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几天,严昭那里都没什么动静,姚汝清却接了伴驾的通知,带着一家人又去了北鹤山温泉庄子住。
住进别人一手打造的房子,姚白栀难免想起“别人”来,这个别人却一直没什么动静,直到二月中下旬嘉泰帝突然病倒,太子严昭赶来侍疾,她才听说“别人”之前病了一场。
“那几日我就看着殿下面色不太好,殿下却强撑着不说,结果我们一出京殿下就病倒了,到现在也还没痊愈。可是陛下龙体不豫,太子殿下如何能不在跟前?”姚汝清边说边摇头叹气,“一会儿我带着徐神医去看看殿下,阿栀有没有什么话要带给殿下?”
她能说没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么写下去,没法HE在一起了呢……
☆、后续计划
姚白栀不想刺激丞相爹, 就露出几分担忧之色,道:“爹劝劝殿下多休息, 不管怎样, 还是身体要紧,不把病养好, 怎么应付国家大事?”
姚汝清点点头, 他要的也只是女儿的态度,并没真想给她传什么体己话, 所以吃过饭就带着徐神医去了行宫。
姚白栀没太把这事放在心上,严昭只是一时受了点刺激, 以他的个性, 远不到绝望的时候, 又正值青春年少,区区小病早晚会好的。至于嘉泰帝那个昏君,这大半年时不时就要“龙体不豫”一下, 也没见他怎么着,所以姚白栀等丞相爹走了, 就回自己院里该干嘛干嘛了。
不料姚汝清一去不归,到晚上外院管事还来回报,说行宫那边突然多了很多兵士, 人声马嘶不断,像是出了事。
丈夫就在行宫里面,家里没个成年男丁,王氏难免惊慌, 先打发人往同样随驾住在行宫附近的娘家去问,然后命管事关门闭户,多安排人值守,又把两个儿子和家里那位准太子妃都叫到了自己房里。
姚白栀听了丫鬟传话,没急着去王氏那儿,而是先上了小山,从亭子里往行宫那边儿看。可惜时逢下半月,月亮出来的晚,这时候天又黑了,看不太清远处,只能看到行宫那边确实有许多火把亮着,也有声音随风传来。
她耐心观察了一会儿,才去到王氏房里,安抚她说:“夫人不用太担心,我刚才上小山往那边瞧了瞧,行宫外虽然多了很多士兵,但火把排列整齐,一直沿着固定线路移动,显然是在巡逻守卫。我猜是陛下或者太子殿下调来加强守卫的。”
“可你爹一直没回来,也没叫人传口信。阿栀,你说我们要不要派个人过去问问?”王氏没人商量,心正慌着,见姚白栀冷静自若,便拉着她问。
“恐怕就算去问,也问不出什么,不如再等等吧。”
王氏想想也是,派人去也进不了行宫的门,要是再惊动巡逻卫士,吵闹起来,恐怕不太好。她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安排两个儿子去自己房里睡,又叫姚白栀去东里间休息,“我再等等王家那边的消息。”
“我陪夫人等吧,反正也睡不着。”
王氏也没坚持,这种时候,她确实需要有人陪在身边,也好多一分底气。
好在王家距离不远,没过一会儿下人就来回报:“亲家老太爷半个时辰之前突然被宣召进行宫去了,除了亲家老太爷,据说其他在北鹤山这边随驾的老大人们,也都在被宣召之列。”
王氏和姚白栀对视一眼,脸上神色都不太好看,她又问了几句,打发那下人出去,房内只留了亲信婆子,颤着声对姚白栀说:“不会是……”
姚白栀知道她没说完的话是什么,因为她想的也一样:不会是嘉泰帝挂了吧?不然何至于调兵围住行宫,又把随驾重臣都宣召过去?反正总不可能是严昭出事,他重生一回,肯定早有部署,行宫还是他看着修缮好的,不可能没有后路。更不用说他是此世界男主,一切斗争的最终胜利者。
“应该没什么事。”姚白栀语气笃定的说,“咱们还是早些休息吧,没准明早就有消息了。”
她说着就起身告退,去了东里间休息,想全神贯注捕捉刚才脑中一闪而过的线索。是什么呢?严昭是此世界男主,最终胜利者,所以不必担忧今天的异动,那么……啊!她想明白了!是前世严昭就不该死!或者说,不该死的那么早。
小安曾经说过,攻略成功是要被攻略目标“余生一直活在自弃自厌里”,而按苗逸飞书中所写,严昭被他毒死,其实距离前世的姚白栀死去根本没多久,顶多一年——这余生是不是有点短?莫非是为了补差价,才叫严昭重生的?那苗逸飞又是怎么回事?买一送一?
姚白栀满腹疑问,却没人能解答,她翻来覆去半晚,好不容易才睡着,却睡的不太踏实,天亮以后,院子里下人一开始走动,她就醒了。
因睡的是王氏的屋子,不好赖床,她干脆起来梳洗,换好衣服出去,见王氏已经坐着喝茶,双眼眼窝青黑一片,显然也没睡好。
两人相视苦笑,姚白栀走过去坐下,端着茶跟王氏两个大眼瞪小眼,等姚仲谦两个起来,又一起心不在焉吃了早饭。
早饭撤下桌,外面的消息终于来了。管事一路传话进来,说是皇帝于昨日傍晚驾崩,今日太子殿下要同二、三两位皇子和重臣们一起护送陛下遗体回宫设灵堂。相爷命夫人带着一家人随后回城。
虽然貌似有点不敬,但从王氏到姚仲谦都觉得松一口气,王氏赶忙吩咐府中上下换上素服,收拾东西,等嘉泰帝灵柩入宫后,才带着人登车回城中相府。
姚白栀很庆幸她还没嫁给严昭——不是太子妃,就不用参加嘉泰帝的丧礼。而且嘉泰帝死的正是时候,严昭刚刚跟她摊牌前世,心理上正有点不敢面对她,这时候他登上帝位,自己要他履行以前的约定,他既不好耍赖,也没有了不能自己做主的借口,总该放她自由了吧?
就算严昭再不甘心再不肯放手,他还发过毒誓呢!也许严昭不在乎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但江山倾覆、宗庙尽毁,他总不可能毫无顾忌吧?
姚白栀觉得心里很有底了,于是在所有达官贵人都忙着大行皇帝丧礼的时候,只有她悠闲自在的谋划着怎么得到自由。让严昭履行诺言只是第一步,解除婚约之后,丞相爹很可能承受不大了,所以第二步就是找安身立命之所。姚白栀能想到的选择,一是魏郡老家,二就只能是出家了。
出家是下策,暂且不考虑,姚白栀趁着王氏入宫吊丧,自己管家的时间,把魏郡老家的情况摸了个底。姚家世居魏郡,脉系分了三支,姚汝清这一支在老家只有一个堂兄一个堂弟,老人只剩姚汝清的伯母,据说姚汝清他们小的时候,这位伯母对他们兄妹三人很好,所以现在逢年过节,王氏都要单独给这位伯母准备礼物,姚家的老宅就是伯母的儿子、姚白栀的堂伯帮忙照管。
这位堂伯读书不行,没当官,但是为人处世还可以,在家做着大地主,日子过的也不错。他家里子女很多,不过年纪都比较大,没有跟姚白栀同龄的。
姚白栀觉得魏郡老家很不错,只要严昭主动提出婚事作罢,她就能以养病为名躲去魏郡老家,没有同龄亲戚就没有外人来烦她,她可以在那里继续筹划下一步——总留在姚家还是不行,嫁不成太子、不、皇帝,丞相爹也不可能让她当一辈子老姑娘,所以她得想办法建立一个自己的家。
后路想到这里,姚白栀开始了解这个世界的商业发展情况,什么行业最赚钱,什么行业能稳定增长,供销双方是怎么运作的,她一点儿一点儿的从管事口中套出来。等嘉泰帝的丧事办完,灵柩送入皇陵,姚白栀也已经有了大体的发展方向,只等严昭找她。
严昭已经登基做了皇帝。这一套流程他熟悉无比,所以再次坐上宝座听百官山呼万岁之时,严昭除了感觉疲惫,一点儿兴奋之意都没有。
天子守孝以日代月,送大行皇帝入了陵寝,他的孝期也就结束了,头上再没人压着,可以大展拳脚了,严昭却提不起精神,始终带着一丝病恹恹的神色。
“就封秦王,从陇西郡划八个县给他做封地。”严昭不耐烦再听大臣们扯皮,直接拍板做决定,“先帝在时,也差不多就是这么个意思,在两京附近给二皇弟找个封地——陇西距西京近的很。至于三皇弟,他还小,先加封魏王、留京读书,封地等几年再议也不迟。”
把两个弟弟的王位定了,严昭就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下姚汝清,先问姚白栀近来怎样,听说一切如常后,迟疑半晌,才说:“朕想见见阿栀。”
姚汝清道:“这时候让阿栀入宫,恐怕不妥。”
“不,约在外面见。等朕安排好了,会派人去府上接。有些话,我得先和她谈清楚。”
姚汝清一叹:“是臣教女无方,把她娇惯的太过,陛下以后还是不要太顺着她的意思了,适当的时候,也该强硬一些,叫她知道上下尊卑。”
他的态度叫严昭很意外,原来姚相并不护短,严昭满是倦色的脸上不由扬起一抹笑意:“姚相不必自谦,阿栀很好。我是想跟她谈谈婚期。”
“婚期不是已经定了八月?陛下是想延到明年吗?”毕竟大行皇帝刚送进陵寝,新帝为表孝心,九个月以后再成婚也是应有之意,所以姚汝清这样猜测。
严昭不置可否,“我想先问问阿栀的意思。”
☆、谈判
阿栀的意思很明确:“我觉得婚约还是取消比较好。以前我们谈过的, 在我完全了解你以后,还是不愿意嫁给你, 你答应放我离开, 还发过誓。”
“没错,我发过誓, 但是阿栀, ”严昭坐在姚白栀对面,面色是一种她从没见过的平静无波, “我立下的誓言是:‘若我与姚白栀婚后琴瑟不调、婚姻不谐,她坚持离去, 我将想尽一切办法令她达成所愿, 绝不阻挠, 若违此誓,则江山倾覆、宗庙尽毁、严昭死无葬身之地’。”
姚白栀:“……”
居然发誓的是婚后吗?!但原话好像确实是这样……她当初怎么就糊涂了同意的?啊!她是没想到嘉泰帝死的这么快,居然没等他们结婚就死了!
想到这里, 她忍不住问:“先帝怎么突然……?”
严昭垂下眼,面无表情答道:“纵欲太过, 温泉又泡的太久,因此突然中风,半身不遂、意识不清。其实他去年就有此兆, 这次病情来势汹汹,撑不过去,也不意外。”
唔,脑中风在这个没有外科手术、也没有各种对症药物静脉滴注的时代, 确实死亡率很高。
不过不管那昏君怎么死的,现在对姚白栀都没有意义了,她真是白夸了一句他死的是时候。
“好吧,是我记错了,但是我们如今这个情况,你真的觉得还有大婚的必要吗?随便找个恶疾之类的借口,将先帝定的未过门的太子妃废掉,总比废去一个真正的皇后要容易得多吧?”
严昭听了,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转头提起煮沸的山泉水,给自己和姚白栀冲了刚到的明前龙井。他今日穿的普通窄袖青袍,很方便活动,动作间轻薄布料偶而贴身,显得人格外的削瘦。
其实今日姚白栀一见到他就惊了一下,因为严昭不光瘦了很多、面色很憔悴,他还非常没有精气神,就好像动画里头顶大片乌云的人物一样,从头到脚都是灰的,整个一黑体加粗的“心灰意冷”。
“那你有没有考虑过,要怎么跟姚相交代?”将一杯清茶啜饮完,严昭才开口,“突然说你有恶疾,取消婚约,文武百官又会怎么想我与姚相之间的关系?还是说,你希望我借此与姚相翻脸?”
呃,她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原本确实指望的是严昭去说服丞相爹,因为她以为这是约定中的一部分。现在听严昭一说,姚白栀突然觉得好像这么要求他有点过分,就说:“我爹这边,我会想办法说服……”
“你能想什么办法?”严昭打断她,“还有,取消婚约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在登上后位前,因恶疾解除婚约,恐怕没办法另嫁了。”
“我根本没打算嫁人。”姚白栀察觉严昭今日的态度与往常很不一样,不再是那种“因为我很喜欢你、所以不管怎样我都纵容你、你说的都对”,而是认真平等的和她谈,想知道她的想法,她就也说了实话。
“除非世上真的有人能让我喜欢到心甘情愿嫁给他,他也有担当有心胸,不在意前面这段婚约,否则我宁愿孤独终老。”
姚白栀说完这话,看严昭眸光闪动,似乎不太能接受她的假设,赶紧补了一句:“不过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毕竟连陛下这样的真龙天子,我都不想嫁,这世上肯定没有能让我想嫁的人了。”
严昭并没有觉得被安慰到,他垂下头给自己又倒了杯茶,问:“不嫁人,留在姚家一辈子么?就算姚相肯,就算将来谦儿也肯,你难道愿意一辈子在继母面前伏低做小,甚至以后在弟媳妇手里讨生活吗?”
“这些我自有打算。”
“什么打算?”
“不能告诉你的打算。”
严昭:“……”
他目光从碧绿的茶汤移到姚白栀脸上,这是一张与他记忆中截然不同的脸,虽然五官一模一样,虽然整张脸仍旧只有巴掌大小,两颊却圆润有肉,肤色也红润亮泽,一双眼睛更是闪闪发光。确实不一样了,他心中暗叹一声。
“是不能告诉我,还是没有确切打算?”严昭没有把心中的情绪表露出来,面上冷漠十足的拆穿姚白栀,“恕我直言,第一步你就无法说服姚相。你知道他怎么跟我说的吗?”
他把姚汝清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觉得你没有必要再去碰壁,还惹得他发怒。”
“上下尊卑”四个字令姚白栀极为反感,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冷笑,道:“所以陛下如今是打算听家父的话,强硬一些,非娶不可吗?”
严昭虽然表面冷硬的仿似结冰,但被她用敌视的目光一看,心中却仍旧隐隐作痛,他摇摇头,缓和语气说道:“上次我们谈过之后,我反复想了很久,你说的话很有道理。在你身上找我的阿栀,确实缘木求鱼,但婚约早已定下,也没有随意更改之理。”
姚白栀有点意外,疑惑道:“那你的意思是?”
“婚约照旧,婚期不变。对外我们是帝后,对内各过各的日子。我们不是有婚前协议么?若你觉得那些条款不够,可以再加。我这边还可以减掉上次我加的条款,以后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对外做好一个皇后,其他的你想怎样都可以。”