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
不约而同的,马启鸿、秦非正和林世源三人见锦颐到底还是把问题看明白了,不自觉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连一直以来有些凝重的神情也瞬间轻松了许多。
他们就怕锦颐脑子一根筋,一门劲地钻进了死胡同里出不来。但好在,最后的结果还是令人满意的。哪怕锦颐把约见鬼子福泽总司令的事全权交给了他们, 他们也已经谢天谢地了。
“午安, 福泽总司令。我是国民政府的秦非正。”
秦非正用着一口流利的日语, 致电到了被逼迫到吉林省延吉市内的,鬼子军部总指挥室。
他和马启鸿、林世源总共三人,仍旧待在锦颐先前刚刚离开的伪满皇宫的办公室里。最终,在三人之间, 凭借着华夏官方政府——国民政府领导人的身份, 同及曾经留学日本、能说得上一口流利日语的缘故,与福泽约见的任务,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秦非正的身上。
在这通电话里,秦非正和福泽之间,始终是用着日语来进行交流的。即便马启鸿和林世源两人就站在他的身后,全身心的把注意力集中在他手里的这通电话上, 也全然没有在秦非正和福泽的交流过程中,听明白一个字。
他们只在秦非正“啪”地一声挂断电话以后,才从秦非正的嘴里听到了最终的结果——
“福泽说,为了避免双方违反约定,使上釜底抽薪的一招,他要求我们在谈判以前,首先登报发出声明,公布出华夏将与日本进行和谈的消息。要是华夏一方打着和谈的名号,在他们放下防备的时候,对他们发起任何攻击,他们就不会再犹豫,将对我们的百姓展开疯狂的攻击。”
“这一点要求,鉴于我们本来就没有要和鬼子耍心眼的想法,我也就自作主张地答应了。”
秦非正一五一十地阐述着,马启鸿和林世源也没发现哪里有不对的地方,认为鬼子们会怀疑他们是在耍诈也很正常,就纷纷颔首,表示自己了解了。
从办公室里离开以后,第二日,华夏全国人民就看到了来自铁血军、产党和国民政府三方的联合通告——
《华夏方将于近日正式与日本方进行和平谈判》
就像是一颗炸/弹忽然被扔进了原本十分平静的湖面一般,好不容易慢慢从鬼子带来的阴霾里走出来、过上了安稳生活的人民们开始沸腾了——
不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在华夏愈渐安定以后、比以往更加活跃的文人,总之,在社会的各行各业里,人们对忽如其来的这一消息,大致有两种不同的看法——
一种是对华夏这一举动全然不能理解的,坚决抗议着的。甚至有许许多多的文人们都就着这个话题,写了许多篇极具讽刺意味的文章。
他们毫不遮掩地向着华夏联军的三方势力发问——
“明明华夏离彻底驱逐鬼子就只差最后那临门一脚了,究竟是为什么,华夏联军要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和谈?!这究竟是国民政府一方的决定,还是华夏联军三方的共同?!”
这些人对鬼子的仇恨,或者半点也不比锦颐少。甚至于,他们根本就不明白华夏联军在东北面临的困境是什么。所以,他们可以始终坚持着自己的想法,甚至都不必像锦颐一样经历着苦痛的纠结。
至于人们当中更为流传着的另一种言论,则多多少少有一种“息事宁人”的味道了——
他们说,“我们已经受够了战争,受够了战争中的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如果和平可以给我们带来安宁,我们为什么还要纠缠着过去不放呢?为什么不能让自己重新进入一段美好的生活呢?难道你们还想继续经历着无止歇的战争,过着明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的日子吗?!”
生活的磨难,不仅仅是能够激励人继续前行,同样也可以磨平所有人曾经锐利的棱角。
有些人被伤害了,就想着总有一天,他会把这笔账统统算回来的。而更多数的普通人,在被伤害以后,却只会另外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就此安逸下来,全当过去什么也没发生过。
有些悲哀,却又无可指摘。
当然了,事实上,人们的讨论,终究只能是人们自己的讨论。不管百姓们的心里是怎么样的风起云涌,或赞成、或不赞成,最终,锦颐他们都是要按约定去和日本和谈的。
那是四零年的十月份末了。
锦颐领着王凡,马启鸿领着刚刚被调来的谢锦言,秦非正领着于科涵,最后在外加一个林世源,一起从长春坐上了前往延吉的汽车。
从长春到延吉,统共有两千多公里,他们光在路上,就足足花费了五个多小时。
等到他们的车停在鬼子在延吉市占领的市政厅以后,在市政厅的大门前,锦颐跨步下车,抬头看了看天,被近日来难得炙热的太阳给刺得眯了眯眼。
随行的五万铁血军将士,在跳下军车以后,在市政厅的四周,把市政厅围了个水泄不通。但那从市政厅大门前的台阶上迎面走下来的、亲自来接人的福泽,却似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难道是因为他们在登报通告过华夏人民以后,鬼子就能对他们的将士全无忌惮了?
说她偏见也好,疑心重也罢,对于鬼子动作里任何有古怪的地方,锦颐近乎是本能的想要去怀疑了。
当然,在刚刚那一瞬的时间里,她想到的,其实是鬼子也许在延吉市里设下了埋伏。
但这个念头才刚刚从她的脑海里闪过,她忽然就又想起,在对上华夏联军毫不留情地猛攻、连连吃上十数场败仗以后,鬼子们原本仅剩的二三十万兵力,此刻也仅仅剩下了两三万。
这也是她在出发的时候,决定只带上五万将士的唯一原因。
和马启鸿、秦非正等人一起跟在福泽的身后,进到了市政厅里的一间专门用于谈判的会议室里。
华夏双方,分别以华夏六人、日本三人的阵势,面对面地端坐着。
“既然各位是来和我们大日本帝国来谈取和平的,那么,不如我们就先各自说说自己的条件吧。”
哪怕是到日本近乎是被华夏压着打了的现在,福泽脸上的优越感也依然是显而易见的。他大老爷似的坐在锦颐六人的面前,听着个大肚子,让左边坐着的翻译,把自己的话给翻译了出来。
“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东北由日本全面归还华夏!日本在华所有驻军全部退回日本!日本所有军队、武器不得再出现在华夏的领土!”
抢在马启鸿和秦非正的前头,锦颐率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哪怕她本人的心里是不愿意和一群没有人性的禽兽来讲和平的,但有关于立场这回事,她却是得首先摆在明面上来的。
福泽听锦颐说完,不待自己身边的翻译官来把锦颐的话给翻译完,率先就叽里咕噜地用日语又对那翻译官说了些什么。
果然,在他嘴里的声音停住的时候,锦颐便听见那翻译官翻译道:“请你们记住,是你们首先来找我们大日本帝国来协商和平的。”
此时,不管是先前就同福泽用电话交流过的秦非正,还是锦颐几人,都明白那福泽总司令是听得懂中文的了。否则,他也不会不用那翻译官翻译,就听懂了锦颐话里的含义。
不过也是,这福泽是经由日本天皇亲自委派的侵华日军总司令。早在“九一八”之前,他就已经来到了华夏。任是学习话语再怎么困难,任是先前再怎么不会说话语的人,在经由了这十多年后,怎么也该学会了。
他平常可以不说华语,但到了现在,他仍旧还是选择了不说华语。或许,在他看来,真的应当是他们华夏正上赶着要来跟日本谈和平。
无端的,锦颐这边的六人都有一种被羞辱了的感觉。
饶是马启鸿这样一个在处理人际关系上做惯了好人、习惯了和稀泥的人,脸上也不由自主地难看了起来——
“福泽先生,请你明白,现在不是我们上赶着来求你们日本什么。而是就当下的形势来看,和谈,才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事情。”
马启鸿的声音蓦地强硬起来,也不纠结福泽是不是真的听得懂华语了,直接就分析起了利弊来,“现在世界的形势正是十分混乱,各国间的争斗不止,但要较量其整体的军事实力起来,那是只有我们华夏一日强国一日。我们不想和日本继续打下去,是因为我们不想再在多冒一份险。”
马启鸿对有关日本的生化武器对华夏带来的威胁只字不提,甚至就连分析起华夏自己的形势时也只是简单带过。
他沉沉地把目光望进福泽的眼里,十分犀利地提问道:“那日本呢?日本这些年在我华夏的身上投入的将士似乎有些太多,导致日本国内的战士也已经十分稀缺。要是日本再不考虑和我们华夏和谈,或者还不用我们华夏去对你们日本本国做什么。国际上战争四起,还指不定哪一个国家为了填充自己的军库和资源,就首先对你们日本下手了。”
马启鸿说的这话也算不上是危言耸听,福泽自己也能感受得到。
所以,按着马启鸿话里的意思,那就是,我们华夏来找你们和谈,那是给你们一个台阶下,你们不顺着这个台阶赶紧下来,是想自己把自己给玩儿死吗?你在我们华夏是有可以威胁我们华夏的东西,可你在其他别的国家又没有,人家为什么要迁就你?
听明白了马启鸿话里的意思,现在轮到福泽变得脸色铁青了。
“这件事,我需要和我们天皇商讨一下,还请各位在延吉等几天,到时候我们带上合约再谈。”
这一次再开口,福泽终于用上了华语。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次谈判还不足十分钟,最终就以福泽的匆匆退场而草草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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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日本那边主意转变得很快。
就像马启鸿说得那样,现在日本才是华日关系当中弱势的那一方。如果两方的谈判没有谈成, 华夏最多就是废了一块领地, 而日本, 则是整个国家都要岌岌可危了。
所幸福泽在通电给了远在日本的天皇以后, 也没让锦颐他们久等。在得到了天皇和日本五相合计出来的最终答复以后,第二天,他就派人将锦颐几人重新请到了市政厅的会议室。
仍旧是上一次出场的六人,锦颐几人推开会议室的木门,进到会议室的第一眼,首先看到的就是始终站在自己座位前的福泽。
“几位请入座。”
这一次福泽的身边没有再装模作样的带着翻译员了。甚至,在见到锦颐几人的第一眼, 他还略显郑重地向着锦颐几人弯了弯腰, 鞠了一个约莫四十五度角的躬。态度较之五天以前的那次会面, 几乎就是天壤之别。
而锦颐几人一看福泽这态度,在福泽的邀请下,在座位上坐下的同时,心里也对这次的谈判大致有了一个底——
不论是哪一个国家, 社会地位总是决定了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模式。
就好比锦颐她自己吧,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她、甚至刚进入到国民军校的她,身份都是不够人看的。那时的她,是没有傲慢的资格的。但其后,当她成了铁血军的司令,当铁血军一步步成为了华夏军队的中流砥柱,甚至于是秦非正那样习惯了发号施令的人, 也不得不顾虑起她的脾气。
同理,像福泽这样做到了总司令的人,大概在除了面对日本天皇和五相时以外,很长时间里都是在等着别人来给自己鞠躬下跪。
然而,这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他却选择给他们鞠躬了。
在两国谈判的时候,一方给另一方鞠躬,已然是等同于示弱、等同于自己在这次地谈判当中是弱势的一方。
锦颐不知道另外五个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平心而论,她在看到福泽的这一举动时,心里其实是有些不可置信的。
她心里很明白,就像是她必然妥协,选择按捺住心里的仇恨,和鬼子和谈一样。不管鬼子脑子里有多少的弯弯绕绕,最终,他们同样会选择和谈。
但说实在的,在她的设想里,哪怕是要和谈,作为死不要脸的过错方,鬼子们应当也该是死撑着脸面,尽全力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是主动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才仅仅是一个照面,就率先将自己放到了弱势的一方。
“各位,对于近十年以来,皇军对华夏做下的一些不好的行为,我们感到十分耻辱、并且十分抱歉。所以,我们同意答应有关于谢司令在上次会议中所提出的一切要求——率领自己停留在华夏领土内的所有军队、承诺日军从此不再登陆华夏领地。并且,除此以外,我们还愿意为我们犯下的错误而对华夏予以赔偿。”
看着锦颐几人在位置上坐稳了,福泽掐着时间,停顿了约莫五六秒后,便率先开口说着。
但对于他口里说出来的话,饶是锦颐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却还是忍不住在心里诧异了一下——
这是上赶着要来赔偿?能做下了这么多罪孽滔天的事的小鬼子们,难道忽然之间就良心发现了?
锦颐心里不信。
可是,当她手里接过自谢锦言手里传阅过来的、由鬼子草拟的《华日合约》后,看着那白纸黑字的、端端正正地用华日两国语言,比照着写下的有关金银、武器等种种赔偿条款以后,锦颐心里却又开始变得迷惑了。
鬼子们这又是图个什么呢?
两遍三遍地看着那合约条款,确定了那条款是真的没有任何问题的时候,锦颐悄悄地问着自己。
难道马启鸿五天前的那一番话真的就有那么大的作用?鬼子们真的就仅仅是为了讨个生存?
这个理由似乎也说得过去。毕竟,要是连生存都成了难题,那不论他们有再多的金银和武器,最终也只能是填充了别国的国库。
心里头怀着疑问,但作为华夏联军其中的一方,在秦非正和马启鸿分别代表着民军和产军签下了这份合约之后,锦颐也最终在两人的名字和所代表的军队旁,签署下了自己的名字和铁血军的名字。
不论如何,条约是不会骗人的。上面的所有条款,一字字一句句,锦颐找不到任何的漏洞。
大约是最终的结果始终是向着好的地方发展的,当锦颐他们和那位福泽司令一起从会议室里走出来,迎着十一月份里难得明媚的暖阳走出市政厅大门的时候,锦颐心里积累了好几日的郁气,总算是渐渐消弭了,心情难得地好了起来。
她落后于众人半步,偏了偏脑袋,状似不经意地往正与马启鸿同行的谢锦言身上瞥了一眼,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还是在上海的时候,同样是这样宽阔整洁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