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她好半晌才下了决心一般说:“我再留五天吧,五天后从水路折返平城。”
  杨寄一副逗弄都兰的模样,嘴里道:“你跟着你阿舅读了不少史书的,前朝南渡,那时候你也扼腕,如今好容易两国成了友邦,你倒是问问你夫君,他要是肯把晋地还给我们,让汉室大族回到故里,我愿意把西凉山南一带如数交付北燕管辖。”
  杨盼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她看着父亲语气闲适,捋着都兰的刘海,但是却反复捋、反复捋,一根呆毛都没有了还在来回抚弄着。
  她顿了顿问:“阿父是打算拿我为质?”
  “嗐,看你这话说的!你是我的女儿呢,我对你怎么样,你自己不晓得?!”
  杨盼垂下眼帘,心道:这会儿若是跟以前一样哭闹撒泼,估计父亲会软下来抚慰她,但是,她要的仅是一个态度?
  也怪不得罗逾舍不得她走,不敢她走。
  身为皇室之人,果然一切都不由自主。
  杨盼过了一会儿说:“阿父对我是极好的,我当然晓得。”她笑了笑,云淡风轻,温婉大气:“我在北燕,经历了好多,有多少个生离死别的瞬间,有多少个不能成寐的孤夜,看到了好多无辜人的鲜血和头颅。所以,我很珍惜现在得来不易的平静。”
  “但是阿盼,还有无数南望王师的人!”杨寄抬头,肃穆地对女儿说。
  杨盼抬眸道:“未必。我那公爹,是个冷酷无情的人,但是对治理国家却是外儒内法。晋中、陇东、陇西、秦州、相州、定州、肆州、并州……安居乐业为多,胡汉冲突很少。我郎君便听他父亲说治国之道,首要是平衡之道。我也深以为然。”
  她想着翟思静的旧事,特别是陇西翟家的拥皇子起反的往事,叹口气又说:“那些曾经燎原的叛逆,多是世家豪强——却不是为了故土,而是自家的权势。阿父是平民里出的皇帝,一方面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但另一方面,也当知道真正的老百姓,想要的是不被奴役,不被拉壮丁打仗。”
  杨寄蹲在都兰身后,抱着孩子,肃穆得毫无表情。
  而后,点了点头,又问:“他,真的待你很好么?”若是婚姻不幸福,他也顾不得什么苍生,与女婿交恶就交恶!
  但杨盼忍不住就是羞涩一笑:“女儿原本有无数犹疑,生怕嫁给他会不得善终;但是如今,这些担心全部没有了。我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能彼此在一起,就是上苍赐福。”
  所以,杨寄心道,若我再使幺蛾子,就等于断送了女儿的幸福么?
  他是个爽直人,想明白了就想明白了,做决定了就做决定了,于是起身笑道:“你说得对。再住五天就再住五天吧。我叫人准备你回程的车马。以后要想回来,随时欢迎你。你喜欢的南国吃食,太讲究新鲜的没办法,其他的,都可以开贸易、通商阜,管叫南秦有的,北燕就有。”
  皇帝挠挠头,对女儿说:“我还有些事,你继续带都兰玩。”
  匆匆离去。
  当然,自然是准备晚间的酒宴,招待北燕的使节。
  使节横着一张脸,准备好了再据理力争一回。但实际却是惊讶地看到南秦皇宫准备了无数的美酒美食,那个厚脸皮的皇帝杨寄翘着脚箕坐在上席,笑融融说:“别板着脸嘛!朕上午不过试你们一试——两国之前打了那么多仗,你总不能让我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对吧?再说了,你看看你先那个语气,朕也是当皇帝的诶,我能不恼火嘛?”
  但是跟着就举杯:“喝酒喝酒!一笑泯恩仇,一醉解千愁!今晚喝爽利了,白天的事就全忘记了。”
  使节一时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依旧板着脸问道:“那么,鄙国皇后什么时候……”
  他还没说完,杨寄笑道:“行程定在五日之后,总得叫我家公主收拾收拾行李吧?你们写信给你们大汗,叫他放心,然后陪着我家公主一起走不就是了?”
  使节大喜。这日与杨寄一起喝得酩酊大醉。
  接下来的几天,沈皇后一边在御厨忙碌着给女儿烧路菜,一边抹眼泪,嘟嘟囔囔骂杨寄是个骗子:“说好了要多留女儿几天,怎么这就叫走了?骗子!”
  杨盼畏畏缩缩蹭到厨房里,偷偷看了看在抹眼泪的母亲,小心说:“阿母……”
  “没良心的臭东西!”沈皇后恶狠狠把眼泪抹了,在锅里狠狠铲了两下,“走就走吧,反正我还有别的女儿!”
  “可我永远是阿母最心疼的那一个对不对?”杨盼抱着母亲的腰摇摇摇。
  “屁!”沈皇后不理她,可一颗心被她摇得又酸又软。
  看锅里熬得差不多了,又问:“已经烧了二十种路菜了,我也黔驴技穷了。你还想吃啥,这几天给你做。螃蟹还有得多,都给你烧了吃,以后山河万里的,想吃个青背金毛的大闸蟹都没有了……”
  悲从中来,赶紧掏出手绢擦了擦眼角。
  杨盼心里也酸酸的,强笑着说:“那有什么呀,我可爱吃北边的烤羊肉啦。以后实在想家乡的鲈鱼莼羹,我就再回来呗!”
  “哪有当皇后的天天往娘家跑——还是隔了千里之远,异国他乡的娘家?”沈皇后终是叹了口气,“不过,你自己选的人生路,只能自己走完。就像我当年,人人都说我脑子进了水才挑了个小赌棍嫁了,我也就认了你阿父他,吃了多少苦都不后悔。”
  她抽噎起来,看着女儿说:“反正,你也别把你的人生过后悔了就成。”
  杨盼扁着嘴,终于哭出来:“阿母,你放心,我一定用心过每一天,就像你以前似的,对选择的路,不怕,也不悔。”
  沈皇后带着油的手忍不住揩女儿的眼泪,笑着说:“好啦,我的小鸟儿飞远了。挺好。”
  她回过身去,不遗余力继续忙碌起来。
  杨盼听见母亲甜美地哼一首曲子,她小时候听着睡觉,听着起床,印象深刻而如入骨髓:
  “逆浪故相邀,菱舟不怕摇。妾家扬子住,便弄广陵潮。”
  她的勇气与爱的滚滚不断的来源。
  南秦又像嫁女儿一样,准备了一大堆的东西让她带回北燕。一座楼船装不下,只好又加了六条大艑,以及护卫的艨艟与赤马舟,浩浩荡荡地从长江启航,一路向北而去。
  过了黄河,水路行到定州,转为陆路。掐指一算,已经小半个月过去了,估摸再到平城快车还得三五天。虽然是辂车,速度快起来还是颠屁股,但是杨盼已经顾不得了,不住地催御夫加速,自己的腿当肉垫给女儿做缓冲。好在小都兰适应性不错,一路看着车窗“咿咿呀呀”,兴奋不已。
  皇帝罗逾的御驾早早得到消息,等候在外郭篱门。远望上去猎猎的旌旗在青山的映衬下格外醒目。
  杨盼兴奋不已,只从窗帘中看见他的影子,心就在“怦怦”乱跳,她掩饰地把都兰抱在胸前,指着骑在马上那个最俊秀的身影说:“都兰,那就是你阿爷!”
  她们的车马来到了篱门口。皇帝罗逾缓缓下马,到了杨盼的车前,略略揭开一点车帘。
  杨盼笑得热烈而略显羞涩,轻轻叫道:“逾郎。”
  罗逾的喉结动了一下,但是脸板着,又瞥了一眼女儿,他的小女儿正眨巴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杨盼试着说:“都兰,这是阿爷。”拖长音再次教她念:“阿——爷——”
  这丫头不知道是不是笨,“阿翁”“阿婆”都会叫,“阿兄”那么难的也会了,偏偏“阿爷”“阿娘”学了一千遍也学不会。别看人小,自尊心还是有的,眼见每次念都念瓢掉音,她干脆闭口不言,人生么,只用学一个“吃”字就够了。
  但是这会儿,小人儿眨巴了半天眼睛看着那个揭开车帘探头进来的英俊男人,竟然注目不止,然后甜甜一笑,张嘴就来:“阿——爷。”
  刚刚还板着脸的男人突然露出惊喜之色,伸手抱过女儿在怀里亲了亲,笑道:“我的都兰!”然后也记不得车里还有他的老婆,留了个背影就回身走了。
  他胆大妄为,单手抱着女儿,单手持缰,双腿一夹马腹,那御马自然知道意思,缓缓朝平城方向步行起来。都兰从没有在这么高的地方看风景,激动地“咿咿呀呀”叫唤个不停,小腿一直蹬动,笑得前俯后仰的。
  罗逾温柔地看着女儿,低声像是在哄着她。
  杨盼在后面看得好妒忌啊,然而没有办法。她的御夫跟着皇帝的车驾,也慢慢行驶起来。
  终于到了平城宫内,杨盼看女儿在罗逾的怀里终于倦得开始揉眼睛,说:“有没有为都兰准备宫室?叫乳母带她下去睡觉吧。”
  罗逾依言把都兰交给后头跟着的乳母,又由他身边的亲侍带着乳母去了太华殿后专门为大汗的独生女儿准备的一间屋子。
  他半转过头,斜了杨盼一眼,冷冷说:“先进寝宫吧。”
  杨盼狗腿地“好的”一声,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进了寝宫,浑身被辂车颠出来的酸痛,在她把自己放倒在榻上之后终于感觉好多了。
  “啊,现在建邺开始潮湿了,还是平城的空气高爽!”她伸着懒腰,衣服在榻上磨来磨去。
  罗逾居高临下望着她,终于说:“外头穿的衣服,就这么滚在我榻上?我叫人来换褥单。”
  杨盼不高兴了,一直都这样一副冷脸,啥意思嘛!
  她起身说:“我哪有那么脏,我换衣服,打水洗澡。你起开!”把他一推,自己到梢间洗澡去了。
  边洗边弄出“哗啦哗啦”的动静,心里设想着他要是色眯眯腻过来了,她该怎么高冷地拒绝他,好好吊足他的胃口,哼!
  但是小狼今天好像真的生气了,也不知为什么。
  杨盼洗得水都冷了,也没见他进来。
  难道……他移情别恋了?
  杨盼心里一阵寒凉,赶紧起身穿上襦裙,打算出去问一问他。
  他坐在窗边,半边脸落在阳光里,低头在抚弄着条案上什么东西。
  杨盼伸头过去一看,随口问道:“这是什么?镇纸?上面还刻着字?”
  罗逾抬头认真地凝视着暌违了三个月之久的妻子,看了一会儿,眼睛里带着一些笑波,但是脸颊依然绷得高冷样子,凉凉地说:“这你怎么认不出来呢?这是戒尺。”
  “哦。”杨盼莫名有点心虚,问,“给都兰准备的?怕她被宠坏了将来调皮?”
  “被宠坏了是容易调皮。”罗逾点点头,“你念念上面的字?”
  杨盼再次伸头过去,一字一字念:“日日思卿不见卿。”
  罗逾把戒尺翻过来,另一面写着:“只愿卿心似我心。”
  这浓浓的相思之意,还带着些怨尤,杨盼顿觉不妙,起身想逃,动作哪及那练家子的小狼快!被揽住腰一按,顿时以屁股朝天的姿势趴在他腿上。
  “这怎么话说的?”杨盼几乎要哭,“我刚刚才回来,一路上吃了多少辛苦……”
  罗逾不说话,一手箍着她的腰,一手拿着戒尺去挑她的大红裙子,然后松开汗巾,又用戒尺挑落她的小衣。
  凉飕飕的风吹过来,袒露的肌肤上顿时起了一层粟粒。冷冰冰的戒尺在上面滑过来、滑过去,杨盼脱口先是求饶自保:“我错了,你别打我。”
  “错在哪儿?”
  “呃……”她真不知道。
  想了一会儿,觉得他把戒尺举起来又轻轻落下来,滑动一会儿又举起来……
  真是吓死人了!
  只能乱蒙:“是你想我了,怪我没及时回来。”
  “不错。”
  还蒙对了。
  但是罗逾接着说:“我给你写了那么多信,你一封都没回!我都在求你回来了!你知道我这段日子过得有多落寞?!你太狠心了!只顾着在娘家吃喝享受,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他大概是真生气,戒尺又从她肌肤上举起来,犹豫了一会儿准备落下来。
  杨盼及时说:“我没收到什么信啊!”
  罗逾狐疑地顿着不动。
  杨盼说:“要收到信,我再贪吃贪玩,也不是没空给你回信呀!你不能这么冤枉人的!”
  他把戒尺放在旁边的条案上,然后打开条案的抽斗,从里头拿出一叠墨迹宛然的纸,气呼呼递给她说:“这是我写信前打的草稿,你念念!你念念!念完告诉我,我这么憋屈,苦求着你回来,你心里有没有我?该打不该打?”
  杨盼又委屈又害怕,屁股撅他腿上亮着相,吸溜着鼻子拿过那写着一笔俊逸行书的稿纸一张张看。
  真的是草稿,涂改痕迹很多,但是字画之间的温柔意味跃然纸上。她渐渐也不吸溜鼻子了,看得认认真真的,时不时嘴角弯一弯,居然有一回还回头夸:“啊呀,逾郎,从来不晓得你有这样的文采!”
  情动而辞发,罗逾一点不想陪着她笑,板着脸说:“谁跟你笑!拍马屁没用的,继续往下念!”
  “哦。”杨盼没脾气,继续一张张翻着往下念信。
  果然,他后来的辞气开始着急了,一遍遍催问她要在南秦待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再接着,则是质问了,问她为妇之道,可有赖在娘家不走,而不问夫家的一切庶务的?宫中千头万绪,却没有一个皇后来打理,把皇帝一个人孤独地抛在空落落的平城宫,夜里看月亮都是寂寞冰冷的!
  杨盼动容,“哎”,叹了一口气。
  罗逾又把戒尺在她臀上比划着:“说,该打不该打?”这小女郎,在南秦吃香的喝辣的,皮肉越发细嫩饱满,被戒尺拍一下都能颤起波纹来,可想而知是多么没心没肺!
  他才不管她底下怎么撒娇求饶呢,今儿一定要揍,免得下次再这样抛别他只顾自己快活了!
  杨盼又叹一口气说:“看你的信,觉得自己真是罪大恶极,叫你吃了那么多苦……该打,你打吧。”回头苦着脸说:“不过挨戒尺太惨烈了,你下手轻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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