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倾国,我倾心(重生)——未晏斋
时间:2018-06-14 10:34:07

  罗逾想了又想,终于试探道:“这位先生,我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家父既然与先生有旧,想必先生也是我的尊长之辈。”
  沈岭呷着茶,大大咧咧说:“哈,也算是老相识了。你父亲的腿疾可好些了?”
  罗逾恭恭敬敬答道:“承蒙关心,好多了!”
  沈岭说:“雨雪天不痛?”
  罗逾道:“也还有点,毕竟是旧伤。”
  沈岭笑道:“这老背晦,逃跑时崴个脚也敢叫旧伤?”
  罗逾色变:这哪里是旧友的样子,分明是仇敌来羞辱来了!沈岭却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觉得这少年郎眼睛中的惊惧远大于仇恨,于是靠前一些低声道:“你是他家四郎君?听说原本身子骨不大好,有个旧有的痨疾,是不是到了建邺这样的好地方,就不再犯了?”
  罗逾生硬地答道:“我是行四。旧疾……已经治好了,不然,也不敢住在西苑这样的地方。”
  “哦。”沈岭点点头,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少年,最后用手里的扇子指了指少年挂在腰间的箭囊,“羽箭上是沾了蚂蚁,你嫌弃么?”
  罗逾越发觉得对答困难,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好容易一杯清芬的茶喝下去,已经一身汗,顾不得再问对面这人“怎么称呼”,而是起身拱拱手说:“明日太初宫内外书房礼成,外书房要伺候太子殿下和临安王入学,我寻思着还有些仪节没有操演熟练,只能觍颜告退了。”
  沈岭点点头:“那是大事。太子和临安王入外书房,广陵公主入内书房,都是繁冗的事。你早些去准备也好。”
  他凝视着罗逾转身而去的匆匆背影,面色有些变化。他知道:西凉右相罗以衡,文臣出身,没有腿疾;罗以衡第四子春秋两季出门则流涕不止,但没有痨病;至于罗逾厌恶蚂蚁这一条,只能说是个怪癖。
  疑点重重,谎话连篇,无怪乎阿盼讨厌他。
  沈岭的纸扇合合收收,脑子里一遍遍地过杨盼和罗逾的话语及表情,只觉杨盼亦是有异,但一时也说不清异样在哪里。
  第二天,是太子入外书房读书的正日子。
  太子杨烽七岁,临安王杨灿五岁,开蒙的大礼,主要为太子所设,而东宫一干伴读,有世家大族的儿郎,有朝中高官的子弟,也有西凉来的贵族孩子罗逾等人。
  大早天不亮,西苑住西凉质子的那片院落就喧腾起来。呼唤热水、取拿衣物,还有简单地用一些早点,宫人们一片繁忙。
  消停下来时,是里面人都差不多准备好了。
  十几个少年和少女在院外集中起来,个个都是一身端庄。年岁最长的武州县主李耶若,今日一身严妆,头上插着碧玉发梳,金钗步摇,珠围翠绕的,身上是朱红色茱萸纹宽袖襦裙,三角形的垂髾飘带使她走动的每一步都显得身姿袅袅。
  今日广陵公主也随着太子一道入学——不过是在内书房,协助大礼的两个伴读女官之一,就是这位来自西凉的县主。她抹了抹鬓角,悄声问一边呆呆伫立的罗逾:“罗四郎,我今日打扮得不算逾矩吧?”
  罗逾回眸看她:最美的美人,往往不用浓妆艳抹,李耶若脸上一点脂粉痕迹都没有,眉毛略修了修,嘴唇上的朱色胭脂大概是唯一的妆痕,胭脂香气馥郁,使得她牙齿越发洁白如玉,也衬得眸子几乎要滴出水来。
  罗逾礼节性地赞道:“县主淡妆浓抹总相宜呢。”
  李耶若浅浅笑道:“你笑我。”失神片刻又叹息道:“我们都是身不由己的人……一路上,我就在想,这样的重担,我怎么当的起?可是,阿耶(父亲)离世的冤屈……”她突然泪光盈盈,抬脸不让眼泪落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笑道:“叫你笑话了。南边朝廷,讲究‘男女有别’‘男女授受不亲’,太子公主入学,我们这里的人也要分内外而居了。以后不知何时才能够再遇上彼此。这一路上,还没有来得及谢谢你。”
  罗逾微笑着说:“县主何必这么客气。照顾是彼此的,我心中那些烦难,难道不是县主为我开解的?”
  李耶若说:“如此,大家互相都不要这样客气得生分才是。罗四郎,你出了凉州之后,离父母远了,倒是变得稳重利落多了呢。”
  罗逾不自觉地脸色微变,俄而哂笑道:“我是男人么!”又顾左右而言他:“不早了吧?他们这里重视礼节,大概不能耽误时间呢。”
  这次的大礼,本来是为太子开蒙入学而设,外书房拜师行礼自然是一套特别繁冗的礼节。而内书房广陵公主这边,其实流程要马虎得多。
  杨盼很不喜欢那个被称为“硕儒”的老学究,只是这是御定的师傅,不能不将就着。老学究郑重地拜了孔孟的画像,又站着避开了杨盼的屈膝礼,然后意满踌躇地坐在坐席上,慢条斯理打开面前的一本《女诫》,唱歌一般讲起来:“曹大家之训《女诫》,乃千古为女子之至理,公主时常诵习,必然大有裨益。”
  然后开始摇头晃脑:“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卧之床下,明其卑弱,主下人也。弄之瓦砖,明其习劳,主执勤也。斋告先君,明当主继祭祀也。三者盖女人之常道,礼法之典教矣。谦让恭敬,先人后己,有善莫名,有恶莫辞,忍辱含垢,常若畏惧,是谓卑弱下人也。”
  杨盼隐隐记得自己上一世也读过《女诫》,自然是读不下去的,而且因为背不出来,被这位师傅在皇后面前告了一状,害她挨了一顿手心。她气不过,搞了多少恶作剧,终于把这位师傅气得告老还乡。
  不过,昨天才挨的打,今日不管怎么样得收敛一点;又想着舅舅叫她读书的话,杨盼努力地打算好好读书,纵使做不了才女,好歹也要知道书中那些能够帮助自己摆脱罗逾的方法。
  可惜,实在太难听了,又听不懂,杨盼很快打起了瞌睡……
  太子和临安王那里礼成,皇帝不愿厚此薄彼,又到内书房宝贝女儿这里来瞧瞧。没成想,一进门就看见师傅在坐席上一脸无奈,咳嗽两声念两句,妄图把另一边坐席上已经伏在小案上大睡的公主给唤醒。
  那位师傅看见戴着通天冠,身着绛赤色朝服的皇帝,急忙起身,欲要行礼。皇帝急急冲他摆手,但说出话来却并不是礼遇师傅:“嘘!别打扰公主睡觉!让她睡吧。”
  师傅眨巴着眼睛,看着皇帝饶有兴味地伸头瞧着女儿的睡态,不仅不恼,反而是一脸宠溺的模样。皇帝欣赏了一会儿爱女,笑眯眯说:“等她略醒,和她说,要睡还是要找张榻舒舒服服躺着睡,这样会脖子疼。”
  然后,大概是有些无趣,在内书房转悠了转悠,看看陈设和书籍,又看看周围给公主做陪读的女孩子们,目光突然对上了正脉脉瞧过来的李耶若。
作者有话要说:  搞事情啦搞事情啦!
【沈皇后正拿着四十米的长刀虎视眈眈看着作者】
【罗逾正拿着四十米的长刀虎视眈眈看着作者】
【杨盼正拿着四十米的长刀虎视眈眈看着作者】
【杨皇帝正拿着四十米的长刀虎视眈眈看着作者】
【李耶若正拿着四十米的长刀虎视眈眈看着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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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v⊙)嗯?我们家不买菜刀……
 
  ☆、第十一章
 
  李耶若带着一些青涩的神情,含水的大眼睛透过薄薄的刘海瞟上来,嘴角带着一丝羞涩的笑,手指绞着衣襟,那手指修长纤细,白嫩得新葱管儿似的。
  然而皇帝也只是一瞥,泛泛地对李耶若点了点头,转脸又瞧自己的女儿睡得好不好去了。
  李耶若若有所失,眼见皇帝有就要离开的意思,咬咬嘴唇,突然眼睛里闪动出盈盈泪光来,鼻子里抽噎出哭调,而当皇帝奇怪地回头看她时,又迅速地低了头,刻意地抹了抹眼角。
  “怎么了?”皇帝果然问,“想家了?哪里不习惯?还是受委屈了?”
  李耶若急忙跪下道:“妾有罪。”
  皇帝问:“何罪之有?失仪?”
  李耶若点点头,眼圈红了,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楚楚可怜的。
  皇帝笑道:“就是想家要哭也正常嘛。”
  李耶若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带着雾光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终于低头呢喃般说:“妾的家……已经破了……是瞧着陛下疼爱女儿的模样,想到了我的阿耶——哦,就是我父亲……”这是真的伤心,泪水忍不住,“倏”地就滑落了下来。
  皇帝问道:“你是西凉谁家的女儿?”
  李耶若说:“妾的父亲,原是武州郡王。”
  这下,轮到皇帝若有所思,好一会儿叹口气说:“可怜孩子……你在我太初宫里,我把你也当女儿就是!”
  李耶若咬着嘴唇,用力摇着头:“妾不敢。”又一串儿眼泪滑了下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皇帝招招手说:“你跟我出来,我有几句话问你。”
  李耶若犹豫片刻,起身提着裙摆,小步跟在皇帝身后,转过内书房的大门,又转过影壁。皇帝橐橐的步伐声远去了。
  杨盼的眼睛“倏”地睁开。
  从李耶若开始带出哭腔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闭着眼睛默默地听,把每一句话都听在肚子里,慢慢地回忆、盘算。
  上一世,李耶若也是她的伴读,但是只当了一天——也是这样一个开蒙的日子。
  杨盼那时候活得愉悦而粗疏,甚至连这些伴读的西域女孩子的名字都没有记全。书房本来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来,伴读的女郎们最后各寻各的生活,及笄了的时候,要么送回西凉换一个人来,要么征得父母同意就在建邺嫁人。
  李耶若这个没有被记住名字的小美人,此后只在皇帝皇后偶尔争执的时候,耳畔仿佛飘过这个名字,但是,因为皇帝始终没有纳娶三宫六院,杨盼也始终没有把这个女郎放在心上。
  而这一次,杨盼不光记住了她的名字、她的脸,还心心念念提醒自己要记得,决不能让李耶若的诡计得逞!
  她这次放聪明了,故意慵慵地伸了一个懒腰,惺忪地望着教书的师傅:“啊?什么时辰了?”然后一脸无辜地望着师傅快要气炸的脸:“昨儿担心今日开蒙入学的大礼,一晚上都睡得不香。真是对不起师傅的用心教导、栽培。”
  她眼睛一闪一闪的,十二岁的女孩子,俏皮中带着些稚气,总叫人难以生气。见师傅开始叹气,杨盼笑道:“今儿就散了吧。好好读书,本来就不是一日之功,对吧?我要去拜见父皇母后,汇报今日学习的大事小事,尤其是师傅用心教导,一定要让父皇母后好好赏赐。”
  这张嘴,甜起来也是真甜!师傅一个愣神,杨盼已经小鸟儿一样飞出去了。
  一出内书房的院落门,杨盼便飞奔起来,垂髾的裙子不方便,只能拎起裙摆大步跑,耳畔挂满金珠和红宝石的步摇也飞起来,在耳边响起一片脆当当的声音。
  她到皇后住的显阳宫时,皇帝也已经在那儿了。太子杨烽和临安王杨灿已经脱掉外头的大衣裳,一边一个依偎着沈皇后,待哺的小鸟一样张着嘴吃樱桃。
  后宫就一个皇后,太子和临安王都是一个娘生的。想起后来两个弟弟也为皇位闹得不可开交,杨盼突然一点都不妒忌他们俩此刻能够受到母亲这样的宠爱。
  沈皇后看到杨盼,笑着招招手:“阿盼也下学了?今日读书可有收获?”
  皇帝说:“嗐,孩子才累得半死从书房出来,又问读书!你要逼死她呀?难道还指着她参选策问啊?”
  沈皇后眼睛一瞪,皇帝缩了头说:“你问,你问就是……”
  沈皇后问:“阿盼,要不要吃樱桃?”
  杨盼欢呼一声过去,从冰碗子里抓了一大把樱桃,看看母亲身边已经不空了,正合心意,却嘟着嘴说:“都不留地方给我……”
  沈皇后笑道:“女孩子,凉的少吃点!我叫宫女取些没有湃过的樱桃给你。你呀,也别吃弟弟们的醋,你比阿火(太子小名)多受了五年的疼爱,将来呢,又是他们的长姊,正不知怎么金尊玉贵的。要拿出点大气来。”
  杨盼便就势往父亲身上一靠:“那我倚着阿父!”
  皇帝本来就看着女儿欢喜,自然乐滋滋说:“就是。咱们囡囡最乖。今日读书,用心得很,所以我才怕你阿母再逼坏了你!”
  “偏疼都放在脸上!”沈皇后评价道。
  既然皇帝投桃,她自然要报李。皇帝为她撒谎,她也不能说破李耶若那事儿。只是这是心里的结,不能不解开。杨盼吃了一会儿樱桃,想了一会儿对策,等手里的樱桃吃完了,便拉着皇帝的袖子说:“阿父阿父,我想出去荡秋千!”
  “荡秋千也要缠着你阿父?”皇后奇道。
  杨盼霎霎睫毛说:“阿父出征那么久,都不知道我的秋千能打多高了呢!我想展示给阿父看看。”
  皇帝亦道:“离晚膳还有些时候,这段日子在宫里,天天三个饱一个倒,老觉得肚子胀不消化,出去活动活动也好。”
  他们父女俩绕过显阳殿,到后面一个小园子里,藤萝架上绑着一架秋千,杨盼跳上去,对皇帝说:“阿父阿父,叫那些宦官宫女离远一点!看着面前都是人,我心里慌慌荡不高!”
  皇帝只好叫人让开,自己护在杨盼身侧,见她膝盖一弯一直,一弯一直……秋千慢慢荡了起来;杨盼胭脂色的裙摆飘了起来,秋千越荡越高;接着连那些湖蓝色的刺绣垂髾都飘了起来,杨盼的笑声随着秋千从半空里落下来。浓阴之下,藤萝架上的凌霄花扑簌簌地落,落了一地鲜艳的橙红色。
  荡得浑身出汗,杨盼才渐渐把秋千停了下来,皇帝拊掌道:“我们阿盼的秋千技艺越发好了!”又笑道:“我教你的爬树,还会不?”
  “会啊!”杨盼笑眯眯的,“差点给打了呢!”
  “哎!”皇帝深深叹息,“想我也是武将出身,将门焉有犬女?天天不让蹦跳,不让爬树爬房檐,弄得跟你俩弟弟似的,我这万里江山是好坐得稳的么?不行,等阿火满了十二岁,我要带他出去打仗历练,不能养出个深宫皇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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