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当年她的做法几乎如出一辙,唯只没有叫叱罗杜文生疑罢了。然而一之为甚,其可再乎?叱罗杜文是何等精明的人,前后勾连起来一思忖便都能明白。
  见母亲长长地哀叹,一张脸灰暗无光,素和公主纵有心相劝,但也不由心惊:当年?当年又复有何等公案?
  两全法总该有吧?娘儿俩都不再说话,低头皱眉各自思索着对策。
  素和公主银牙咬了又咬,秀眉蹙了又蹙,终于说道:“阿娘,其实还有一个法子。你想想,鸽子只有阿娘你这里有,消息也只有阿娘你知道。阿翰罗是不是父汗的救命恩人咱们都不去管他,只管想他手里的兵权……”
  话还没说出来,突然听见外头是太后宫里的侍宦和宫女拦阻人的声音:“陛下!陛下!太后正在午休,叫人不得打扰!”
  眉目刚刚有些松动的太后贺兰氏又紧张起来,握着女儿的手急急说:“我明白了。但是此刻你快躲一躲!”
  素和也脸色发白,深深看了母亲一眼。急忙向旁边耳房的小门而去——穿过粗使宫女的卧房,可以从角门穿到太后宫殿后的裙房,再偷逃出宫。
  她已经想明白了,废掉这个皇帝,改立好驾驭的小孩子,太后在阿翰罗兵权的帮助下重握朝政。只是她丈夫,她能否控制得住呢?
  耳房的几个闲杂宫女正惊讶地看着尊贵的长公主狼狈地提着裙子进来,一进来就冲着她们“嘘”了两声示意不要发声儿。
  而外面,清清楚楚听见响亮的甲胄摩擦的声音,然后听见新皇帝叱罗拔烈朗声在问:“请太后安。刚刚听宫门侍卫上说,晋国长公主进宫了?朕已经好些日子没见素和妹妹了,甚是想念呢。”
  竟是冲着她来的?!
  素和呼吸一滞,步子也一滞,不由自主地听他要说什么。
  听见太后先怒声道:“素和回去了。但是大汗这样闯母后的禁宫,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屋子里响起橐橐的步伐声,叱罗拔烈冷笑着:“不能吧?妹妹还没来多久,你们母女难道没些私话要讲?”
  屋子里阒寂着,好久之后,太后色厉内荏地冷哼着:“我乏了。”
  叱罗拔烈泠然道:“儿子说点笑话给母后解解乏吧。五弟去了燕然山之后,母后对儿子说,您在宥连身边安插着一名婢女,扶风的消息她都会用鸽子跟母后传递。于是吩咐那婢子故意把扶风王妃诱哄回南秦,路上截杀后诬之以‘叛逃归国’,使得边境不安。再将皇甫道婵砍下头颅送给宥连,栽赃给李耶若,等宥连起兵报复时,南北烽烟并起,父汗焦头烂额,就是我们有机可乘之时。那婢女一直忠心耿耿吧?听说这几日又在放鸽子回来,想是有重要的消息?”
  素和像给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紧接着听见母亲已经紧张得变了声的语调:“你拿一只鸽子,想怎么样?”
  叱罗拔烈说:“煨汤?反正那张帛条我已经取下来了。我就说父汗怎么从平城消失了,原来母后还做了两手准备,一手牵制父汗,一手牵制我?”
  这才是真的不信任和冤屈,太后贺兰氏有苦难言,看着拔烈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只灰鸽子,被捏得蹬着腿挣扎。她只能说:“你误会了!”
  “误会就误会吧。”叱罗拔烈冷着脸,看着太后满头珠翠,遍身罗绮,便想到自己封太子时,自己的母亲被逼悬梁——他这一生最恨莫过于自己为什么托生为长子,害死了母亲不说,还受了这么多年的罪,如今,还得被迫唤一个心存歹毒、毫无血缘的女人“母后”,要尊奉孝顺她!
  他恶狠狠说:“宫门那里,朕已经叫看见晋国公主就请到太华殿去。母后这里,也搜一搜吧!”
  素和惊惶得夺门而出,哪晓得裙房那里不起眼的小门也把守着皇帝的亲兵,几个大男人得了皇帝的命令,对这位金尊玉贵的公主毫无尊敬怜惜之情,拽住手腕就往太后殿里拖,还邀功似的大喊:“大汗!人找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走情节。。。。旧情节与新情节
大家稍安勿躁,很快就是逾逾的戏
 
  ☆、第二百章
 
  素和公主知道, 这是已经和拔烈彻底撕破脸了。她挣扎着, 先不停地喊着“放开我!”“别碰我!”
  然而,还是被毫不怜惜地拖到了新皇帝叱罗拔烈的面前, 于是,她收住声音,四下打量。
  太后贺兰氏局促地坐在正中, 皇帝在她身前也已经盘膝坐下了, 略一细看就能发现他的手压在太后的裙摆上,是一种控制的姿态。他眉目森然,见到素和方展眉微笑了一下, 可语气仍然是冷冰冰的:“妹妹不肯见我么?”
  素和已经知道自己是羊落虎口。可她毕竟是曾经在西凉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的一位公主,再不是娇养在宫中的无知无能的皇女了。她在阿干面前站得昂然,最后娇媚一笑,瞥瞥两边的皇帝亲卫, 说:“阿干来得这么凶,妹妹有些害怕了。”
  叱罗拔烈见她镇定下来,不肯做得太惹人侧目, 于是对左右侍卫道:“你们胡闹!这是晋国长公主,岂可如此无礼?记下, 回去一人二十军棍!”
  几个侍卫讪讪地退到一旁。
  她的镇定,使得太后也渐渐镇定下来:是福不是祸, 是祸躲不过,她开口问道:“大汗,你妹妹来了, 想说什么,说罢。我们娘儿俩是俎上鱼肉,只能听凭大汗杀戮了。”
  素和亦笑道:“我也是今日方始听说父汗没死的消息,大汗未曾丧父,恭喜了。”
  叱罗拔烈骨子里还是怕父亲,听见“父汗”二字,心里就发毛,不由自主地弓着背,像受了惊的瘦狼一样,好一会儿笑道:“多亏你的好夫婿啊!”
  他抖抖手里一张帛条:“喏,连太后的婢女都知道,多亏得阿翰罗领军,救得咱们父汗一命,我啊,得当面谢他呢!”“谢”字咬得特别重,几乎恶狠狠的,一如他此刻忐忑的心情须得用色厉内荏来掩盖一般。
  素和笑道:“谢就不必了。我夫君是父汗最忠心的臣子,敢出手相救,自然是实力足够,能与当时的宥连旗鼓相当。”一双妙目毫无畏惧地盯着哥哥。
  叱罗拔烈心里已经虚了。平城那场兵变结束后,他为了笼络人心,大肆封赏,阿翰罗自然是头一份,连着他手下的人全部是重重的赏格,当然就觉得这位妹婿表情冷淡,谢恩也谢得不诚恳,还以为他嫌赏得轻,哪晓得人家根本就是两心!
  但是封赏的圣旨发下去了,现在又不能因为“被五皇子弑杀的父汗是阿翰罗救下的”这一条为罪名再杀阿翰罗。何况六公主的威胁也很明白:阿翰罗手中有兵权,那些忠心耿耿的宫城侍卫,决不能容忍主帅无辜见诛,如果闹出内讧,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连命都一起送掉。
  叱罗拔烈原以为自己可以当着婊.子还立下牌坊,现在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在他觉得发现得还不晚。
  他只能干笑两声:“可不是!这样忠心的臣子,还忠心得不叫我们知道,连自己的妻子都瞒着,实在是太叫人感佩了。”随后一双眼睛上下扫视着素和,终于撕破说:“倒不知他对妹妹你的情意有多深啊?”
  素和只觉得背脊一道寒气贯穿下来,她明白,她将成为叱罗拔烈的质子,用以威胁丈夫,然而,丈夫只要一个不忍,交出了兵权,他们夫妻俩只怕也没有活路了。
  素和垂头想了想,抬头问:“大汗,我能见一见我夫君么?”
  叱罗拔烈果然说:“还是别见了吧。有事,我找人替妹妹说。妹妹倒是留件东西,朕给驸马送去,表个念想儿。”
  素和脸色一变,伸手反射性地捂住了腰间一串佩玉。
  叱罗拔烈看在眼里,抬抬下巴对一个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上前毫不客气从公主鸾带上把那串佩玉扯了下来,送到叱罗拔烈面前。叱罗拔烈看了看,主玉是鲜卑人最喜欢的红色巴林玉,雕琢成月牙状,刻绘着祥云和凤鸟,又用小颗的和阗碧玉小珠装饰成玉串,点缀上黄金和珍珠——确实是一件珍饰,也只有叱罗杜文最宠爱的嫡公主才配用。
  叱罗拔烈笑了笑:“妹妹别舍不得,我只是送还这件珍饰到晋国公主府上罢了,并不敢夺爱。啧啧,驸马小心收藏着它,来日要亲手给公主重新挂在腰间才行呢!”
  然后别转头道:“‘请’公主到太华殿后的偏殿委屈一段日子,讨逆成功了,就该给长公主加汤沐邑了。”
  “素和!”太后急急叫道,眼眶已经红了。
  素和被两名侍卫左右挟着,她没有挣扎,惨笑着看了母亲两眼,朗声道:“多谢大汗‘赐’这样规制的殿宇给我住。”
  叱罗拔烈握着那串饰玉,看着侍卫们把素和公主带离太后宫殿,他沉沉地抿着嘴,这时候才转身看着太后贺兰氏,好一会儿才说:“我们本应该同仇敌忾的,你却先背叛了我。你以为你狡兔三窟,可以拿我当挡箭牌?我告诉你,我要活不了,我就拉着你和素和、阿翰罗一起死!”
  太后哀求道:“阿翰罗救你父汗,我真的不知道。可是,宥连自己也是用兵的好手,加上你父汗的指点,只怕打到平城所向披靡。如今我们不同仇敌忾,如何对抗雁门那位?还是摒弃前嫌,先共同对抗外敌才是啊!”
  叱罗拔烈冷笑道:“可惜我信不过你,上次你教我在父汗身后放暗箭,这次只怕在我背后捅刀子的就是你了吧?我没有宥连聪明我承认,但你把我当成十足的傻瓜,你也未免太自大了!”
  又说:“我今日就实话告诉你:阿翰罗我也信不过,我要他手上的兵,可以留他一条命。他不听我的,我对素和也不得不无情了;他手下的人不听我的,我对他阿翰罗也不得不无情了。这些也是父汗母后你们教我的,纸上得来终觉浅……”说罢,“丁零当啷”抓着那一大串佩玉离开了。
  平城内斗,罗逾却已经带着南秦的人步步为营,抢占下扶风往东、往北的若干城池。因为有着叱罗杜文印玺的檄文发遍天下,所以各地郡守基本也只是象征性地打一打,城头上就竖了降幡。
  这位五皇子一旦洗脱“弑君弑父”的恶名,所带的南秦之师又没有烧杀抢掠打草谷的恶习,立刻成了“仁德”的化身。他在夺城之后,俱行安抚,所有刺史郡守也还各归原位,只是各人所辖的军力会进行调整和交换,免得后顾之忧。皇子再温语安抚,大家知道这夺走的兵权也是暂时的,便可以理解,纷纷下了保证,不会再次倒戈——倒戈嘛,就意味着叛变叱罗杜文,自己出尔反尔,将来就难立足了。
  唯有几座城池,在招降书射入城中之后并不肯投降,派出使节则说,虽然见到了皇帝的谕旨和私印,但是谁知道这私印是不是罗逾通过其他手段得到的?所以不见叱罗杜文本尊,绝不轻易投降。
  罗逾想了想,在这些城池上损兵折将并不划算,现在离雁门已近,自己不如回去看看杨盼,也跟父亲汇报一下现在的局势,听听他的意见。
  快马一日,回到雁门,风尘仆仆、腰酸背痛,却忍不住先到杨盼住的小院子里。
  特特吩咐门口不要通传,慢慢进门,探头瞧一瞧。
  一个修长昳丽的身影正背身坐在抄手游廊上,听见她轻轻哼着江南柔婉的歌曲儿,右手一上一下,正在做针线,一旁睡着两只肥猫,一白一灰,在阳光下眯着眼睛,菊花的芳冽香气散得到处都是。
  罗逾蹑手蹑脚过去,看见她绣的是一件小娃娃的肚兜,用漂亮的大红色缎子为底,才起了个头,旁边描的花样子是海棠,一束束由深到浅的粉色丝线罗列在一边。那个笨手笨脚的小女郎骨嘟着嘴,是认真专注的模样,正侧头在一堆粉色里挑选适合花瓣阴处的配色,选了半天,大概是太笨选不出,嘟嘟囔囔在说:“讨厌,还是等见到金萱儿以后让她来配色吧……”
  “已经够好了!”罗逾在她背后说,“比做给我的剑套好看多了!偏心!”
  “哎呀妈呀!”杨盼被他唬了一跳,真正跳将起来,身上的绣花绷子、丝线束、描花样子掉了一地。
  转脸看见是他,她又是气,又是乐,笑了一半,然后哭了出来,扑上去捶他:“你好讨厌!你好讨厌!”
  她被抱住了,“噼里啪啦”还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然后被吻住了,心里荡漾,就不打他了。他的嘴唇灼热,几乎要把人化掉了,但是又不好好吻,还没登堂入室,先就抽身离开,却又不是真的离开,而是去舐她脸上垂挂下来的泪珠,然后热气喷在她耳畔,声音低沉得往脑壳里钻:“阿盼,我回来了。别哭了。”
  杨盼无力地抱着他的脖子,唯有的报复就是使劲捏他脖子两边斜伸结实的肌肉,然后说:“我都哭了,你怎么不哭?”
  罗逾不由笑了:“我为什么要哭?”
  杨盼瞥瞥他,不敢说,怕被报复挠痒痒肉。
  罗逾倒像自己了悟了一样,亲亲她的额角说:“想你的时候,晚上翻来覆去都睡不好,辗转反侧,思之如狂。但是现在见到了,高兴都来不及。”
  又说:“离开都兰,心里有些舍不得,但是她在你父母那里,安全也好,照顾也好,能够放心,比我们这里还有无数硬仗要打,朝不保夕的,南秦其实更安全,更妥帖呢。所以,虽然心尖上也是酸酸的,但是,不要哭……”
  杨盼的眼泪,听他说到小女儿时,“刷”地又落了一脸。连她新养的两只小猫都围过来,对着罗逾龇出一嘴小白牙。
  罗逾深觉自己怎么慢慢也跟王蔼似的不会哄女孩子了,叹了口气,用手指去揩杨盼脸上的泪珠,又感觉自己一路绝尘而来,手指又脏又粗糙,生怕弄脏了她的脸蛋,忙小心端详了一会儿,然后转头对远远避嫌躲着的几个侍奉的使女说:“你们去打热水给我洗浴。”
  杨盼红着脸挣开他的怀抱,到抄手游廊地上捡拾她的绣花绷子和绣花线,顺便抚慰两只忠心护主的小猫咪。
  罗逾心里也有一番急,见几个婢女动作倒挺迅速,已经端了几桶热水来,便说:“我在屋子里洗。”
  这么老久不见,确实甚是想念,但心里话绪极多,又想问都兰,又想问父母,又想问几个弟弟,还想告诉他她是怎么被叱罗杜文吓得半死的……纠结得一束丝线被她收拾得居然散了开了,一个不慎滚落在地,被好奇的小猫小爪子一抓,顿时毛了,乱成一团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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