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澄看到黎语冰装X,就把他请了出去,俩人站在楼下凉亭里讲话。
“你找我有事儿?”边澄问道。
黎语冰盯着边澄的脸,说:“照片是你寄的。”
边澄推了推银色的细眼镜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突然微微一笑:“哦?你有什么证据?”
“我不是来和你对证的,我只是好奇一点。你费尽心思地拆散我们,难道就不担心因此给了喻言机会?”
“喻言进了国家队,短期内应该不会回去……我有看新闻的。”
“真是好算计。”黎语冰都要忍不住给边澄点赞了。原来边澄想的是先把他这个最大的威胁pk掉,然后和喻言站在同一起跑线上。他们俩都在北京,跟棠雪距离一样,谁也捞不到便宜。
边澄把他的称赞照单全收,“过奖了。”
黎语冰说,“你大概觉得我不会把你怎么样。”
边澄没有说话,但他的表情显然是默认了这一点。
黎语冰有理由相信,如果他现在不做点什么,以后边澄回了学校还会拿着遥控器作妖。
“边疆是你爸?”黎语冰突然问道。
边澄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反问:“你什么意思?”
“你爸爸叫边疆,以前是水利局的二把手,因为工程问题差点被双规,后来发配到档案局,清水衙门不甘寂寞,现在正在想办法调回去,据说走了不少关系……嗯,今年过年没少送礼吧?”
黎语冰一口气说完这么多,边澄终于不淡定了,一脸戒备地看着他。
黎语冰微微一笑:“你盯着别人的时候,别人也在盯着你。”
“你想干什么?”
“我不想干什么,”黎语冰说着,抬手,食指朝上指了指,语气加重:“人贱,有天收。”
黎语冰深谙装X的奥义。摸不清底细的才更让人忌惮,所以三言两语点到为止即可,剩下的,让对方自己去脑补。脑补的东西永远比现实精彩。
所以这会儿他装完X就不再跟边澄废话,转身走了。
留边澄一个人在原地,脸色一阵青白,难看无比。
——
夏梦欢在湖城市待了两天,棠雪的爸妈可喜欢这个小姑娘了,觉得她特文静特有气质,跟自家的女儿不一样。这样的小姑娘才是真正的小棉袄!
至于他们的女儿,有时候是小棉袄没错,但有时候把爹妈气吐血,又让人忍不住怀疑这小棉袄是黑心棉做的。
正月初十,夏梦欢登上了回家的高铁。在检票口外,她依依不舍地跟棠雪他们告别,然后和棠雪拥抱。
夏梦欢放开棠雪时,廖振羽也张开手臂想和她拥抱,结果夏梦欢假装没看到他,推着行李转身挥手,“拜拜!开学见!”
廖振羽有点尴尬,假装去抱黎语冰。
黎语冰一巴掌盖在他脸上,用力一推。
廖振羽被推开,只好去抱老大。
然后黎语冰突然又一把将他拽回来,敷衍地和他抱了一下。
廖振羽感觉黎语冰可能是个戏精。
棠雪问黎语冰:“你球队什么时候集合?”
“后天。”
“哦。”
三人一同往外走,黎语冰看着棠雪的发顶,突然说:“明天我想回母校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好哦。”
第69章 时光啊
放假期间,学校的大门是锁着的,门卫倒是还在,有教工出入的话可以给开门,棠雪最多算个教工家属,不一定有这个这个待遇。
黎语冰认为跟门卫说一声就可以,但棠雪不想太过高调。门卫跟他爸爸可熟了,自然也认识她。今天他们从这个门进去了,搞不好明天她爸就能知道她跟黎语冰玩了,肯定又唠叨。
“我们翻墙。”她对黎语冰说。
黎语冰有点莫名:“有门,为什么翻墙?”
“就是好久不翻墙了,突然想翻了不行吗?”
“你这是什么爱好……”
吐槽归吐槽,黎语冰最后还是跟着她一起去翻墙了。
这是黎语冰人生中第一次翻墙,动作难免生涩笨拙,幸好他身体条件够好,所以一切进行得还算顺利,只是掌心擦破了一点皮。反观棠雪,那真叫一个干净利落、轻车熟路,一看就经验丰富。
“你到底翻过多少次墙……”黎语冰又忍不住吐槽。
棠雪抱着胳膊,笑嘻嘻地看着他,“黎语冰,我发现你也没什么变化嘛,到现在都还是个乖宝宝?墙都没翻过。”
没翻过墙很不正常么?翻过才不正常吧!
黎语冰默默腹诽了一句,没有说话,掌心破皮的地方有点痒,他在衣服上擦了擦。
棠雪注意到他的动作,“受伤了?我看看。”
黎语冰便朝她摊手。
棠雪拽着他的手,拉到自己面前。他的手比她的大了很多,导致她此刻满手只是握着他的四根手指。
黎语冰的指尖陷在她柔软温热的掌心里,他一阵心猿意马,呼吸变得小心翼翼,仿佛担心惊动了她。
棠雪垂眼看着黎语冰的手。他掌心接近虎口的地方,确实擦破了一大片,白色的肉皮卷起来,没有露出血丝,看来是没什么大碍。她低下头,对着那片破皮的地方鼓起嘴。
黎语冰盯着她鼓起来的仿佛樱桃般的唇瓣,心跳剧烈,喉咙滚动了一下。
呼——
棠雪轻轻吹了一口仙气。
气流在皮肤上拂过,轻柔细微的触感,仿佛被羽毛撩拨,黎语冰一阵悸动,吞了一下口水。
棠雪放开他,低着头也不敢看他的眼睛,小声说:“吹吹就不疼了。”
黎语冰心想,亲亲才不疼。
不过他也只敢在心里耍一下流氓,话到嘴边变成了:“谢谢。”
棠雪没说话,贴着墙边走,去找他们以前的教室。放假期间,校园没什么人打扫,墙边落了不少树叶,踩上去沙沙作响。黎语冰抄着兜,脚步悠闲地走在棠雪身后。走着走着,不经意地仰头,看到阳光从枝叶间漏下来,斑驳碎亮,慵懒漫长,一如岁月。
……
棠雪很快找到他们以前的教室。现在还没开学,教室一个个都贴着封条,门上落了锁。棠雪和黎语冰站在窗前,猥琐地隔着玻璃往里看,像两个教导主任。
棠雪问黎语冰:“咱们以前的座位,你还能找到吗?”
黎语冰“嗯”了一声。
“可惜不能进去看看。”棠雪在那遗憾了一会儿,便摸着窗户边扒拉,一扇扇地试过去。
“你做什么?”黎语冰问。
“看看能不能翻窗户。”
“你……”黎语冰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
棠雪突然地一脸惊喜,“诶?这个窗户没锁上。”说着,用力推,推啊推,使足了劲,憋得面红耳赤。
黎语冰一阵无奈,走过去帮忙。
那扇窗户不知道怎么卡住了,看这样子,之所以没锁,并不是老师粗心,而是老师也搞不动。黎语冰的力气很大,有了他的助阵,窗户终于一点点挪开了。
算这窗户运气好,没有直接被他掰下来。
棠雪麻溜地翻进教室,黎语冰在她身后提醒道:“你慢点。”
“你快点!”
俩人找到自己曾经的座位,擦了擦灰尘,坐下。
刚一坐好,回忆的闸门突然打开,童年种种,仿佛浪潮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黎语冰一瞬间想到很多很多,他和棠雪一起的经历。
他们在一个学习小组,他给她检查过作业,改过错字,润色过作文,她还写作文诽谤过他;
他们一块做过社会实践活动,在旅游景点做免费导游,他帮棠雪做讲解,棠雪帮他拉客户;
他们一起做过黑板报,两人意见相左,各执己见,最后黑板报做成泾渭分明的两块,风格迥异,老师看到之后哭笑不得,一通批评;
他们一起做值日,棠雪喜欢在垃圾里边找八卦,她曾经找到过同班同学画给黎语冰的情书,好一通嘲笑,他撕了情书,一天没搭理她;
他们一起吃午饭;
他们一起做游戏;
他们……
……
人真是奇怪。
许多事情当时觉得美好,很久之后再回忆,可能变得面目可憎一地鸡毛;
许多事情当时觉得无法接受,很久之后再回想时,满心里却只有温暖与感动。
时光啊。
……
“黎语冰,你看。”棠雪突然开口,打断了黎语冰的思绪。
黎语冰低头,看到她正指着桌面上的一道线。那道线是用小刀刻了浅浅的一道,然后用蓝色的钢笔画上去,画得像墨线一样齐整。钢笔水渗进了木质的材料,颜色因为氧化作用,变得有些暗沉,不再鲜亮,一看就有些时间了。
他们用的课桌都是双人课桌,难免会发生领土争端。划分界线的事情,许多人都干过,但很少有这么整齐的。
这条线是黎语冰画上去的,因为棠雪那时候写字的姿势像个螃蟹,横着要占不少空间,胳膊肘老是往他面前怼,黎语冰被逼得像个独臂大侠一样,只能用一只手学习。他看到别的同学都划线,无奈之下,也画了一条。身为全班第一的小孩,画线也有自己的风格:精确测量,一丝不苟,画出来的线也是全班最优秀的。
可惜,这么漂亮的线,效果却不怎么理想。棠雪依旧我行我素,并没有从螃蟹变成小龙虾。
黎语冰用指尖摸着那道线,有些感慨:“这课桌竟然还没换。”
“嗯,”棠雪点头,“我爸说桌椅不能换得太频繁,要培养同学们勤俭朴素的品质。”
不过现在这张课桌确实该换了,桌面已经损坏了不少,桌腿也有些摇晃,该退休了。也不知道换下的课桌会去哪里,棠雪有点遗憾,好想把它搬回家。
她趴在课桌前又看了看,上面除了那道整齐的界线,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画上去的有刻上去的,她在这些凌乱的线条里,找到了自己曾经画过的一张扑克牌。扑克牌已经被蹭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被后来居上的线条压住,根本看不清原先是什么。
棠雪指着那硕果仅存的半个黑桃,问黎语冰:“你还记得这是什么吗?”
黎语冰只看了一眼就答,“记得。”说完突然笑了。
这张扑克牌,记录了棠雪的一个屈辱史——她曾经有过破产的惨痛经历。
认真追究的话,破产还是因为黎语冰引起的。
黎语冰有段时间被棠雪压迫得喘不过气,就打算搞点副业,他在班里弄了一个抽奖活动。奖品是从家里带来的玩具,一等奖是个小机器人,这在当时来看是很新奇的了,然后二等奖三等奖也都不错,安慰奖是圆珠笔芯,而且他牢牢地抓住同学们虚荣的心理,安慰奖不叫安慰奖,叫“优秀奖”。
抽奖是一块钱一次,没有钱也没关系,可以用其他东西抵,零食玩具文具,都行。并且呢,黎语冰非常鼓励大家用物品抵账,因为钱未必能到他手里。
每一个参与其中的人都被要求保守秘密,否则有可能失去竞争机器人的机会。
这次抽奖活动搞得红红火火,一到下课就有人围着黎语冰。赵老师好奇地问他们在干什么,所有小孩众口一词地答:“我们在看黎语冰的机器人!”
好嘛,看就看呗。赵老师也就不理会了。
黎语冰成为整个班级最大的庄家,连棠雪都参与了,当然考虑到她的身份,黎语冰允许她免费抽了两次,棠雪抽到两根笔芯之后,突然特别地眼热。
她眼热的不是黎语冰的机器人,而是抽奖坐庄这项活动,感觉好风光,适合她。于是过不多久,她自己也山寨了一版。
奖品虽然没有黎语冰的机器人,但也是时下流行的东西,所以也是比较受欢迎的。
可惜棠雪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她当时年纪太小了,对中奖概率这个事情没有概念,所以并没有科学地去设计赔率,而是直接根据感觉拍脑袋定的。结果第一天抽完奖,盘点一番,发现赔钱了,她以为自己运气不好,于是在课桌上画了个黑桃A,希望借助神秘力量转转运。
但是她运气没有转过来,情况越来越坏。
后来她欠下好多奖品发不出来,同学们找老师去伸张正义。赵老师感觉棠雪真是个人才,闯祸都能闯得这么有创意。她把棠雪批评了一顿,然后又把这件事报告给了棠校长。
棠校长快被这个小家伙气死了,“你这是地下博彩你知道吗?!”
棠雪含着两包眼泪,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棠校长自掏腰包,把亏下的奖品给同学们补上,然后对棠雪说:“这钱不是白补的,你得自己赚回来。”
赚回来的方式是打工,打工的内容是捡狗粪。
棠校长发了狠,一定要让棠雪知道误入歧途的下场有多么悲惨。
所以那一个月,棠雪一到周末,就拎着袋子和铲子,在小区溜达,捡狗粪,一块狗粪一块钱。运气好的时候会遇到提着垃圾袋遛狗的叔叔阿姨,上去卖个萌就能得到一两块狗粪。叔叔阿姨们的表情都挺一言难尽的,这么漂亮的小姑娘,要狗粪干什么呢……
黎语冰有幸参观过一次棠雪捡狗粪的场面,印象深刻,心有余悸,回头赶紧把自己的产业给停了。
……
……
……
所以现在黎语冰笑,笑的是棠雪捡狗粪的狼狈。
棠雪被他笑得一阵毛燥,推了他一下,“你不许笑!还不是因为你!”
黎语冰被她推得身体一歪,趴在课桌上,用手拄着下巴,笑吟吟地望着她,眉宇间全是促狭,可目光又是温柔的。
棠雪转过脸不理他,不自在地扒了扒头发。
黎语冰看着她的侧影,视线更远处是明亮的玻璃窗,窗外有阳光照进来,落在原木色的桌面上。他与阳光隔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