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病毒[犯罪]——海李
时间:2018-06-17 09:01:29

  白爽的声音渐渐微弱了下去,语气却越发地急促起来,在一阵紧过一阵的自言自语里,她竟然很快地平静了下来,或者说暂时平静了下来。
  “喝点水……喝点水就好了,我要冷静、冷静一下……”
  她喃喃着,开始在一片狼藉的房间里举目四望,很快就找到了还放在床头柜上的水杯。
  她两步走过去,还没走到跟前,就倾着身子,伸长手臂将水杯拿了过来,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她喝得很急,一些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就顺着嘴角流下来,悄无声音地落在她的衣领上。这一口喝完,她的腿才跟着上半身移动过来,从沈亭暄身上跨了过去,因为她步子小,甚至还踩到了沈亭暄的胳膊上。
  那疼痛来的太突然,又很扎实,沈亭暄毫无防备,因此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痛呼。
  然而就是这一声,让白爽把目光又转移向了她。
  “对,你也喝点水,我们都冷静一下,”白爽一边自说自话,一边蹲下身要扶沈亭暄起来,在她耳边碎碎念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生气了,一时没控制住脾气,都是你不好,你不应该惹我……你喝点水,喝点水冷静一下,我们再好好谈谈,你会答应我的,你会像袁晴那样,爱我、保护我、珍惜我,把我当做独一无二的宝物的,对吗?”
  她殷切地看着沈亭暄,温柔的目光里却带着一股困兽般的决绝,手里的动作却是很强硬,抓着沈亭暄的头发,让她仰起脸来对着自己,又把水杯朝她嘴边塞去,“你喝啊,水不烫,我怕你渴,专门为你倒的啊,你忘了吗?你快喝啊!”
  沈亭暄想要稍微坐起来一点,至少靠在哪里,身后有个着力的地方,她就不至于完全被白爽制住,但并没有。于是她只好忍着头皮被撕扯的痛苦,喘着气说道,“我等会儿喝,”她尽量说得轻柔,语气安抚,“你能不能扶我一下,让我靠在床沿上,我这样没法喝,水会洒……”
  然而白爽对此充耳不闻,见她又一次拒绝了自己,再也忍不住了,当即强硬地要给她灌进去。
  “我都喝了,你为什么不喝?你喝啊,你必须喝!”
  白爽抓着她头发的那只手强行把她的脸扭正,另一只手拿着杯子凑到她面前,玻璃的杯壁粗暴地撞上了她的颧骨,使里面的水四处激荡着,却因为所剩不多,而没有溅出来。
  沈亭暄也拼命挣扎着,她把从醒来以后积蓄的力气都用在了这里,顾不得头上传来的一阵阵疼痛,只是在方寸之间来回躲闪着。
  她知道也许这时候顺从一点,把白爽安抚下来,像刚才一样,继续引着她说话,同时等待肃海来救自己,这才是比较好的选择。
  但她不愿意。
  她从心底里抗拒着,不想乖乖地就范。
  不想听从白爽的命令。
  哪怕只是喝一口水。
  白爽气急了,忍不住朝她的肚子上踢了一脚,偏偏这一脚用的力气极大,沈亭暄一下就朝另一个方向歪了过去,几缕头发被生生地拽掉,白色的头皮上沾着星点的血,攥在白爽手里。
  沈亭暄痛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觉得自己一下扑到了地上,地面上散落的玻璃渣有的在冲撞之下,被她推开了,有的则划破了她的肌肤。白爽还要追过来,然而没等她再迈出一步,从房门和窗户两处猛然传来了巨大的声响,有人突破进来了!
  一个人影破窗而入,被打碎的玻璃像糖块一样,纷纷掉落了下来,沈亭暄在前几秒还感觉有一些砸到了自己,而后就整个人被抱进了一个宽大、厚实而温暖的怀里。
  “……我来晚了。”
  她听见那个声音竟然有点哽咽。
  她勉强笑了笑,那口硬生生憋在心口的气顿时泄了,身体一软,放心地把自己扔到那个胸膛里。
  之后的事情在沈亭暄的记忆里其实是有点模糊的,从门口冲进来的人在白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就把她制伏了,——她虽然穷凶极恶,手里握着多条人命,同时又精于计算和躲避,让警方追捕了许久,但两方真正对上的时候,她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即便力气大一些,却受困于小孩子的身体,根本无法做出像样的反抗,甚至再退一步讲,如果不是她提前给沈亭暄注射了肌肉松弛剂,沈亭暄也能对付得了她。
  “副队,沈小姐怎么样?”周沙见己方的人控制住了局面,便把已经反剪着双臂,用手铐铐起来的白爽交给身边的同事,自己绕过来询问。
  肃海没有做声,似乎在低头查看沈亭暄脑袋上的伤处,然后在旁边轻轻的,亲了一下。
  周沙立即站住不动了,假装自己没有看见。
  反而是沈亭暄在半昏沉半朦胧里,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稍微用了点力,想不那么像一只大型抱枕一样,摊在肃海怀里,却被肃海按住了。
  她只好微微摇了摇头,对周沙道,“我没事。”
  “没事就好,”周沙挠了挠头,回身看了一眼自从他们进来,就变得格外安静的白爽,“幸好我们来得不算太晚,不然,唉——”
  沈亭暄强打着精神,跟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白爽此时此刻正平静地站在那里,即便在短暂的冲撞中,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了,但脸上的妆却仍旧精致。
  她也正看向沈亭暄。
  然后,她慢慢地,笑了起来。
  两只因为眼线效果而显得大小不一的眼睛里倒映着沈亭暄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之前她和袁晴一起看电视的时候。
  只是因为挂着一幅面具般标准但是毫无生命力的笑容,而显出巨大的诡异。
  不对!
  沈亭暄霎时清醒了过来,被按下了某个开关一样,当即就要朝白爽扑过去。
  然而她还是慢了一步。
  白爽毫无征兆地突然涨红了脸,胸腔急促地起伏,细白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浑身也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在顷刻之间,就倒了下去。
  是那杯水!
  沈亭暄感觉有人在自己的脑子里狠狠敲了一榔头,巨大的嗡鸣声让她刚刚紧急集中起来的精神再次濒临涣散。怪不得白爽会这么痛快,把一切的一切都交代得那么清楚,怪不得从她醒来,白爽就一直劝她喝水,她推拒了几次,白爽还是坚持,最后随着时间的不断拉长,她再拒绝,白爽就崩溃了。
  怪不得白爽说,她已经一次次地让步、退后,到如今,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早就不想活了。
  她甚至还想拉着自己一起死。
  和死亡擦肩而过的后怕顿时笼罩住了她,她在这一刻,害怕地浑身发抖,却没有一点感觉,连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只觉得自己仿佛处在某种极地严寒里,冷得无法再有一丝一毫的分心。
  但还是不对。
  还是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
  从她醒来到现在的短短一段时间里,她接收了太大太多的信息,这种不对劲就隐藏在其中,隐藏在白爽的语焉不详或者是轻描淡写里。她当时潜意识里觉得不对,却没有再多想的功夫,就被更多的问题淹没了。
  是哪里不对?
  沈亭暄死死地咬住嘴唇,尽力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拼了命地去回想着刚才发生的种种,大脑里的走马灯飞快地闪过一帧一帧的画面,有的是她偷偷在薄被底下动了动手指,有的是白爽坐在梳妆镜前点唇描眉,有的是镜子里倒映出的那个挂钟,秒针哒哒地走着。
  白爽的气息愈发地微弱了。
  沈亭暄猛地想了起来!
  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量,支撑着她从肃海怀里挣脱了出来,跌跌撞撞地挥开了围在白爽旁边的几个人,跑到了她的面前。
  “你一个人编写不了‘永恒幻梦’,这个工作量太大了,一定有人帮你,是谁?而且,你的催眠……按照你的叙述,不可能有这么厉害,你又是从哪里学来的?”她焦急地问,语速极快,甚至怀疑这样的语速,能不能让对方听清。
  白爽显然听到了,还听得非常清楚真切,她咧开嘴笑了笑,鲜红色的嘴唇开开合合,说了她这一生里,最后的几个字。
  “他来找我了。”
  是那个医生。
  沈亭暄终于眼前一黑,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晕了过去。
  ***
  所有的感觉都在慢慢地回笼。
  眼皮很沉。
  头上也一阵一阵的痛着。
  身下的床铺十分柔软,随着她细微的动作,就带起一小股空气流动,周身都是让人安心的熟悉味道。
  沈亭暄慢慢地醒了过来。
  房间是黑暗的疆域,只有角落里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在温柔地诉说着最后的坚持。
  窗外已经是星星满天了。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正背对着她站在通透的落地窗前,仿佛是时间凝结成的雕塑一般,许久也没有动一下。
  沈亭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顶,摸到了纱布的粗糙质感,她此时才有功夫想,连头皮一起被扯掉的头发还能长回来吗?如果长不回来,是不是得去植发?自己可是女明星啊,总不能顶着一块圆秃出现在大小荧幕上,那韩耀宁要气死。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逗得笑了起来,却没出声,而是轻轻掀开被子下了床。窗前那人似有所感,正要回过头来,就被她从后面抱住了。
  像几个小时之前,他抱着她那样。
  “醒了?”肃海微微回头,看了她一眼。
  “嗯。”沈亭暄用两只手环着肃海的腰,脑门隔着衬衣,在他背后满足地蹭了蹭,“在想什么?”
  “想你。”
  沈亭暄愣了一下。
  她知道肃海向来不擅长表露心迹,即便后面两个人在一起,肃海也很少有这样直白的时候。
  肃海便趁这个功夫转了个身,反把她抱进怀里,低着头,用下巴磨蹭着她的侧脸,同时小心地避开了她脑袋上的伤处。
  “对不起。”
  他说。
  这三个字在他的胸腔里震颤着,激荡着,透过一层血肉,清楚地传达了出来。
  在沈亭暄昏睡着的时间里,肃海一直忍不住地去想,如果自己再晚去哪怕五分钟,她被迫喝下了那杯水,或者早在更前面的时候,她的警惕性没有那么强,也刚好口渴了,那么他们的故事,是不是就到今天结束了。
  再也没有以后。
  而以前,又留下了些什么呢?
  他闭起眼睛,回忆里浮现出的,都是沈亭暄朝他奔跑而来的样子。有她十多岁时候的,那时他们刚刚认识,她还扎着现在看来有些傻气的双马尾,手里拿着一瓶饮料,身后的沈亭昭正无可奈何地挠着头;有她再大一些的样子,她站在自己家门口,犹豫许久还是没有按下门铃,最后也只是靠在门板上低着头掉眼泪,全然不觉自己的模样被可视电话忠实地记录了下来,他在里面沉默地看着;还有她现在的样子,已经变得光彩照人,成为许多人追逐的目标,却还是一次次愣头愣脑地,带着一身丰沛的阳光,跑到他面前笑眯眯地问他,小海,约会吗?
  几乎全都是她。
  她从少年到青年,从有沈亭昭的陪伴,到孤身一人,她没有一刻曾经停歇过,总是在向着他走来。
  以至于他连想都不敢想,如果她真的就此退出了这场人生,他自己曾经给过她什么,可供她最后的时刻,能拿出来回味的呢?
  怕是什么都没有。
  他为她做的,真的太少了。
  所以他想认认真真地,给她道个歉,为这一次,也为很久远的以前。
  为那些曾经他错过的时间和事情。
  为她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和坚持。
  沈亭暄笑了笑,对于这句道歉似乎都懂了,又似乎没有,她也低下头,握着肃海的手,在他的手背上亲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好啦,原谅你啦。”
  “嗯。”肃海应了一声,觉得一股温柔又强大的力量,正从她亲吻过的那一小块皮肤,向全身蔓延。
  “我有点害怕。”他低低的说,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沈亭暄想了一下,“那我也跟你道歉,还跟你保证,以后不会了。”
  “嗯。”
  ……
  之后,两个人久久没有说话。
  窗外的夜风也许喧嚣,也许轻柔,从窗前孑然地吹过去,可能吹进了谁的梦里,也可能吹醒了谁的梦。
  “今天星星很多,”许久之后,沈亭暄再次开口道,“来许个愿吧。”
  “……”
  “来嘛,随便说一个,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她笑着说。
  肃海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思考,有几分犹豫,“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诶?”沈亭暄没忍住,噗嗤地笑出声来,然后感叹道,“也不错,是小海的风格了,那我嘛……”
  “还有,结婚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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