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你上辈子告诉我的,王有才避而不答,他看了看放在旁边的栀子花束,对田娇:“明天我们再来。”
“这些花不够吗?”她觉得自己摘很多了
“够啦,但我刚刚在里头看见一些杜鹃,染指甲也不错,今天摘了来不及处理,花不新鲜颜色就不好看了,明儿我们再来弄。”
田娇嘟起嘴:“那明天我也要跟着你进山。”
王有才有点惊讶;“你不是最听你娘的话,答应过说不进去就不会进山?”他继续嫌弃地说:“之前你馋花生酥,我留给你吃又说不要,说已经讲好只吃一块,让我自己吃,吃的我腻死了。现在怎么不听话了?”
“因为……大娘说,叫我看你是不是真的被神婆治好了,没好的话还要喝。”她说,“就像有才哥哥以前讲的,预防胜于治疗,所以我要跟着你,看你是不是治好了。”
呸,这什么逻辑,王有才在心里吐槽,其实并不是很想带田娇一起,因为他有自知之明,山里他不算熟,如果真出事也没办法应对,犹豫着,看见田娇的眼神,他有点心软,想着并没那么要紧,来后山除了自己的考量,另一面就是为了陪田娇玩,现在就当作是哄哄她,便答应下来。
接连几天,他们每天早上在王家练完字,中午吃饱饭,下午就跑到后山,两人都是小孩子,碍于年纪问题跟田娇身体因素,并没有能耐走太里面,田娇看着王有才到处拔草(王有才严正批评说这是药),看起来像是胡乱走,走了好几天好,他才宣布放弃后山寻宝之旅。
“不行了,看来真没有。”王有才前世对村里发生的事情不经心,因为他一直觉得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肯定没什么好探索,直到十多年后,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茶馆闲聊,说这附近找到一种特殊的药材,可以医死人活白骨,只在这后山山脉生长,虽不易得但寻得后便可一夕暴富,他便想来试试这传言真假。
只是他一直没找到像传言说的「花瓣大如满月,叶似尖刺,青葱翠绿,长托于大树旁」的植物,或许是他走的不够深山,也有可能是运气不佳,但让王有才讲,他自觉自己已经是尽力寻找,还要继续尝试,就要抛下田娇冒险,或是等自己大点,有能力应对深山中可能出现的猛兽。
“端午节要到了,我哥先头因我的病请请过假,这次说不回家,你哥会回来吗?”王有才问田娇。
田娇摇头,“不会,娘亲说,哥哥现在在很远很远的书院念书,一年都不见得能回来一次。”
王有德蓦然想起来,没错,上辈子这时候田敏的确还在青山书院,前世他虽然娶了田娇,但跟田敏这个大舅子感情生疏,一方面是他甚少归家,另一方面是个性合不来,王有才个性跳脱,喜欢去做一些世人眼中“离经叛道”的事,而田敏是时下读书人的典型,因而对他的行为时有微词,两人观念不合,便渐行渐远。
青山书院不是说进就能进,不但要考究学识,更要举荐跟保人,还有足够的束修,书院由名满天下的胡大儒坐镇,从青山书院出去的举人进士不知凡几,是天下读书人心中的圣地。
当然,这件事村里的人其实不太明白,他们只知道田家把儿子送去念书,指望再出一个读书人光宗耀祖,王有才也是前世很久以后才知道青山书院的来头。
田大叔跟田大娘有门路,又舍得把唯一的儿子田敏送到青山书院能几年不归家,为什么田敏最后却是回到村里,只在附近的私塾进学?
他边想边看了田娇一眼,田娇似有所觉,也回望回来,看着她长长的睫毛跟嫩生生的脸蛋,王有才有点手痒,两手捏住她的面颊揉了一番。
直到田娇发出不舒服的声音他才罢手,看着田娇嘟嘴捧着自己红通通的双颊,王有才因为后山一无所获低落的情绪好了起来:“那田三叔会回来吗?说起来上次他救了我,我都还没好好谢谢他。”
“三叔有捎信说会回来,还说要给我一只新毛笔呢!”田娇想到三叔,有
点高兴,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才哥哥,我跟你说。”她示意王有才附耳靠近。
田娇低声道:“三叔要娶新娘子啦。”
“你娘怎么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王有才也学田娇轻声说。
其实他觉得他们有点傻逼,这后山根本没什么人,农忙时节大家都在田里耕作,夏天又热,似他们年纪的孩子都在河边玩水,所以这里几百尺内只有他们两人,正常说话就好了,还靠这么近。
“当然不是我娘跟我讲的,是娘亲在跟爹爹谈论准备的聘礼,我猜的。”田娇继续轻轻说,“你想啊,聘礼是男子娶女子需要的物事,二叔根本不见踪影不谈,只剩三叔跟大哥,娘亲说大哥今年不回来,那就只剩三叔啦,我是不是猜对了?”田娇一脸得意洋洋。
王有才忍住手痒想捏脸的欲.望,摸摸田娇的头以示鼓励,又问道:“既是如此,你家近日会去城里了?”
“你怎么猜到?好厉害!我娘说后日要去城里买些东西。”田娇一脸崇拜的看着王有才。
王有才心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不能因此自大,但说实在,每次都让人用这种崇拜的眼神瞅着,总是忍不住自得起来。
他咳一声:“娇妹帮我个忙好吗?”
“你先说要帮什么忙。”田娇警觉起来,“王大娘叫我不能你说什么都应,要自己先想想,没有把握的话可以问她。”
王有才暗恨自己娘亲扯自己后腿,又哀叹自己这六岁年纪,做什么都处处受人制肘,偏生人家都是好意,自己也不好无理取闹,只好利用田娇迂回成事。
“绝对是很简单的事情,这种小事就不用跟我娘讲了。”王有才用尽自己的演技控制脸上表情,争取露出最慈祥最友善的面容,觉得自己是狼外婆在哄小孩:“你帮我这个忙,之前你不是很想要荷花图?我画一幅给你好不好?”
“……我要的是像年画上的那种荷花图。”田娇狐疑的看着他。
“我画的可比年画的荷花好看了,你若不要是你的损失。”王有才拍胸保证。
“那你说说看,我听着。”
“……”小孩子越来越不好骗了。
***
在田爹要去城里的前一晚,田娇趁着吃饱饭大家在院里乘凉时,一把扑在爹爹怀里,用脆脆的声音撒娇:“爹爹,明天去城里带我好不好?”
田爹下意识想拒绝,因为田娇身体差,所以不敢让她劳累,进城的话要一大早起床,坐颠簸的牛车颠一个多时辰才能到城门口,再排长长的队伍进城,说实话并不是件轻松的差事。
但田娇小手拉着田爹衣襬,在他怀里钻啊钻,使尽撒娇,他就舍不得拒绝,求助般看了眼田大娘。
田大娘瞪了田爹一眼,似在埋怨让她做恶人,对田娇说:“听话,你爹进城是有正经事,不是去玩的,不要打扰你爹。”
“可是我跟姐姐这么大了都没去过城里……难道要等我们成亲后才能进城?那就不能自己想去哪就去哪了……对吗?”田娇拉着田蓉做挡箭牌。
田蓉听到谈论起自己,想表达自己没关系,就见田娇转过头对着她挤眉弄眼,她心里也是想去看看,也就闷不吭声默认。
田爹一听就心疼了,自家娇娇女儿如果家都不能如意,那以后到了婆家更是要时时看人脸色不得畅快,他打量小女儿,觉得她面色红润健康,想这这些日子都在外头跟着王有才到处跑,也不见她有不舒服,他又求助的看着田大娘。
田大娘再次狠狠瞪了田爹,看见田蓉低头不说话,问道:“阿蓉是不是也想去城里头看看?“
“我没关系……”田蓉迟疑地说,看见在爹爹怀里的田娇一直对自己眨眼打暗号,嘴巴张合了几下,“恩……我想去。”
“那就跟你爹一起去吧,记得看好阿娇。”田大娘答应下来。
回头就寝时,田大娘狠狠拧了一把田爹,“现在忙得要命,进城是要帮三弟做正经事,就你疼闺女我不疼?到时候弄不完要去你说怎办?”
田爹笑呵呵:“不打紧不打紧,田里弄不完到时找人帮忙就好,这一次事情没弄完就再去一趟,阿蓉跟阿娇想去就一起去,自家闺女我不疼谁疼。”
田爹「叭叭」亲田大娘两口,「你怕我带孩子辛苦我知道,媳妇最疼我。」他一把拥住田大娘,笑着说。
田大娘双晕生颊,横他一眼,风情无限的模样看的田爹心热极了,“媳妇儿,该睡了。“
熄灯后两人自是一番浓情蜜意不提。
第5章
田娇睡眼惺忪,她抬头看看天空,乌漆漆的不见星斗,风吹来还带着凉意,冷不防灌进了脖子,她猛地缩在田爹的怀里,揉揉眼:“要出发了吗?”
田爹爱怜地帮田娇裹紧外衣,“等陈叔他们来就走。”他看了眼旁边强打精神的田蓉,“阿蓉冷吗?要不要再添衣裳?”
田蓉跺跺脚,“一点点……等等应该就不冷了。”
“也好,现在日头出的早,晒在身上就变暖和,现在站过来点,爹爹帮你挡风。”田爹说道。
不多时,远方走近一个中年大汉,结实的肌肉看起来很吓人,但一靠近田爹就便露出笑,对着大汉点头示意,那大汉挥挥手回应,身旁牵了一头驴子,后面是台小车,放满了东西被麻布遮住。
“带你家闺女进城?”大汉问道。
“是啊。”田爹垫垫怀里的田娇,“阿娇想看热闹,想着这趟货不多载的
就顺道让他们见见世面。”
田娇听到自己的名字,努力睁开眼,软软的唤:“陈叔。”
陈叔摸摸阿娇的头,也摸摸阿蓉的头:“那我们就走吧,今日有集市,去的慢了,没准就要在城外等到晌午才进得去。”
田爹把田娇放在板车上,把田蓉也扶上去,拉车的牛是田家自己的,凭这头牛,田爹在村里很有人缘,虽然田家人少,但大家都很愿意免费替田家做工来唤去牛的使用权,偶有去城里赶集做买卖都来找田爹商借,一般田爹也都秉着助人为乐的心态慷慨答应。
田娇迷迷糊糊,觉得自己摇啊摇,像是坐在以前王有才哄她玩的小秋千,是用柳条编的,只玩了两次就柳条就断掉,他还嘲笑是田娇太胖才会被她坐坏,害她那时候难过的都不敢吃糖,因为有才哥哥说吃糖会胖。
田娇努力睁开眼,对着田爹说说:“爹爹进城的时候叫我,我没看过进城,听说很多人?很壮观?”
得到田爹的应诺,她放心的靠着田蓉闭上眼,田蓉紧紧搂着田娇,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睡迷糊滚下去。
没多久,旭日初升,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一开始挺舒服的,只是夏天的太阳日晒烈,很快田娇就觉得热了,她挣开田蓉的手,趴在板车旁,隐隐约约看见一些影子:“有人!”
“我们快到了,进城要费用,所以有些价贱或是普通的货物都只在城外卖,或是排队等进城的时候边兜售。”田爹看向田娇指的方向,回答道,“现在人不多,晚点就更热闹了。”
田娇饶有兴致的瞧着用几块布铺在地上,货物摆在上面开始吆喝的摊贩,现在有些稀疏只有三五人,看见陈叔靠近一个小贩开始交谈,她也想下车凑过去,却被田蓉拉住:“娘亲说过出门你就要听我的,不能下车离爹爹太远,人家说这里可是很多拍花子,到时候就把你抓走。”她这样恐吓田蓉。
田娇不想惹田蓉不高兴,只好乖乖坐在车上,觉得无聊了,拿出绳子玩起王有才教她的绳戏,东绕绕西绕绕,排了很久的队伍才轮到他们进城,过城门时,田娇看着田爹跟门卫大哥拱手作揖递路费,门卫大哥点了人数,掀开麻布看了一眼陈叔的货物,现在才发现原来小驴车装的是硝制好的毛皮,只是她认不出来是什么种类。
过城门后陈叔与田爹作别,陈叔有固定的买家,交货后就会提早回村。田娇东张西望,问田爹:“爹爹,听说城里头都有张榜,上面会贴朝廷的布告,这里有吗?”
“县府衙前有一个,各个城门旁也有一个。”田爹答道,“就在那儿。”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一个木板。
还挺旧的,不是很起眼,田娇使劲撒娇让田爹带她去布告前,因为她太矮了,所以是坐在田爹的肩上,很认真的把上面的东西都看一遍。
“阿娇上面的字可都认得?这么厉害?”田爹逗着田娇。
“有些字懂,有些不懂。”她撅嘴,在心里用心背了一遍,确认自己都记得后,“爹爹走吧,我看完了。”表现出自己了然于心的模样。
“那阿娇说说上面写了什么?”田蓉揶揄地问。
田娇不满地看着拆自己台的姐姐,鼓起嘴:“就是……就是收税啊,逃犯之类……”反正她只看得懂“犯”跟“税”字,应该没错吧。
田爹跟田蓉“咯咯”的笑,笑的田娇不高兴了两人才止住,为了哄田娇,田爹在路边买了两串糖葫芦分给田蓉跟田娇一人一串,田蓉听到一串竟然要十文,她吓得糖葫芦差点拿不稳,直咋舌:“这也太坑,就这样一串要十文,我们自己做的便宜多了。”
田娇对价钱不敏感,听田蓉的话没感觉,她高兴地接过糖葫芦,就“啊呜”一口咬了下去,发出“咔咔”脆响,高兴地说:“姐姐这有掺蜂蜜呢!可好吃了!”
田爹看见田娇吃的飞快,却剩下一半不肯吃了,只捏在手上不动,问道:“阿娇怎么不吃完?”
“我想留给有才哥哥吃。”
田蓉看见田娇不舍的模样,便说:“我的给有才吧。”她觉得糖葫芦贵,所以一直舍不得吃。
田爹道:“你们都吃完,有才的我会另外买。”摸摸田娇的头,“有才对我们阿娇这么好,糖葫芦当然不会少了他。”
田娇闻言,抬头对着田爹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们随后去了布庄,田爹买了二十尺的蓝色粗布,跟十尺的细棉布,又拿出四五个用桑皮纸捆住的长条状物,交给店家,掌柜把指拆开,露出里面鲜艳花色图样,田娇一眼认出来:“这是王大娘织的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