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阿母带着我守历阳城的时候,每天只能喝一顿稀粥,还是用榆树皮面儿和着麦粉煮的稀糊糊,可是,有稀糊糊吃就已经够好了,还有多少人连吃都吃不上,说饿毙就饿毙了。你们俩放着好日子不过,天天就知道吵架!我看,得让你们过点最苦的生活,才知道今天过的每一天都得感激上苍呢!”
  ……
  两个小的皱着脸,一句话都不敢驳斥。
  眼尖的杨灿看见门口斜倚着的沈皇后,急忙叫道:“阿母,你可来了……我们……”他偷偷瞄一瞄姐姐,声音低了一调:“我们都知道错了……”
  沈皇后看看女儿:这小丫头,有时候又什么都懂的样子,有时候又任性得很。只是到底都是亲生的,她看两个儿子苦瓜着脸,摇摇晃晃的,好像真的站不住了,还是说:“知道错了,以后就要改。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为芝麻绿豆的小事争执,值得吗?!”
  太子和临安王赶紧拼命点头,带着哭腔说:“以后再不争抢了!”
  “你们先回去吧,下午的功课重:要练射箭和骑马,还有背书和练字,晚上吃饭时拿窗课本子来,我都要看的。”沈皇后道。
  太子和临安王如释重负地一溜烟儿离开了。沈皇后把目光瞟向了杨盼:“你呢,想明白什么了?”
  “阿父筚路蓝缕一路走来,真是太不容易了。”杨盼扫视着这座装饰一“新”的后殿,似乎勾起了无数的回忆,“攻城不容易,守成更难。不管是我,还是弟弟们,都没有任性的资格,我们是大秦的儿女,肩膀上天生就有责任担着。”
  她突然变得娇柔起来,张开双臂,扑到母亲怀里抱住:“阿母的意思我懂,可是我不想大家只操心广陵公主该指婚给谁,也不想这么快就嫁人生子,走完简单的一生。”
  沈皇后愣了愣:“可是你阿征表兄……”
  杨盼摇了摇母亲的身体:“大家都告诉他,只有扬名立万,封万户侯才是至高境界,才是成功圆满。但是我看表兄并没有这样的想法,每天被逼着做不喜欢的事也挺痛苦的。他跟我一道长大,是好兄妹好玩伴,再说要进一步,其实真的很难堪的。阿母,让我们顺其自然好不好?”
  沈皇后只觉得女儿的长大,仿佛是一夕之间的事,竟然对她的话无以驳斥。那细细软软的身子在怀抱里,非常熟悉,可是又已经跟她婴幼儿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她心里有些柔情,有些遗憾,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
  她搂着可爱的小女儿,目光亦扫过后殿这一应陈设,想起自己当年也是这样叛逆而有主见,在所有人都觉得荒唐的选择中,走出了一条令人惊诧的路。
  沈皇后说:“你要自己选,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你必须想好了,没有一条路是那么轻易可以走完的。我和你阿父当年遭遇过什么,有些事情你也知道。譬如你阿父还是朝中大将军的时候,也有不能自主的地方。他被大楚的皇帝逼着休弃我,又被逼着迎娶大楚的永康公主,我也一度以泪洗面,以为这辈子就这么终了了……”
  好在有信任,有坚守,也有上天赐予的机运。
  沈皇后看见杨盼也是点点头:“阿母,我记得,阿父娶那个公主,那个公主一点都不好!后来公主不知道怎么不见了,阿父又回到建邺,当上皇帝后再次用最隆重的礼节再娶阿母,册立为皇后……”
  杨盼一直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些事,上一世是没心没肺,过去的事情就全数丢到脑后,想也不愿意想;这一世又被勾起了久远的回忆,却直觉感到里面有好多奇怪且说不通的地方。
  她正想再就一些细节问一问母亲,突然见一个小宦官气喘吁吁地奔过来,一认脸,是太子身边的人。
  小宦官喘着气,急得笑都笑不出来,磕了个头就爆豆子般说:“陛下今日去了外书房,这会儿气得要打太子和临安王!求皇后去劝一劝吧!”
 
  ☆、第六十二章
 
  皇帝居家时是个好男人, 不仅听老婆的话, 而且也素来疼爱孩子,虽说对儿子比对女儿严格, 不过也绝少说要动手。每每孩子犯错,他都是嬉了皮找沈皇后:“孩儿他阿母,还是你来打吧。”
  皇后也每每反问:“凭什么呀?你不长手?你不能打?哦, 坏人都要我来做?!”
  然而, 只要皇帝默默地把那双大手一伸,皇后就闭嘴了:皇帝的手又大又长,骨节分明, 拉弓拿刀的掌心布着厚厚实实的茧子,跟砂纸似的,握皇后的手他都很小心地怕攥痛了;胳膊上是一块一块能够跳动的腱子肉,把沈皇后打横一抱就跟拎一捆绡纱似的, 这胳膊能把二百斤的石锁挥得密不透风,要打起人来……
  所以沈皇后这时候会一撸袖子:“哪个小炮子犯错了?我亲自来揍!戒尺呢?掸子呢?”
  阿母凶悍,这是四个大些的孩子们的深刻印象。
  所以, 听说皇帝真的急了想动手,皇后心里就打鼓了, 急忙起身道:“那边有人拦着点吗?快!带路!我立刻去!”
  杨盼跟着母亲,一路急匆匆往外书房赶。前面喝道的小宦官, 几乎都得跑步前进。
  外书房有侍卫、师傅和太子的伴读,这时候要早早地避开,免得看到皇后的真容。
  即便早有人通传过去了, 到了外书房后的小小演武场,离得老远,皇后和杨盼还是能听见皇帝的怒声:“哭!就知道哭!你们俩是娘们儿么?挨一巴掌怎么了?老子当年挨刀,都没好意思皱眉呢!要是让你们两个怂蛋上战场,裤子都要尿湿了回来吧?……还哭?再哭我再揍啊!”
  杨盼要紧冲过去,在箭垛子后面看见两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弟弟和一手叉腰,一手乱挥的皇帝。
  俩孩子都是捂着屁股,强自忍哭,但又忍不住,哽咽得直打嗝儿,脸上糊满了眼泪,鼻子眼儿里吹着鼻涕泡,一身窄袖窄褃的骑射胡服被揉得皱巴巴的。
  杨盼心疼弟弟,扑过去一手一个抱住,先对暴怒的父亲喊了声:“阿母来了!”然后才回头看着两个弟弟问:“挨打了?打哪儿了?”
  两个人也知道羞怯,忸怩了一会儿才指指屁股。
  杨盼从小带大弟弟,完全不觉得不应该,一伸手就扒开了临安王的裤子看了看,接着又去扒太子的。
  太子抓牢了裤带,磕磕巴巴地:“阿……阿姊……男女授受不亲……”
  杨盼啐了他一口:“呸!你小时候尿布不是我换的?澡不是我洗的?光屁股我没见过?”
  皇帝一家子微时,做姐姐的照顾弟弟,天经地义。现在检查伤势,也天经地义。
  再说,太子八周岁,临安王更小一点,也还谈不到“授受不亲”上去。
  两个人的屁股上,都是一个通红的五指印。
  杨盼对弟弟凶是凶,心疼也是真心疼,扭头埋怨父亲道:“阿父,你下手也太狠了吧!”
  皇帝盛怒一时,一句“阿母来了”可以瞬间浇凉水一样熄火。此刻看见皇后跟着来了,他说话都有点结巴:“阿圆,你怎么来了?没事了,就俩人屁股上各扇了一巴掌,不疼的。”
  太子和临安王一齐哭起来:“怎么不疼啊?疼死了都!”
  皇后额角还有急急跑出来的汗,却冷冷地说:“疼才对了!打得好!”
  她绕过箭垛子,垛子上只有寥寥的几枝箭插着,倒是垛子下头的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堆箭。不远处还有两根拗成两段的雕弓。
  “这怎么回事?”皇后问。
  皇帝指着雕弓说:“我今天硬抽了点时间来看他们练箭,练得一塌糊涂不说了,我问他们俩为啥射箭射得不好。你猜他俩怎么说?”
  皇帝气得自己笑了声:“两个人指着对方的弓,说对方用的弓好,自己的弓不好,所以射得不好。”
  太子和临安王缩着头站在那儿,一声都不敢吱。
  皇帝继续说:“我问他们,为啥别人的弓好?居然敢理直气壮地说:对方的弓雕花雕得精致,包边用的金片纯,镶在上头的玉石装饰玉质好……妈的老子打了那么多年仗,还是第一次听说雕花漂亮、镶嵌漂亮的就是好家伙什儿!”
  他又怒冲冲地:“于是我就给撅折了!”
  他气鼓鼓的,杨盼也觉得两个弟弟甚是不争气——国家没争气的太子,那日后能保证昌盛多少年?
  杨盼质问弟弟们:“你们都说对方的弓箭好,那要是换一换,能射得好么?”
  两个熊孩子答不出话来,眨巴着泪眼看看阿父,看看阿母,又看看姐姐。
  “所以喽,”杨盼声音带着些严厉,“要比,得比真功夫,真水平。谁比你们强,就要真心求教。比如你们的伴读里,谁射箭射得最好?”
  太子眨巴了一会儿眼睛,说:“那只能是罗逾了。”
  临安王不甘示弱,紧跟着说:“真的,不说百步穿杨、百发百中,也是九成都能上靶心了。可惜已经离开外书房了。”
  杨盼听到这个名字,心房像被撞到了似的,瞬间一愣,脑子里嗡嗡乱响。还没来得及阻止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继续叨叨,太子又抢着说:“离开了就不能学了吗?人家就从来不用雕弓,射得那么好呢!你呢?你跟他比,比成渣渣!”说完,对弟弟临安王比了个小手指。
  临安王脸红脖子粗,正待说什么,皇帝一声断喝:“打轻了是吧?想得也不错,等开了春,朕到北边出巡的时候,就带你们谁去吃吃苦!”
  皇后一直不说话,只等皇帝训话训完了,才默默地跟着他走。
  皇帝打儿子一时图爽快,等打完,被老婆跟着,心里才紧张起来,轻声问道:“你回显阳殿?还是我跟着你走吧。”
  皇后点点头不说话,皇帝心里越发犯怵,到了显阳殿,先把所有服侍的人都赶出去,把门闩上,以免自己万一要罚跪啥的被看到了丢脸。然后,他才嬉皮笑脸打岔道:“咦,我亲亲的小闺女呢?”
  皇后淡淡说:“睡觉呢。”
  皇帝没话找话:“我亲亲的小闺女今天吃了几次奶?拉了几泡屎?……”
  皇后一皱眉:“你不能说点别的?比如,今天午饭后急急忙忙地走了,怎么又有闲心看阿火和阿灿练箭?”
  皇帝先表白:“真的就每人打了一巴掌,真的只使了三分力,真的只照屁股抽没伤其他地方……”
  皇后打断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别和我使花花肠子!”
  皇帝老老实实说:“今天雍州来了线报,北燕皇帝发了国书,有求两国长久和平之意。我怕他们使幺蛾子,研究了十遍国书,又看了大半个时辰的沙盘,还是不放心。先叫沈岭写了国书应允了,再暗地里叫各处刺史和都督不能懈怠,还是要随时做好备战。然后计划开春的时候,亲自到北边巡查一圈,顺便把李耶若送过去。”
  皇后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时才陡然精神大振,睁着圆圆的眼睛问:“什么?李耶若?”
  皇帝点点头:“国书中提了:‘愿秦、燕、凉三国永结姻好,听闻大凉宗女为大秦义公主,求一而缘结三国。’我也不知道北燕怎么知道李耶若其人的,还什么‘义公主’……估计李耶若绝色,被那色鬼皇帝知道了,借了个名头想玩一玩吧?”
  皇后若有所思,忖度了一会儿才说:“你不是说,想把李耶若赶紧地嫁给石温梁,绝了那‘小婊_子’的坏心眼?这可嫁了没有?要是嫁掉了,可就送不出手了!”
  皇帝摇摇头:“小婊_子坏心眼可多呢!在西苑跟建德公关一起时,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肯听话,随便嫁给谁都行;结果接出去后,也不说不嫁,但是整天一副别人欠了她赌账一样的死脸,石温梁自己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喝了好几日闷酒,最后上书说,自己身份微贱,此刻又是败军俘虏,不敢匹配县主。我只能把李耶若先放在一座庵堂里。”
  皇后想了想说:“李耶若一人,并无可惜的。但是她心思诡狡,对自己的母国毫无感情,对我们只怕也恨意大于感恩。我怕,她到了北燕,非但不能保三国的和平,反而会凭借美色,搅闹得三个国家都不安宁。”
  皇帝点点头:“可是浑水摸鱼,正是我所擅长的呀!我倒是怕北燕皇帝叱罗杜文不上她的当,反而利用她来挑唆我和西凉的关系——那叱罗杜文你懂的,无情又奸猾,但是你又不能不说这才是当帝王的料子。”
  皇后和他一起默然了一会儿,转换话题说:“你开春去北边巡视,真准备带孩子去?”
  皇帝郑重地点点头:“先带阿火,以后有机会再带阿灿。阿火是太子,气度格局却太小,也怪小的时候我教导陪伴得少,不过他还不大,还教得了。带他走出去看看老百姓和普通士兵的生活,了解民间疾苦,知道战场是什么样子的。”
  皇后似有不舍,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不会拖你的后腿,就让阿火去外头看看。只是孩子毕竟还小,以前在宫里照顾得娇贵,我担心他适应不了别地的水土与气候。你们一群大男人,毕竟也都是粗心得紧的。”
  做母亲的心,希望孩子有出息,但是也会心疼这过程中孩子会受的苦。
  皇帝搂着皇后好一会儿劝解她,倒是皇后自己推推他说:“皇帝出巡,又是为这样捉摸不定的大事,事先还是要把一切细节考察清楚。你去忙吧,我一会儿还要去看看两个孩子的伤。”
  皇帝应了一声出门,出显阳殿走了几步,直觉有异,他放慢步子,眼风一扫,便说道:“阿盼,滚出来。”
  甬道边的小门里,“滚”出一个姑娘,皮了脸一笑,眉眼弯弯,酒窝深深,脸蛋肉嘟嘟的,腰身却显出来了,她还像个小孩子似的飞到皇帝的怀里,摇着皇帝的手就开始撒娇:“阿父阿父,你不能不公平的!”
  皇帝问:“我哪儿不公平?”
  杨盼说:“你在外书房说,要带弟弟去北边玩。我也要去!你要是重男轻女,就是不公平呀!”
  “玩?”皇帝回忆了一下,他明明说的是“去吃吃苦”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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