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再多犹豫,她扬起手中的柳叶刀,就要挥手划下。
脑中最后的念头是压抑了五年之久的解脱,以及对程昱的一点点抱歉。
他用来救人的刀,如今却被她用在杀人上。这刀终究是因她而染了鲜血……
她只能先说一声,抱歉了。
“——焦糖!住手!”仓库大门突然被人踢开,程昱和盛泽带着人连忙从门口涌进来。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焦糖本能的抬头。看着那夕阳中向她奔跑的剪影,她表情呆滞地怔住。
接着,她便突然跌进了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手中的刀还未落下,手腕就被捉住。
手术刀应声落地。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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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再一次醒来时,人已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此时此刻,她脑中一片空白。环顾了下周围的环境,记忆如泉水般涌入脑海。仓库里的那一幕幕顿时像是尖利的刀片一般刺入了她的心。
病房的门突然被打开。
程昱捧着一束白山茶,推门进来。看到病床上的焦糖醒来后,他的脚步顿了顿。
焦糖扭头望向他。
程昱走到床头柜前,把花瓶中昨日放进去的那束花拿了出来,把自己手中新带来的鲜花插了进去。
“你醒来了。”做完这一切,他拉开了病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语气温柔的对着焦糖说着。
病房里的暖气开得很足,焦糖身上也盖着棉被,可她此时此刻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程瑾姐姐和果果怎么样了?”焦糖低声询问道。
“姐姐……现在很好。但是因为难产时费了太多力气,所以现在还在沉睡之中。”程昱回答道。“她生了个男孩,但是因为不足月,所以现在小家伙还在保温箱中住着。果果没事。”
“……那,我能去看她们吗?”她语气极弱地又问。
而这一次程昱没有很快地给出答案。
“……我姐夫……盛泽……你知道他的。他很生气。”程昱顿了顿又接着道:“过段时间吧,至少等他们气消了。”
而焦糖却明白了,这是程昱自己也在生气。气自己鲁莽,让程瑾和果果陷入那样的危险中去。若非如此,他不会把盛泽搬出来拒绝她。
“那你呢……?”她明知结果,可却依旧要清楚地问出来,像是要找一柄利刃一般,彻底与过去斩断。她想起自己在仓库听到的最后那句话——
“一切都过去了。”
那么她也将成为他的过去吧。
“糖糖,我爱你,可我需要时间。”程昱沉着声音认真地对焦糖说道。“这次生产,程瑾在抢救室中几乎是九死一生。”
九死一生。
如果没有她不听安排私下里跑去鞋厂的仓库,程瑾和果果会不会就能安全归来呢?
不仅是程昱接受不了,换做是她,也需要时间去接受去消化这件事情。
“……那,你需要多长时间呢?”她语气发颤地问。偏着头看向窗外,手指则紧紧在被子下面揪着床单。
病房中满室的静默,程昱没有给出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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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焦糖按部就班的起床,吃饭,去舞团排练。晚上有演出则演出,没演出则立即回家。
三点一线再平静不过。
而关于谢枫的案子,这里一直都是盛家人在跟进。也因为有程家和盛家在背后催促,案子的速度极快。
到了四月,就进入了庭审阶段。
宣判那天焦糖本想去法院现场,但想来想去她最终只守在电脑跟前看着新闻上的消息。
谢枫因为杀人及绑架,犹豫情节十分恶劣,被处于数罪并罚死刑并立即执行。而程珂因为参与了绑架案算是共犯,并且胁迫程昱和盛泽销毁关于杨娇犯罪的一系列证据,也将受到刑.罚。但念在后期一直极力弥补没有让受害人受到更大的伤害,最终被判以有期徒刑五年缓期一年。
最后是有关杨娇的刑罚。
她因为主谋谋杀了兰钦和姜白帆,最终被除以无期徒刑。
而关于那些杨娇犯罪的证据,最后竟然是兰芭的艺术总监宁远提供的。
那天的排练结束后,宁远来找焦糖。
宁远很久没给她找过事了,却不知道这个时候找她做什么。而宁远直接给了她一个U盘。
“当年你母亲的事情,我是知道内情的。包括兰钦去世的事情。”见焦糖接过U盘后,宁远皱起眉头,看着办公室墙上的老照片慢慢回忆道。
“我无意中知道了这些事情。可还未等我有其他反应,你母亲便已经因车祸去世。接着另一个知情人吴芸几乎是连夜从兰芭辞职,离开了宁市。
我知道这里面水深,深怕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我。我不清楚谢枫他们是否知道我的存在,但并不敢冒险,于是便也离开了兰芭,带着这些证据。
当然后来我知道了,谢枫他们并不知晓我对当年的命案也知情。回国后,我来到兰芭,发现了你。姜老师是我当年很尊重的舞者,我不想她唯一的女儿受到伤害,于是便使尽了手段逼你离开。”
“行了别说了!”焦糖终于受不了地打断了宁远。“别说了。”
宁远面色担心地看着焦糖。
“……我……算了,就这样吧。”焦糖摆了摆手,最终还是不堪重负地对着宁远点了点头接着扭头跑出了宁远的办公室。
有了宁远提供的证据当年的一切终于尘埃落地。可焦糖却发现,她的心始终是飘着的,再都无法安定下来。
从十四岁起父亲空难去世,她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母亲的死亡真相存疑时,她的年幼的心便再没落地。后来来到宁市,遇到了程昱,在与他相恋的短短几个月中,她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定。
只是好景不长。
可若是让她再选一次,焦糖知道自己依旧会做出如今的这般选择。
程家与盛家和她的交往短短几月已如过往云烟。
“我说,你和那个程昱,真的就彻底完了?”
彩排结束后,其他的工作人员和舞者皆离开了舞台,唯有作为主演的两人——焦糖和Igor还留在舞台之上。
“嗯,彻底结束了。”焦糖坐在舞台台口,双腿下垂。她双手撑着地面,低着头轻声答道。
这次彩排的剧目是《茶花女》,作为兰芭这个演出季的收尾表演。焦糖和Igor分别是A组的玛格丽特和阿尔芒。
“……”Igor显然无法接受这个回答。“……我觉得你的那个程昱,还是很爱你的!我和你说啊女孩子别太作了,原谅他呗!他对你是真的好。”
焦糖闻言,惨笑了一声。
“Igor,你把我也想得太好了。不是我不原谅他,”她扭过头回来看向好友,勾唇笑了笑后又道:“是他不要我了。”
“是我做了让他无法原谅和释怀的事情。虽然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会那么选。”
“……没事,没了他,你还有我。”Igor看着焦糖脸上的苦笑,心中难过。他长臂一伸,便将她揽入怀中。
“你还有我呢,你们中国人不是常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焦糖把头埋进Igor胸前,控制不住地留下了眼泪。
“我还有个事情一直没和你说呢。”她在他怀中轻声低语道。
Igor一边轻拍着焦糖的背,一边低下头温声询问。
“什么事?”
“……这个演出季结束之后,我就要离开兰芭了。
我可能,暂时没有办法再继续跳舞了。”
第57章
“不跳了?!”Igor扶着焦糖的肩膀将她推开一段距离, 像是在端详什么重要证据似的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
不跳了?这怎么可能?这怎么能!
她是为芭蕾而生的!天生就是要在这个舞台上大放光彩!
而在看到她坚定却平静的眼神之后,Igor知道她真的是认真的。
“不行,不行不行。”Igor不停地摇着头,仿佛他多摇几次头后就能让焦糖改变主意。
焦糖追着那双不愿与她对视的眸子,带着抱歉的目光看向Igor。
“Igor, 你听我说——”焦糖拉住好友的胳膊, 想要认真向他解释,却不想Igor却直接把手臂从焦糖的手中抽了出来, 神情激动地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别说!”Igor打断焦糖道:“我不想听!”他被气得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焦糖坐在地上, 扭着身子仰头有些无奈地看向好友。
“Igor——”她出声喊他, 却又一次被粗暴的打断。
“不就是分手失恋?你就为了这么一个男人, 放弃芭蕾?!你疯了吧!!啊!?”Igor泄愤般地对着空气踢了一脚, 原地转了几个圈之后又转过头来对上焦糖, 想看看这女人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竟然想要放弃芭蕾!
可当他看到她神情无奈地仰头看他时,他憋在胸中的气闷却突然窒住, 怎么都没办法把气向她身上撒。
“你到底怎么了?”末了,Igor偏过头,背对着焦糖重新在地板上坐了下来。他没办法看此时此刻焦糖的双眼, 深怕看到那双曾经灵动的眸子变得如死水般平静。
“……我就是没办法跳了,该退休了。”焦糖抬手搭上Igor的肩膀, 温声说道。
“怎么会没办法跳了呢?”Igor将脸埋入手中,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焦糖看着好友这般反应,心里也是犹如有个钝刀子在心头上来回横着。
“你应该也发现了, 我最近的状态越来越差。不是技术上的,而是心态上的。”焦糖低头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对Igor解释说。
“舞蹈是一种用肢体动作表达情感的语言。可是此时此刻的我,若是已经干涸了,没有情感可以去表达了,我该如何再在舞台上跳下去?”
Igor没办法回答焦糖的问题。关于焦糖与程家的事情他略知一二,但却从没想过与程昱分开这件事竟然会对她造成这样大的影响。
“你怎么就……”Igor回过头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虽说他们跳职业的芭蕾舞演员都进社会早,十七八岁时就已是社会人。可焦糖,她再如何坚强,终究只是一个需要被疼爱的小女孩。
“可是你还有我啊!”Igor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对焦糖说道。他原本就看程昱不顺眼,在此时此刻他对那个男人简直要迸发出恨意!
焦糖抬眼,抱歉地看向Igor,眼中的无奈早已说明了一切。
她确实还可以有Igor,但是她要的……仅仅只有程昱一人。
“可是你这样就走了,你舍得了舞台,舍得了台下一直喜欢你的观众吗?!”
“……”焦糖闻言顿了一顿,接着把一直悬在台口外的双腿收回来双手抱膝,把头埋到膝盖之中。
“……可是,舍不得又能怎样呢?”久久之后,Igor听到她的小小一声叹息。
“马斯洛把人的需求分为五层,生理、安全是基础,往上是社交和尊重。而自我实现则处于最顶层。我倒是不缺钱,我爸妈留给了我很多。跳芭蕾却真的是为了自我实现。
可是现在,我没有安全感啊Igor。我连家都没有了。”
焦糖说到这里,抬起头对着Igor惨惨一笑,接着道:“自从我十四岁那年,我爸空难去世之后,我就再没睡过一天好觉。但是和程昱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我却有了一种踏实安定的感觉。”
“你说我矫情也好,娇气也罢。但是Igor,我是真的爱他。”
Igor沉默得看着焦糖,他没有她那样的经历,也没有她那般深刻的执念,更没有如她那般深爱着某个人。
但即便如此,此时此刻,只是看着焦糖,他就觉得心很疼。
“所以这部《茶花女》,就会是你的谢幕之作吗?”Igor轻声问道。
焦糖偏着头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她回想起了曾经,那个时候她与程昱还没有在一起。程昱送她出院,笑她戏多。
——“戏这么多怎么不去当演员。”
——“我本来就是芭蕾舞演员呀!等回头,我有机会了跳《茶花女》,跳玛格丽特,演哭你!”
而如今,她整个人似枯竭,哪还有什么戏。且不久后,她真的要去跳《茶花女》里的玛格丽特。
只是当时说好的要跳给那人看,现如今,怕是也再都不会入得了那人的眼了吧。
“……我突然觉得,我还是挺惨的啊。”焦糖咧嘴一笑,转开头不去看Igor,一边抬手擦掉眼角不知何时汇聚起的泪,一边干笑着出声。
“不想笑就别笑。”
“我还是换一个吧,换一个谢幕之舞。”摸完了脸上的泪,焦糖从地板上站起来。“我现在就把那谢幕之舞跳了。”她对Igor轻声说道。
“就算是……我的提前谢幕了。不然等公演那天看到台底下那么多观众,我说不定还真离不开了。之后就会越跳越糟,越跳越糟,以后别人提到我,”焦糖说到这里,低头笑了笑,“就成了芭蕾界的伤仲永。”
Igor并不明白焦糖说的“伤仲永”是什么意思,但直觉不是什么好话。他抿着唇不接话。
“诶,你拿手机了吗?你帮我放音乐。”
“……你要什么?”Igor沉着声音嘶哑地问。
“……《天鹅之死》好了,你知道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