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上头说这一次交公粮要比去年多, 但是因为那上头没有派人来检查(有派人来只是被顾一辉他们弄走了而已), 周大平就在往年的基础上增加了小两百斤而已,刚好在账面上凑了个整, 看着还挺顺眼。
不过这也不是代表着村里剩下的粮食就很多, 要不是村里人下了大力气精心伺候, 就这天气情况,今年肯定没有这样好的收成。
把粮食分下, 虽然还是不能敞开肚皮吃,可是在今年这旱灾天气之下能够勉强吃饱,这也是不错了。
不过分粮食那天村里却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就是之前被张思乐他们设计过的赵姓和孙姓两位办事员。
那天刚交往公粮回来第二天,张思乐他们都没来得及弄新的陷阱,也没有及时探查,等到中午公粮刚分完了还没来得及收摊子, 张思乐当时还在整理账簿呢,这俩人就骑着自行车到了。
“唉唉!这怎么就把粮食分上了,公粮交了吗?!”孙姓办事员从自行车上下来直接就嚷起来了, “大队长呢?村长呢?赶紧出来!”
那眉头皱的语气恼怒的, 好像是分了他的粮食一样。
最后一个分到粮食的婶子赶紧叫她家的儿子把粮食挑回去, 自己留下来看热闹了, 而他们骑着自行车过来, 刚进村子就吸引了许多小孩大人, 这年头拥有一辆自行车跟拥有一辆宝马一样,整个村子都没有一辆,可不是见着稀奇嘛,没一会就跟着这车子来了一堆人围着。
“这就是自行车啊,可真威风。”有大胆的熊孩子想要上手去摸,那赵姓办事员直接拍了一巴掌,‘啪’地一声把小孩子的手背都打疼了,“去去,一边去,摸坏了你赔得起吗?”
凶神恶煞的脸把熊孩子吓得要哭不敢哭的,其他想要围上来的都默默后退了几步,看得出这人不好惹。
赵姓办事员这才把车停好,也走到孙姓办事员身边,这时候周大平刚好听到声音从粮仓里出来。
“怎么了这是?你们是?”周大平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外村人,瞥了一眼他们的打扮,大概猜出了来人是谁,果然,就听得他们道,“你就是这个村的大队长?我们是公社那边过来视察情况的。”
“原来是公社那边来的啊,来来,上村委会坐坐去。”周大平脸上带了笑,装作刚知道来人身份似的,态度热情得很。
“别急!”他们却不领情。
“今天这是分粮食了?公粮交了吗就敢直接分粮食?我看你是胆子大了要反动是不是!”孙姓办事员怒目圆瞪,话说的是半点不给情面。
周大平听到‘反动’二字脸色都变了,强装镇定道,“没有没有!我们村前两天刚把公粮交了才来分粮食的,哪敢没交公粮就分粮呢。”
“公粮前两天就交了?”赵姓和孙姓对视一眼,他们倒是没有注意到,身上的疹子一好牙齿一补上就来赶紧来出任务,没想到这村子的速度倒是够快,这还没来得及检查就把公粮给交了。
“是啊,前两天交了,就按照报上去的亩产量,比去年还要多交了几百斤,我们村收成虽然不好,但是依旧很积极地支援国家的!”
但两个办事员摆明了心思要搞事情,上一次来的路上还受伤了,耗钱又耗力,这个账被他们记在这个村子上,今天要是这么轻易就放过那就吃大亏了!
“你说积极支援就积极了?上头不是说了要先派人来巡查再核实吗?这么快交上去是不是谎报了怕我们查啊?心虚了?”
“这哪有啊!不信可以查查账本,这账本都记录得清清楚楚呢!”
张思乐一听立马把账本递过去给周大平,让周大平给他们看看。
这账本自从张思乐接手以来就做的清晰明了,一看就懂。但是他们只是接过瞥了一眼就挥落在地上,“那账本还不是你说怎么做就怎么做啊?我看你这个大队长是当的胆肥了,不等巡查人员来检查就自己把粮食交上去,还被评了那么多次落后村,证明你管理不行,思想落后了,得去改造改造才行!走,跟我走一趟,去公社学习班住上几天,提高提高你的思想觉悟!”
说着就要上手去抓人,连个辩驳的机会都不给。
周大平挣扎着不肯走,“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怎么就思想落后了,这粮食我就是按照规定交的,那账本清清楚楚,不信问问大伙,这收成就是这样,哪敢瞒着!”
周大平的小儿子见状冲上去拦住了,他年纪最小,还不沉稳,说话也冲,“就是啊,没有欺瞒着!你放开我爹,别净把屎盆子往我爹头上扣!”
这办事员一听了不得了,敢这样的语气说话,这泥腿子是胆大包天了吧?更是下定决心了要整治一番,松开手就指着周大平和他小儿子道,“你们这行为是阻碍公务,是落后的思想,改造,必须改造!”
“对,在送去学习班之前我看要先把你们批**一番,好让村里人都知道落后思想低觉悟是要不得的!”另一办事员附和。
瞬息之间,周大平和他小儿子就被打上了落后分子的标签,围观的村民觉得事情大条了,本来只是想看个热闹,咱看出个批**的下场?
这批**他们也知道啊,早先时候斗地主的时候就来过一次。他们下坎山村没有地主,但是有富户,那富户还是外姓人,就是外头搬过来的,后来攒了家业在村里买了田地,数量多了些,也算不得什么地主,但是当时那村里有老流子嫉恨那富户的身家,就拉了富户出来要斗。
当时每个村子都要上交地主富户名单,这老流子拉他出来斗虽然有的人看不过去吧,但是也不能阻止,不然就是思想有问题。那老流子是本村人,孤家寡人一个,不听人劝,村长也耐他不何,只能看着富户被拉去斗。
也不是所有村民都同情那富户的,也有一些心思不正的,见富户被老流子拉出来斗,也上手骂了几句砸了几下石头,大多数人是围观着看热闹。
比起其他手段激烈的村子,他们村都富户的手段其实算不得什么。
可就是这样,被批**之后那富户连同他儿子都生病了,没半个月就撒手人寰,剩下的富户婆娘没多久也去世,而他儿子的婆娘则带着孩子走了改嫁去。
一个小小的批**就造成这样的下场,给村里人留下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虽然他们村子偏僻落后,村民也有些小心思,可确实能吃温饱心思也没那么坏,可不是吓着了,那富户虽是外姓人,可平时跟他们相处得也很好,瞬间人就没了,谁心里没有点儿怕啊。
那老流子怕不怕村民们不知道,反正后来没一年冬天他喝醉酒晚上起夜掉进了茅坑,直到尸体僵硬了才被村民发现。
当时好些村民暗地里说这就是报应,是那富户一家的冤魂来报仇了,不然谁上个厕所能摔死呢,就没见过这样晦气倒霉的死法。
那些个当时也参与过斗富户的村民见到老流子这下场再听到这传闻,都吓得大大小小生了一场病,还暗地里偷摸去给那富户烧纸道歉,以祈求原谅。
这事慢慢地就随着时间过去了,村里人再不敢提那批**的事,也没再发生过这批**的事。现在这上头来的办事员话没说几句就要把村长和他小儿子带去批**,那围观的村民可不是又想起当年的事,哪里还有什么看热闹的心思。
“这怎么就闹上批**了?”
“是啊,不是也没啥事吗?那公粮确实是按照要求交了啊,村里留下的粮食也不多啊。”
小声的议论在人群里响起来,都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给盖了个落后思想的帽子。
“这村支书呢?还不拿绳子来,把他们绑到你们村的批**台上,让大伙儿看看!”那办事员还在叫嚷着,很显然是一定要大办一场了。以往批**的时候都是跟着上面的人去,还没有自己主持过呢,想想自己就能像上面人那样耍耍威风,心里头就止不住地高兴起来。
到时候再把这两个人送到学习班去改造一下,这次任务就是圆满完成,上头一定会看到他们的办事能力,以后没准就有更多的任务给他们完成,而不是跟在被人身后光出力不拿好处了。
村支书被点了名也不好继续躲在后面,他这人虽然偶尔跟周大平会别别苗头吧,但是还真是谈不上有仇恨,让他去拿绳子来绑着周大平他们去批**,这事还真干不出来。且不说周大平是村长,就是他们之间都是同个姓的,还只是刚出了五服没多远的关系,同村住着,要是真做出这样的事,那以后还怎么面对周大平一家啊?
这办事员简直是要把他往火坑里推嘛!
第40章
村支书磨磨蹭蹭从后面走了出来, 脸上表情很不好看,“没有绳子,要绑你们自己绑。”
“嘿你这人,怎么没有绳子,是不是要包庇他啊?好啊你们这是互相勾结互相袒护, 难怪他敢谎报粮食数量,我看你也要带去批**!”孙办事员想都不想就说道。
那赵办事员比孙办事员要有脑子些,大队长和支书可以说是村里最大的官了,把两个人同时弄去可不行,最好的办法是留着一个, 逼得这两个人有矛盾, 让他们相斗,这才更有利于办事。
“唉唉,我看这支书不是这样的人,是平时迫于大队长的威胁,他人还是好的, 是吧支书?”
“对对, 我人是好的!”村支书听到批**的字眼那是比周大平还要慌乱些, 见另外一位办事员为他讲话, 那是忙不迭地点头,都没听完整句话意思。
那赵办事员就满意了,“看这支书都点头了吧?那就是说明这个大队长不仅思想落后, 还会威胁同事, 威胁农民, 这是极为反动的,必须要剔除这种落后专**思想!村支书,我们就给你这次机会,把他押去批**了,表示你坚决反抗专**落后思想的决心,你不会让我们失望吧?”
“啊?”村支书脑袋里跟浆糊似的,他说啥了,怎么就有这个机会了?他不要这机会啊。
“周福国你不要脸,竟敢这样害我爹,我爹哪胁迫你了哪对不起你了?!”周大平的小儿子没憋住气,指着村支书周福国就骂。
“哪胁迫了待会批**台上就知道!村支书待会你就仔细数数他的过错,不要害怕,这是新社会了,咱们*咱们国家咱们主席会给你撑腰!在场的受过大队长□□压迫的也尽可以来,揭露他的真面目,揭露他的罪行!”
“揭露NNND!”这时候听到风声赶过来的周红看见自家男人和小儿子被拽住,心里的火气就上来了,加快脚步拨开人群冲了上去,二话不说脱掉脚底下一只自家纳的千层底布鞋就往抓着周大平和他小儿子不放的孙办事员身上招呼,“快放开我男人和儿子,快点!不然老娘揍死你!揍死你!揍死你!”
那周红下手又快又狠,半点儿不留情面,把那孙办事员打的是赶紧松手往一边蹿,赵办事员想上去拦也被连带着打。
“欸欸欸!唉!住手!泼妇!你这泼妇还不快住手!”孙办事员想去抢周红手上的鞋子,没抢成,脸上倒挨了一鞋底。
旁边围观的人哄笑起来,还有人给着喝彩大喊‘好’!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觉得周红打这两个趾高气昂的办事员很爽快,那个手背被拍红的熊孩子更是兴奋地直喊‘打打打’!
赵办事员一听这起哄声那脸上是完全挂不住,猛地一推就要将周红推倒在地,好在这时候周大平眼疾手快上去扶了一把才没摔着。
“够了!你这泼妇!这是妨碍公务袭击办事人员,是犯法的!”赵办事员几乎是怒吼着说出来。
要是换做周大平和村支书这些常听政治报告的人可能会怕,可周红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女人,向来彪悍泼辣得很,结婚这些年有儿有女日子过的不错收敛了许多,可本性是没变的,最见不得自己男人自己儿子被欺负,哪管这些,站直身子就用更大的嗓门吼回去,“犯什么法我不知道!你别跟我扯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不懂!”
“你”!
“你什么你?我告诉你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二流子二混子以为披了一身皮骑个自行车就厉害了?就可以把屎盆子往人头上扣了?!我们家可是八代贫农,你还想把我们打成大地主不成?!”
“你说谁二流子二混子了?”被揭了真身的孙办事员一个没忍住上前吼了句,他之前在镇上确实是游手好闲的二流子二混子没错,后来是靠着替人跑腿打下手斗地主斗富户才捞着这一个小职位的,就是这样也是公职人员了,街坊邻居也不敢像之前那样说他是二流子二混子了,这乍被一个农村妇女说出来,心情可不是差了嘛。
赵办事员一把推开孙办事员,觉得他真是蠢货,跟他搭档倒霉死了,不会听人话,尽找不重要的点关注。
“贫农怎么了?贫农妨碍公务袭击办事人员就有理了?我看你这是潜在农民内部的老封**老专**,就该一起拉去批**改造!”
“我去你的老封**老专**!你去查,去看看咱祖祖辈辈有干啥犯法的事情不?哦,就许你当官的打我男人说我男人坏话就不许我反抗?□□都说了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我这是反抗你的压迫!”周红继续胡搅蛮缠,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理直气也壮,话咋说,没逻辑都不要紧,没看那办事员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了吗?
赵办事员确实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农村妇女怎么这么胡搅蛮缠呢,他差点都要被绕走了。
“你你你让开!我不跟无知妇女说话!周大平还有村支书,你俩可是受过政治教育的,尤其是你村支书,你说她这袭击办事人员阻碍公务是不是犯法的?是不是应该拉去改造?!”
“我……”
“我没看见!”村支书还没回答出来,人群中忽然爆出一个声音,直接打断了村支书的话。
赵办事员猛地回头,“谁,刚才谁说的话?”
村民面面相觑,没有一个站出来的。
“谁再敢阻碍公务就跟这泼妇一样拉去改造!”赵办事员放完狠话转过头来,结果人群又有声音发出来。
“我没看见她打人,就看见你打人你压迫!”话说的又快又急,还是捏着嗓音,男女不分。
“谁?!究竟是谁,还不站出来!”
周红这时候却从这话中得到启发,稍稍歇下去的气势又上来,“对,我可没打人,不信你问问大家,大家说是不是?”
“是。”人群又换了一个方位应了声,随后又是不同位置传来几个应是的声音,这几个声音鼓励了其他村民,纷纷大起胆子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