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晚有些长，有人彻夜难眠，也有人痛苦辗转。
萧然半夜口渴，他打开床头柜的台灯，掀开被子下床。
套房是两室一厅，去厨房需要路过客厅，来到客厅，萧然便看到那个男人蜷腿坐在客厅的地板上，面朝着窗户。
男人上身没穿衣服。
凉风袭来，萧然浑身一抖，这才发现客厅的两扇窗户开得很大，夜晚的冷风直直吹着方北藤的身体。
借着主卧微弱的光线，萧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张了张嘴巴，萧然的嗓子突然无声，因为他看到，方北藤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瓶药。
方北藤低头旋开盖子，药瓶微微一斜，颗粒状的小药片跟瓶身碰撞，在安静的客厅里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倒出一小片药出来，盖好盖子，把手中的药丢进嘴里，右手抬起来去抓茶几上的水杯。
送到嘴边，才发现杯子里没有水。
方北藤起身，拿着水杯往厨房走。
这个过程无疑要经过萧然。
可方北藤仿佛没看到萧然一般，目不斜视的走进了厨房。
“哥……”
‘啪’！
是玻璃杯摔碎在地板上的声音。
萧然心脏猛地一跳，他如遇洪水猛兽一般，跑进了卧室，将门反锁。
小孩靠在门背上心惊胆战，刚刚这一幕像极了他偷偷看过的鬼片情节。
异常又恐怖。
萧然钻进被窝，眼睛睁的很大，耳朵时刻留意着门外的动静。
‘咚咚咚’，听到敲门声，萧然浑身一抖。
“小然，要不要喝水？”门外方北藤端着水杯询问道。
“我不想喝……”萧然盯着门口回道。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输血。”
“好，哥哥晚安。”
“晚安。”
听到脚步声渐渐远了，萧然想：他的哥哥怎么可能是鬼呢，妈妈说过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的！
小孩躺在床上迷迷糊糊想着，意识模糊，他忘记了口渴，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一大早，柳南烟顶着两黑眼圈从床上爬起来，找到手机。
柳南烟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在微信上搜索方北藤的手机号码，果然有意外惊喜。
搜索出一个网名叫【。】的人。
头像是一片黑色背景，黑色上有一缕淡青色的烟雾。
清冷色调的头像再加上简单毫无意义的网名，总给人一种沉重压抑的感觉。
但柳南烟又觉得这样的风格很符合他给人的印象，偏偏自己除了眼前的照片，又找不到其他合适他气质的一切网名和头像。
柳南烟心底莫名被突如其来的伤感压抑的难受，她点了‘添加到通讯录’，验证申请上输入自己的名字。
再点发送。
方北藤给萧唯发了条微信让他来医院陪萧然，他叫护工先陪着萧然，有什么情况给梁晓瑞打电话。
走之前，他去治疗室远远看了看萧然，萧然好像比他刚来那几天又瘦了，宽大的病服也挡不住他柔弱只剩下皮包骨的身体。
小孩，愿你下辈子别这么颠沛流离，千万别再来萧家。
跟谁也没有打招呼，方北藤回酒店拿行李退房，打车往机场走，登机前他将手机关机，飞机进入平流层后舱内噪音减少，方北藤沉沉睡去。
进入睡眠时间很短，在近日里算是为数不多的一次。
柳南烟发完验证消息，等了十多分钟都不见方北藤回复，一夜没睡好的她眼皮越来越沉，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两天后。
周一，节假日后开学第一天。
柳南烟感冒还没好全就要去上课，原本被金媛媛拦住，“就你这病秧子模样，说两句话就擦一下鼻涕的，还是再请两天假吧。”
柳南烟义正言辞以不能耽误学习为由拒绝了她的提议。
第一节照常是薛教授的课。
但是薛凡来了。
柳南烟看到他时一慌，随后又放松下来，她周围的位置都有人，他没理由坐过来。
果然，薛凡来得晚，看柳南烟周围都有人，他扫了教室一圈，只好走到最后一排坐着。
柳南烟在薛凡十点钟的方向坐着，中间隔着好几排座位。
但柳南烟总能感觉到自己被一道灼灼目光盯了一整节课。
薛教授在台上问问题，柳南烟没听，悄悄打开微信，点开了方北藤的对话框。
方北藤在今天早上才刚同意了她的好友请求，对话停留在早上八点。
【我是柳南烟。】
【知道】
【你什么时候回北城？】
【已经回来了】
【哦哦。】
然后……方北藤就回他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
微笑。
^-^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表情，让原本打算请假一个星期在家养病的柳南烟早饭都没来得及就往学校狂奔。
好不容易忍到下课，她人还没从椅子上离开就被薛凡按住。
他伸手递过来一包药，“媛媛说你生病了，怕你吃抗生素，我托人在国外带的西药，效果很好。”
柳南烟没接，“谢谢你，我感冒已经好了。”
“骗鬼呢？你一说话都是鼻音，鼻子都堵了？”薛凡不容她拒绝，直接把药塞给她。
他换了个姿势，还要说什么。
“薛凡”站在讲台上冷眼看他们的薛教授出声叫住薛凡。
柳南烟趁着这个空把手里那包药塞在他怀里，绕过他跑出了教室。
柳南烟现在对实验楼已经轻车熟路，闭着眼都能摸到方北藤的教室。
但因为跟薛凡耽误了点时间，这边早就下课了，教室里人都走完了。
柳南烟愣神的片刻右背被人拍了拍。
柳南烟下意识的朝右回头，身后并没有人。
柳南烟一回头就见站在她左侧的郑浩呲着两排大白牙对河她嘿嘿笑，“笨死了。”
柳南烟翻了个白眼，小声道：“幼稚！”
郑浩摸了摸脑壳，歪着头笑，“来找我？”
柳南烟直接没搭理他。
“方北藤没来。”郑浩说。
柳南烟看向他，“他不是来了吗？”
郑浩突然上前将她逼退在墙壁上，抬手挡住她的去路，他俯视盯着她的眼睛，反问：“你看到了？”
柳南烟去推他的胳膊，“没有。”
郑浩在这时突然低下头，柳南烟心里猛地一‘咯噔’，攥紧的拳慢慢抬起来……
“郑浩！”
他们身边不远处传来男人清冷低沉的声音。
柳南烟和郑浩缓缓望过去。
郑浩看到方北藤的那一刻，他瞬间撤走了原本撑在墙壁上的两只手，脚步向后退，和柳南烟拉开距离。
方北藤看着郑浩，狭长的星眸眯起，面容冷峻，下巴紧绷着，目光又落在柳南烟身上，他嘴角突然噙起笑意，“你女朋友还在楼下等你。”
话是说给郑浩听，目光却一直落在柳南烟的身上。
第18章
男孩张口想争辩什么，但他看到方北藤不算友好的目光，郑浩看了柳南烟一眼，发现女孩的视线从方北藤上来后就没离开过他。
郑浩耸了耸肩，他慢慢把手揣进裤兜里，对着柳南烟笑了笑，对她说：“走了。”
柳南烟看向他。
郑浩和方北藤擦肩而过，他慢悠悠走下楼。
走廊只剩下方北藤和柳南烟两个人。
柳南烟眨了眨眼睛，她看到方北藤朝着自己走来。
三步……
两步……
一步……
然后……方北藤扫了她一眼，与她擦身而过，走进了实验室。
他眼睛很黑很沉，幽深的目光平静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不笑的时候五官愈发立体深邃，英气逼人，让她根本移不开眼睛。
柳南烟回过神，下意识的转身抬脚跟了进去。
朝里走两步，柳南烟就闻到了实验室里各种试剂的味道，有些冲鼻，是她不喜欢的味道。
但可能是因为方北藤，她好像也没有特别的抵触这里。
虽然她以前真的很抵触学化学。
柳南烟跟在他身后，解释道：“刚才我来找你，郑浩说你今天没来。”
方北藤神色淡淡，没有答话，他走到最后几排的位置，在一把椅子上找到自己的外套。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骗我，但我和他不熟，你别误会。”柳南烟否认道。
嗯，虽然问他要过方北藤的电话号码，那也不算是很熟吧。
那男人从椅子上把外套拎起来，听到她的话，他慢慢转身，看着她的眼睛，他淡淡：“不熟？”
柳南烟还没点头，就看到男人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但又想到什么，又硬生生停住了脚下的动作。
紧接着，她听到一句：“那我手机号你从哪儿来的？”
柳南烟直勾勾的盯着方北藤的胸前的那块白色，白衬衣，他今天领扣没系，近距离，男人的喉结和锁骨她瞧的十分清楚。
距离好近……
她突然脑子有点懵。
有种被砸晕的眩晕感。
“给个电话，不算熟吧……”她机械般的回答他，其实根本没有听到他问了什么，回答自然也没有过脑子，因为她脑子里全都是他的样子。
柳南烟想，她自己并不是个不理智的人，但是遇到方北藤，她的底线频频被触碰、打破。
他不一样，至少让她感觉到不一样。
有毒吧。
方北藤没说什么，他沉默了几秒，抬手敲了敲她的脑壳，“不走？实验室要锁门。”
“哦。”柳南烟一点也不疼。
他看了她一眼，绕过她走向讲桌，从抽屉里找到钥匙，拿出来。
柳南烟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衣服上，这才恍然想起自己还借穿了他一件卫衣外套。
那天下雨回家，她换洗衣服扔进洗衣机就没再管过，后来她生病，衣服都是金媛媛替她洗的……
她倒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
方北藤检查了一遍实验室，又去把通风橱打开，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他敲了敲门，站在门口看着柳南烟。
柳南烟望过来的时候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和门锁，他低声道：“出来，锁门了。”
柳南烟赶紧快步走了出来。
方北藤把门拉上，给门上锁，轻轻一扣，上了锁。
柳南烟挡住方北藤的去路，她直视他，“放学一起吃个饭啊？我请你，算谢谢你上星期借我伞。”
方北藤看着她，清冷的目光在几秒后突然溢出一丝笑意。
柳南烟一愣，她眨了眨眼睛，再盯着他看的时候，那抹笑意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吃饭就算了，衣服什么时候还我？”他说。
“……你不跟我吃饭，衣服我就不还了。”还真以为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是吧。
谁知柳南烟此话一出，眼前的男人就像变脸似得，脸色一沉，对她语气很冲的说：“爱给不给，老子不要了。”
他甩了脸子，转身就走。
柳南烟：“……”
柳南烟心里暗骂了句脏话，为什么这个男人的情绪说变就变，总是喜怒无常。
他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的样子让她有些慌。
柳南烟追上去，心想那件衣服可能是对他很重要的一件衣服，她连忙道歉，“你别生气，我刚刚在开玩笑，衣服我会还你的。”
*
方北藤非常烦。
他的神经从下飞机后就开始焦虑烦躁，他上课烦，做实验也烦，看到郑浩也烦，看到那个该死的女人，他更烦。
真想上去掐死她。
这种想法很快被方北藤压制下去，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裤兜，发现没带药，他忘了。
啧。
更烦了。
上午第二节实验课换教室，在三楼实验室上课，徐教授带他们。
听说上周末北城市化学组竞赛郑浩和田新拿了很好的名次，徐教授心情大好，今天上课把他们两个叫起来夸了好几分钟。
临了还不忘看一眼方北藤，意味深长语气：“北藤，你也要加油，回去也准备一下下个季度的全国化学组的比赛。”
方北藤淡淡的应声。
坐在他身边的田新轻轻拿手肘戳了戳他，“想什么呢？”
方北藤回过神，摇头，没搭理她。
因为没带药，他的眉头一直紧锁着，视线落在一个虚点，思绪不知道已经飘到了哪里。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方北藤去摸手机，拿出来的时候屏幕亮着，界面是微信提醒。
不用猜，是柳南烟的消息。
方北藤手指虚点在屏幕上，他愣了好久没点开微信。
田新留意到他的动作，她的视线转到屏幕上……
却被方北藤察觉，他不动神色的移开手机，在田新看不到他屏幕的角度慢慢点开微信。
【不要生气，你朝我笑的时候，我是失去理智的。】
方北藤盯着屏幕上的这句话许久，沉默了几秒，他忽的笑了。
仿佛冰雪消融，就像万物生灵。
方北藤内心一直被沉重石头压抑的心情，竟被一条微信，疏缓的烟消云散了。
那种感觉，就像被人把那团棉花从胸腔彻底扯了出来，然后被灌输了一层层甜甜的蜜，仿佛他又恢复了健康的身体，和正常的大脑，他察觉不到烦闷和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