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阮甜摇头低声道。她扶着门框,低头看向玄关墙上的挂画,就是不再看他和小饼。
“那好,早点休息。我到家了给你发短信。”周穆一手拎着小饼,一手在空中抬了抬,最终落在阮甜肩膀上拍了拍。
“晚安。”
周穆带着小饼下楼。阮甜没有把门关严,她低头,背靠着玄关,听着周穆下楼的声音。没过几十秒,方才一直乖巧安静的小饼突然发出了连续不断的哀嚎。
阮甜家的楼梯间回声效果非常好,声音又是往上传。小饼的哀嚎她听得一清二楚。
“喵呜~喵呜~!喵呜!!!”那声音,就像是小孩突然得知父母将它遗弃时,绝望的哭声。
“小饼乖啊,小饼乖,爸爸带你回家的。你还记得爸爸吗?”小饼的哀嚎声中,还有周穆的安抚。
但这一猫一人的声音随着周穆下楼,越来越小,最后跟着“砰”地一声单元防盗大门门锁落上的声音彻底消失。
阮甜突然抬起头。
她连玄关柜子上的钥匙都没来得及拿,直接冲下楼去追准备离开的周穆和小饼。拖鞋在下楼的时候被踢飞不知道在哪个角落。但好在,她及时赶到。
“周穆!等一下!”
周穆上了车,已经启动了车子准备离开。手刹拉起车子走了还没两米路,他便听见了阮甜喊他的声音。
她穿着家居服,头发看上去乱糟糟的。最重要的是,她的脚上没有穿鞋。
“怎么突然就这样冲出来了?”周穆拉起手刹下车,皱着眉看着阮甜那光光的脚底。尽管夜里只有不甚明亮的路灯照明,但他依旧可以看得到那沾上了黑灰的白嫩小脚。
“有什么急事不能给我打电话?非得这么冲下来?摔到了怎么办?脚心受凉又着凉生病了怎么办?脚踩到什么东西被刮破破伤风了又怎么办?!”他二话没说直接将阮甜打横抱起,放到了他车前的车盖上。
“到底怎么了?”周穆抬手扶起阮甜的小脸,却发现她早已是满脸泪痕,这会儿哭得毫无形象,往日里那聪明倔强且精明能干的模样一点点都没有了。
“你把小饼留给我好不好?”阮甜紧紧捉着周穆的胳膊,崩溃了一般,泣不成声地恳求着。
周穆皱起眉,低头看着她。
阮甜的状态,真的不对。
第29章 雪花酥牛轧糖四
阮甜哭得如同山洪爆发, 一点形象都没有。周穆说实话,有点害怕这个状态的她。
“我......在网上查到的,猫, 猫最好别......别频繁换地方住!”阮甜揪着周穆衬衫, 抽抽搭搭地和他讲。
“嗯,嗯!”周穆抬手抚上她的脸颊, 为她抹去那些汹涌流出的眼泪。
“小饼,小饼一直和我在一起!它, 它太丑了!它其实, 其实还有点挑食!”阮甜语无伦次道。
“你说......说的, 它,它是和一窝小猫一起被......被发现的。那它就是......就是已经被母猫遗弃......一起过一次的!”
“是的,你收留了它, 你真棒。”周穆以手为梳,将她那一头乱发梳顺,又低声夸赞道。
“它,它的小肉垫......其实是粉色的!我每天晚上都和它, 和它一起睡!”
“嗯,很可爱。你们俩都是!”
“它刚刚那么叫得那么惨,它从来没那么叫过!”
“你把它, 把它留给我,留给我好不好?”方才被周穆擦干的眼泪又一次从眼眶中漫了出来。
阮甜顾不上擦,她紧紧揪住周穆衬衫衣襟,抬着头恳求得望着他, 就像是一个溺在汹涌大海上的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一般。
“它肯定是以为,以为自己要又一次被遗弃了!它很聪明的!”
“给你,肯定是留给你!你想留多久留多久!小饼就是你的猫!”他把她搂在臂弯中,像安抚孩子一样,轻轻的拍着她的背。
安慰哭得肝肠寸断的阮甜好是花了周穆一番功夫。他将阮甜从车盖上又抱进驾驶座,掏出自己的手帕,接着从车里的储物箱里翻出了一瓶纯净水,用水将他的手帕浇湿拧干。他蹲在地上,握着阮甜的脚,一点一点地用手帕将她脚上的脏污擦干净。
从阮甜方才的语无伦次中,他大概拼凑出了她如此失态的原因。
杜琳琳曾和他说过,阮甜虽然与母亲同住,但现在的状态就是一个空巢女青年。而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那时还是她小学三年级,而当时还在拼事业的李主任也只会比现在更加忙碌。
周穆基本上可以想象得出,阮甜脖子上挂个绳子串着家里大门钥匙,当城市留守儿童时的情形。
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昔日的朋友渐渐有了自己的家庭,朋友圈里的交际往来频率也渐渐在降低。而杜琳琳比她还忙,自家师门的师兄弟们闲了也会和女友们在一起。
渐渐的,她成了最闲的一个,变成了如今的空巢女青年。
从城市留守儿童到空巢女青年,阮甜这一路的成长轨迹,周穆想想就觉得心酸。
没有小饼的时候,她也没意识到孤独。而有了小饼之后,她感受到了陪伴的温暖。由奢入俭难,周穆大概清楚,如今不是小饼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小饼。
待阮甜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后,已经是晚上十点半。周穆脱下西服外套罩在她肩上,她却把那外套直接拿起来蒙住了脸。
阮甜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之前她对周穆的各种高冷,在方才的那一哭中全数崩塌。现在想想之前她对周穆爱答不理的态度,如今的她就像是一个笑话。稍微瞥一眼周穆那被她揪得皱到不行的衬衫衣襟,她就面红耳赤得感觉脸上可以直接煎蛋饼。
说实话,她有点没脸见人。
“刚刚下楼的时候怎么没穿鞋?”安抚工作结束,周穆开始了兴师问罪。
“......穿了。”阮甜低声应道,并把那双被周穆亲手擦干净的脚往副驾驶座那边缩了缩。
那就是跑得太急给跑丢了。
周穆长叹了口气,有些头大的揉了揉眉心。
“跑那么急,万一在楼梯上摔了怎么办?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吗?”
“......忘了。”阮甜又弓了弓身,企图自己能够缩得再小一点。
“行了,把你家钥匙给我,我先上楼给你取双鞋下来。”
西服外套下的阮甜点点头。她掏了掏自己衣兜......不对.....她这套家居服没有衣兜。那她......她的钥匙在哪里?!
记忆回放一遍。她方才,好像,下楼的时候,压根没管钥匙,直接推门就往外冲!
“......”她不想说话了。
“嗯?钥匙呢?”周穆继续伸手和她要钥匙。
“门没锁......我们直接上去好了!”说着阮甜从车上跳下来直接冲进单元门。方才周穆给她擦赶紧的脚,现在又直接踩到了地上。如今她只能抱着侥幸心理,暗自祈求风不要太勤快,给她把门吹关上。
不对,她刚才下楼的时候是不是已经关门了?
“又不穿鞋!”周穆气急败坏地追在阮甜身后。
最终,周穆和阮甜两人沉默地站在紧闭的防盗门前。
“手机呢?手机也没有带是不是?”周穆叹了口气,偏头看向身旁的阮甜。
“......”
“给李老师打个电话?”周穆建议道。
“我妈今天不在X市......”
“那投奔你朋友杜琳琳?”虽然周穆私心是希望她可以投奔自己的。
“......她被我妈一起带走了,我妈是她老师啊......”阮甜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失态不说,还犯了这么大的一个蠢。
“周穆,你能借我点钱吗?我今晚先去酒店开个房间好了。”
“可是一般酒店好像不让带宠物进去......”周穆诚心提醒。
“嗯,那等明天了,把锁开了之后我再带小饼来找你?”方才回荡在楼梯间里的小饼凄厉的嚎叫好像还未消散。阮甜一想到要和小饼分开,心里就不舒服得紧。
“那......我......”阮甜天人交战。
那好像就只剩了一个选项了啊,周穆抬手摸了摸下巴,意图遮住他上翘的嘴角。
第30章 雪花酥牛扎糖五
“这些都是未开封的。”周穆从衣帽间里拿了一套新睡衣交给阮甜。“浴巾毛巾什么的我再去给你拿。”
阮甜抱着那套崭新新连吊牌都没有剪的睡衣站在周穆公寓的客房里, 脚边是刚刚巡视完今晚新住所的小饼。
真神奇,她竟然就这么来到周穆的家中,而且还要过夜!
不不不, 这其实没什么的。当初在医院, 周穆不还在她病床旁边的陪护床上凑合了一整晚吗?
可是那时候时间太晚,事情从急, 和现在情况不一样啊!
然而现在的时间实际上也没有早多久不是吗?都十一点多了,外面的商场超市早已关门, 不然她也不至于会用周穆的睡衣凑合一晚。
阮甜的脑子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激烈的吵架, 可是为什么吵, 缘由是什么,她也说不清。
客房的门被敲了两声,阮甜抬头望去, 周穆就站在门前。
“干净的毛巾浴巾还有其他的洗漱用具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进了卫生间就可以看见。”周穆对阮甜嘱咐道。“不过洗面奶你可能得将就一下,我这里没有女士的。”
阮甜点了点头,然后发现周穆刚脱下的外套这会儿又穿在了身上。
“......你, 要出去吗?”她有些木木地问。
“嗯。”周穆点点头应道。“我出去住一晚,你在家里好好休息。”说着他由掏了掏自己的口袋。“对了,这个是你房间的钥匙, 你收好。”
“诶?!”
周穆没给阮甜再多说话的机会,他径直走到阮甜面前,亲自把那串钥匙交到她手中。
“我走了啊,你早点洗漱早点睡觉。”他抬手揉了揉阮甜的发顶, 就准备转身离开,不想衣角却被一只小手紧紧揪住。
“怎么了?”他又转身回来,好笑地看着阮甜那颇为踌躇的表情。“别担心,小区的安保很好的,我就去旁边的酒店住一晚。”
周穆公寓所在的小区天水湾是全国有名的专做豪宅的地产公司。就在小区的旁边就有他们的品牌酒店。方才进小区门时阮甜就看到了那座设计现代前卫的高层,周穆告诉她,那就是最近还在国际上获了奖的天水湾大酒店。
可,虽然是高档酒店,虽然就离家里就两三百米远,虽然周穆是能住的近天水湾的楼王高层里根本不差那点酒店钱。
然而......
试问,有哪个客人住进了主人家,却把主人赶去住酒店啊!
如果这招是周穆的以退为进,那他就太奸商太王八蛋了。而如果这是她误解了周穆,那么,那个混蛋王八蛋就她阮甜。
阮甜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纠结到底让谁去当那个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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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带雨林式花洒源源不断地将热水从天花板上洒下。蒸汽将隔间充满,爬上隔间的磨砂玻璃,掩住了玻璃后的那具曼妙身姿。
阮甜站在花洒下,冲洗着身上的泡沫。同样,这沐浴露用的也是周穆的。她一遍冲洗,一遍嗅着自己身上由浴液带来的香气。这款浴液的味道清新,有股淡淡的柠檬香气,很是好闻。阮甜嗅了几鼻子后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原本被热气蒸得粉红的脸颊这会儿变烧成通红。
“......什么啊......脑子是彻底坏掉了啊!”
阮甜像是被自己气到,揪着自己的头发低声“啊啊啊”了起来。
洗完澡,换上周穆给她准备的睡衣。平日她穿着高跟鞋站在周穆面前,看上去也没有太小只。而这会儿把他的睡衣穿在身上后,方知两人之间的身形差距。
不说那在脚踝处聚集了一大坨的睡裤,阮甜对着镜子挥了挥长到能藏住手袖子——她此时看上去,就像是个唱戏的。
头发被吹得半干后,阮甜走出浴室。餐厅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吊灯,餐桌上放着一杯牛奶。阮甜伸手触了触杯壁,还是温热的。
“......小饼真可爱,哎,别咬呀!”客厅里,钓鱼灯旁的长沙发上,周穆正躺着逗趴在他胸口的小饼。他两手扶着小饼的前肢腋下,把小饼稍稍举高了些,一人一猫在暖色的灯光下对视。小饼原本同周穆玩得很开心,但听到了阮甜出来后便立马挣扎着要下去找阮甜。
“好好好,带你去找你妈妈!”周穆宠爱地笑道。他从沙发上起身,小心翼翼地将小饼放到地上,笑望着站在餐桌旁的阮甜。
“桌上的牛奶是给你温的,快喝,喝完了就去休息。”
阮甜没动,小饼已经迈着小短腿蹭到她的脚踝。她直直望向周穆,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怎么了吗?”周穆有些好笑着问。自从阮甜开口让他留下就住家后,她对他就一直是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阮甜拿起桌上的温牛奶,仰脖一口气将其直接喝完,那样子就如同是喝酒给自己壮胆一般。
“我......我不是小饼的妈妈。”她深呼吸,原本自然下垂的双手紧成了小拳,鼓起勇气直视周穆道。
“......我以为,以后小饼你来养?”周穆站在沙发前,偏了偏头,有些疑惑地问。
偌大的客厅里只亮着那一盏钓鱼灯,灯罩将轻柔温暖的光圈成一个圈,将周穆完完整整地罩了进去。客厅同餐厅之间的地方并没有被灯光所眷顾,阮甜说完那话,就想把自己藏进两人之间的那处黑暗之中。为什么?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此刻她脑子极乱。
她偏头望向没有被灯光眷顾的阴影之处,紧张的情绪让她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起来:“是,是我来养它!可是,可是你......你明明知道,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周穆走了两步,将客厅的顶灯打开,方才夹在两人之间的黑暗如潮水般退散。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小区外的马路上车都变得少了起来。而此时此刻在周穆的家中,灯光将着屋子照得如同白昼,让人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