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是个小姐姐——且说
时间:2018-06-17 08:59:37

  “舒琴,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神经,快快放开念儿!”董景焕三十又五,穿的绫罗绸缎,佩金戴玉,俨然一个富贵佳公子。如今看到后院起火,依然丝毫不乱,只是眉间皱起两道竖杠。
  吕媛媛应声看去,比起他这副模样,柴舒琴确实太不能看了些。
  只是,这一切,他都有责任,若非柴舒琴,他董景焕哪来的这副清风明月的潇洒模样!
  “我差点摔死在这里,躺在地上没人问声,从昨儿晚间到现在,你可曾知道我在何处!”吕媛媛不松手,质问他道,声音已经嘶哑的不像话。
  董景焕的眉间又多了一竖,“我一直忙于公务,哪里能顾及到你,你快快起身梳洗一番,看你这模样,人间厉鬼似的……而且,你是要把念儿压死吗?!”
  吕媛媛忽地一笑,瞬间变了一副神态,“哪能啊夫君,我像是那种和贱婢撒泼的妒妇吗?她刚刚可是准备趁我晕着拿鞭子抽我呢,你说是不是该罚?”
  吕媛媛从关念乔身上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泥污,好以整暇地看着关念乔狼狈地捂着脖颈,抬着手想让紫玉搀扶,吕媛媛朝抬脚的紫玉一瞪,紫玉吓得连脚都忘记收回,只是再不敢过去了。
  吕媛媛现在附身在柴舒琴身上,形象确实不大好,一脸的血污衬着一双飞着刀子的眼睛,也是很有威慑力了。
  董景焕眯着眼睛瞧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差使身边的小厮去把关念乔扶起来。吕媛媛这回没有阻止,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们收拾好。
  董景焕轻声安慰着关念乔走远,听他们说话的内容,似乎是要请大夫,但她知道,肯定不是给她请的。
  吕媛媛自顾自拖着不大灵便的身体按着原主的记忆回到只隔了一道院墙的小屋中,屋门口的门槛上两个婆子正在吃着瓜子聊着天,看起来聊的还颇投入,连吕媛媛走到她们跟前都没察觉到。
  “去给我打盆热水来,浴桶也备上水,我要沐浴更衣。”
  “哎呀,谁啦,烦……”抓着瓜子的婆子一抬头,差点被她这一副夜叉模样给吓到,还好及时扶住了门,“柴……柴夫人……”
  吕媛媛低着头,脸上毫无表情,当然也没办法看出表情。“备不备?”
  “额,不是小的不愿意,这大冷天的,柴火都被关姨娘控制死了,我们平时都难得洗一次澡……”言下之意就是:就你还想洗澡?
  “谁是你正主子,谁给你的月俸?是老爷还是关姨娘?不想干直说,从这家里踢个人我还是能做到的。”
  吕媛媛说着越过她们进了屋,有眼尖的小丫鬟过来给她倒了茶。那两个婆娘也一窝蜂散了。
  吕媛媛接过杯子,凉的,茶叶也不知道泡了多久,都烂了。
  不在意地往杯子里施了个法,抬起杯子喝下去,琼浆玉露,味道美极。
  “换壶新茶来。”吕媛媛不打算为难一个小丫鬟。主子被别人轻贱,做丫鬟的很多时候也受欺负,有诸多不得已。“去跟老爷说,就说是我说的。”
  两刻钟后,热水姗姗来迟,只是现烧的热水仍不够她洗澡,恐怕路上还被克扣掉一些,但洗脸喝茶是够了。
  屋里烧着会熏黑烟的炭,有些呛人,吕媛媛捂了口鼻,让那小丫鬟扔出去,自己合上门洗漱。
  随手丢了个净身术,吕媛媛有些嫌弃地脱掉染了血污泥污的衣裳,外面的粉霞锦袄破了口,棉花露出来,有些湿硬,看得出来不是什么好棉花。
  柴氏的身子有些胖,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就不太成形了,皮肤暗黄略糙,背后还有一道新鲜的鞭痕。
  吕媛媛叹了口气,往鞭痕和身上其他的小伤口上施了治愈术,又从柜子里找出一件莲青色夹袄缎袍穿上。她的衣服都相当能看的过去,只是行头对不上待遇。
  吕媛媛摸了镜子来细细看清理了血污的脸,宽宽胖胖的,眼睛都被显得小了,下巴也没了轮廓,额头上三道血痕横贯印堂,此时还隐隐有渗血的迹象。
  这就是她来查这个案子的原因。
  凡间已经有她自己布置的力量在,她轻易已经不往凡间走动,大约大半年才会有一次,她亲自跑一趟。
  这次的案子其实是个小案子。
  但有一个地方不寻常,柴舒琴是被墙头行走的猫攻击致死的。
  她自然而然想到前世的自己,若非自己死的不寻常,说不定也不会投胎时误投去了另一个世界,或许她现在已是皇后。
  姜云娴的死因很奇怪,黑猫扑过去的一刹那,她的身后被挠了一下,她仰倒在地,又磕着了脑袋,像是摔死的。
  但吕媛媛记得,自己小时候脚戳着了钉子,流了很多血,但没有知觉,因为已经疼到麻木。
  这种不寻常起初让她想到时间既然相隔不远,这只猫与当初那只是否是同一只……又让她想到,这背后是否有人操纵?
  如果像她猜想的那样,那么那个人为什么会这么做?
  吕媛媛搁下镜子,没有治愈额头上的伤口,信步在屋子里走了两圈。
  董府虽是后起之秀,但整个宅子铺盖的很精致,柴舒琴作为主母,屋子却朴素的很,可见她在董家的地位。
  柴舒琴比董景焕小了四岁,一个村子里的,十五岁就嫁了过去。两人起初你读书来我织布加耕田,也算其乐融融,董景焕双亲去世的早,柴舒琴没有公婆供奉,起初还高兴了挺长时间,但后来,她为他生下两个孩子、容光暗淡之后,就有了变化。
  董景焕考上了秀才,常往城里跑,不知什么原因得了知县的青眼,留下来当了账房。借着在衙门的便利,董景焕多读了许多平常买不起的书,几年后考中了举人。
  就像公鸡突然羽毛靓丽、嚎声嘹亮引人注意,董家贺喜的人都要将门槛踏破了,其中不乏商贾乡绅,董景焕自然而然地升了职,在城里安顿下来,买了大宅子,三年后再去试水会试,落败而归。
  此时已是会试落第后的第三年,开春就又要奔赴京城。
  柴舒琴自打到了城里当太太,就觉得干什么都有劲,做什么都欣喜,总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自以为是地为自家夫君招待客人。直到有一天董景焕领了商贾家的庶女进门来,让她好好照顾她,要以姐妹相称,要和谐相处。
  当时关念乔依偎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精致可爱,柴舒琴明白了,自己如今是大家夫人,丈夫三妻四妾是正常,她不能小家子气。
  后来,董景焕嫌她粗俗,不识字没文化,把儿子带在身边教育,女儿托给了他的亲妹抚养,让养出个知书达理的闺中女儿来才好嫁个好人家。
  柴舒琴憨厚性子,争不过抢不过,饭量越来越大,却也越来越窝囊。
  
 
  ☆、怀疑
 
  吕媛媛稍作休息, 见已到了午饭时间,就带着刚刚的小丫鬟出门去正厅。
  董景焕已经和关念乔坐下用饭, 一桌子鸡鸭鱼肉, 暴发户似的难看。
  “舒琴?你怎么来了?”董景焕抬头看到了她,眼睛盯在她额头上三道爪印, 问道。
  吕媛媛一笑, 下巴上的肉跟着颤了颤,“这个家里难道我还不能来吃饭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见你饭量大, 特意安排了你在屋里吃,冬天冷, 出来也费事。”董景焕皱眉。
  “嗯, 是啊, 还要打扰夫君和妹妹,真是我的不是。可夫君这般为我着想,我自然也想好好来关心夫君一番, 正好今天厨房没往我那送饭,也没大夫给我熬药看病, 我就干脆来瞧瞧夫君……顺便给妹妹为上午的事道个歉……”
  董景焕好似没听到她的前半句话,“你额头上确实不好看,一会抹点药带个抹额遮遮, 免得被人看到,上午你既然知道你做的不对,赔个礼道个歉也就罢了,念儿大度, 不会与你计较的。”
  旁边的关念乔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两人眉来眼去,寒冷的冬天硬生生地多了丝涌动的暧昧。
  吕媛媛心里呵呵,这种人,还夫妻?
  她径直寻了个椅子坐下,让下人去给她盛碗饭来。那丫鬟看了看董景焕的脸色,见其没应声就没动静。
  “嗯?我堂堂董府夫人,使唤不动你一个小丫鬟?还是你也是我夫君私下收了的人,瞧着我不顺眼,想取而代之?”
  那丫鬟被她一句话吓得魂不附体,关念乔也又惊又怒地瞧向那个只是清秀的小丫鬟,似是不敢相信,却又转头向董景焕求证。
  董景焕抬眼望向直视着他的吕媛媛,“哪来那么多事,天天瞎想什么?霜降,夫人刚刚叫你你听不见?”
  霜降忙道不敢,飞快去盛了饭来。
  吕媛媛笑着谢了夫君体恤,用筷子夹了两块鱼肚子放在董景焕的碗里。
  董景焕皱眉,“我不爱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是吗?我记得还在乡下的时候,你就爱吃这个,每次有鱼,你都把鱼肚子吃的干干净净的,这块儿肉嫩,特意挑给你吃。”
  关念乔瞪了她一眼。
  董景焕把鱼肚子搁在一旁,终究没有吃。
  不是他不爱吃鱼肚子了,而是不喜欢她这个人了。
  男人为什么一有钱就变坏呢?吕媛媛托着腮想。
  “我昨晚去院子里摘腊梅花,被墙头的猫给挠了一下。”等不来他问,吕媛媛自己指着伤口大声地说了出来。
  董景焕没看她,搁下筷子,似乎是突然没了胃口,起身准备走了。“以后小心点,这么大的人了。”
  董景焕经过她的身边,吕媛媛余光跟着他,突然看到他的袍角一亮。
  董景焕穿着刻丝石青衣袍,衣服在光线下反光很正常,但吕媛媛何等眼力,自然看得出袍角那一根细细短短的丝线,不是银丝不是金丝,更不是衣料线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即使细看也不一定发现的了。
  她怀疑董景焕。
  有嫌疑的人不多,因为家长里短有过矛盾的不计,那些都不至于让人杀人,董景焕和关念乔是很有杀人动机的,即使其中一个还是他的结发丈夫。
  但是或许真的就是那么简单的被猫袭击倒在地上脑震荡加天寒地冻死的呢?
  吕媛媛为这一根丝线坚定了自己前一个想法,当了三年的阎罗,起码的直觉是有的。
  “夫君。”吕媛媛拽住他,顺手撸下那根丝线,“我好久没看见勋儿了,明天他从书院回来我能去和他说说话吗?”勋儿是柴舒琴的小儿子,才十三岁大。
  董景焕停下步子,眼神里闪过疑惑,“……你还是先顾好你头上的伤吧,别吓着了勋儿。”
  关念乔放下碗筷也跟着出去了,走时轻蔑地投过去一眼。
  吕媛媛笑笑,看什么?她有儿子,她还没呢!
  吕媛媛毫不在意地在下人们莫名的眼神中吃了一碗饭才回屋,整个董府都在这寒冬天里沸腾起来了。
  丫鬟紫玉目睹了这一切,悄悄对刘婶说,夫人,改性了一样!话不粗俗了,还总是缠着老爷,她巴着她那张脸能让老爷念旧情呢!老爷根本不理她!嗨,指不定又是听哪家夫人指点学来的,她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吕媛媛没有在意这些能够尽收耳中的细碎声音,回屋第一件事就是拿着那根丝线琢磨了起来,使了个术法让它自己回到它原本的地方。
  吕媛媛隐了身跟着,没多久就看到了董景焕……的卧房。
  他两不住一块儿,她那间屋子是把多余的仓库改了做的房间,还是在整个宅子的后面,董景焕的房间才是正朝着大门离正厅最近的。
  难道那根丝线真的是他的?瞧着明明不像是正经东西。
  卧房里董景焕脱了外袍似乎准备小憩一会,床上有个清秀的丫鬟仓皇地下来穿上鞋,显然是热暖了床铺,眼下红着脸就要出去,被董景焕拉住摸了几把才放她走。
  吕媛媛一边看着神清气爽地躺在床上,一边注意着丝线的动向……却是落在床头一本书上,刚落上去就消失不见了。
  找着了……
  吕媛媛上前看个究竟,却是本《中庸》。
  吕媛媛刚摸上书,书却被一把按住,董景焕此时清醒地四处张望,“谁?”
  竟然能感知到她……或许不是他能感知到她,而是他对这本书太敏感了。
  吕媛媛惊讶之余心念一动,手指隔空划过窗户。雕花木窗上就显现出一只跳过去的精瘦的猫,似有似无地叫了一声。
  董景焕听了一个哆嗦,从床头重新拿了本书把之前那本压在下面,才躺平睡了。
  吕媛媛瞧着他双眼紧闭,眼睫微颤,眼珠子乱转,显然是在想事情,可能心里还颇为紧张。
  吕媛媛看他的反应,心里约莫有了底,使了移行换物术之后,将那本书掉了包,临走前想了想丢了个瞌睡虫到董景焕的身上,才悄无声息地离开。
  “唉,你说咱们老爷还真是怪风流的啊,每个月都得有几个晚上不见踪影。”
  一个抱臂一个哈气的两小厮穿过回廊,一边互相找着八卦寻乐子。
  下人的话随着风飘进她的耳朵,吕媛媛顿下步子,转个身往回廊去。
  “哈哈,要我说老爷是痴情!那几晚关姨娘也不在府里,想想都知道两人定是去哪吟诗赏月去了,要我看,也是这两人配一脸,这……夫人嘛……”
  “哎,嘴不要毒,夫人也没做过什么错事,对下人也算好,如今享了福,也算苦尽甘来。”
  “是吗,可我看没一个人待见她,掌家权都落到关姨娘手上了,也算不得什么享福。”
  另一个人抬了眼,“一个农妇有如今的待遇,穿金戴银,已是数世的德行了,只是你说的老爷痴情我不赞同。姨娘确实暂时只有这么一个,但是尤婶昨儿才跟我说,老爷和知县走得近,知县有个待嫁的女儿,也是常见面的,说不定……”
  “当真?这可是大事啊!若是娶了知县千金,这前途可不得了!”
  “我就随嘴这么一说,你可别出去嚷嚷,要是最后没成,全府人都得看老爷笑话。”
  那人不以为然地哼了哼,两人渐渐走远。
  回到屋中,周围还是冰冷一片,因为没有生火的炉子,连下人都躲远了。
  吕媛媛坐在铺了层棉垫的椅子上,拿起那本《中庸》翻开。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