江。
“我们是现在马上带着人去无锡,还是带着人赶赴南京,亦或者仍旧这样守在市区里?”
张腾飞简单的一句话,直问到锦颐此刻心里最纠结的地方。
通过长江,鬼子们能毫无阻碍的登陆南京。
如果没有人守住无锡,鬼子就可以派更多的人通过长江支援攻占南京的士兵。如果没有人守住南京,那在沈阳时就叫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就会再次上演,历史就会回到原本的轨迹……
可还是那句话,上海市区同样离不开人……但凡上海这块地方没有后顾之忧,她必然会毫不犹豫地把帐下的战士们一分为二,领着他们大刀阔斧的再次将鬼子们打个落花流水!
可事实上,她敢肯定的事,他们只要一走,鬼子早已等待良久的军舰就会立马冲到上海的港口。
三个地方,每个地方都少不了人,可他们现在最缺的,却也还是人……
“腾飞,这一次,我们只能是等一下了……”锦颐连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有些颤抖的。
她只能等,只能盼望着高然的那些战友们能提前一些抵达上海。届时,只要空中的战力足够多到应对鬼子的军舰和轰炸机了,哪怕守在这里的陆军本身没有那么多,她也可以没那么担心地去领着人前往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