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有才问道：“还要么？”
田娇脸红，发现王有才一直在看着自己，一口都没有吃：“有才哥哥不吃么？”
“你醒来前我就吃过了。”王有才边说边拨动火堆。
两人相对无言，又陷入了沉默。
王有才想问田娇为什么突然跑到山中，还有回村却没有告诉他，可是看到田娇躲闪的小眼神，他害怕她伤心因此不敢多问。
田娇想问田爹跟田大娘是不是在生气，又想问他秦绵的事情，她歉疚又心虚，所以不敢说话。
最后还是王有才先开口：“雨看起来还要很久，等雨停了我们在下山。”
田娇听到这句话，想走去窗边看外头，一走动右脚踝的刺痛传来，忍不住“唉唷”一声，弯下身摀住右脚。
王有才见状马上搀着田娇回到床上，不顾田娇抗拒，态度强硬果断的脱下她的袜子揉捏脚踝：“是这里么？”
田娇觉得尴尬又羞窘，她的脚现在在有才哥哥的手心里，肌肤相贴，微凉的小脚被厚实的掌心一烫都温暖起来，她讷讷说：“恩。”
王有才摸了半晌确定没伤到骨头，便松口气安慰她：“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王有才半跪在田娇身前，低着头小心检视她的右脚，他的脸在火光的光线下明暗不定，唯有他专注且深刻的眼神熠熠生辉，看着他的神情，田娇突然鼻子一酸，眼泪要掉下来。
对自己这么好的人，她才不要拱手让人。
“……有才哥哥。”田娇唤着王有才，直到王有才抬头与她四目对视，她才鼓起勇气讲出下一句：“你觉得我怎样？”
讲完田娇脸都红了，头埋着胸不敢看王有才的表情。
“嗯？”王有才不明白田娇的目的，只好照着往常回答：“娇妹很好。”
田娇一点也不满意这种答案：“我是说……我要不要去学琴，或是更用功念书，可以做个才女之类的……”
王有才摸摸田娇的头，“你喜欢就去学，不喜欢就不用勉强。”
说完这句话，王有才转身准备回去火堆处，被田娇一把拉住左手。
田娇没有跟往常一样拉衣袖，她直接一把握住王有才的手指，不肯放开。
王有才还没有仔细品味其中的异样，田娇又把手指顺着指缝插.进，手心与十指紧紧相贴，开口问：“那我比较好？还是秦绵比较好？”
讲出这句话时，田娇觉得郁在胸口中的那口气突然散了，这段时间她不敢问别人，怕得到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田娇想着大雨时温暖又坚定的怀抱，自己昏迷时耐心的抚慰，他煮的粥，还有刚刚吃痛时王有才焦急的神情。
没人可以比他更好了。
王有才听到这句话脑中闪过第一句就是：田娇果然当时在那里。
田娇看见秦绵，秦绵去过孙家，田娇无缘故的跑到山里，醒来看见自己时躲闪的眼神，脑中浮现的种种突然串联起来，他明白了田娇在这句话底下真正想要问的是什么。
王有才看向田娇，发现她早已把头缩下去，只能看到纤长柔美如小扇子般扑闪的睫毛正在颤动。
他直接坐到床上张手抱住田娇，将她按在自己怀里，田娇一开始受到惊吓，下意识想挣脱，但很快就软下身子，怯怯地抬起手扶着王有才的腰。
田娇被男人胸膛的热气跟体味熏的头有点昏沉，等了很久没有听到王有才回应，想要开口询问时，头顶传来他温柔又诚恳的嗓音，既是承诺，又像是宣告：“我的田娇，是世上最好的姑娘，没有人比的上。”
田娇听到这句话，这些天的焦虑委屈涌上心头，忍不住小声呜咽起来，王有才拍的她轻轻哄着。
田娇没有继续追问，王有才也没有回答，就只是这样相互依偎抱着，直到天明。
雨停后，太阳升起，茂密的树林的仿佛拢着一块纱，雾蒙蒙的轻烟弥漫，王有才又搀又抱的扶着田娇下山。
王有才想背田娇，却被田娇拒绝，只好这样蜗牛爬似的走走停停。
田娇想到了田蓉出嫁时，她问过田蓉为什么会嫁给姐夫。
──你以后就知道了。
田娇想起小时候自己身体不好时，王有才总是走几步路就要装作被路边东西吸引注意力，边玩边等她。
王有才走在前头，时不时转身看田娇情况，伸手搀扶她，她脚步一缓，王有才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停下。
田娇看着王有才的高大背脊，微微抿嘴笑了笑。
中间过了一个小溪，王有才不想让田娇脚下碰水，屈身捞起田娇，田娇惊呼一声赶紧搂住王有才的脖子。
她看着王有才因为用力紧抿的嘴角，额头上薄博的汗珠，俊美少年认真又深刻的表情。
她从没有一刻这么确定。
──她喜欢他。
第44章
田娇的脚程实在太慢，日头已经高挂空中，他们还坐在半山腰的大石墩上休息。
田娇捏捏怀中的荷包，经过漫长一夜，荷包竟然还是好端端的在田娇身上没有遗失。
田娇会自卑、会仿徨，但下定决心从不犹豫，加上昨晚王有才对田娇的态度，给了她莫大的信心。
田娇把捂热的荷包放在王有才手上：“给你的。”讲完这句话紧紧抿着嘴，神情紧张的看着他。
王有才拿过一看，果然对上面粉色镶边充满批判：“这配色是谁选的？不是我想说阿……就像画画一样，基础配色总要稍微理解一些，不然好东西都被糟蹋……“王有才看到田娇的表情，马上见风转舵，“不过这一个荷包，配色选的真好，充满冲击力的颜色搭配让这绣品更增色彩，恩，可以流传万世！”
听到最后一句话田娇“噗嗤”一笑，本来紧皱的眉头也松开了：“说的这么好听，那你现在就用上。”说完瞥了王有才一眼。
水润的杏眼妩媚的轻睨王有才，看得他心里一跳，回过神时，王有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自动系上荷包了。
粉色的丝线掺着银粉，在光线反射下莹莹生光甚是醒目，田娇看到了更是得意，脚步轻快地越过王有才，不理会他欲言又止想要反悔的表情。
接近山脚下，田娇听到嘈杂的人声
田娇随着田大娘向众人一一道谢，她看着熟悉又朴实的村民脸孔，内心涌起感动，不管他们是不是看在田家的面子上过来帮忙，田娇都受到了他们的恩惠。
这中间田大娘始终没有放开田娇的手腕。
直到回到田家，田娇看到一脸倦容又满脸忧心的田爹跟田大娘，她内心升起一股愧疚之意。
田娇嗫嚅道：“……对不起，让爹爹跟娘亲替我着急。”
田爹没说话，只是温柔的摸摸田娇的头。
田大娘看起来憋着气，张口闭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出口。
田娇觉得自己更不应该，如果他们能骂她就好了，可是田爹跟田大娘从小就舍不得责备她，田娇到孙家后更是觉得委屈，只要她回到田家就千宠万哄，其他人家宠女儿能做的事情都做尽了，只差没摘星星给田娇玩，疼爱的架式让心宽的田蓉有时候都忍不住吃醋。
“上次说我不能玩，为什么可以给阿娇？”田蓉指着风筝问。
田爹呵呵笑：“难得阿娇回家一趟，让她放松点。”
田蓉闷闷不乐的站在旁边看着田娇拆风筝，要不是她眼尖看到田蓉渴望的神情，拉着她一起玩，田蓉可能会站在那一下午。
经历几次差别待遇，田蓉也习惯了，甚至知道可以推田娇出去背锅，反正田大娘舍不得骂她。
“明明不是我做的，姐姐好坏。”年幼的田娇嘟着嘴不满道。
“你不要否认就好，就站在那儿不动，不是想吃翻烙饼？等等我做给你吃。”田蓉诱哄道。
田娇觉得这交易很划算，欣然同意。
现在田娇捏着衣角沉默地站着，除了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田三带着大宝小宝走进来，才打破厅堂间的平静。
看到他们凝重的表情，田三了然地缓颊：“阿娇只是不小心迷路在山里过了一晚，年轻的时候谁没做错事？”看着一脸不安的田娇，拿出往年的糗事安慰她：“当年我嫌粗面馒头不好吃，想去山里抓野味，摔在陷阱里动弹不得，足足过了一天一夜大哥才找到我呢。”
听到这里田爹忍不住抗议：“村里寻常都是去这里的后山，谁知道你竟然跨了整整两座山，若不是有熟练的老猎人帮忙，三天三夜都不见得能找到你。”
大宝小宝听到田三的经历，兴奋地拉着田三：“爹爹，山里有什么好玩的？听说有熊？”
“有老虎！”
“有老鹰！”
“笨！老鹰在草原上！”
小孩子童言童语让田娇的心情渐渐好起来。
田三笑道：“你们可以问问二姐，看山里有什么好玩的。”
大宝小宝一听，扑到了田娇身上，“姐姐说！”
田娇比了个“嘘”的手势，“那你们不能跟别人说。”
小孩们兴奋“阿阿”的叫，田娇带着他们出去玩，把田爹跟田大娘留给田三。
田三看着田娇一走，脸色马上垮下一脸愁容的田爹，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着：“大哥，事情没到那种地步。”
田爹脸色凝重，沉默不语。
“阿娇身体不好，当时不可能冒雨下山，那么留在山中是很正常不过的事，大哥多想了。”
“我可以不多想，可这事传到孙家耳里，传到方氏那里……”
田爹话音未落，田大娘开口说：“孙家二少还在，动静这么大怎么可能不知情？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做好打算。”
田爹沉吟：“那先跟王家通个气吧。”
田娇拉着大宝跟小宝站在外头，面无表情地听完里头的谈话，带着他们去玩跳房子，直到三婶回来才把大宝跟小宝交给她。
田娇当天晚上就发烧了。
田家因为田娇回来行动一如往常，外加田大娘忧心其他事情，王有才因为忙着办明天的筵席导致疏忽，加上田娇没有提，他们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要不是田娇睡到半夜不舒服时喃喃呓语，被不放心前来的田大娘听到，可能要到早上才有人发现她生病。
苦苦的药汁灌下，田大娘帮田娇擦拭额头的汗，边听着王大夫跟田爹说话：“风邪侵体，没有及时疏导引发的高热，不算很严重，喝两副药，好好休息就好了。”
田爹转身送王大夫出门，田娇此时睁开眼，咕哝了一句。
田大娘没有听清楚，俯身侧耳问：“阿娇要什么？”
“娘……我是不是给你们惹麻烦了？”
田大娘温柔地替田娇掖了掖被角，“你是娘的女儿，怎么样都不是麻烦。”
“那为什么爹爹不高兴呢？”
“你爹就是那副模样，没什么高兴不高兴。”
“那为什么说不能被方氏知道呢？”
田大娘一楞，“原来你听到了。”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只是……我只是……”田娇的脑子已经糊成一团浆糊，讷讷几句讲不出来。
田大娘安抚：“没有怪你听到，听到就算了吧。不能让你外祖母知道的原因……你在孙家待那么久，心里多少明白是什么吧？”
田娇自从下山，内心一直有股莫名的忧虑，直到现在田大娘问起，才脱口而出：“名声……么？”
“你跟有才待在山里那么久，一定会有些流言蜚语传出，我们相信你跟有才，可是旁观的路人不见得。”
田大娘继续说：“方氏知道了，依照她的想法，必定会以此要挟王家，让王家理亏欠人情。”
“没有不欠人情的方法么？”
“有。”田大娘说，“你嫁给王有才。”
看着田娇渐渐瞠圆眼睛的吃惊脸庞，田大娘继续道：“王有才同意娶你，那就不存在亏欠一说，对方氏来讲，舍一个外孙女找到一个少年秀才，这是再好不过的买卖，她会欣然同意。”
田大娘把田娇的神情理解成不安，“别担心，娘在这里呢，只要你不愿意，就没人能逼你。”
“可还是有影响对吧？”田娇低低说道，“娘，我没关系……”
田娇说完时害羞的耳朵都红了，难以置信自己可以讲出这样没羞没躁的话，只是田大娘因为田娇难得腼腆的模样，外加扭捏的举止，让她想歪了。
因此田大娘更坚定的对田娇讲：“你不用担心，不会让你嫁给王有才的。”
田娇想唤住娘亲，田大娘却沉浸在思绪中没有听到，田娇只能瞠目结舌的看着头也不回匆匆离开的田大娘，默默地替自己抚平被子躺平。
完蛋了，她是不是搞砸了什么？
隔天王有才趁着开宴前来探望田娇，受到了田大娘冷酷无情的视线洗礼。
王有才摸不着头绪，像往常一样嘻皮笑脸的对王大娘行礼问安，却得到田大娘更加冷淡的眼神。
王有才暗自纳闷，想去看田娇，却被田大娘三番五次的打断，让他不由得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不知情时得罪了田大娘。
田蓉早上过来探视田娇，田娇老早就知道王有才过来，被田大娘堵在厅堂不能脱身，因此她跟田蓉说话显得心不在焉。
田蓉讲了几句发现她无法得到田娇“恩”以外的回答，几次后终于没好气道：“你是不是不想我来看你？”
“阿？”田娇茫然回答，突然灵机一动，“姐姐帮我个忙！”
田蓉使出孕妇独有的“唉唷肚子有点不舒服”之法，终于成功吸引了田大娘的注意力，王有才就在田蓉的眼神暗示下赶紧溜到田娇房中。
“有才哥哥！”田娇一见到人便眼神发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