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电报里说的都是真的?”
各自派了手底下最信任的人守在战地上,马启鸿和秦非正两个人,不管是和锦颐关系稍微亲近些的马启鸿,还是和锦颐关系一直都有些紧张的秦非正,在被士兵引进了伪满皇宫里的一间办公室后,都没来得及点评这伪满皇宫如何如何,少有的问了正坐在会议桌正中央的锦颐同一个问题。
比马启鸿和秦非正先到一天,林世源此刻正隔了一个位置,坐在锦颐的右边,褪下了一身军装,转眼间好像又变成了那个不起眼的、翻不起大波浪的颓废公子哥。
原本,林世源是不用来的。毕竟华夏联军,仅仅是铁血军和民军、产军的联盟罢了。但考虑到林世源对东北的熟悉,锦颐最后还是通知林世源来了。
随着秦非正和马启鸿在自己的左右落座,锦颐敛起了眉宇间外露的几分愁绪,说道:“我带着大军攻破长春的时候,阜善和他的妻子、大太监已经不在这伪满皇宫里了。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但在他们失踪前,阜善来找过我,唯一要我注意的就是鬼子的生化武器。”
“我得老实和你们说,阜善和我想象里的大不一样。对于他说的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愿意相信他是从鬼子那儿偷听到了什么,这才跑来提醒我的。”
锦颐不介意将阜善来找过自己的事,告诉给身旁三个人知道。她想要让三个人商量出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案,首先就得让人相信这件事的真实存在。
而事实上,其实是她多虑了。作为和她平等的、联盟另外两方最高掌权人马启鸿和秦非正,既然愿意出现在了这里,本身就说明了他们是对锦颐忧虑的事实给予了信任的。
“遇到这样的情况,无非就只有三种解决方案。”
兀地听见秦非正的声音,让锦颐感到十分诧异。
她和秦非正在一起协商过这么多次了,这还是第一次,她正正经经地听见秦非正主动贡献出自己的想法。
“第一种,赶在鬼子投放病菌、剧毒之前,我们首先把鬼子给一锅端了……”
秦非正眼瞧着锦颐的神色开始显现出异样,还不等锦颐出声反对,就率先否定了自己说出的这个方案——
“但要是鬼子真的那么好对付,也就用不着我们现在聚在一起了。我们不知道鬼子什么时候准备投毒,也不知道鬼子准备以什么方式准备投毒。或者鬼子现在就等着我们自己送上门去,依靠着我们来投毒。也或者,鬼子正打着让我们把重点放在他们身上的注意,然后,他们就趁机派人出去投毒。”
也就是说,第一个方案是不可用的。
秦非正顿了顿,又接着往下说去,“那么我们再来说说第二种方案。第二种方案简单些,就是像现在一样,我们已经打下了有将近三分之二个东北。我们大可以就到此为止了,不必再继续去逼迫鬼子了。”
大抵是知道锦颐对自己的观感不大好,在提出了第二种方案以后,这一次都不等锦颐皱眉,秦非正便又再次否定了它——
“但要实施这个方案,一,我们不知道我们现在是不是就已经踩在了鬼子自我设置的底线上。二,我们不知道,我们现在提出这个方案真正对鬼子心理上起到的作用能有多大。三,就算这个方案真正奏效了,那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我们往后的日子,还是受着鬼子的威胁。”
在他攻入东北之前,他没对东北付出过任何的心思,所以,他大可以对东北百姓的现状置之不理。但攻入东北以后,他付出了精力、脑力、兵力,在他的意识里面,他一路攻下来的地方就算是他国民政府名下的土地了,那些地方上的百姓,也自然就是国民政府的百姓了。
平心而论,如果到此为止,至少能保证他一路攻下来的黑龙江的土地彻底没有隐忧,秦非正是愿意采取第二个方案的。但显然,第二个方案,同样也是不可用的。
所以,无法,秦非正便只能再想出第三个方案——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卡一卡章,明天再继续~
有可能不到50w字就可以完结了,反正不会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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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至于第三种办法嘛——”
秦非正故弄玄虚地顿了顿,锐利的眼睛在在座三人的身上转了一圈, 而后才放松了身上无形中凝聚起的一股气势, 轻声道:“和鬼子们和谈。”
“没错,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 和鬼子和谈。”
秦非正看见锦颐下意识地皱眉不喜,也没想着要适可而止,反而又把自己方才的话给重述了一遍。
对于“和鬼子和谈”这几个字,锦颐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但想了想自己这次让几人聚过来,就是为了解决鬼子生化武器的威胁,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什么。
“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看的?”
把注意力放在了一直没有什么动作的马启鸿和林世源身上, 锦颐低声询问。
反常的, 在锦颐出声询问以后, 马启鸿没有给出他的意见。或许,在他的心里,大致是认可秦非正提出来的第三种方法的。
至于林世源,见马启鸿没有出声, 他倒是整了整袖口, 颇为认真地坐直了身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那想法,却并不是锦颐想要听到的——
“我觉得秦总司令说得很对,除此之外,我也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林世源随声附和着秦非正的说法。
但想来, 他也知道此时自己所表现出来的平庸姿态,容易叫人忽视他的观点,他便不得不正了正神色,第一次在锦颐、马启鸿、秦非正三人面前摆出了一副稍显威严的脸孔——
“谢司令,我想你也是知道鬼子向百姓们生活的环境投掷生化武器的危险性,才会那么迫切地把我们叫来长春的。”
此时,林世源身上给人的感觉,仍旧是不带攻击性的。但偏偏,此刻再开口时的他,却叫任何人都不能忽略。那种感觉,更像是在被软禁的这几年里,他把一身外放的气势,内敛到了骨子里。给人的威胁感,是自内而外地散发着的。
“不要说东北了。就是华夏、就是世界的任何一个省份城市,那都必定是承受不了生化武器对环境的破坏的。”林世源说着,“但凡是活着的人,哪个是不需要粮食和水活着的?要是让鬼子把咱们的土地和东北本就为数不多的河流给污染了,东北这地方会发生什么,我想我们大家都很清楚不是吗?”
是的,都很清楚。要不然,她也不会为了这个问题,足足忧心了一个多月。
“可是,鬼子们那是什么人啊?那是豪无人性、不讲道义的畜生!那难道是我们眼巴巴地凑上去,跟他们说‘我们谈谈吧’,他们就能老老实实跟我们谈判的存在吗?!”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锦颐更像是钻入了牛角尖,发泄似的把自己的不甘心宣泄了出来。
鬼子们有可以威胁着他们的,他们又何尝不可以以同样的方式威胁鬼子、相互制约?
留在东北的鬼子兵们,是困兽之斗、鱼死网破般地想要拉上华夏的东北给他们陪葬。可他们要是真的想要和鬼子进行谈判,又何尝不可以威胁鬼子,要是东北有了什么闪失,他们同样可以像他们侵略华夏一样,反把战争的炮火攻向他们日本本国。
反正,如今军队编制内的将士稀缺、兵力锐减的一方,是他们日本自己。
说到底,她不想去和鬼子和谈,只是出于内心的不甘罢了。
果然,在她把问题问出口以后,林世源、秦非正和马启鸿三人只是兀自抿了抿唇,谁也没有真的想出声回答她的问题。
霎时,偌大的办公室里一片寂静。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锦颐的脑子什么也没有想,只反复的在心里缠绕着一种反抗的情绪。这还是第一次,她这么不情愿地去做某事,甚至比十年前从沈阳接到命令离开时更甚。
“你们让我好好想想。”
她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发干,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艰涩地从嘴里吐出了这几个字。
“那好,你自己好好想想。不过,我还是希望明天就能听见你给我的答案。”
站起身,在抬脚离开之前,秦非正略嫌不近人情地留下了这么一句后方才离开。
在他之后,马启鸿安慰似的拍了拍锦颐的肩膀,林世源又变回了一开始的鹌鹑似的窝囊模样,也跟着随后离开了。
一下子,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锦颐一个人。
她烦躁地紧闭上了眼睛,将两只手抚在脸上狠狠揉搓了几下,等到心里稍稍平静下来了一些,这才重新让双手从脸上放下。
真的要去跟鬼子和谈吗?
锦颐在心里这么问着自己。就像是恍然之间被人打开了感性的闸门,她的脑子里忽然充斥起了过往回忆里的种种片段——
她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是怎么样排斥着这个让人看不到未来的世界的。甚至于,她对任何有关时政形势的探讨全都避之不及。要不是真正亲眼的看见了这个世界上最黑暗的东西,或者她这一生寥寥,也不会再有往后这十年的波澜起伏。
她想起当初的自己是怎么样毅然决然地决定弃笔从戎的。或者,当时的她真的只是一时意气,所以做起这个决定来,其实格外容易。但在往后三年、每一个被压榨得再没半点空闲的日夜里,真正支撑着她继续走下来的,是她对改革开放后的华夏,无法言语的期许。
于是,一撑就是这么十多年。原本想好要好好陪在原主父母身边,替原主尽孝的想法没有实现;原本想要寻得二三好友,偶尔骑马看戏、偶尔嬉笑聊天、闲适地过完这一生的想法也没有实现。
十几年来,她隐忍、算计、征战四方,身边最好的友人,就是自己的手里的枪支和下属,生活除了日复一日的训练、处理事务、赶赴战场,什么也没有剩下。
她为的是什么?
为的是华夏崛起、为的是华夏的盛世荣昌!
这十几年里,她亲手送走了明飞;亲口下令、不顾镇里百姓的安危,让人炸开了城门;更是亲眼见证了百姓们家破人亡的一帧帧一幕幕。
她无时无刻不想着手刃鬼子,让所有曾经把枪炮对准华夏的鬼子们死无全尸!但现在,她竟然却要按捺下心里的仇恨,委曲求全地去和自己最痛恨的鬼子们谈和平吗?!
锦颐的心里,有关于“不甘心”的呐喊从没停止过。她那一整天一直都待在办公室里没有出去,从白天想到日落,又从日落想到了第二天旭日将要升起。
这不公平啊……
锦颐心里喟叹着。
她这十几年从来没有在人前失态过,此时,也不过是因着身旁别无一人,这才毫不遮掩地流露出了打心里散发出来的低落和颓废——
这不公平!
她心里想着。
分明是鬼子们不顾仁义道德、以一种极尽残虐蛮横的手段率先向华夏发起战争的。怎么到头来,被伤害的满身疮痍的那个,凭借着自身实力重新崛起的那个,反而要先低下自己的头颅,去向本不该得到饶恕的那个祈求和平呢?难道真的是被害者拥有原罪吗?
锦颐心里郁郁。
她以为,犯下了滔天罪孽以后的罪人,与他犯下的罪孽相对应,同样的也应该再没有安然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资格了。要不然,像东北军里的李二狗一样,像为了守卫北平的明飞一样,千千万万位为了华夏长存而死的战士的性命,又该那什么来偿还呢?
这不公平!
第三次,锦颐的心里也不知道是沉痛、还是为那些战士们不值,她又喟叹了一次。
然而,任是心里有再多的不情愿,她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可以凭借一时意气就弃笔从戎的谢锦颐了。她压抑了自己的情绪十数年,到了现在,在内心的一阵宣泄过后,她最后仍旧是让理智在自己的脑海里占了上风——
正如许多年前她在报纸上所发表的那篇文章一样,这个世界、本身就是没有什么公平可言的。
诚然,要去跟一个能说得出“一百部国际法抵不上几门大炮;几项友好条约值不到一桶火/药”的人谈和平很憋屈。但事实却是,不管她的心里有再多的不甘愿,不管她心里觉得有多不值当,只要她没有办法从根本上解决鬼子放射生化武器的问题,只要她没有办法让日本一夕之间灭国,那无论最终怎样,她终究是要妥协的。
她没有办法用三个省数百年的空荡,去填平自己心里的不甘。那样,就算东北又被重新归属在了华夏的领土里又能怎样?还不如从来没有夺回来过,至少这样,还能再有无数的人民世世代代生长在这。
所以,事实上也就像是秦非正和林世源说的,除了和谈,除了在这个畸形的社会上,去寻求一个畸形的平衡以外,他们压根就别无他法。
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全力在让华夏不受损为、为华夏谋取利益地情况下,去同鬼子们达成和平的最终目的。
她所要求来的这一天的时间,说到底,也只能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愤怒和不甘。
等到太阳冉冉升起,天彻底亮起以后,她能选择的,其实也只是妥协。
作者有话要说: 很无奈,但其实很现实。历史上没有谢锦颐,没有铁血军,真真正正的抗战了十四年,流了多少血,最后还不是和小日本建交了?
哪怕是到了现在,比如钓鱼岛事件的时候,我们很多自己人都在说华夏不硬气。但要是可以硬气,谁又不想硬气?难道为了一时意气就要像日本宣战吗?现在可是彻头彻尾的热武器时代,一个导弹过来,半个城市就没了。更何况,两国交战,还不是别国得利?
所以,不论是过去和现在,大概所有的国家在和国家相处的时候,都在寻求一个平衡吧。
事实上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憋屈点要跟鬼子谈和平以外,凭借着两方互相制约,东北的完整收复问题,完全就不是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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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管锦颐心里怎么抗拒着第二天的到来,充满了朝气的太阳, 终究还是照常升起。
“你们去联系那位福泽总司令吧。不过就是去跟日本谈谈和平罢了。”
锦颐嘴上说得轻松, 但任谁都听得出她语气里的苦涩。事实上, 就连她自己, 也已经看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暗自花费了多少力气,才咬着牙说出了这一句意味着妥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