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消息有好的有不好的。最上面一封信是罗逾写给她的, 用语颇密,但她看明白了,她的阿父已经答应赠予一支军队给女婿, 择日就要开进北燕的领土里;罗逾要从西凉绕道回来,不日也要回雁门了。
  杨盼捧着信纸贴在胸口,简直要感激上苍的厚待。小心脏“怦怦”地跳着,满脑子都是罗逾迷死人的微笑和身上白皙而线条漂亮的肌肉。
  “哎呀!这时候了,瞎想什么!”杨盼老脸一红,暗暗责怪自己。口腔里湿津津的,她告诉自己:这是饿了!
  早餐端了过来,但好像对吃货也并没有什么吸引力,她边喝着奶茶,吃着胡饼,嚼着一颗一颗香喷喷的芝麻,边一遍又一遍地看罗逾的来信,那铁画银钩的字,简直就能瞧见他舒展右臂写字的模样,那胳膊、那腰,还有那写字时飘逸的样子和抬头时粲然的笑容……
  不由又“啯”咽了一口口水,才发现这与“饿”无关,而与相思相关啊!
  为了不沉溺在他的书信里,杨盼把信纸折了几折,塞在抱腹的暗兜里,贴着她的胸腹,看不到心也安定了。她又拿起了第二份文书,这份是鲜卑文的,每每都读得很痛苦——不知道王霭那时候学鲜卑文怎么能学得以假乱真的?
  不过一个词一个词地扒拉,还是能读懂,只是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连相思之人笑容和身段都一下子从脑海中扫除了。杨盼饭也顾不得吃,伸手指数了数罗逾赶回来的日子,急得想跳脚,可是这难题她解决不了啊!
  想了又想,她想起了每日瘫坐在榻上的叱罗杜文。
  实在不想见他,可是此刻情况紧急,就是刀山火海也得闯一下,何况只是见公爹一面?
  好在杨盼自有一套厚脸皮的法门,特特穿了一身嫩藕色的小衫裙,小螺髻插小玉梳,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捏着那张鲜卑文的文书,到她公爹叱罗杜文住的那跨院儿求见。
  恰见雁门刺史也在里头,皇帝黑沉着一张脸,但也没有害怕担忧的样子,直截了当对杨盼说:“是不是你也看到平城出动禁军往肆州去的消息了?”
  他冷笑着:“那么多人出动,看来是势在必得啊。可惜宥连不在,不然一窝端了他们倒好!”
  平城不知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打算趁肆州守卫空虚的时候夺回这座城。如果肆州被夺回了,那么雁门就危乎殆矣。杨盼本来是来问计的,此刻不由自主挤了个笑容说:“父汗不用担心,我郎君应该很快能回来了。只要他回来,我就不信对付不了。”
  叱罗杜文看了看媳妇,这也是二十多岁的女郎了,长张娃娃脸,眼睛里一点不藏奸,笑起来还有稚气满满的小酒窝,明明不懂军政的事,安慰起人来还煞有介事的——不过吧,无知归无知,急到火烧眉毛了,也不躁气、不慌乱,说话行事还是挺温和暖心的,怪道儿子喜欢她。
  叱罗杜文说:“从西凉假道回来,要绕过几个隘口,南秦的大军又是以步兵为主,行军速度快不了的。”意思是:你别往美处想,军情如火,你夫君赶不回来的。
  杨盼“呃”了一声,又笑着说:“没事啊!父汗不是还在嘛?你要指挥对付平城的禁军,一定是百战不殆呢。”
  “我?”叱罗杜文不由失笑,看看自己的双腿,这么久不用,感觉原本腿部壮硕的肌肉都变得又细又软了,只怕不消多久肌肉便会萎缩。“自古美人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他鬓发未白,而身子已经废掉了,想想当年叱咤风云、雄姿英发的自己,真是觉得做了场噩梦的似的,至今未敢相信。
  但是再艰难他也未曾颓丧过,所以叱罗杜文笑道:“运筹帷幄,也得站在前线,否则,仅凭方略遥制,岂能应对战场上的瞬息万变?你也太小儿科了!”
  “呃……”被批评了,但是说得对。杨盼偷觑了公爹一眼,但觉这个隐藏的小马屁还是有用的,因为叱罗杜文虽然目露一些悲哀,但总体仍是踌躇满志的模样,眯缝着眼睛,手指在一旁的案桌上轻轻敲击着,似乎在想着对策。
  皇帝转脸问雁门刺史:“你这里的牢狱刑讯,有多少东西?全数拿过来。”
  杨盼顿时一吓,心“怦怦”地跳,心道:他想干嘛?不会是对付我吧?可我有啥好对付的?
  果然叱罗杜文抬头目视着她:“你知道我叫带刑具来干嘛吗?”
  杨盼只觉得两条腿都要发抖起来,颤着声儿说:“我……我不知道……”
  叱罗杜文“噗嗤”一笑:“你没你阿母的胆气大啊。”
  然后正容说:“我听宥连说,阿蛮是皇后一伙儿的?这次也被你带过来关押着了?”
  原来不是要刑讯她,杨盼大大地舒了一口气,脑筋才不紧张得发滞了,“哦”了一声点点头:“应该是,逾郎去燕然山,我在扶风时,她故意透假消息给我,想骗我回南秦去避难。这次我想想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扶风,就带出来了。”
  她停了一会儿,小心地问:“父汗是要……刑讯她?”
  叱罗杜文简单地“嗯”了一声。
  杨盼不喜欢看虐待,撇撇嘴说:“我可不可以……”
  叱罗杜文横了她一眼:“你在旁边看着,她哪句话不实,我要给她加刑呢。”
  被软禁了很久阿蛮已经瘦了一圈,那张漂亮的瓜子小脸都尖削削的,看见叱罗杜文——哪怕只是躺在床上不能移动——她还是浑身一哆嗦,顿时花容失色,眼睛里含满了泪水,跪缩在地上,战战地给皇帝磕头问安。
  叱罗杜文对刺史使了个眼色,外头就叮叮当当搬进来一堆东西。杨盼一看,好家伙!黑漆漆六尺长的皮鞭、能打折骨头的白蜡木棍子、插在炭炉里的几把烙铁、剥人皮用的月牙形小刀……还有些铁丝刷子、铜钩子、各种奇怪的刀具,不知道是怎么用的。
  阿蛮还没说话,杨盼已经脸白了,小声在她公爹旁边说:“父汗……我……我见血,或者,比较……可怕的场景,会……会吐……”
  叱罗杜文看废物一样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坐边上,抱个痰盂,少废话!”
  杨盼可以体会以前罗逾和他爹沟通有多困难,此刻只能不做声地缩到屏风旁的一张椅子上,心道:实在太可怕、太瘆人,我就躲屏风后不看;再把耳朵塞起来,估计那时候他们也没人管我……可是还是好恐惧!她简直想哭了,特别希望罗逾此刻回来保护她,对他爹喝一句:“阿盼不想看,你逼她做什么?!”
  可惜只是空想,她很快听见皇帝冷冷地问阿蛮:“朕待你不薄吧?”
  阿蛮大概已经害怕过头了,反而勇敢了一些,低着头低声说:“大汗不嫌奴婢出身,简拔服侍皇子,待奴婢不薄。”
  叱罗杜文对这样的套话没有兴趣,随意点点头突然又问:“那皇后待你可是更好些?!”
  阿蛮肩头一颤,好一会儿才说:“比不过大汗……”
  “打!”
  叱罗杜文只淡淡吐出一个字,然后下巴一抬,指向一条皮鞭。
  杨盼还没来得及闭眼,便看见鞭子被抽出来,甩在半空中像条黑色的长蛇腾空而起,划出一道滚圆的弧线,然后一声破风响,又是一声抽击声,然后软软垂落在阿蛮身边。
  快到来不及眨眼,而阿蛮狠狠一口气倒噎,头仰起来,一头乌丝飞扬得好高,而后整个人扑倒在地,再接着才是一声凄厉的惨呼。
  也是这声洞穿耳膜的惨呼,杨盼才意识到刚刚那一鞭有多可怖!
  果然,不过片刻,阿蛮衣衫上就是一道血红色慢慢渗开来。她大概也吃不起痛,浑身打摆子似的颤抖,哀哀哭道:“大汗……大汗饶命……”
  “说实话,死得利索点。”
  阿蛮又是周身一战,大概已经了然自己的命运了,泪都收住了,下巴哆嗦着,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奴婢唯一的弟弟,遭株连时才三岁,所以难后还存了一条命,蒙皇后照看,答应……在贺兰部,给他一条活路……奴婢知道……不应该……可是……”
  可是,在罗逾身边,注定无宠,将来救回家人机会渺茫。
  阿蛮泣涕如雨,不顾背上裂开、流血的那道鞭伤的剧痛,给叱罗杜文磕着响头:“我都招,我都招!只求大汗,不要告诉皇后。我死,我愿意;我的弟弟,是我们家最后一棵苗苗……”
  杨盼几乎要为她求情了,叱罗杜文却毫不动容,却好笑似的讥刺她:“阿蛮,你以为攀到了好粗一条大腿么?你怎么不知道,只有朕,才是你和你家人唯一的活路?!”
  那一瞬间,阿蛮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不信任、有愤恨。
  叱罗杜文大概被她这眼神激怒了,尤其当他瞟见自己萎缩的双腿盖在毯子之下毫不能够动弹,就像盖着两块死肉。他胸腔里积聚起来的愤恨顿时冲上脑门,笑道:“你也瞧不起我,觉得我此刻输了?!”
  他颊边肌肉抖了两下,目中刀锋似的光芒射出来,勾着唇角笑道:“棍子,照着腿,打折两根腿骨为止。”
  人家已经愿意招供了,他还虐打什么劲儿?!杨盼想求情,却吓得牙齿叩击着,完全说不出话来。眼见阿蛮那细弱娇小的身子被拖翻在地,白蜡木棍子扬起老高,狠狠地砸下去,女人尖叫的声音响起来,叫了不几声,就已经痛得嗓子都喊哑了。
  杨盼根本不敢看,但觉得自己还是该硬着头皮求个情:“父汗,可不可以……”
  她瞥着公爹,见他一脸快意,完全不听她在说什么。
  “父汗……”她鼓了又鼓勇气,再次开口。
  叱罗杜文说:“杨寄就是教你一遍一遍啰嗦的么?”
  “我……”
  叱罗杜文又说:“还是教你妇人之仁,遇到要事也这么婆婆妈妈、胆小如鼠?”
  辱及她阿父,杨盼不能服气了,抗声道:“我阿父教我,‘君不学桀纣,臣不学曹秦’。”
  叱罗杜文利刃一样的目光一下子转向她,杨盼顿时怂了,心道:他打儿子从来不留情面,不会还打儿媳妇吧?这里的家伙什儿,我可一个都受不了!他要是开口叫对我用刑,我该说什么话把那个雁门刺史吓回去呢?看来看来还是要扯着罗逾的虎皮拉大旗……
  叱罗杜文看她怔怔的小模样,眼珠子却不停地在动,不知道在想什么坏主意。他哪里和这样呆萌的后辈计较!嗤笑了一声,回转头看下头受刑的那位。
作者有话要说:  往死里黑杜文大叔。
…………………………
啊,原以为没多久可以结局的,但我为什么这么啰嗦?!好想赶紧写到结局!
 
  ☆、第一九八章
 
  大腿上肉多, 骨头还没打断, 人已经痛到面如金纸,眼见的双眼上插就要休克。
  杨盼嘟囔着:“打死了还问啥嘛?……”
  叱罗杜文阴沉着脸, 终于说:“先停下。”
  行刑手都是富有经验的,蘸着凉水的手拍阿蛮的脸颊,又用力掐人中, 少倾见阿蛮汗出如浆, 眼神倒是回过来了,痛到目光涣散,但不像要晕了。
  “还捱得住么?”皇帝笑着问, “朕打儿子,都比这个狠;对付你,只消烙铁烫烂你的脸,大概就够你求死不能了。阿蛮, 你别还想着骗我,哪怕是一句不实在的马屁话,我都不要听!”他声音陡然放高, 杨盼都是心中一抖。
  把人折磨到极限,其实也是为了她彻底地丧失意志, 彻底地服从——像机械一样,再没有自己的主张, 只有服从。
  阿蛮哭都哭不出来,无力地点头。
  皇帝开始问话,有家常一般的话, 有关涉到皇后和她之间联系的方法、联系的内容,也有在扶风时她欺骗杨盼的种种手段——有的他知道,有的他不知道,偶有一两句他听着不对,立时就命鞭子抽打到阿蛮的血滴飞溅到四面的墙壁上。
  正是这样真真假假地诈她、逼她,使她怖畏到极点,不敢再有片语的欺瞒。
  杨盼在胆战心惊的同时也在想,她那时候为了哄出阿蛮的破绽,花费了多少心思——原来强权也可以直截了当地做到。
  只是,她到底不是玩政治的人,她不忍啊。想想她最恨罗逾和李耶若的时候做了什么?也不过是些小娃娃的玩意儿,怪不得那时候大家都觉得她傻!
  可,那才是她吧?突然变得杀伐果断、大杀四方、心狠手辣的,也就不是她杨盼了吧?
  杨盼听皇帝问了半天,但似乎也没啥问题特别重要、直指关窍,都是已经早就知道的旧事,已经发生了也无法再改变的。这些陈年往事翻出来再问一遍,有意义吗?
  她还在瞎想,突然听见叱罗杜文说:“你这么久没有和皇后那里联系,她应该不信你了吧?”
  阿蛮愣了愣,然后有气无力说:“自从王妃去了燕然山,我这里独守扶风王府,向皇后交代过后,就没有再通传消息。”
  毕竟,来往的信鸽,用一只,少一只,没事儿谁拿信鸽聊闲天呢?
  叱罗杜文很久没有说话,屋子里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氛。杨盼偷眼望望他,再望望俯伏在地上,浑身血迹的阿蛮,不知这位皇帝还将怎么折磨这个心怀不轨的弱女子,折磨了又有什么意义。
  终于,皇帝开口道:“你给皇后发信,亲手写。不玩花样,事情办成,朕留你一条命,也尽力保你弟弟;有任何变数是你造成的,今天的刑法只是九牛一毛而已,朕会叫你痛苦到后悔在世为人,也会用同样的刑罚折磨你的弟弟。”
  阿蛮此刻已经完全被消解了意志,突然听说能够不再受刑,甚至能够逃得一命,甚至,还有机会救自己的弟弟,已经完全顾及不得刚刚给予她痛苦的面前这个人,反而产生出感恩戴德来,挣扎着垂头叩地,泣涕零如雨:“多谢大汗厚恩!奴婢绝不敢玩任何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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