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杨烽便瞧瞧在上首桌子上吃得正香的皇帝,讨好地笑道:“阿父,你觉得合适不合适?这些文人会采兰、吟诗,就算不喝酒的人也很长见识呢!”
  皇帝是个粗人,便是读书也是史书、兵法什么的,诗词歌赋都没兴趣。不过,难得见儿子有兴致,他点点头说:“去也行。不过你毕竟是太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不许微服去,还是要虎贲侍卫护着。”
  杨烽高兴起来,看看杨盼说:“阿姊一起?”
  杨盼心里有点痒痒,但矜持着说:“我去不大好。又不能微服,我就只能在车轿里蹲着,能看出什么趣味来?”
  居然拒绝,皇帝都不由注目过来。
  杨烽挠挠头:“阿姊可以微服啊!扮作我身边的宫女,甚至女扮男装扮个小宦官,也有三分像呢!”
  杨盼上去一个毛栗子:“去!你才长得像宦官!你全家都长得像宦官。”
  杨烽虽然被敲了头,但揉一揉脑袋还是“噗嗤”一笑,而皇帝则一声咳嗽。
  杨盼失言,自觉无趣,只能把气撒在弟弟身上:“小炮子,你这阵挨打挨得少,皮痒痒了?你要去玩,扯上我做什么?”
  皇帝默默地又看了杨盼一眼——她居然不爱玩?事有反常必有妖!
  杨烽也不像以往似的,碰了壁就回头,而是不屈不挠地说:“哪里是玩!阿父教我,天下文人惹不得,一支笔跟刀似的,我和他们处一处,也是学习为政之道。我好心叫你,省得天天憋闷在这巴掌大的行宫里,你呢?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皇帝打圆场说:“阿盼,弟弟这么邀请,你就去嘛。难得一路苦过来,放松一下也好。”
  然后加了一句:“叫王蔼陪着你,照顾你,他心细有担当,一定不会出岔子。你要怕车轿里憋闷,只管叫他驱赶了闲杂人等,肃清地方,关防严谨了,只要他在,你下车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原来打的是这个心思!
  杨盼想想那皮囊里的水,胃里就嗖嗖冒酸汁。她犹豫了一下说:“王蔼陪着没问题,但是我要带我的宫女贴身伺候!我吃的喝的都要自己带!”
  皇帝连连点头:“小事一桩!”
  杨烽不再撺掇了,看看父亲,又看看姐姐,眼珠子咕噜咕噜一直在转。
  杨盼本来就跟父亲似的有点粗豪的性格,想着王蔼要去,顿时有了点恶作剧的快感:罗逾,你想方设法接近我——和上一世一样,但是这一世,未必有机会给你了!
  第二日,果然是个春和景明的好日子。皇家出行,虽不奢华,但气势十足。杨盼乘坐的云母车跟在太子骑行的仪仗之后,左右紫绫步障围绕,前头是王蔼骑马领路,后头旌旗、彩扇,列着十名宫女,二十名侍宦,再后又是虎贲侍卫,护得严严实实。
  春日到了,公主的云母车用的是纱帘。外头看里头看不清,里头看外头清清楚楚。
  王蔼今日又穿着一身绛红色,配褐色的轻装皮甲,绀色斗篷,腰间佩刃、箭囊,皆俱精致。从背后看,确实也是个高大健朗的翩翩男儿。
  杨盼心痒痒地忍不住想比较,但是估计王蔼是不会带着罗逾出来的。
  云母车上装饰得云母片“叮叮当当”轻轻地响着脆声儿,不知行驶了多久,才看见雍州城高大的城门。王蔼勒住马,等到公主的车驾近他身边时,才在马上俯下身子,对着云母车的车窗说:“这是内城。请公主稍稍等待,出了外郭,可以稍微休憩一下。”
  杨盼坐车的目的就是为了宽敞舒服:云母车宽大,里头坐着她,对面还能斜签着坐一个金萱儿。活扣扳下,成了一张小案桌,她亲自准备的蜂蜜茶和一堆蜜饯、肉脯、瓜子,一路吃吃喝喝,还没开始上巳的褉宴呢,肚子已经饱了。
  但是这不算糟糕的,糟糕的是她喝了太多水,这会儿有点坐立不安了。
  外头的风景原本挺好。雍州的内城城墙修得极厚、极高,从门里出去都要走半天似的。而外郭更是不知道远在哪里。杨盼看见水就厌恶,不停地问金萱儿:“哎呀,什么时候到啊?”
  在她感觉自己快爆炸的时候,车驾终于停了下来。杨盼还得耐心地等待外头的侍卫围到周围,而宦官们把紫绫的步障安设好。金萱儿看出她脑门上汗都要出来,只能低声责怪道:“怎么办呢?谁叫公主喝那么多水?”
  杨盼简直有种把这个啰嗦鬼踢出去的冲动,但此刻她连腿都抬不起来,好容易等外头排布妥当了,她颤着声对金萱儿说:“快!扶我下去!哪里有圊厕?!”
  金萱儿也是第一次来雍州的郊外,一边劝慰,一边赶紧下车扶杨盼。
  偏生又来了一个不知趣的:王蔼下了马,兴致勃勃介绍道:“公主,这座山是……”
  杨盼没好气说:“我对山不感兴趣。”一边等金萱儿询问圊厕回来,一边自己探着脖子到处找有没有圊厕的影子。
  王蔼吃了一个瘪,又看见杨盼陀螺似的扭动着脖子四处探看的样子,原本陪公主出行的快乐一下子变成了馁然。他嘟囔着:“别找了,罗逾攀了新枝儿,跟太子走了。”
  杨盼完全没心思听他说什么,看见远处金萱儿在冲她招手,啥都顾不得,提着裙子,小跑又不敢颠簸到肚子,别别扭扭地到了金萱儿所指的位置——一个大户人家别院里的圊厕,要等侍卫查看清楚了,才能让她使用。
  好在终于是轻松了。
  杨盼边理裙子边松了口气,突然想起王蔼说:罗逾攀了新枝儿,跟太子走了?
  她又有点紧张起来:罗逾会不会觉得追求她没戏,改投太子门下,给太子下眼药了?若是他其实是北燕人,且跟他们杨家有仇,他会不会对她弟弟不利?!
  杨盼赶紧回头找王蔼。
  王蔼正在草地上喂马,一脸落寞地摸着马鬃。突然看见杨盼又提着裙子风风火火地过来,他颊边露出一点笑容,挺起胸膛打算跟她聊点什么。
  杨盼用力按按手掌,示意他不要说话,听她说。
  她说:“你刚才说,罗逾在我弟弟那儿?是不是在前面?”
  一等王蔼点头。杨盼立刻又说:“好!我去找他!”一转身,留了个风风火火的背影给王蔼——那新上身的鹅黄色襦裙,飘飞得如一朵香喷喷的蜡梅花。肩上的浅蓝色披帛更是飞得老高,如一江春水一般。
  太子停驻的地方离杨盼不算太远,杨盼一路飞奔,很快就到了。
  只见杨烽已经下了马,正在一座亭子边说说笑笑。再一看,他身边的那个人不就是罗逾?
  杨烽见姐姐过来,笑着招呼道:“阿姊!”看看身边的罗逾,又笑着说:“嘿,你们俩今天穿得般配!”
  杨盼一看,可不!
  罗逾今日是做文士打扮,黑漆笼冠,贯着一枝青玉簪,碧水色的宽博绸衫子,罩着蜜合色竹布鹤氅。
  他回眸过来,望着杨盼一笑。
  
 
  ☆、第六十七章
 
  杨盼上回捶了他一顿, 只顾着打人, 没顾着自己瞧他。
  今天,特好的春光, 阳光照在脸上,通透得一点都藏不住。他黑的发,黑的眸子, 一身浅淡色的衣裳, 皮肤比在建邺的时候略深了点,但也是偏白皙的蜜色,倒比原来一味的白显得更立体有层次。
  他长得比她还要快, 一下子就成了一个英俊的小郎君,此刻笑起来和风朗月。
  太子杨烽见姐姐来了,正中下怀一样,连连招呼着:“阿姊, 你这边来,我这里有特别好吃的若羌枣,是西凉的特产, 我叫罗逾鉴定过了,真货!西凉的国主不小气、不骗人, 哈哈!”
  杨盼鬼使神差地走过去,不知道是为枣, 还是为人。
  杨烽和罗逾都在手心里放了一颗枣,等着杨盼来拿。杨盼的手本来是鬼使神差伸向罗逾的,但是伸了半截子清醒过来, 转弯伸向杨烽的胳膊那儿。
  没成想那个小炮子却故意使坏,眼见杨盼伸手过来拿枣,他突然胳膊一曲,把枣放进了自己嘴里,得意地边嚼边笑。
  杨盼一脸尴尬,怒气勃发,伸手一拍杨烽的后脑勺。
  罗逾一边笑着一边护卫着杨烽:“公主息怒。喏,臣这里还有。”把手心里的枣递了过去。
  那颗枣更大、更红、更饱满,一看就是很甜很好吃的样子。但是杨盼此刻再也没有吃枣的欲望,她横了罗逾一眼,讥刺道:“你哄得住我弟弟,也以为自己哄得住我?!”巴掌一挥,把那颗枣打到了尘埃里。
  她怕什么?唯一会计较她礼仪的阿母又不在身边,她在他面前,就当个刁蛮不讲理的人好了,反正又不打算再跟他在一起。
  杨烽嚼了半颗枣,张着嘴愣住了。他抱歉地看了看有些难堪的罗逾,觉得自己的姐姐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杨盼转身就走,刻意做出趾高气扬的样子。心里却在想:他此刻是什么表情?会不会捡那颗枣?他那么爱干净,应该不会捡吧?不过,不捡的话让别人看着地上滚着枣,会更奇怪,他会更尴尬……
  光这一串问题就够折磨她了。她自我安慰道:我不是回头看罗逾,我是回头看那颗枣。
  然后就回头了。
  捡枣的是她那个不争气的弟弟,罗逾像没事人一样,歪着脑袋正在看她的背影。
  杨烽边吹着枣上的灰尘边一脸可惜地说:“这么好的枣,一巴掌就拍地上了……不仅没礼貌,还不爱惜东西。哼,不知道是谁天天‘教导’我们惜福、不奢侈。说一套做一套啊!……”
  杨盼看着罗逾若无其事的模样,已经懊丧得快炸了,哪里还经得起弟弟的嘟囔与指责。她立着眉毛,对弟弟吼道:“杨烽!”
  结果今儿弟弟大概是有撑腰的了,双手叉腰回瞪过来:“怎么啦!你做错了事就说不得了?!你有本事你把枣吃了别浪费啊!”
  杨盼疾步走回去,一把从弟弟手里抢过那颗枣——枣上沾着泥尘——但她肩负着教导弟弟、给弟弟做榜样的责任,只能硬着头皮、故作不屑:“吃就吃。谁说我浪费东西的?”
  罗逾一把将枣夺过来,杨盼自觉自己算是反应快的人了,根本跟不上他的速度,只觉得眼睛一花,那颗枣就从手中消失了。
  罗逾说:“干嘛?我的东西,不浪费也该是我吃。”
  他素来有洁癖,大概大话放出去了,也开始骑虎难下,左右看看那枣,突然发现上头居然还沾着一只蚂蚁,绕着干枣上的纹路沟壑蹒跚地爬着,他顿时脸色就变了,差点把枣扔到地上。
  杨烽道:“你们俩都傻的啊?”扭头吩咐:“来人,弄点干净水,把枣洗了。”
  但罗逾醉翁之意不在酒。杨盼看着罗逾,看他会做出怎么样的惊人之举。
  但是罗逾很理智地什么惊人之举都没有做。他默默地把枣放在亭子里的案桌上,对太子笑笑,等待一旁的人去洗枣儿。
  他抬眼时恰好看见王蔼从平缓的山道上上来。王蔼的脸黝黑,眸子更是黑得如同曜石一般,盯着人看的时候目光像把剖皮剜骨的刀子。
  罗逾见王蔼那神情,微微心惊,脑海中总有个念头萦绕不去。但是,他很快忘记了那个念头,因为心房里已经被冲上来的血爆满了。
  杨盼回眸看见王蔼就是一脸巧笑,飞奔过去说:“哎呀,你可过来了。我肚子都饿了!”
  王蔼原本在打量罗逾和太子,被她突然这甜腻腻地一叫,居然傻在那儿,挪不开眼似的看着杨盼,说话也结巴了:“啊……啊,公主饿、饿了啊?后头不是、不是带了吃的?”
  杨盼扭扭身子:“我不想再爬山了,你给我送上来好不好?“
  王蔼受宠若惊啊!哪里还顾得了罗逾,连连点头说:“好好!公主要吃什么、喝什么,我亲自去取!”
  杨盼挑衅地报了一大串,看她的弟弟都在那儿咽口水,心想:叫你伙同罗逾来诈我!阿父近来想着锻炼你,自然不会让你吃喝得太洒脱。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啊!昨儿为了哄得我跟王蔼出来,阿父可是啥都答应啊!
  王蔼屁颠屁颠去拿吃的了。
  山亭里的气氛好像一下子降到了冰点。杨烽是个小人精,觉出里面的尴尬,没话找话说:“罗阿兄,这里可以打猎吗?”
  罗逾低着头,手指搓揉着腰间的玉佩,好一会儿才说:“可以啊,只是用箭射程太远,反而射不到那些身子小巧的兔子、锦鸡之类,倒是用弹弓合适些,又或者可以用鹰和猎犬。”
  杨烽问四周的宦官:“我们有带鹰和猎犬吗?”
  那些宦官大眼瞪小眼:主子诶,你是来参加文人的流觞褉宴的!难道带着鹰犬到流觞曲水的地方听他们吟诗?但嘴上只好谄媚地说:“哦哟,太子殿下,实在不巧呢,今日没有带。或者,您先找地方看看褉宴?”
  杨盼看着太子皱着眉骂那些宦官是“蠢货”,但眼角的余光都在罗逾身上。
  罗逾手上搓的那块玉佩看着好眼熟。杨盼虽然不好意思盯着看,但一瞟再瞟,还是发现这是她送给他的那只小玉猪。
  她竭力不去想他们上一世曾经有过多少相爱的时光,但是眼角时不时要瞄一下他手指搓着的那块玉佩,已经被磨得光洁玉润,闪着宝光,连着他那修长的手指一起,都非常耐看。
  好一会儿,王蔼又飞奔着上了上山的台阶,跑得额角的汗都冒出来了。但他依然很兴奋,手里提着一个极大的提盒,他一声令下,自有士兵“咔咔”几下,摆好一个小胡床子,提盒放上去打开,里头是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王蔼脸上飞金一样,瞥了罗逾一眼,故意大声说:“公主,你要的好吃的来了!”
  杨盼肚子其实一点不饿——一路上早在云母车里吃饱了。但此刻尤其要装得女主人一般豪爽大气,招着手对杨烽说:“阿弟,来尝尝我带的点心。”
  杨烽觉得这才是亲姐姐,嘴上再凶,也不记仇啊!他欢呼着飞奔过来,看着提盒里五颜六色的点心,更是尖叫起来,快乐地问:“阿姊,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还有这个是什么?……”
  杨盼极力把全部目光聚集在弟弟的脸上,笑着说:“馋鬼,多少日没给你吃饭似的!喏,这是桃子软糕,夏季里把桃子汁拧出来加糖煮浓,然后拿出来或者水磨米粉蒸成海棠花形状;这个是蜜逐夷,酿制得相当地道;这个呢是薄荷粉团,里头是最细腻的玫瑰豆沙馅儿,甜而不腻;那个是咸点心:肉火烧夹在酥皮里,一咬一口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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