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皇帝微微一笑:“她父亲挺大气的,肯借这么多人给你使唤,就是投桃报李也是应该的。”
  罗逾抗声道:“我这不是‘投桃报李’!”
  那是什么?自然是爱情咯?久别重逢,柔情蜜意抵挡不住,自然以夫妻重会、被翻红浪为第一要务。
  皇帝是过来人,不由笑了一笑,然后正色说:“我听几方递来的军报,你现在兵力足够,节节胜利,接下来就一鼓作气,直捣黄龙,早些把拔烈的叛乱平息了。国家内乱打仗总不是件好事,南秦和柔然那里,我还是有所担心的。”
  平叛之后才能重新建设。南秦看着杨盼的面子,柔然看着王蔼的面子,暂时不会有大动作,但是如果一直这样乱下去,可就都不好说了。
  罗逾点点头说:“儿子是准备一鼓作气打下去,不过代郡和定州刺史都提出如若不见父汗本人,只凭印信和手书,万一有诈就不好收拾,所以,儿子想请父汗辛苦移驾,等代郡和定州拿下,平城孤悬,平叛只是时间的事了,父汗也可以……”
  叱罗杜文有些失神,大概儿子给他画出的图景有些超出他的设想,特别是重回平城之后,他大仇得报,可是怎么报才能满意,报完之后他又该如何自处,竟然煞费思量了。他好一会儿才点点头说:“也好,朕跟你走。雁门我放心,不留人也不要紧,所有人一起出发,大军声势更是浩大些,可以做几路环攻平城,拔烈和贺兰氏插翅难飞。”
  他很快恢复了之前理性而冷冽的样子:“平城那里,我也使计让他们内乱,里头互相猜忌,为了自保或保住最关心的人,势必会反戈相向。到时候说不定你到了平城,城门就自己开了。”
  罗逾笑道:“对,我先也设想过,素和的驸马阿翰罗当日能冒着危险救父汗,不定日后就肯开城门反正。当然,事要机密,也颇不容易,毕竟城中还是拔烈做主。”
  叱罗杜文斜看了儿子一眼,似乎有话要说。
  罗逾知趣地住了嘴,等父亲发话,但叱罗杜文好半天才点点头淡淡说:“这也是个法子,不过阿翰罗胆子并不大,否则,从他救到我起,就该反正了。说实话,我不能冒这样的风险,毕竟人心难测,我得有万无一失的把握,哪怕——”
  他又闭上了嘴,把“哪怕”之后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哪怕”之后是“牺牲”。对于他,靠天命不如靠自己算计,不能有差池,却可以有牺牲。
  罗逾和父亲谈到了天黑。见父亲笃稳,仿若胜券在握,他心里也放下了好多,回自己住的地方后嚷嚷着“好饿”,然后笑眯眯看杨盼带着几个侍女端出一大堆好吃的来。
  他伸头看食案,然后笑道:“果然你今天就要一解乡愁了。”
  光笋就做出好几味菜:炒腊肉片、炖笃鲜、烩腌鲈鱼,最嫩的笋尖儿直接拿椒油拌着,一股让人食指大动的麻香。
  还有揸开腿有一尺长的醉蟹,由活蟹在酒糟里浸渍而成:青灰色的壳儿,打开腹部后有赤红的蟹膏,有金黄的蟹黄,还有莹洁如玉、半透明的蟹肉。
  杨盼早就忍不住了,翻了他一个白眼说:“你回来太晚了!我都差点不想等你了!”伸手先取了半只醉蟹,挖出蟹膏,细细咀嚼,发出了满意地喟叹;又挖出蟹黄,慢慢在小汤匙里品鉴;最后是净白如玉的蟹肉,肉质颤巍巍的,鲜美无俦又入口即化,慢慢唆尽,尚觉得意犹未尽,倒过来看了看,才舍得放下。
  “太少了!只有四十只醉蟹!一天吃两顿,每顿吃一只,只够我们俩吃十天!”杨盼看着另半只蟹哀嚎着。
  罗逾把自己面前一只推过去:“我不吃,你吃吧。”
  “不要!”杨盼峻拒,“我才不喜欢人家省给我吃。你自己吃,你吃得香,我心里才满足。”
  罗逾知道拗不过她,只好也剥自己面前的蟹,边吃边说:“等这一仗打好了,平城没有内患了,我就和南秦通商贸,江南的好东西从邗沟运到淮河,再走一段陆路,到平城大概半个多月,新鲜东西虽然运不过来,但是醉蟹、腌鱼之类还是没有问题的,管叫你一饱口福。”
  杨盼笑眯眯道:“你真好!连打仗都想着给我找好吃的!”
  罗逾“噗嗤”笑道:“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看着她笑弯弯的眼睛,酒窝上还沾着一点蟹黄,嘴角都是油,可是一点不觉得她脏,而觉得好可爱,恨不得越过两张案桌去亲亲她的脸颊和嘴唇。
  杨盼又说:“欸,我都忘了,光我们俩在这儿饱口福,都忘了父汗那里,你挑点醉蟹、春笋之类好的,给他送去尝尝。”
  贤内助大概就是这样吧?为他考虑周全,帮他生养孩子,还替他孝顺父母,让他一回到家里就是如沐春风、遍身放松——天天身在其中的人往往不会觉得,反而是罗逾这样很少感受爱意的人,特能捕捉这样的温暖感觉。
  想着自己以往的时光,爹不疼,那个“娘”——现在想想简直觉得以前脑子里进了水——她也完全没有爱他的样子。他常年生活在无尽的漠视和抱怨里,在自卑中努力着,想求得父亲的青睐和母亲满意的笑,每天都怀着恐惧之心,唯恐一个不小心就被全世界的人抛弃了。
  “好。”罗逾笑着,“明早就去。”
  杨盼知道他现在是舍不得离开的——虽然并不知道他对她“温暖”的渴求。她笑着说:“行吧。快给我说说,我阿父他现在怎么样?这次在雍州还有谁?他看到都兰,喜欢她么?他有没有其他孙子孙女了?……”
  问题一来就是一串,罗逾笑道:“我得理一理……你阿父么,和以前一样,几乎没察觉变化。我说借兵,他开始犹豫,后来也答应得爽快,还说以‘李耶若是他义女’的名义派人到平城,就不怕被说闲话了。”
  “都兰么……”他继续笑着说,“我看到阿父宠都兰的样子,就仿佛看到你小时候是怎么被宠爱的了,真是,恨不得把天上的月亮都摘下来给她。”
  杨盼顿时笑的同时含上了一泡热泪,吸溜了一下鼻子说:“我知道我阿父会对都兰好的。虽然我有点……”拿一旁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罗逾安慰她:“放心,我下午和父汗制定战略,现在两块最难啃的大骨头是代郡和定州,但是父汗肯跟我一起出面,只要两边不是虚与委蛇,就指日可待——纵使是虚与委蛇,也不过是时间的事,我不信我这多么人会打不赢他们。而且父汗说平城他也设计了反间,到时候自然会内乱,我们只要乘乱夺城就行。那时候,再去接都兰回来,解你的相思之苦。”
  杨盼又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说:“好的。”她陡然想到平城的“反间计”。犹豫着要不要把阿蛮写的那封信告诉罗逾。
  就犹豫了片刻,她的注意力又被罗逾吸引过去了,因为他说:“你阿父还有一个小孙子,是我妹妹喀芸生的,这次一道带到雍州,比都兰大几个月,刚刚会爬,所以俩小的还打不起来。你放心。”
  “啊!”杨盼欢呼道,“我阿火弟弟都当阿父了!那小炮子看起来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哈!”
  “呃……”罗逾犹豫了一下,“不是太子的儿子……”
  杨盼收了笑:“那是谁的儿子?喀芸嫁给别人了?”
  罗逾尴尬地摸摸鼻子说:“嗯,咱阿父气得抚胸呢,说让临安王去北燕接亲真是个错误,两个人不过走了一路,不知怎么的,喀芸就铁了心要嫁给临安王,到了建邺后拒绝太子妃的嫁衣,谁劝都不听。临安王为此当她面挨了顿板子。喀芸气得说:‘你们就是打死他,我大不了陪他死就完了!’临安王还哀嚎着说:‘姑奶奶,本来没准备打死我,您老人家嘴上积德、高抬贵手,别给我加罚了行不?’”
  这样震惊的消息,但想着杨灿一直以来厚着脸皮说笑的模样,转述得简直活灵活现就是他!
  大概喀芸公主从来没见过这样嘴又毒、性子又可爱的男人,当时边哭边笑说:“你连为我死都不敢!得亏我都豁出去了。打吧打吧,打完同意咱们结婚咱们就结,不同意,我也不做太子妃,找个庵堂念念佛得了。”
  杨盼听着罗逾的描述,想象着接下来她皇帝阿父杨寄大概也没办法了,太子杨烽大概也是手一摊说:“我不一定非娶北燕公主不可。二弟要是喜欢,他娶就是了。”反正他和喀芸也没啥感情培养出来,说不定暗搓搓乐呢。
  于是乎,挨完一顿胖揍的临安王杨灿,捂着屁股爬下板凳,就接到皇帝赐婚的旨意,然后一瘸一拐进了洞房。也不知他怎么有这样的能耐,走路都不利落,床上却利索得很,新婚一个月就叫御医诊出了喀芸的身孕。于是乎皇帝有了第一个白胖白胖的大孙子。
  
 
  ☆、第二零三章
 
  “真好, 两个孩子, 互相照顾,一起玩耍。”罗逾伸手抱住杨盼, “我也还想要一个。”
  杨盼踹他一脚:“找别人去生!我怕疼!”
  然后想起“反间计”,觉得还是要告诉他,“哎”了一声说:“父汗有没有告诉你, 平城怎么造成的内乱?”
  罗逾正腻乎在杨盼身上, 已经不想谈军国大事了,“咂咂呜呜”含混不清地说:“想来是他在平城有些忠臣,暗暗地帮他游说, 到时候我们兵临城下,就会有人打开城门助我们一臂之力。”
  他进入平城,就靠的是太子的亲卫——硬攻城,难度太高, 死伤太大。
  下午才来过一场,他这会儿又有勃勃的意思来了,手探到杨盼的汗巾上, 也开始“攻城略地”。
  杨盼“啪叽”打了他手背一下,正容道:“跟你说正经事儿呢!”
  罗逾只好停下手:“你说。”还不肯撒手, 抱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膀上, 边听边时不时啄她一下。
  杨盼叹口气,把他离开后叱罗杜文审阿蛮的事说了,最后道:“我很担心, 拔烈知道是阿翰罗救的父汗,又交给了你,会气怒之下杀了阿翰罗。”
  罗逾腻乎的动作突然都僵住了。杨盼侧头看他,他那双眼睛瞪得圆圆的,愣怔了许久才说:“阿翰罗手上有兵——带中军与地方不同,不是光看虎符的,阿翰罗领城门羽林这么多年,广有人脉,登高一呼则百应,若是无由擅杀,立时便会闹出哗变。我那阿干随着父汗学习国政这么久,这个道理应该是明白的。要么是慢慢剪除阿翰罗的羽翼,要么是罗织可靠的罪名才能关押……”
  但紧跟着他就转折了:“但是,这两个法子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完成的。加上我父汗是赏罚、恩怨极其分明的人,阿翰罗救他,他不会那么轻易害手下爱将。只可能是……”
  杨盼张着嘴,想了一会儿也明白了,颤着声音说:“可是……素和公主,是他亲生的啊!”
  “亲生的又怎么样?我不也是亲生的?若是他觉得需要,随时可以要了我的命。”罗逾语气苦涩,“那时候为了麻痹西凉国主李知茂,不是就把素和嫁过去给那个老头子当妾。我父汗这个人,对儿女没那么多怜惜。何况,原来好歹还算是‘爱女’,现在却是……”
  杨盼心里发慌,已经完全想通了:原来还是“爱女”,该舍得时都舍得;现在心里这可是“贺兰氏的贱人”的独生女儿,哪怕只报复贺兰氏这一条,他也可以把女儿捻为齑粉!所谓“母爱者子抱”,一旦不爱了,甚至恨上了,这做父亲的也太冷血,太可怖了!
  “那么……”杨盼说,“这场内斗,会牺牲素和?牺牲了她,又有什么用?”
  罗逾闷闷地说:“只要忠心耿耿的阿翰罗有一点虚与委蛇,素和的命就保不住;素和的命保不住,阿翰罗就会跟拔烈拼命。他拿准了这几个人的性子,都是看人下药方,他太可怕了……”
  他已经一点兴致都没有了,闷闷地吹灯上床睡觉。杨盼看见他仰躺着,睁着的眼睛在黑色里头亮汪汪的,一直没有闭上。她翻身抱住他,说:“逾郎,开弓没有回头箭,但是,我们得多想两步‘怎么办’。不过不管怎么样,都兰是安全的,我愿意与你同生共死的,其他的,你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罗逾侧转身,把杨盼箍在怀抱里:“我只放不下你!”
  杨盼笑着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你什么都不要怕。”
  她听见罗逾“咚咚咚”地心跳声,然后听见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她没有抬头看他的表情,埋首在他怀抱里,淡淡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没有那么爱我——大概就像那时候不得不娶的李梵音一样吧,你父汗说,如果杀了我可以保住你的母亲——你大概还当永康公主是亲娘的话——又说,如果杀了我可以为国家挣得南秦内乱之后的大量好处,你会不会去做?”
  他一直是被牺牲的卒子,有个皇子的身份,在家里却没有父母真心地爱他,也不需要他有自己的想法,只要服从,只要听命,否则,叱罗杜文善于拿捏人心,一定会找到他最大的软肋,逼到他就范为止。
  罗逾心酸地点点头:“如果你和李梵音一样,那么,父亲叫我牺牲一个女人,我会纠结不舍,但或许最终会遵从他的命令。我那时候杀李梵音,我觉得自己浑身都脏,血污溅满了我一身,也溅满了我一心。她不可爱,但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她。”
  “唉……”杨盼伸手从他腋下穿过去,抱住了他的脊背,那里皮肤有些粗糙,是鞭痕造就的。这可怜的缺爱的孩子!
  罗逾又吸溜了一下鼻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知道我亲娘是他深恨的人,所以早些年他不遗余力地折磨我,我不知道自己曾经是不是被他过分的责打打伤了,以至于忘记了以前的一切,包括我的亲娘。但是我知道,他确实做得出来,把他的恨迁移到无辜孩子的身上。素和好冤哪……”
  “唉,睡吧。”杨盼只能像抚慰都兰闹觉时一样轻柔地抚摸着他,拍着他的肩胛,吻着他的脖子和下巴上的胡茬儿,暖暖地对他说,“我陪着你,你不孤单。”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