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去那上面干什么去了?吟诗作对啊?”骑在马上来回遛弯的二皇子严煦抬起马鞭指指角楼, 问旁边刚学骑马的三皇子严晧。
严晧头都不抬,一板一眼答道:“愚弟不知。”
“愚弟”这个自称直接酸倒了严煦的牙, 而且人家自己都说愚了, 也让他没法再和严晧计较, 严煦只能呲牙咧嘴的一抽马背,纵马狂奔去去酸气。
这次来督促行宫修缮,本来是太子一个人的差事, 严昭想着严晧不喜欢闷在宫里,就跟嘉泰帝打了招呼, 说想带三弟过来散散心,顺便学骑马,反正一入冬苏大学士就病了, 上不了课。嘉泰帝也没多问就同意了。
谁知严煦听说以后,也闹着要来,还找了个想亲近兄弟的名头,嘉泰帝本来就偏心他, 一听此言,龙心大悦,错觉自己教子有方,三个儿子兄友弟恭,好事呀,大手一挥就准了。
不过严煦来是来了,他的军师却没带来。严昭打听清楚他身边内侍的来历之后,就想法给那内侍下了泻药,让他腹泻到爬不起来,严煦身边原本亲近的内侍见此机会,哪有不抢着上的?于是到了行宫以后,没两天严煦就现出了他那顶级纨绔的原型,天天跑马打猎,爽得不要不要的,几乎完全忘了要盯着严昭了。
当然,就算他没忘,始终跟着严昭,严昭也有一百种办法甩开他,不让他给自己捣乱。行宫修缮没什么大不了的,严昭身边自有人去盯,他的全副精力始终都在给阿栀打造她的“梦想之家”上。
可惜前世他没机会跟阿栀商讨细节,只能照着她留下来的图纸,按自己的办法去建造,想来其中一定有不合阿栀心意的地方,今年天已冷了,来不及再改造,也只能留待明年春夏再按阿栀的意思去改了。
严昭在角楼上胡思乱想许久,才终于看到有一行人从那小院出去,他远远盯着中间那个红色人影,虽看不清样貌体态,仍觉得算是见到了人,心中十分安慰。
跟着在角楼上吹了整整一上午风的楚林,搓了搓僵冷的面颊,小心劝道:“殿下,到了用午膳的时辰了,二殿下三殿下都等着您呢。”说完他也探头看一眼远处,“大小姐也得用饭不是?”
严昭没应声,直到看着那一行人进了主院正屋,才依依不舍的下了角楼,和两个附加品弟弟一起用膳。他心思还在温泉山庄和姚白栀身上,用膳时便有些神思不属,严煦看他这样,故意要了一杯滚烫的酒,放到严昭手边。
旁边侍候的楚林有心提醒,却被严煦带的两个内侍拖住,按了嘴不叫他出声,然而这么一闹,严昭再出神也不可能注意不到,便略有些不耐的转头盯了一眼。那两个内侍一见太子殿下的神态,心中惧意陡生,立刻松手,跪倒请罪。
“滚滚滚!没出息的东西!”严煦见此情形,深觉丢脸,立即呵斥道,“都滚出去!”
严昭转回头,冷冷斜了严煦一眼,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自己就没出息,下人能出息到哪去?”
严煦大怒,拍案而起,指着严昭问:“你说谁没出息?”
严昭跟着站起来,不紧不慢的理理袖子,然后突然伸手攥住严煦伸出的食指,用力一掰,咔嗒一声脆响的同时,严煦的呼痛声直冲屋瓦。
“嚎什么?又没断!脱臼而已就嚎成这样,还不承认自己没出息?”严昭松开手,冷笑一声,“身为皇子,文不成武不就,只知斗鸡走马、酒色财气,若这还不叫没出息,难不成还得等到祸国殃民之时才算?”
严煦从小到大从来没挨过一指头,生平所受的最大委屈就是打了严晧被禁足而已,这会儿食指被严昭拗到错位,疼得涕泪横流,再多话也说不出来。
至于他那两个贴身内侍,也早吓的伏在地上不敢吭声,还是年纪最小的严晧站起来向严昭行了一礼,劝道:“皇兄息怒,二皇兄不懂事,您慢慢教他就是。”
严昭看着他总算缓和了面色,道:“他能有你两分通透就好了。”转头吩咐楚林,“去请太医来。”又叫门口守着的另一个东宫内侍扶严煦到旁边椅子上坐下。
太医很快来了,给严煦正了骨就要走,严煦正骨时又疼得嚎了几嗓子,嚎完发现不那么疼了,又来了精神,质问太医为何不给他上药止痛。
“痛吗?”严昭在旁语气奇异的问,“要不我给你按按?”
严煦把手缩回袖子里,眼睛却还不甘示弱的跟严昭对视一眼,然后到底没敢吭声。
严昭一笑:“这不是也能学乖么?”又示意楚林送太医出去,才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想等着回去跟父皇告我的状,说我打你了。”
他说着脸上笑意变冷,“父皇大约会信你,但我有无数个人证,能证明你对我不敬。用手指着储君的鼻子说话,我都没给你身上留一点儿伤痕,你出去随便问个人,都得叫你对我感恩戴德。”
严煦正怒瞪严昭,不料旁边严晧突然插话说:“不用旁人,我就是人证。二皇兄,太子殿下说得对,你是该好好反省,把身上的毛病都改一改了。”
严煦这会儿怕严昭,可不怕比他弱小的严晧,当即转头斥道:“哪儿有你说话的份,你信不信我……”
“你怎样?”严昭盯着他扬起来的左手,“左手也想尝尝右手食指的滋味是吗?”眼看着严煦飞快把手收回去,严昭没忍住,真心笑了两声,才又恐吓严煦,“我告诉你,严煦,你再敢动三弟一根指头,我一定十倍还在你身上!”
严煦看看他,又看看严晧,实在忍不住,嚷道:“你们俩是不是有病?我说太子殿下,你不是最恨我母后吗?严晧也是我母后生的,你干嘛护着他?”又说严晧,“你也算个人?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先起意杀我,母子之情早已断绝。”严晧神色冷漠的插话,“再者,废后吴氏是父皇赐死的,二皇兄提杀母之仇是什么意思?”
严煦一噎,严昭接过话来:“我恨吴氏不假,但她做的事与三弟、甚至你都无干,我母后去时你才出生不久,我不至于连你和尚未出生的三弟一起恨。何况吴氏已经伏诛,上一辈的恩怨尘归尘土归土,我并不想再计较。”
说完这些他停顿了一会儿,看严煦将信将疑,又说:“你把吴氏作孽、自取灭亡算在我头上,要跟我过不去,那也随你,不过得记着今天的疼,别指望我不还手。啊,或者你还想着入主东宫,恕我直言,以你现在的本事,只有四个字合适你:痴心妄想。”
“三弟回去休息吧,午后继续拉弓,我出去走走。”心情舒畅许多的严昭最后跟严晧交代一声,就又去了西南角楼做望妻石。
被望的姚白栀没那么灵敏的感应能力,并不知道太子殿下正暗搓搓观望着她们参观庄园。
因下午还要赶路回京,她们吃过午饭后,只略作休息就继续逛了。
除了姚白栀那个专属定制小院,这庄子其他地方也设计的很是精心,房屋没有像城中宅院一样严格对称、方方正正,而是随着地形分别建造。像主院就没建在整座庄园的中心位置,而是略微偏西南,让出来的中心位置是片小山坡,长着一片天然梅林。
梅林北边因着地势造了三间花厅,梅花开时在此宴客,赏花赏雪,最好不过。花厅后面是个大花园,花园北端邻着围墙就是庄子里最大的两处汤池,附近还盖了一间温室,有几品名花正在里面养着。
温室以西,下了山坡是一片平地,单独圈了院落、造的工字房,大小与姚白栀那套定制房差不多,只风格不同,一看就是给姚家两个小少爷准备的。
院落以南有个小池塘,这会儿结了一层薄冰,看不出什么。池塘南岸盖了三间竹舍,极是清雅,见客或者读书,都很合适。
这么一份大礼,不知丞相爹接的时候,手软不软,反正姚白栀是有点心软了。毕竟严昭现在还是个连政务都没接触、被嘉泰帝摒除在核心权力之外的吉祥物太子,就算是重生的吧,可支配的财富和人力也不可能跟着他重生回来,打造这样一个温泉山庄,恐怕太子殿下家底都要用光了吧?
更不用说这番细致入微的心意——他不是一直陪俩弟弟读书吗?怎么有空做这些?
回程车上,想不通的姚白栀随手掀开车帷,往窗外看了一眼,远远看到行宫巍峨的宫墙,突然福至心灵,转头问王氏:“夫人,行宫修缮,不会是太子殿下来监督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殿下:是我是我是我!
二皇子:还有我……(被太子踢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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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先更一章,晚上第二更见哦~
☆、盖世英雄来救美
姚白栀也不知道她那句问话是按了什么开关, 反正王氏刚答过“听说是太子殿下亲自来了,还带着二殿下和三殿下”之后, 也就过了十分钟, 一行十余骑就从行宫那边直冲他们奔来。
“夫人,张管家说看着像是二殿下, 已经迎上去打招呼了, 请夫人小姐安心。”车外有管事回道。
王氏答应一声,想想二皇子的脾气, 还是不放心,叫姚白栀把兜帽戴起来, 面上也蒙上丝巾, 防着这位又来掀车帷。
果然, 姚家位列第三的管家张立光正面迎上去,也没能拦住二皇子,他应了一声:“哦, 是姚相家眷啊,那更该打个招呼。”就拨马绕过张立光往继续前行的马车那里走。
严煦刚在太子那里受了场气, 没处发泄,试着手指不疼、恢复如常了,就穿戴好了要骑马出来打猎。不想刚出行宫不久, 就看见远处有车马经过,严煦想起严昭今天特别反常,一直站在角楼上不知看什么,当即决定冲过来一探究竟。
这会儿听说是姚相家眷, 严煦心里那股没处发泄的火腾地一下就烧了起来——姚汝清的女儿本是他母后和父皇给他看好的王妃,姚汝清这老儿自己也早就答应了,却仗着位高权重说变卦就变卦,还把错推到他头上,说是他无礼、当街唐突女眷!
好啊,今日他就让姚汝清知道知道,什么才叫唐突女眷!
二皇子来了脾气要胡作非为,他身边的人拦是拦不住,却也不敢跟着去惹姚相家眷,便都在张立光跟前停住,远远叫嚷着劝道:“二殿下不可,皇上知道了要龙颜大怒的!”
张立光回头去追,同时指挥着相府护卫拦阻二皇子,自己大声叫道:“二殿下如此,实令相府不安,您的心意,小的回去一定禀告相爷……”
姚白栀听见外面乱七八糟的,伸手掀开车帷看了一眼,见相府护卫虽然拦住了二皇子的马,但他老人家跳下马来,一个一个推开人,却没人敢真的抓他、不让他过,便回头跟王氏说:“夫人,还是停车吧,咱们下去给他见个礼,众目睽睽之下,他反而不敢怎样了。”
王氏皱眉犹豫一瞬,道:“你坐着,我下去吧。”
“我看他像是存心的,我不下去,他要是还来掀车帷呢?”姚白栀不在乎给谁看见不看见,她又不是什么绝色大美女——就算是,也不怕看。
王氏还有些犹豫,但听着声音,二皇子已经越来越近,也只能同意,遂叫停车马,和姚白栀一起戴好兜帽,下了马车。她们两个一下去,姚家护卫立刻都安静下来,垂手侍立,不再阻拦二皇子。
王氏便向着大步走来的二皇子福身行礼,道:“徐国夫人姚门王氏携女拜见二皇子殿下。”
本朝惯例,丞相之母、之妻皆封国夫人,王氏故意正儿八经拜见,也是希望二皇子听见这些能清醒清醒,别再作了。
严煦看见车上人下来了,一时也有些迟疑,但他脚比脑子快,还没决定怎么做的时候,人已经走到王氏身前五步之外,“免礼吧。”他站定了,说过这一句,眼睛就绕过王氏往她身后的姚白栀身上看。
今日因出远门,王氏怕姚白栀路上着凉,特意叫她加了一件红色羽缎斗篷。她人本来就生的娇小,这么一件斗篷套上,身材如何是绝看不出来的,加上头上也戴了兜帽、面上还罩着丝巾,这么微低着头站着,严煦看过去就只能看到一团红,别的啥也没看到。
“天寒地冻的,夫人小姐这是去哪了?”严煦不甘心,绕着王氏往姚白栀那边儿转,口里慢悠悠的问。
王氏跟着他移动脚步,貌似守礼的正对着二皇子答道:“回二殿下,去庄子上处置一点家事。”紧接着又说,“天寒地冻,小女体弱多病,不能久站,二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妾等便告退了。”
严煦哪肯这么轻易放过,正待再想几句话来说之时,他那些留在半路不敢跟过来的侍从们突然叫嚷起来:“殿下!行宫里出来人了,快走吧!”
其中亲眼目睹他食指被严昭扭错位致脱臼的内侍,连滚带爬的跑过来,小声急促说道:“好像是太子殿下。殿下,眼前亏吃不得,不如……”
严煦反手就把那内侍推了个趔趄,喝道:“滚!”又转头看着王氏皮笑肉不笑的说,“夫人莫慌,就说几句话,令嫒再体弱,也不至于风吹就倒吧?”
姚白栀真想当场给他演个风吹就倒,但天实在不暖和,地面估计也硬得很,她不想遭那个罪,便继续低着头不吭声。
“这位便是姚大小姐么?”严煦听说严昭赶来了,反而兴奋起来,更加肆无忌惮,他不信太子敢当着这么多人打他,便几步走到姚白栀面前,笑嘻嘻的说,“听说闺名叫……白栀?白色栀子花儿么?”
话刚说完,急促的马蹄声已经传进众人耳朵里,远处刚刚还大呼小叫的随从们都乖乖下马,齐齐跪倒,“拜见太子殿下”的话音连成了片。
姚白栀终于没忍住,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远处一人纵马而来,于匍匐在地的侍从之间风驰电掣般穿过——白马红袍黑斗篷,金冠玉面美少年,就这么裹着猎猎北风,如盖世英雄降临般直奔到了她跟前。
严煦见姚家大小姐终于抬头,却只露出一双眼睛,还看都没看他,就直接望向了赶过来的太子,心中本来就烧着的火上顿时浇了一桶油。
“原来你们早就有一腿了……怪不得他在角楼上站了一天,原是为了看你!”他绕开跟过来挡着的王氏,压低声音,充满恶意的对姚白栀说,“别做梦了,只要你爹是姚汝清,你就别想做这个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